叶泽偶尔瞟到苏明卿,有些疑惑她看自己的眼神中隐含一丝歉意。
“太女殿下, 是菜不合胃口吗?”她开口问。
“没,没有呀。”叶泽飞快低头扒了两口饭, 又抬眸小心翼翼看向她:“千岁,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宫?”
“怎么,殿下不喜欢跟本宫呆在一处。”
“不,不是。”叶泽垂下眼眸,也不知如何描述现在的心情,他其实有些享受吃饭的时候旁边有人陪,苏明卿偶尔还会轻轻的给他夹筷子肉。
“先吃饭,吃完再说。”苏明卿垂头吃了一口菜,嘴里却味同嚼蜡。她内心很纠结,有个非常不好的消息她不知该不该告知苏叶泽。
如果昨夜在她房中真是苏叶泽的话,如果她真像他心声中所言那样对他干了吸血之外的事,那他现在身体里已然被种下了一种名为同心欲的蛊。
同心欲,顾名思义是一种欲望之蛊。很久之前曾经风靡南疆即将婚配的青年之中。有些更是自孩童时期就被家人种下此蛊,以求长大后与心爱之人眷属房事和谐,不离不弃,百年好合。
同心蛊有母蛊跟子蛊之分,一生有且只能有一对,母蛊死则子蛊亡。这蛊从小被养在宿主体内得到血液温养,等到成婚那日,圆房时子蛊自动进入对方身体。
子蛊与母蛊感应后,被种下子蛊者会有一定时间的臣服期,简而言之,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被无限放大,母蛊拥有者自带强势主导光环,令双方均能体会到交融绝颠的美妙滋味。
苏明卿本就是南疆蛊王木先生的高徒,早年在确认这同心蛊确实没有其他副作用后,自己便也养了一对。
这本来是属于女孩家隐秘心思,她心中有个一直想要得到的人,可惜,那人六年前死了,她的心也跟着死了。
同心欲终究没能送出去,苏明卿也不屑利用欲蛊去控制别的男人,这么多年,虽当她血包的小郎一茬又一茬,这方面她却很注意。
一是因身体原因,她犯病时必须饮血的隐疾是因一种名为换命符的阴寒血蛊,此蛊一日不拔除,她一日便精力有限,尤其在每次犯病饮血后,总会昏昏欲睡,哪里还有精神头干些别的。
二是继承了卓青在南疆的势力后位高权重的她选择也愈发多,就算要送出同心欲,这蛊也只能下给自己明媒正娶的正夫。
哪里想到阴差阳错......
苏明卿心中眼下就两个字:后悔。雪尹那小子定然在昨夜的酒里加了些助兴的东西,以至于她竟犯下这样的错误。
她张了张嘴,想将真实情况告诉他,但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千岁,您是有话要对我说吧。”
“嗯。”苏明卿终究还是咽下所有,扯了个其他由头:“殿下可曾听说最近京中出了一件少男少女集体失踪怪案......”她随口将大理寺那案子的来龙去脉简单叙述了一遍,心知肚明苏叶泽今早应该已经听过。
叶泽内心其实对那件案子早有揣测,如今见苏明卿谈及正好发表了一下自己的看法:“这案子确实蹊跷,既然失踪者都是十二三岁的少男少女,有没有可能他们之间早就认识?”
“这些少年人住所分散,又在不同的学堂,彼此认识的机会不大,俞少卿正在调查此事。”苏明卿一笑:“或许就是个恶作剧也未可知。”
叶泽:“小侄倒是觉得这更像是一种试探。千岁刚才不是说过这些少男少女都是四大家族中后裔,那么除了学堂,他们极有可能在其他场合认识过。我们假设这些失踪孩子间互相认识,他们的陆续失踪是有预谋,有计划。那么他们为何要这样做?是为了让家人担心,还是另有目的?”
他拿出自己设计悬疑游戏闯关的逻辑思路,用手 指沾了水在檀木桌上画了一个圈,圈中写了目的两个字,又延伸出其余两条空白路径,一条尽头写下家人二字。另一条画了个空白的圈,又在路径里分别打了几个点。
“太女殿下的意思,这些失踪并没有阴谋势力的介入,全都是少年们的自发行为?”
“他们既然失踪前全都看过云宫戏,那么云宫戏的剧院大概率便是少年人们聚会的地点。他们聚在一起商议,今天你失踪,明天我失踪,后天他再离家一日。”圆圈开始往外延伸,由点及面。
“为什么?”苏明卿越听越糊涂:“这些孩子们为何这样做?”
“为了掩盖一个更大的错误,一种侥幸心理,也许那些孩子们回家后性情大变,都是出于心理问题。”叶泽继续画图。
“心理问题?”苏明卿讶异。
在古代想要说清楚少儿心理问题这件事挺麻烦,但叶泽出生于大家庭,有好几个侄儿侄女,也曾给人当过临时家长去开家长会,见过很多早慧早熟的儿童,心智绝不输于大人。
会上老师关于少儿心理这块异常强调:有学生暗地组团去游野泳几夜未归,有学生带医用针头到校上课分发给其他孩子一起玩,还有在学校搞生意卖墨囊赚同学钱,开赌局用文具做赌注的,甚至于校园霸凌擂肥,扒同学衣服,扇巴掌等集体羞辱弱小的行为。
叶泽在现代听得多了,因而有此猜测,继续写下关键字:“报复,惩罚,集体无意识盲从,应该有个身份地位最高的带头者。若仅仅只是出于恶作剧好玩的话,我想没人会那么无聊。”
最终这一切的根源,其实还在于家庭教育的缺位。
四大家族中的少男少女,生下来便已比普通百姓高出一等,自然承载了家族更多希望,家庭资源丰厚,但父母未见得真有时间亲自管教。这样的孩子们权势大而束缚小,人性幽微,更容易走上歧途。
若有心智老成的少年撺掇,蛊惑,未必不会因为从众行为而做出集体失踪的案例。
叶泽将自己的想法细细说了,苏明卿还是不能理解:“若按殿下所言,是这些孩子们自己失踪,自己又回来?到底是图什么呢?”
叶泽:“可能是为了引起家人注意,也可能是为了更合理的发泄,最大可能是为了掩盖某个真相。也许还有更深层的目的,小侄暂时没想到。”
苏明卿想了想:“乍一听殿下的分析像是天方夜谭,但大理寺的卷宗里曾记录那些少男少女回家后,家人曾称其性格大变。你的说法又似乎有那么点道理。”
叶泽:“俞少卿的调查方向很正确,应该先查找孩子们之间的联系。虽那些家庭都撤了案,万一真有小孩失踪,是大人撒谎呢。”
苏明卿并未放在心上:“不过一宗小案,看来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一顿饭终于吃到尾声,苏明卿站起身告辞,刚走到门边,叶泽赶上前拉住她衣袖:“千岁。”
“又怎么了?”
“今日起可不可以让小侄自己洗澡,别让下人在旁伺候。”叶泽眼神满是诚恳,半垂脑袋,装出一副羞涩模样:“小侄如今,长大了。”
【我的身体现在遍布青紫,不能见人。万一被那些女侍们看到,小爷这辈子的清誉可全毁了。】
少年心声再次于她脑中响起【尤其兰香,她最能哭,哭起来最惨。】
苏明卿沉默片刻,点点头。
他又道:“小侄在这谷中住了数月,实在有些腻味,千岁可否恩准小侄偶尔出宫透口气,千岁放心,小侄不过就想像普通百姓一样在街市上走走,看看炎京热闹繁华与万家烟火。”
【同意吧快同意,昨夜真是鬼迷日眼才回来,只要能再次出宫,我一定逃的远远的,哪怕是跪着要饭,再不入这宫门。】
苏明卿牙根紧了紧,又朝他一笑,安抚道:“行,本宫会安排。”
出来后她便吩咐常嬷嬷,日常沐浴不再给“皇太女”用药。
常嬷嬷一愣:“不用药,那太女殿下一直这般胸部平平,他都到胡渣旺盛的年纪了,何时能成为真正的女人?”
苏明卿无语的看了常嬷嬷一眼:“你就是用十吨药,百吨药,他一个男人也变不成女人。何必浪费那些珍贵的贡药?”
常嬷嬷:“......”
苏明卿又问常嬷嬷兰香是谁,常嬷嬷唤来兰香,苏明卿见这女婢清秀可人,本想吩咐她好好贴身伺候“太女殿下”,可莫名奇妙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很会哭吗?”
兰香一脸茫然,忙向她行礼:“奴婢,平日不怎么哭。”
苏明卿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悦:“本宫也不喜欢看到女孩子哭,咱们炎国女子,怎好整日哭哭啼啼。这样,你自今日起便回胤月宫伺候,和常嬷嬷一样,做个通传侍。以后本宫若有召太女殿下,由你负责来往通传。”
“是。”这是突然升职了,兰香忙喜滋滋应承下来,跟在苏明卿身后一同通过密道回宫。
......
此后一连数日,内侍晚膳后按惯例捧了绿头牌来苏明卿寝殿内请她点选小郎伺候。
明明每日到了这个点,苏明卿都会牙痒发冷,没想到近几日竟没有太大症状,反而内心有种奇异的焦灼,好像想要的都不在这里面了。
修长的玉指在一排绿头牌上滑来滑去,滑的内侍都感觉异常,悄悄抬眸看她:“千岁?”摄政王已经好几日未翻过牌子,连竹公子都未曾宣召。
“唔!”苏明卿从怔愣中回过神,随后收回手:“算了,让小郎们好生歇歇,养一养身体,吩咐厨房给小郎们膳食中多添些补血的枸杞人参鹿茸。”
内侍讶异的目光一闪而过,躬身离去。
没一会,几名侍女们进来替苏明卿宽衣,刚拆了头发拆环,便又有内侍在外轻轻敲了敲房门:“千岁,叶公子前来求见。”
“叶公子?”苏明卿一愣。
内侍:“安逸郎,叶逸。”
......
夕阳西下,天边的火烧云赤焰流光
静谧的冰雪中,唯有一池热汤还在冒着氤氲雾气。叶泽自浴池中站起,走到前方黑色岩壁嵌着的铜镜前微微侧身,仰头。
带着水雾的铜镜模糊映出他线条分明的上半身,修长的脖颈仿若小天鹅般洁白无瑕,致命的大动脉处,在月光下却显现两排乌青牙印。
尽管已经过去数日,窄薄的腰际线后,四道指甲划过的深红血印虽已结痂,却还在隐约发红。
冰冷的寒风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叶泽蹲下身将自己一点点重新沉回水中,任由泉池的热水将他淹没至顶。
呼——这几日他没有一夜睡的安稳,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夜的癫狂与炽热又血腥味十足的吻。
明明争取到了独自沐浴的权利,明明那日已经探出苏明卿底线,至少在她研究出真能替代“皇太女”的傀儡偶人之前,他是绝对不能死。
可叶泽心里没有半分喜悦,甚至一直想要逃离皇宫的心意也动摇起来。
起初叶泽觉得那是被刺激过度分泌的多巴胺作祟,冷静几日就会好。可一连几日,这快乐致死的多巴胺就没消退过。
每次闭上眼睛都忍不住回味,想起她,就连女人加诸于他身体的痕迹仿佛也沁了蜜,光是多看一眼都忍不住呼吸急促,只剩快感与头皮发麻的颤栗。
叶泽想,难道男人真就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难道自己还有潜在的受虐狂倾向?
这种匪夷所思的心理转变,让叶泽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流氓和变态。
可叶泽还是无法拒绝想看见苏明卿的诱惑。如果再不去找她,再见不到她,真的太难熬了!
打定主意后叶泽行动迅速,他很快起身出浴,擦干后穿戴好一身小厮的紧身衣,偷偷躲过所有下人们视线,独自来到废园内里枯藤前。
就在叶泽伸手即将扒开枯藤时,常嬷嬷无声无息带着一人从岩石后绕出,沉着脸看向他:“天快黑了,殿下这是要往哪里去?”
叶泽心中一紧,浑身霎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大脑飞速运转,他立刻想到那日大殿之上自己没忍住的喷嚏,当时打完喷嚏他就心想完了,可谁料苏明卿完全没有理会,叶泽还以为能蒙混过关,看来并没有。常嬷嬷今晚会堵在这儿,说明苏明卿已经知道他偷溜出去过,还查到了这条密道。
“太女殿下”侍女兰香从常嬷嬷身后走出, 朝他一福:“摄政王千岁说了,这条密道废弃多时,里面错综复杂容易迷路,请殿下不要再用。”
叶泽脸上一阵青红,有点难堪,正要甩袖返回,兰香又道:“太女殿下,千岁有请。”
“什么?”叶泽还以为自己幻听。
兰香朝他一笑:“千岁请您去胤月宫一叙。殿下,您从今日起说不定可以离开淳谷了。”言罢转身引路:“快跟奴婢来,这边走。”
叶泽整个人都怔在原地,兰香的意思莫非是苏明卿今日起要给他自由,让他重新住回东宫?
苏明卿难道是因木偶人坏了想要跟他合作?又或是被他上次差点自杀吓坏,派人前来怀柔?
对,一定是这样。
心中莫名欢喜起来,整理好心情的叶泽立刻跟了上去。
一柱香后,他在兰香的带领下通过后院的密道来到了摄政王寝宫的书房里,又被悄悄领到偏殿的屏风后,偏殿里已经坐了两个人,兰香朝他一福,指了指屏风后的矮凳小声说:“殿下就在这稍等片刻,一会儿摄政王接待完客人,就会见您。”
16/47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