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蓁知道她在暗指姬恒,“我从来没有把他当作东风,借力上青云。所以,如今的选择也没什么可悔的。”
若不是为了心底那些谋划,秦楚越都想说声佩服,“所以,你之后的打算呢,在这里安心做一个小小县丞,被吴县令打压着,被许多人算计着,然后从中谋一丝安稳?”
荣蓁语气平和,“你不用想着激惹我,做县丞也好,做尚书也罢,本质上并无区别,都是为陛下驱使罢了。”
能从荣蓁口中听到这话也是难得,秦楚越道:“所以这两条路都不是你想要的,你是打算着离开房州,然后和你的慕容公子过逍遥日子吗?”
荣蓁淡淡道:“我的确想离开房州,也不会等太久。你至今也没有告诉我,你想让我为你办的事究竟是什么?”
秦楚越微微仰头,自嘲一笑,“也不必知道,总之是不成了。”
荣蓁轻声道:“我与慕容霄初识之时,各怀心思,彼此算计,这样的开始并不算美好,可他如今为了我,可以抛弃一切,急我所急,想我所想,护我所关心的人。我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有些离不开他。”
慕容霄为人如何,秦楚越也是看在眼里,“我知道慕容公子对你有情有义,的确是一个极佳的选择。你这个人很是矛盾,若与你不相干的人死在你面前,你连眼睛也不会眨一下。可若是你将那人当作自己人,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拼命守护。只是你当真便忘了宁华帝卿了?陛下不会让她的弟弟受委屈,也不会让你尚了帝卿之后,还能坐享齐人之福。”
流放的路上,她也常常想起姬恒,可是每每想到,便觉心头闷痛,一种无力之感延伸至四肢百骸。
荣蓁沉默半晌,“他 是帝卿,我也有我的路要走。与其空留在过去,不如怜取眼前人。”
说话间,马车早已经停在荣蓁家门前,秦楚越想不出旁的话劝说,只能伸手请她下车。荣蓁从马车上下来,推开门见慕容霄立在院中,似乎早就察觉她已经到了。
慕容霄眉眼温柔,“今日比往日快了半刻。”
荣蓁走上去,牵住他衣袍掩映下的手,道:“秦楚越正好得空送我一程。”
他武功高强,门外的异动也逃不过他的耳朵,慕容霄道:“既然她人都来了,你不请她用过饭再走?”
荣蓁心想,现在秦楚越怕是没有用饭的心思,“她还有事要赶着回去。”
慕容霄并未多问,同荣蓁回到正堂里,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是慕容霄做的,荣蓁阻拦过几次,可慕容霄却不肯听,还拿话来堵她,“常听人说,男子若是嫁了人,是要好好照料妻主的衣食住行,在这房州城里更是有这些规矩,我自然也要入乡随俗。”
荣蓁道:“你若是闷了,可以在院中练习剑法,从前你碍于慕容斐的掌控,内功虽深厚,但剑术未能精进,现在倒也是个机会。”
慕容霄将菜肴夹到她碗中,道:“习练剑术之事不急,等你得了空,不如指教我一些,现在快来品鉴一番我烧的菜吧。”
荣蓁是从慕容霄身上才知道,原来烹煮之事也是要天赋的,慕容霄烧的菜很是可口,不过几日功夫,便可比酒楼中的菜肴。荣蓁不想赞他都不成,“真怕你哪日动了开酒楼的心思。”
慕容霄见她喜欢,又把几样菜都夹了一些给她,“你可还记得梁公子?”
荣蓁道:“他不是随你走了?”
慕容霄轻声道:“我把他带到了慕容家,让他跟着秋童学着理事,他很是感激,将他们酒楼中做菜的食谱默了一份给我。”
荣蓁轻笑道:“这份谢礼倒是合了你的心意。”
慕容霄回道:“难道妻主不喜欢这些吗?”
荣蓁将菜肴送入口中,“不敢。”
晚间他二人歇在正房中,慕容霄拥着荣蓁说话,若不是荣蓁还有官职在身,他真想与她寸步不离,朝夕相对,总觉得相处的时间太少。从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样冷心冷情的人,也会如此痴纏一个女子。
那日醒来,直到触及身旁温热的肌肤,瞧见荣蓁的睡颜,他才知道自己并没有做梦。
荣蓁的打算都说与了慕容霄,“你虽然是我的人,可也是慕容家的家主,常在房州住着总是不好,秋童即便能理事,慕容家族中那些人也未必能全然信服他。这一切都是你蛰伏多年换来的,我不想有一丝差错。”
这些话即便荣蓁不说他心里也清楚,“是,我怕是要两地往来了。”
荣蓁慢慢道:“我们既然已经在一起,有些事自然也是要共同面对的。我不会一直留在房州,可你也看到了,若是想在房州有所政绩,实在是不易。我这些日子在写奏疏,房州夏季常有水患,我便拟了治水的奏疏,昨日便送了出去,找人将它呈到京中。”
慕容霄看着她,道:“是为了我?”
荣蓁道:“为你,也是为我自己。”
慕容霄靠在她身前,“希望能尽快达成心愿,只是,离开房州之后便也会升迁,到时候若是更远呢?”
荣蓁抚着他的头发,“我这县丞之位是从罪臣摇身一变而来,本就不能轻易辞官,但若有了建树那便不同了。”
慕容霄问道:“若是不为官,你心里可有遗憾?”
荣蓁想了想才回答他,道:“当年我不听颜姨母的话,一心只想逍遥度日,只觉做官便像笼中鸟一般,便寻了些门路经商。而现在,我在官场上也走了一遭,即便位极人臣,也要苦心经营。即便是万万人之上也还是会有身不由己之事,更何况一人之下。所以,若要做官,便要做到极致,手握重权,也要维系好同帝王之间的关系,免去其猜疑。若不做官,这些便抛却开来,不如拾起从前的营生。”
慕容霄道:“不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陪着你。”
荣蓁道:“你说我们已经拜堂成亲过,可那毕竟还是沈嫆的身份,也未完全礼成。等我离了房州,回到姑苏之后,我们再成一次亲吧。”
慕容霄眼眶微湿,“好。”
荣蓁的奏疏瞒着吴县令送了出去,到了京中之后,又经过郑玉之手呈到了姬琬面前。
紫宸殿里,姬琬将那份奏疏看了许久,郑玉在殿中跪着,殿里寂静非常,姬琬却对那份奏疏不置可否,她额上都要冒出汗来,听姬琬开口道:“你与荣蓁还有往来?”
郑玉叩首道:“回陛下,臣与荣蓁是少年时的情谊,即便她被流放,贬官,臣也不能割舍。更何况,臣知晓荣蓁之才,收到这封奏疏之时,臣一心想着,这或许能对朝廷有用,这才将它呈给了陛下。求陛下恕罪。”
姬琬将奏疏搁置一旁,淡淡道:“起来吧,朕也没有要兴师问罪。”
郑玉这才起身,姬琬又道:“除了这封奏疏,她可还给你送了旁的信吗?”
郑玉以为姬琬是要问责她二人私相授受,忙道:“只此而已,臣不敢欺瞒陛下。”
姬琬的神情像是有些遗憾,而后挥手让郑玉退下,庆云一直在旁侍候着,听出了姬琬弦外之音,道:“这郑小将军也是,凡事还需要陛下您来点明吗?连奴婢都明白过来,您是在关心荣蓁的近况吧?”
姬琬嗔她一眼,“用你来多嘴。”
庆云笑着道:“是奴婢的错。”
姬琬又拿起那奏疏来,道:“你知道朕这些日子以来,最担心荣蓁的是什么吗?”
庆云思索不出,道:“奴婢愚钝。”
姬琬道:“她是朕一手提拔起来的,又是朕下旨流放的。这一升一落,寻常人怕是难免会自暴自弃,失了斗志。朕也担心荣蓁如此,可看到这份奏疏,朕倒是放心了不少。”
庆云也有心替荣蓁美言几句,“奴婢虽不知荣蓁究竟写了什么,但是入了陛下的眼的,定是用心而为。”
姬琬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开口。庆云知道,近来姬琬因为立太女之事心情烦闷,明苓公主虽然支持者不多,但却是一些文官清流,而明贤公主毕竟年幼,朝中那些人觉得事关江山社稷,立太女一事不宜操之过急。
庆云道:“陛下,那帝卿的事呢?”
姬琬道:“先瞒着吧,阿恒如今五个月身孕,却一直想出宫去寻荣蓁,他胎像本就不稳,一路奔波,朕怕他和孩子都受不住。阿恒重孝道,也只能朕不孝了,让太医院的人将父后的病情夸大一些,他对父后本就有愧,能拖住一时便是一时。”
庆云只能道:“是,奴婢也是这么想的。”
荣蓁那封奏疏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得到回响。她也不是不郁卒,慕容霄知道她的心事,为了给她解忧,便趁着空闲之时,同她去街上散心。
天渐渐热了,她二人都着了月白色衣衫,慕容霄一路同她牵着手,含笑同她说着一些趣事,荣蓁的心情也慢慢好了许多。
半路碰到了秦楚越,秦楚越看了两人紧扣的手,“荣大人和慕容公子好事将近了?”
荣蓁道:“你今日也不当值?”
秦楚越毫不在意,道:“我这官本就是买的,何况荣大人也无心于此,我也没了意思。”
她们身后便是之前梁公子家那处酒楼,小二不识得几人,招呼着她们进去,荣蓁道:“既然遇到了,一起上去坐坐吧。”
这处酒楼里早已经换了主人,如今生意也算不错,她们三人到了一处雅间中,菜还未上,荣蓁先去更衣,房中只有慕容霄和秦楚越两人。
秦楚越将茶倒好,又替慕容霄倒了一杯,慕容霄淡淡道:“多谢。”
秦楚越道:“或许没人想到,在这流放之地,小小酒楼之中,姑苏慕容家的家主便在此处用膳。”
慕容霄道:“怎么,我这身份有那么让你难安吗?你似乎很不想我留在此处。”
原来这些他也清楚,秦楚越不作伪,“我想不想都不重要,慕容公子也不会因为我几句话就走,荣大人也不会因此而改变主意。所以,我前两日去卜算了一卦。”
慕容霄声音淡漠,“卜了什么?”
秦楚越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卜我能否心想事成,许是凑 巧,所有的卦解都赌我赢。”
慕容霄在荣蓁身边时或是沉默少言,或是温柔体贴,秦楚越倒是第一次见他这样阴狠的一面,他抬起眼眸,眸中似有杀意,“秦大人,那些卦象的结果你知道,可她们有没有告诉你,凡事都是会变的,例如人死之后,一切都算不得数。”
慕容霄是在威胁她,秦楚越脸上又带着笑意,道:“不过是卦象而已,信则有,不信则无,慕容公子何必当真呢?更何况这卦是我卜的,与荣大人也是无干。您怎么还动怒了?
慕容霄冷冷道:“你最好如此。”
这个时候荣蓁从门外进来,慕容霄收敛了些,末尾这话荣蓁恰好听到,问了一句,“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慕容霄含笑看着她,“方才秦大人说起卦象,说是可以看出宜成婚嫁娶的日子。”
荣蓁自然没有那么好糊弄,只是既然她们不愿意挑明,她便也配合着,但看向秦楚越的眼神却也带着些警告,秦楚越知道,她这是在护着慕容霄。
用过膳后,荣蓁付了银子,秦楚越便同他们两人告辞,慕容霄和荣蓁往回走着,荣蓁道:“不论她同你说了什么,你都不必理会。”
慕容霄笑了笑,“你放心,我还不会被她左右了想法。”
况且,他与秦楚越之间,可以左右事态发展的那个人,似乎是他。
慕容霄道:“慕容家有暗部,专门用来打探消息,秦楚越的身份还未明确,你若是想知道,我便让人好好打探一番。”
荣蓁摇了摇头,“不必如此,她毕竟也帮了我,更不想透露自己真实身份,我也不强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或是你,或是我。”
正当荣蓁以为真的毫无收获之时,却收到了姬琬的旨意,令她主领房州治水之事,防患于未然。”
荣蓁有些意外,吴县令也是如此,她看向荣蓁,心头起了无名怒火,荣蓁背着她行事,如今圣旨降下,也夺去她许多权柄。
荣蓁对这些并不在意,只是在县衙中人冷言冷语之时,秦楚越将那些人训斥一番,同她道:“你那日的话,我算是领会了。既然选择跟随你,我便尊重你的决定。”
第104章 拂逆
事情并不如想象般顺利, 吴县令一直忌惮着她,在房州的地界上,容她分一杯羹都是难得, 更不必说在陛下面前陈治水之事。
吴县令认准了荣蓁是要夺她权力,于许多事上用官级压她一头,让荣蓁处处掣肘,例如这治水所需钱财, 皆要通过县衙拨出, 而没有吴县令的印信,这钱荣蓁拿不到。但有皇命在, 吴县令也不敢太过,故而唤了主簿前来商议。
吴县令面色不好, 失了耐心, “她这样越俎代庖,岂不是让人以为我这个县令无能庸碌?年纪轻轻,却这般冒进,只为了领些功劳, 真是可恨至极!”
主簿思索一会儿, 替她出谋划策,“方才大人不是说此事难办吗?依卑职看,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吴县令听她语气笃定,像是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你且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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