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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灼灼怒了，“又私下和解！我就不明白了，梁宸家里人对梁宸究竟有没有一点关心爱护，怎么每次都这样，人家给钱他们就闭嘴了，就没有一丁点想要为梁宸讨个公道的想法吗？他们不觉得梁宸委屈吗？他们不是有钱人吗，就缺这点钱吗？拿着这钱心里不虚吗？”
李珩回答不了。
封灼灼沉默片刻，冷静下来。从她得知李珩7岁丧父，母亲抛下他改嫁，远走他乡，留下他和爷爷奶奶生活以后，她对李珩多了一点同病相怜的包容。他母亲抛下他再婚后不久就生了梁宸，此后多年他再也没见到过母亲，更不知道自己多了一个弟弟。他跟梁宸相见，是在李珩12岁、梁宸4岁那一年。
第64章 索静
李珩出生于宜昌，也算有一个幸福的童年，至少在他7岁以前。
李珩的爷爷是大学教授，父亲李向东学的建筑，全国各地到处跑，有时候一出去几个月。母亲索静长得很美，尽管对李向东常常不在家有所不满，但李家算言情书网，索静对这桩婚姻还是满意的。
李珩7岁那年，索静结识了从北京来宜昌旅游的一个男人，对方家境富裕，长得帅，还知情识趣，索静婚内出轨，她打电话向李向东提出离婚。当时李向东出差在外地，接到电话后开车回家，伤心愤怒之下，半道发生车祸，当场身亡。李家爷爷奶奶自然无法原谅索静，索静见丈夫已死，哭了两天后，决意离开李家，她对李珩说等她安顿好了会回来接他。李珩哭着求她不要走，但索静头也不回地走了，却一直没有回来找过李珩。
李珩在家等了又等，好不容易第二年他生日时，索静打电话给他，他十分欣喜，问她什么时候带他走，索静却反问：“你舍得爷爷奶奶吗？”
李珩左右为难。
索静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现在日子不好过，你跟着我还不如跟着爷爷奶奶，再说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他们只有你一个孙子，难道你忍心不管他们吗？”
李珩不忍心。
于是索静叫他乖乖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此后再也没有打过电话来，也没有来看过他，就像忘了自己生过这个儿子。
又过了几年，李珩12岁时，想明白索静当时也许是在敷衍自己，就想办法弄到索静再婚后的地址，独自乘坐火车去了北京，找到索静家。那是一个豪华的别墅，带着很大的花园。李珩在门口等了很久，索静再三推阻后才偷偷出来见他，见到他就只叫他赶紧回家，叫他好好读书。他问：“你早就不要我了，对吗？”
索静并不承认，“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难听，这个世界上哪有不要孩子的妈妈？是你爷爷奶奶恨我，我要是找你，他们也会讨厌你的。”
“他们不会。”李珩已经不是不懂分辨真情假意的孩子了。
这时李珩看到铁栅栏后的花园里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在追蝴蝶，喊妈妈快过来。
看到索静的注意力立刻全部转移到那个小男孩身上，李珩知道了这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他愣在门外，看着花园里那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小男孩等了半天，不见母亲过来，就跑过来，抱着索静的腿，好奇地看着李珩问：“哥哥，你是谁呀？”
索静赶紧抱着小男孩说：“没谁，他是来问路的。”
“哥哥，你要进来跟我一起捉蝴蝶吗？”小男孩歪着脑袋礼貌地问。
李珩的耳旁却只有“他是来问路的”，他终于确定索静真的不想要他了，因为她有了新儿子。
李珩失魂落魄地走了。后来索静追出来，拿着钱包，从里面拿了厚厚一沓钱给他，李珩拒绝，她塞到李珩手里，李珩只问：“这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你爷爷送你来的？怎么放你一个人在这里？”索静压低声音说，“你快跟爷爷回去吧，别来找我了，以后我会去找你的。”
“不，你不会。”李珩把钱扔到地上，红着眼说：“我不会再来找你了。”
索静愣愣地看着他，好像她有什么苦衷似的。
但他从索静这些年言而无信的承诺和此刻闪烁不定的眼神中窥探到了令他伤心痛苦的真相，母亲并不爱他，也从未真的想过要接他到自己身边。
他离开时说：“你不要我，那我也不要你了。”
回家后，李珩变得沉默寡言，叛逆了一段时间。爷爷找到他谈心，语重心长地跟他讲了很多先贤年少时期渡己渡人的故事，又给他请了当地最好的老师，教他古琴，让他静心，平息他心中委屈愤怒，他才重新振作，此后专心学习，考上最好的高中，又考上最好的大学，性格上也有了很大变化，小学时的敏感多疑，初中时的尖锐叛逆都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自信、沉稳、谈吐大方、受人欢迎的人。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段过往对他的伤害有多重。他实际上并不相信长久的爱，对所谓母爱嗤之以鼻。他也不容易信赖他人，身边朋友很多却没有交心的人。
李珩18岁那年，记得是中秋节，他在宿舍看同学给家里人打电话，有个室友从外面回来，告诉他：“有个小男孩在宿管阿姨那儿，说是来找你的，但是既不知道你宿舍号，也不知道你读什么系，只知道你的名字，我猜八成是找你。有小孩好奇咱们学校，找借口溜进来玩，也不稀奇，不过我看那孩子长得挺好的，不像骗子。宿管阿姨叫你下楼去认人。你在北京有亲戚啊？”
李珩一头雾水地去了宿管阿姨处，就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眉眼如画，穿着一身名牌运动服，戴着同品牌帽子，背着一个书包，规规矩矩坐在宿管处的凳子上，看到李珩就站起来，看着他问：“你是李珩吗？”
李珩说：“是的，你是谁？”
小男孩回答：“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我叫梁宸。”
李珩愣在当场。
宿管阿姨一听，高兴地挥挥手，“哎呀还真是兄弟，难怪长得这么像。把人领走吧。真是贴心的好孩子，专门跑来陪哥哥过节呢。”她说着嘀咕，“就是怎么感觉两个人很不熟的样子……”
李珩沉默地领着梁宸回宿舍。
李珩并不想跟梁宸有什么牵扯，“我不会留你住下的，叫你妈来接你回家。”
“哥哥，她也是你妈妈。”
李珩讥讽地说：“你妈可不希望你这么叫我。”
梁宸红了眼眶，停住脚步，“过中秋节要跟家人在一起，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过的！”
李珩回过头看他一眼，“你妈会担心你的。”
“她才没空搭理我呢，她每天忙着斗小三……”
这话的意思就多了。李珩心中冷笑，当初索静婚内出轨梁红彬，对方当时也是有老婆的，索静跟李向东提离婚时已经怀了梁红彬的孩子，生下梁宸后，梁红彬才离婚成功，索静当时说日子不好过，也不算骗李珩。只是风水轮流转，婚内出轨过的人会再出轨，那简直是一定的。如今，轮到索静斗小三小四了。
李珩不屑评论索静，只问：“我算你哪门子家人，见都没见过。”
“你忘了？我小时候你来家里找过妈妈，我记得。”梁宸说，“后来爸爸跟妈妈吵架我才知道你是我哥哥，你是偷偷来见她的，但是你后来就不来了。”
“你妈要过新生活，可不愿意看到我。”李珩冷冷地说，“这不是正合她的意了吗？”
“不是的！”梁宸急着解释，“妈妈一直很想念你的，她总偷偷拿着你的照片哭。她给你爷爷打电话，要给你寄钱，是你爷爷不要。她就拜托了朋友，让朋友时不时告诉她你的新消息。你考上清华大学后她不知道多高兴，还想送你入学的，只是怕你不高兴……”
李珩看梁宸替索静解释的样子，心中生出几分不解，“如果你妈妈只有你一个孩子，不好吗，何必非要来找我？”
“可是你也是妈妈的孩子，你是我哥哥……我读书不好，每次开家长会妈妈都不想去，但是你成绩好，还能考清华大学，”梁宸小声说，“妈妈有两个儿子，虽然我没出息，可是你有出息，她也会很高兴的。”
梁宸抬头望着李珩的眼神一片赤诚，李珩心中颤了颤，他避开了梁宸的目光，“宿舍在5楼，能爬上来就留你住一晚。”
梁宸立刻跟上去，忽略李珩的冷言冷语和冷脸，伸出手拽他衣服，“哥哥你真好。”
很会撒娇。
一看就是家庭美满幸福所以糯叽叽不知世间险恶的样子，这让李珩心中莫名生出嫉妒。他记不起自己上一次撒娇是什么时候了，7岁那一年，李珩的童年结束，此后他成了一个话少、心思重的孩子。
梁宸在宿舍引起大家集体鬼哭狼嚎，室友们几乎都是家中独子，梁宸简直是大家梦想中的弟弟，完美击中每个半大少年的心。
李珩看室友们一个个围着梁宸，给他拿吃的喝的，把别人碰都不许碰的最新无人机给他玩，把李珩挤到一边，不知谁才是哥哥。
那天晚上，李珩的一个室友回家了，李珩睡他的床，把自己的床留给梁宸。
晚上，李珩看着梁宸在他床上东摸摸西摸摸，说：“我好喜欢这里，可是我读书不行，考不上。要是我有哥哥这么聪明就好了。”
李珩高冷地问：“你平时能考多少分？”
“八九十分吧……”
“也还行。”
“10门功课全部加起来。”
李珩无语。
李珩的室友们都被逗笑了，“李珩，你弟弟也太可爱了。”
看李珩没有否认这声“弟弟”，梁宸高兴得不行。
那天晚上，梁宸睡得很好，可是他的手机一次都没响起过。他才12岁，离家出走，他们家里居然无一人找他。
难怪来找他。也是个没人关心的小可怜吧？
第二天一早，李珩带梁宸出门玩，问梁宸想去哪里。
梁宸一脸兴奋，“颐和园、长城、故宫……我都想去！”
“别太贪心。一天去一个地方就够你受的了。你不是北京人吗，怎么连这几个地方隔得多远有多大都没概念，没去过吗？”
“都没跟你一起去过嘛……我们今天三个地方都去，好不好？”
“你确定？”
“我们来一次特种兵旅行吧？”
“长城，你爬不动了我可不会背你。”
“我能自己爬！”
……
那一天，他们天刚亮出门，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10点。李珩背着梁宸，他已经睡得很沉了。
李珩背着梁宸在索静家门口停下，索静等在门口，佣人帮她把梁宸背进屋内。可能这一天跑了太多地方，太累了，玩得又尽兴，梁宸一点都没醒。
索静眼角有新伤，鼻梁也有一道抓痕，明显之前哭过了，神情憔悴。李珩不知道她是因为梁宸哭的还是为了别的，他也不在乎。把人送到，他一句话也不想跟索静说，转身就走。
索静急着说：“李珩……你现在过得挺好的吧？你考上清华，我很开心。留你在爷爷奶奶身边是对的，他们把你教育得很好，我当初的选择是对的。不要怪我了，好吗？我真的过得不容易……”
李珩不知道她这番言语是想说服他还是想说服她自己。他看她身上高奢品牌的衣服鞋子。这个女人爱慕虚荣，背信弃义，道德品性低下，但是她求仁得仁，过上她想要的日子，有什么脸面对被她抛弃的儿子诉说委屈？
李珩冷冷一笑，转身离开。
第65章 梁宸的一颗心
平心而论，李珩对梁宸的印象不坏，梁宸不是一个招人烦的孩子，相反，即使李珩18岁的时候还不懂如何处理跟索静的关系，也在跟梁宸相处的那一天，因为梁宸而感到过血缘的温暖。可惜他是如此厌恶索静，自12岁以后，他对索静采取的态度都是眼不见为净，连带跟梁宸都没怎么联系过。
如果知道梁宸只有如此短暂如刹那烟花的一生，李珩会花更多时间跟他在一起。然而人生的遗憾就在没有如果。
李珩与梁宸的相处实在太少，那一天之后几年，梁宸偶尔给李珩发微信，李珩总是简短回复，从来不主动联系他，他不想跟索静那边有任何往来。索静来学校找过李珩，无论索静表现得如何情深意切，如何悔不当初，李珩拒绝开口，拒绝与她有任何接触和交流。索静如此几次以后终于意识到李珩12岁时说不要她是真的不要了。
后来梁宸试图在中间传话，想要弥合索静与李珩的关系，李珩敏锐地意识到这大概是索静让梁宸做的，干脆连梁宸的信息都不回了。此后几年，李珩跟梁宸再无往来。
封灼灼听李珩讲完与梁宸十几年间寥寥可数的一点交集，心中隐隐作痛。她问：“梁宸的爸爸也不管他吗？”
李珩冷笑，“怎么管？梁家三兄弟，老大继承家族权力走仕途，老二海外留学，名校博士，学术领头人。只有老三梁红彬不学无术，婚内出轨离婚娶了索静，跟索静结婚后还在外面养小三小四，个个都给他生儿子，个个都想入族谱。家里谁都不想沾手老三这摊烂事，老三天天想跟索静离婚，压根不在乎梁宸，又怎么会有空管他？”
封灼灼这才想通为什么梁宸死后他家里反应那么奇怪，静悄悄地处理了这件事，就好像认定了梁宸死得不光彩，家里不想节外生枝。
原来根本原因，是梁宸有那么多家人，却谁都不在乎他生死。一个没有被家人好好爱过的男孩，出社会后必然会被人欺负，因为他身上带着没有倚仗的孤独感，心怀恶意的人会抢先嗅到这个味道，在弱肉强食的群体里，他会是被所有人不自觉踩在最下面的那一个。更何况是在一个要靠争夺资源才能占C位的团体里，梁宸怎么可能不被欺负？即使那些原本没想过要从他手中抢走什么的人，看到别人都抢了什么，得了便宜，人性的弱点也会被激发，他们会有从众心理，与数量更多的欺负他的人站在同一边。所以有了贺玖偷走梁宸的作品，所以有了梁宸独自创作的作品却署名五色少年团所有人，最可笑的是，这个写了这么多作品却一首都没有公开发表的人，“剽窃”成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封灼灼想起梁宸在外面那样耀眼的模样，回到住的地方却是连门都不爱出的。每次上台前他都紧张得手发抖，写了那么多词曲却不敢发表，看到封灼灼需要钱就默许她转卖他那些名牌物品，甚至在团队里，花荣跟武从云更亲近，贺玖跟王定书来往更多，五人的团体梁宸总是无形中落单，他也默默接受……封灼灼这一刻突然懂得了梁宸的孤独，是未从父母那里获得无条件的爱所以欠缺自信的孤独，是无意中习惯迁就甚至讨好身边人以换取别人喜欢的孤独，是看似荣耀满身实则不堪一击的孤独。
他也只是人世间孤独无依的一只蜉蝣。
在家里得不到爱，出社会更得不到了。一颗赤子心，一再满腔热情付出真心，得到的全是利用和欺骗，如何不绝望呢？
“我原本以为他妈妈很爱他。”李珩嘲讽地说，“既然当初抛下我，不要我，要他，总是爱他的吧？但是……她只爱自己。”
封灼灼想起楚娟。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楚娟对她有嫌弃、怨恨，时常责骂，总是嘴里说着“我只有你了”，实际又为了一个又一个男人抛下她一阵子，等那段爱情熄灭又回来找她。封灼灼想，她跟李珩一样，都没有一个正常的家庭，没有在父母俱在的寻常家长里短的烟火中熏陶出来的暖和气，长出来的看起来是不同的样子，实际都是骨子里很冷的两个人。如果他们俩能给梁宸更多关心，让他留恋世间温暖，也许在关键时刻，梁宸转念的一个刹那，结局就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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