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松那天说话态度极其强硬,得罪了另外两名少女。姜绿水从中缓和,说楚松人很机敏,逢考试临场发挥一向不错。其余两人便提出要试试他,约了一帮认识的贵族学生们在戏楼相聚。也是巧合,那次戏楼里正好演的是时下炎京最流行的云宫戏。
叶珂儿跟苏桦的刻意刁难下,楚松那天一道题都没有答上来,反而惹来众学生集体嘲笑。
也不知哪个先骂了一句泥腿子,楚松竟当场跟一名少年打了起来。
“后来我见事态不对,跟几名学生一起拉架,好不容易把他们拉开,楚松又提出再给他一次答题的机会,若最后一题他做不到,便放弃今年大考。”
“楚松提的?”俞三省奇道。
姜绿水点点头:“是他不甘心,先提出要试最后一题。题目任由我们出.....”于是叶珂儿便提出这次考野猎,每人带一柄刀,一个三十支箭囊,天黑前谁能在冬天的山林里猎到猎物,以多寡论输赢。
若都没猎到, 则算楚松赢。
野猎既是考验胆量,也是考验身体素质,想要进国子监的火焰班,身体素质也是考试的一项。
楚松本不善射箭,但眼下正逢冬雪消融,山里湿冷,野兽并不多见,他赢面还算大的。于是偏要赌这一口气,当天晚上,看热闹的所有学生们都一齐上了附近的象山。
“入夜之后我实在熬不住,跟谁组队不是组队?于是便跟叶珂儿大吵一架,楚松差点为我动了手,那时气氛已经很不好了,其他同学就劝我先下了山。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楚松。”姜绿水抹了把眼泪:“至于今日突然跟着我来到后台的那位高个子少女,我实在不认识她,也不知叶珂儿他们将那少女打晕后拖到哪里去了。也许他们又去了象山,不过象山那么大,具体位置很难说。但叶珂儿有几个平日玩的好的男学生,眼下可能还在城中。”
苏明卿立刻让姜绿水说出那几个孩子的名字,有三个人全都是高门大户的子弟。苏明卿这时也顾不得许多,立刻掏出令牌派出金吾卫协同大理寺的人前去锁拿。
一番摧枯拉朽后,三名贵族少年被从家里拖到了苏明卿临时布置的审讯室中,其中一个小胖子还睡眼惺忪,穿着睡袍。
终于得到消息的金吾卫都统顾岚山这时也跟北衙都督姜慕烟一齐掣马抵达戏楼外,姜慕烟却被拦在外面。
“我家幼妹出了何事,竟惊扰了摄政王千岁?”姜暮烟刚一下马便匆匆拉住顾岚山,满怀疑惑。顾岚山也不明情况,只得安抚道:“都督别急,千岁那人向来温柔可亲,自有道理。”
戏院后台已被清空,哭唧唧的姜绿水被大理寺的人带回去签字画押,路过自家姐姐面前时,连头都不敢抬。
此时后台内,一张桌,四个角,分别坐了三个少年,最上首便是苏明卿。
等听清苏明卿竟想问叶珂儿跟苏桦的去处时,三个少年对视一眼,齐齐摇头,纷纷说自己不知道。
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倒是义气第一,因年纪尚未足十八,又不能真的对他们刑讯逼供。
苏明卿冷冷的看了他们三个一眼,纵然心急如焚,面上却不动声色,她自怀里掏出一个竹筒打开,倒出四只黑黢黢的尾带倒钩的毒蝎:
“都不说?那我们就来打个赌。这三只蝎子里面只有一只是无毒的。你们每人选一只,谁先说出叶珂儿跟苏桦的聚集地,谁就不用被蝎子咬。公平起见,本宫也参与,若本宫选中的是毒蝎先你们一步中毒,你们可以保持沉默,本宫立刻让你们回家。”
“不赌,凭什么要跟你赌。”一位雪姓少年嬉笑着说,并没有将苏明卿的话放在眼里。他在家早听父亲说过,这个从南疆过来的摄政王就是个银样镴枪头,朝堂上被左右二相压制的厉害,早晚都会被赶回南疆。
“就是,千岁大人,你弄些烂蝎子臭虫的吓唬谁呢?”另一个少年完全诠释了何为初生牛犊不怕虎,面对摄政王毫无惧意。这也难怪,苏明卿长相甜美,没见识过她手段的人第一眼都会认为她性子温婉娴淑,就连恐吓人也软乎乎没半点力道,不会真的做出什么来。
苏明卿淡淡道:“没有太多时间了,本宫只给你们二十息考虑。”
“所以呢,这炎京山那么多,你们干嘛自己去找,又或者等叶珂儿回家后再亲自问她。”第三个小胖子不耐烦道:“千岁,我们只是小孩,什么都不懂,你,啊啊啊啊——”
胖子话音未落,苏明卿指尖一弹,桌上一只黑蝎子就正正飞到他脸上。
小胖子惊声尖叫,那蝎子逮着他肉鼻头就猛叮一口。其余两名少年眼见小胖子脸上窜上一股黑气,随即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仰天摔倒在地上。
“啊啊啊啊啊”两个少年都尖叫着跳了起来,惊疑不定的看向她。
“下一个是谁?还是你们打算有难同当?”
“林同死了吗?他可是林家人,你竟然杀四大家族的人?”一名少年抖手指向苏明卿鼻尖:“你完了,你完了,你马上就会被赶出炎京!”
“你你你,你不讲规矩,不是说每人选一只吗?你怎么不自己先选?”另一少年奓着胆子挑剔她定下的规则。
“那是刚才,现在,本宫改主意了”苏明卿将手指挪到另外一只蝎子身上,眼睛看向剩下两名脸色吓惨了的少年:“倒计时十息,十,九,八,七.......”
......
一炷香后,苏明卿带领金吾卫及大理寺人手漏夜奔袭象山西北角,刚刚上到山腰月华亭恰巧就看到正下山的一帮少男少女,那些孩子们看到有人巡狗叫立刻分散逃跑,众侍卫急急去追。
“把人全部抓回来!顺着他们下山的路赶紧找。”
苏明卿牵着大理寺少卿俞三省提供的一条大黄狗,将打过“皇太女”的那只带血的棍子给它嗅了嗅,黄狗灵的很,立刻带领她往山上窜去。
她一马当先,一路跟着黄狗气喘吁吁的跑到一个黑黢黢的山洼,离喧嚣人声越来越远。
谁也不知为何摄政王今晚大动干戈,小题大做,让金吾卫抄了一堆小孩回来。
只有苏明卿自己心里清楚,带“皇太女”半晚出宫本是她临时起意,若真因此让皇太女受了伤害,又或者被他找机会逃走,那才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的傀儡偶人脑袋已损,还在密国术士手里加固升级,没有十天半月根本拿不回来。
太女殿下已经缺席朝会三日,若天亮前还不能找回苏叶泽让他于朝会露面,朝臣们必然起疑,自己这个摄政王真就岌岌可危。
“苏叶泽,苏叶泽!”眼见周围再无侍卫以及大理寺的人,苏明卿立刻放开嗓子大喊“皇太女”的名字。
“殿下,别玩了,赶紧出来。”
“殿下,本宫来救您了,别怕,出来吧,您躲哪儿去了?”
“别吓本宫啊,本宫最胆小了。”
“殿下,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呜呜,您要有个三长两短,叫本宫以后可怎么有脸活下去,不如陪您一起死了算了。”
苏明卿念着念着已然带上半真半假的哭腔,虽然知道苏叶泽被人打了一闷棍,但那帮少男少女毕竟都是孩子,苏明卿觉得他们就算绑了苏叶泽,也不会真对他如何。听那姜绿水形容,苏叶泽是半路杀出来打抱不平,因此那帮贵族子弟就算再如何气焰嚣张,最坏不过是打一顿出出气。
而那位已经在淳谷憋闷多时的太女殿下,更大可能是躲着她,甚至直接混在人群里下山,然后去任意找到一名先帝的托孤重臣,又或者长公主之流,都不用说话,只要将惨状在众人面前露露脸。
这事马上就会传到太上皇夫耳里。
嘶——苏明卿想到这里,心中愈发焦急。
“汪汪汪!”手中大黄狗突然兴奋嚎叫,往后奔去,一下扯住绳子。
咚!一声轻响自身后传来,苏明卿猛然回头就看到不远处一个小土堆,竟似活了一般往上跳了跳。
咚!又是一声,土堆再跳看,像是什么东西要从地底爬出来。
咚!第三声。
孤山野地,星灭夜沉
凉风一阵阵似鬼哭狼嚎在耳边轻啸
陡见这幕,苏明卿后背寒毛直竖,脑中瞬间想起了无数小时候听说过的山精鬼怪故事,眼下那些鬼怪们的影子齐齐朝她袭来,让她张了张嘴,脸色惨白到一个音都发不出。
再下一秒
嘭!
一只人腿破土而出,碎裂的木板跟砂石土粒天女散花般炸裂飞舞。
“啊——”苏明卿尖叫着后退一步,手里的绳子一松,大黄狗汪汪叫着快乐的扑向了土坑。
满头是血的叶泽猛然从土坑里坐起身,两只眼睛还在发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她喊道:“别哭了,我活着呢。”言罢又仰天摔回了棺材。
第二十八章
翌日, 艳阳高照,朝堂上气压却极低。好几家王公大臣昨夜都被家里人紧急敲了府门。
摄政王苏明卿带金吾卫一夜间抓了二十多名贵族子嗣,又大张旗鼓将他们送入大理寺的押狱, 迄今未归, 已经引起很多贵族的愤怒。
尤其那些孩子们的家长,哪个不是四大家族位高权重的核心成员?最离谱的是, 连首辅叶茹澜唯一的宝贝女儿也被扣押, 这位新 上任的摄政王简直无法无天!
可今日气势汹汹准备上朝理论的大臣们, 却发现情势有些不对劲。
首先是叶相, 并没有如大家想象中那般同样气愤,她面色铁青, 似乎一夜未睡,身后竟还背了一把先帝御赐的尚方宝剑——名唤凤鸣。
那柄宝剑是叶家三代人维.稳大炎社稷挣下的功勋, 一向被叶茹澜视为传家珍宝供奉于叶家祠堂, 轻易不得示人。
叶茹澜忐忑不安的看着昭阳殿大门, 一见顾岚山露面,立刻急匆匆上前抓住人袖子:“顾大人,摄政王千岁到底什么时候上朝?本相有急事求见。”
“千岁近期染了风寒, 一直未能痊愈。今日这朝会只怕又不能露面了, 还请叶相跟花相二位大人代替主持朝会。”顾岚山朝面前两位宰辅鞠了一躬。
花楹透昨夜已经听了很多满天飞的消息,见到顾岚山更是面露狐疑:“摄政王千岁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有太女殿下也几日未曾临朝, 今日也未出席朝会,难道她们二人一齐得了风寒不曾?”
“是, 太女殿下确实也染了风寒,今日依旧来不了。”顾岚山一句话便又让众臣哗然。
有那心细的便窥出不妙端倪。
“太女殿下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殿下真青春年少, 三日无法临朝,这是病的有多厉害?”
“就是。微臣今日并无别事要奏, 只想给太女殿下请安。”......
“叶相,花相。您二位可是先帝陛下拖孤重臣,若有人危害太女殿下身体性命,你们可不能坐视不理呀。”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皇族们开始起哄:“先帝在时,太女殿下无论刮风下雨可从未缺席过一日学政,怎么摄政王一来,殿下就因为小小风寒三日无法上殿?这里面,可有人为玄机?”
“咱们那位摄政王别看长的温婉秀气,斯文可亲。微臣可是听说,她十三岁就跟卓青上过前线战场,还曾在平沐城之战中立过功,是九死一生才送出重要情报,连陛下接到战报,都称当年的千岁心细敏慧,果敢勇毅呢。”
这话虽然是称赞苏明卿,实则暗示她内里凶悍,完全有可能做出对太女殿下不利之事,让大家不要被她外表蒙蔽。
恰逢此时,北衙都督姜暮烟匆匆上殿,又令众臣为之一惊。
今日反常事太多了。
自靖北将军入京,苏文珏与姜暮烟两人便是焦不离孟,只要有姜暮烟之地,她身后必然跟着苏文珏,可今日,这北衙都督竟撇下靖北将军,独自一人上朝。
姜暮烟才不管众人心中作何感想,她眼光一扫,立刻冲到叶茹澜身旁:“叶相,臣下有紧急消息通传.....”姜暮烟附在叶茹澜身边这般那般说了一番,叶茹澜本来死灰色的脸庞逐渐焕发神采。
“姜都督,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姜暮烟肯定道:“只要叶相带头,那苏明卿今日必然被我们拉下马。”
“可.....”叶茹澜还在犹豫,并不想就此与苏明卿撕破脸,姜暮烟立刻道:“叶相,机不再失,失不再来。”
想到自家唯一独女还在大理寺的押狱中不知受了何苦,叶茹澜终于将心一横,走到一直关注着她这边的花楹透身旁,将姜暮烟带来的消息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据姜都督所言,苏明卿胆大包天,昨晚带着皇太女私下出宫游玩,结果侍卫没有带足,皇太女却意外在街市被匪贼绑票弄到了山里,还受了重伤。
昨夜摄政王一番兵荒马乱便是为此。
后来她又屏退所有人,独自带着受了重伤的太女殿下去云林街医馆看诊,一夜还未回宫。
太女殿下可能已经......
花楹透听完后目瞪口呆:“此事可当真,可有凭据?”
叶茹澜含泪点头:“是北衙的巡街兵士亲眼看到苏明卿用马匹将一位昏迷的高个少女带入医馆,只她们两个人。花相,当初先帝托孤于你我二人,若殿下真的遭遇不测,你我二人可是重大失职,死后有何面目面见先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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