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阅大喜过望,忙问:“这是什么?”
罗厉一面小心紧跟那得来不易线索一面低声解释道:“蜻蔓丝,擅长追踪目标物,就是胆子小,刚刚就被你吓得生气消失了,所以只好等它心情好了才能继续发挥作用。”
“我刚刚很可怕吗?”江阅一脸不信的模样,“你是不是在诓我?”
“相当可怕。”罗厉简短答道利落摸出一根铁丝打开了电影院的门锁。
“你怎么随便开别家的门?”江阅震惊又无语。
罗厉充耳不闻地猫身进去,亦不忘回头做了个“嘘”的动作。
江阅还要说什么,抬头一看,顿时捂着口鼻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应该黑暗一片的影院灯火通明,场内虽无一人却不时传出萦萦绕绕的抽泣声,而吴非正端端正正坐在最前面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面镜子念念有词,声音诡异又尖利,叫人毛骨悚然。
他说:“您是世上最美的女人,谁也比不过您,谁也比不过……”
第4章 美人镜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影院的座位上像是坐满了观众那般突然传出诡异的笑声,像海上的波浪一般一阵又一阵。
江阅不由自主地攥住了罗厉的胳膊,她颤着声音问:“怎,怎么办啊?我能干什么?我什么也不会啊!”
罗厉没有作声,右手不知何时幻出一柄镶着青玉八卦图案的桃木剑,听得人言,他斜乜一眼,将兜里一个三角符纸塞到江阅手心,说:“你不是出身武馆吗?吴非交给你了。”
“可是我……”
江阅一句话还没说完,只见吴非手里的镜子嗡嗡嗡地震动起来,原本诡异的笑声忽地变成震天盖地的怒吼,朝着影院后方呼啸而来,灯光骤灭,铺天盖地的黑雾弥漫迅速布满整个场区。
江阅死死捂着耳朵只觉得头痛得要命,仿佛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又要将她拉进曾经去过的幻境之中,正在这时,刚刚罗厉塞给她的那个三角形的符纸从她手中逃逸,骤然化作两个猫耳一样的耳护牢牢套在她的耳朵上,将所有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全部隔绝开来,她几近崩溃的神经在那时终于得到缓解,思绪也开始清明——
她下意识一个飞脚向前踢去,只听轰地一声,定睛一看,竟是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的吴非。吴非像是被谁夺了心志一般,爬起来就朝着江阅再次冲过来,他面色苍白,神情呆滞,眼底却似是透着无穷的痛苦一般。
江阅蓦地撞上他的眼睛,由不得反应就慢了一拍,直到脖子几乎被人掐住,冰凉的触感令她终于反应过来,抬腿屈膝就朝他腹肋处用力一撞,吴非未及料到便往后又一仰几个趔趄,好歹隔开了两人距离。江阅不敢再走神,在下一次吴非扑过来时,轻巧几步向旁边躲过,斜掌朝着他腰际一劈,趁他还未反应往人身后一侧,一手扣住吴非右腕命门,另手则绕人脖颈以手臂借力终于暂时将他扣住。而吴非却似乎不知疼痛五感全无,再无那副文弱书生的模样,浑身生了无穷无尽的力气,左手攥住江阅的小臂就往外拽,江阅咬紧牙关才勉强仍旧制胁住人,但那青葱似的胳膊已俨然红肿起来。
这边,江阅和吴非僵持不下,十分难熬。而那边,罗厉和那妖也是你争我斗,惊险叠生。
浓烈的黑雾收拢回聚成一个身长两米的人影,箭一般飞快地向罗厉冲将上来,罗厉一个鹞子翻身躲过反手抓起手中木剑便朝黑雾捅去,只见那黑雾随那剑势生生分开叫他戳了个空。
罗厉定睛一看,那黑雾竟是由细细密密的镜子碎刃构成,他急忙收手,那镜刃顺着他后退方向噼里啪啦打过来,只那一秒,他的手臂上已尽是被划伤的小口子。他暗骂一声收身贴着墙壁避开攻势,并指沿着剑柄一划顺势托掌一握,那把木剑便瞬间幻化为两把木刀,在镜刃的又一次袭击中硬生生挡下一波,那妖未曾提防手肘那部分镜刃撞上木刀,瞬间便像是被什么厉害的东西焚烧一般化作青烟。黑雾随即发出愤怒的嘶吼,身体忽地膨胀了好几倍,再次朝罗厉冲来。
罗厉拔腿就侧着身子往后排跑,手中木刀亦是噼里啪啦接招不断,直到退无可退,他咬咬牙举了已然受伤的那只手臂勉作抵挡,另手从衣袍中捻出几张符纸运力一拍,符纸像箭一样飞射出去。他这才腾出手来将另一支木刀朝着那妖物脖颈砍去,黑雾往后一躲原本的招式便生生冲散,吸附在他左臂的那些镜刃也纷纷跌落,罗厉这才觉出整个臂膀的钻心疼痛。他余光看一眼距离这边不过十米的江阅和吴非——
吴非大吼一声从她的桎梏中挣脱,再次如提线木偶一般机械地抓她臂膀,江阅手疾眼快握住他的手腕往前一拽,膝盖同时而上甩腿蹬人小腹,吴非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地上。
“江阅!”黑雾正气势汹汹整装待发,罗厉一眼瞧见符纸已然接近江阅,他拧着眉拎刀冲镜妖而上,口中犹自命令江阅:“接住符纸!东西南角各贴一张!”
江阅闻声回头,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吴非又站了起来,她便连滚带爬扑过去接住几张明黄符纸,在吴非探手来抓她脖子的时候猫腰从角落滚过去,牢牢将其中一张贴于墙壁。吴非正欲过来,却像是极怕那符纸一般,抬臂挡住脸朝后退了那么几步。江阅了然于心,举着那余下的两张符纸挡于身前,贴着墙壁拾阶而下往第一排走。吴非狂暴愤怒又无可奈何,只好一步一步跟过去,两人始终保持着两米左右的距离。
罗厉见江阅那边暂时安全,便凝心聚神对付眼前这个怪家伙。木刀和镜刃在交锋中摩擦出刺耳的声音,而随着身形的受损那妖物却怨念更坚,攻势愈发凶狠猛烈起来。罗厉他将两刀并列重又归为一剑,而左手攥拳生生以肉相博斜击那妖前胸,右剑轻巧削他腰腹,不多一会儿左臂的袖子早已被鲜血浸透,他却恍然不觉一般左右连续开弓,叫那镜妖无处下手。
正在这打斗间,罗厉听到江阅远远大喊一声:“成了!”
他便向后一个翻滚,脱离镜妖的攻击范围,将袖筒藏着的最后一枚符纸贴在了北角。
顿时整个影院金光四射,可怖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得响起来,像是置身阿鼻地狱一般。只见影院突然窜出无数黑烟,全部都朝着镜妖那飞奔而去。同时,一团黑烟从吴非胸膛钻将出来,像是极为惧怕这耀眼的金光,亦拼了命一般地钻进镜中。吴非身体一晃,整个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而那妖物被这金光一照,原本铺天盖日的黑雾迅速收缩,不多一会儿,只留一面白灿灿明晃晃的镜子从半空跌落顺着斜坡骨碌碌滚下去,横陈在影院的幕布前。
“结束了吗?”江阅捂着嘴小声说。
罗厉捂住左臂趔趄着走过去,江阅这才看到他的伤,冲过去惊呼一声:“要不要紧,怎么会这么多血?!”
罗厉没有回答,而是低头盯了那镜子。
江阅这才看到,那镜中俨然立着一位看不清面目的老妇人,她一个寒颤问道:“那是什么?”
罗厉说:“人有怨恨,是而凝聚,依附于镜,便为镜妖。镜妖伤人,人又为怨,由此衍生,妖气无穷。”
江阅恍然大悟一般说道:“就是说,之前那些作乱的只是人的怨念?那是不是除了这个始作俑者,便不会再有伤人了?”
罗厉点点头,眼神一凛拎着剑就要刺下去。
正在这时,吴非悠悠转醒,偏头见到罗厉动作,疯了一般地扑过来抱住了桃木剑:“罗老板,不要!”
罗厉冷哼一声道:“吴非,三年前我因你哀求心生恻隐,叫这东西逃脱至今,以致它害人无数,现如今你又要重蹈覆辙吗?”
“可里面是我娘啊!罗老板我求求你,你想想办法,你一定可以救她!”吴非痛哭流涕地趴在地上将那镜子护得严严实实。
“你忘了它制造的那些怨念是怎样折磨你了?”罗厉恨铁不成钢地怒骂道,“它已经不是人了,它也不是你娘,你娘的灵魂早已去了极乐世界!”
“不是的!不是的!”吴非抱起镜子就往后退,一直退到角落边缘抵住墙壁,他喃喃自语,“这世上只有我娘对我最好,我不会叫谁伤害他,不会!”
罗厉眼瞧着再说什么也是油盐不进,一面继续劝说一面给江阅使了个眼色,江阅了然于心从旁边悄悄猫过去,不料正在她要去夺那镜子的时候,被吴非发觉,他尖叫一声回身就将南角的那张符纸撕扯了下来。
罗厉大喊一声:“江阅躲开!”
但见那镜中的老妇人突然咧嘴笑起来,镜子在吴非怀中猛地一震,瞬间碎成利刃插进吴非的身体,吴非难以置信地瞪着身体叫了一声“娘”,然后软软地滑落在地面再无动静。而那镜妖钻了那一点空隙,再一次逃得无影无踪。
“他妈的!”罗厉狠狠地骂出一声,刚刚斗法中失血本就不少,兼之现在又气又怒,顿时亦精疲力竭地晕了过去。
第5章 美人镜
“你为什么要捉妖?”
“因为妖都是坏的,会害人。”
“如果妖中也有好的呢?”
“那它就不为妖。”
“真的吗?那若是害人的是人呢?”
罗厉猛地从梦中醒来,正巧对上江阅的脸,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江阅突然醒悟过来冲着门外大喊一声:“他醒了!”
下一秒,一个挽着发髻身穿白褂的女人风风火火冲进来利落捏住罗厉的嘴将手里的半碗汤药灌了下去,丝毫没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罗厉登时被呛得掐着脖子咳嗽起来:“咳咳咳咳,你是不是想谋害我很久了?”
女人讥笑一声,看向江阅说:“得了,毒也解了,死不了了。”
“谢谢英姐姐。”江阅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脸上稍稍露出些轻松的样子,她背着手饶有兴味地又打量一下罗厉,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你知道你多沉吗?你知道吴非多重吗?”
罗厉显出些惊讶的样子,说:“你把我们带过来了吗?你怎么会知道这里?你认识她?”
“我当然背不动!”江阅有些恼怒似的咂了咂嘴,“你倒得倒容易,我人生地不熟,还遇着一个重伤的疑犯和一个昏迷的老板,大半夜我上哪去找人去,你怎么这么不靠谱?”
“习惯就好,这位少爷一贯的不靠谱,怎么骗了你这么个单纯的小姑娘当助手?”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江阅叫“英姐姐”的那个女人,她姓黄名英,与罗厉是老相识。
黄英满脸遗憾的摇摇头,“给你发工钱了吗?签契书了吗?”
罗厉的脑袋嗡嗡嗡响,他有气无力地拍了拍床板,并没有人理他,他又拍了拍,还是没人理他,正当他气血上涌就要开始发作的时候,门又啪地一下开了,哗啦啦涌进来三四个穿着军装的大老爷并两三个拎着大包小包的小跟班,这几个人一见到罗厉就跟死了爹一样露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黄英拉着江阅一脸见怪不怪地往角落站了站,江阅见她似有深意便也瞪着眼睛只看戏。
为首的那个大鼻子先铿锵有力地开了口:“罗二爷,你怎么样?我们一听说就赶来了,都怪我们办事不力,大帅要是问罪,我们自会承担!”
立他左边的那个瘦高个拿手帕拭着眼角说:“罗二爷,你可得快养好伤啊,这云城一半的安危都得靠您啊!”
瘦高个话音刚落,右边那个胖子直楞楞冲过去攥住罗厉缠满纱布的胳膊叫道:“哎呦呦,这天杀的妖物,下次遇到,定将他碎尸万段!”
“噗嗤。”江阅实在忍无可忍,站在角落笑出了声。
那几个人立刻噤口转头瞪过去,后面一个平头跟班轻呵一声:“郝副官讲话呢,懂不懂规矩?”
江阅正要说什么,罗厉皱着眉甩开那胖子的手开了口:“吵吵吵,吵什么吵?”
“吵什么吵,影响罗二爷休息!”那个胖子几乎是话音刚落就声色俱厉地转头骂起来,“影响罗二爷休息回去打断你的腿!”
几个跟班唯唯诺诺地将手里的礼物在床边放好,余下的那几个便一脸期待地看向罗厉:“罗二爷,若是遇着大帅,还望帮忙说点好话。”。
罗厉垂着脑袋狠捏了一阵眉心,然后抬头,笑得一脸和煦友善:“牛营长、薛连长、郝副官是吧,行,我记住了,回吧,谢谢你们了。”
“哎哎,罗二爷您好好养病!不打扰了,不打扰了!”几个人麻溜儿劲地出了房间。
江阅挽着黄英的胳膊站在角落没吱声,只饶有兴味地看着罗厉。
罗厉瞅着门终于关上,往后一仰后脑勺便碰在床架上,他一吃痛试图探手去揉,不小心又扯到了左手的伤口,顿时呲牙咧嘴地直吸冷气。
“英姐姐,我们老板,是不是有点……”江阅斟酌着字句掩着口对黄英耳语,“就是那种因为脑子不好所以备受宠爱的败家子?”
黄英哈哈大笑起来,朝罗厉一扬下巴,说:“罗厉,你都给自己的助手留下什么印象了?”
“放屁!”江阅声音虽不大,但从黄英的神色罗厉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他立刻切换话题试图表现出了自己的生气,“你到底怎么把我弄过来的?说!”
江阅吐了吐舌头,这才老老实实讲起来。
原来那日他们一路追踪,却忘记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有一行四五个神秘人一直暗中跟着,只是距离不长也不短,大约决计不肯打扰他们的行程。
直到在影院,吴非重伤,罗厉倒地。
江阅慌慌张张去探两人的呼吸,倒是尚无性命之危,她急忙凭着武馆的经验,扯了罗厉的袍角布料给两人绑缚了伤口,期望尽量能减少流血。那会儿正是午夜,那地儿本就是一条已然落没的商业街,白天尚且萧条晚上就更没几个人了,江阅找不到人帮忙,只能咬着牙自己一个一个拖到电影院门口。
她一开门,外面正站着几个穿着黑衣戴着黑帽的男人,他们一见此景,便不由分说架起罗厉往不远处的一辆老爷车里塞,江阅一声“救命”还没喊出声,她和吴非也被利落塞进另一辆车。她哪见过那种阵仗,再加上一晚上的折腾惊吓,眼白一翻也晕倒了。
等她醒来,便到这里了。
罗厉越听脸色越差,他黑着脸说:“然后你就迅速和这个老巫婆打成一片了?”
黄英闻言眉毛一竖:“不会说话可以把舌头割掉。”
“得了吧,怎么回事?是不是他?”罗厉已经习惯她这般说话,毫不在意地质问起来,“烦不烦?”
“哎哟,我可不敢乱说。”黄英抿着嘴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她忍了好一会儿才将那笑压下去,重又开口:“这不是每次都这样吗?要不你就服个软,到底是一家人。”
“有病。”罗厉骂道,又骂江阅:“吴非呢?没点警惕性,就知道出卖我,还要不要工钱了?”
“吴非的妖毒我已经解了,但他伤得太重,我可不敢打保票,就听他们的送到桐济医院喽。”黄英说着端了碗便往出去走,到门口又停住回头,说:“这次,一根金条,谢谢。”
门利利索索被带上了。
“……”罗厉几乎气得锤墙,可也不知是为吴非被送走生气,还是为那一根金条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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