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
宋奕偏首看向瞧着远处发呆的计云舒,一脸肃容地叮嘱他母后。
“儿臣离宫后,母后不可去寻云儿麻烦,你们二人自过自的日子,井水不犯河水。”
话音落,太后和计云舒皆是一怔。
太后不悦地瞥了眼拿后脑勺对着自己的计云舒,而计云舒却是连瞧都懒得朝她那边瞧。
“哼!她不来惹哀家,哀家自然不会去寻她麻烦!”
宋奕蹙眉听着他母后的话,仍觉着不放心。
他眸色一凛,激他母后道:“母后最好严守承诺,否则便教儿臣横死沙场,尸骨无存…”
“你!住口!”
太后急急地喝止,气恼地捶他。
“没出息的东西!你为了她就这般咒自己!你是嫌你母后命太长了是不是?!”
宋奕岿然不动,任他母后捶打发泄,待他母后打不动了才动之以情地相劝。
“母后,你和云儿都是儿臣这辈子最要紧的人,儿臣不求你们相处的多好,只互不来往儿臣便能安心作战了,但求母后真心应儿臣这一回。”
太后气愤地瞪了他许久,咬牙切齿道:“应你了!日后哀家不会往她那边踏出一步!这总成了罢!”
太后说完这句话,宋奕的紧蹙的眉心才终于舒展开来。
计云舒却仍旧是淡淡地望着飞扬的旗帜,不知所想。
“云儿?”
宋奕温声唤她,朝她张开了双臂:“时辰不早了,朕要走了。”
计云舒垂眸默了一瞬,缓缓走近,靠上了他的胸膛。
宋奕紧紧揽着他,在她发顶落下炽热的一吻,心中纵有万般不舍,最终还是放开了她。
他带上冷硬的兜鍪,利落地翻身上马,行至列阵前方,凌厉的目光望向整装待发的十万精兵,嗓音沉肃冷冽。
“众将听令,杀怀阙,灭北狄,不破楼兰誓不还!”
随着他最后一字的落地,宫城外响起了震天撼地的呐喊声,雷厉磅礴,振奋人心。
“不破楼兰誓不还!”
“不破楼兰誓不还!”
宋奕收回冷厉坚毅的目光,单手握缰,利落吐出两字。
“启程!”
宫城外早已被清空,乌泱泱的大军开始行进,犹如一条盘踞在九州大地上的巨龙,金戈铁马,巍峨庄严,不容渎诛。
待宋奕的身影隐没在身后的将士中瞧不见了,太后才抹着泪转身回宫,在与计云舒错身而过时,她冷冷哼了一声。
计云舒垂首屈膝,只当作没听见,面无表情地送走了太后,她也带着琳琅等人回了宫。
宋奕这一走,也一连带走了许多人。
关雎宫虽然清净了不少,却也只剩计云舒和琳琅两个闲人每日无所事事,瞎溜达闲逛。
是逛完画坊逛荷园,逛完荷园瞧冷宫。
今日,闲出屁来的俩人心血来潮,又来到了计云舒初进宫那年与琳琅一起踢毽子的射箭场,却不料那射箭场被改成了戏台子。
她正和琳琅惋惜着呢,忽听得身后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忙偏首瞧去,却见来人是位老熟人。
芳苏刚出宫不久便瞧见宫道上被几名宫人拥着的计云舒,偏二人的路还是同一方向,她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见礼。
“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哦,是原来那位芳宝林啊。
计云舒嫣然一笑,礼貌扬手示意她起身。
“芳美人安好,不知美人往何处去?”
那和善温缓的问好让芳苏神情一怔,她忙扬起一抹妍丽的笑,恭谨道:“回娘娘,听说绣坊来了一批绣娘,绣工巧夺天工,臣妾正想去瞧瞧她们的绣品呢。”
“好好。”
计云舒颔首,目光隐晦地打量着身前宫装华丽,仙姿玉容的女子。
记忆中,除了在翊王府非要扯着自己收她的珊瑚手串那次,她似乎很是安静。
仅有的那一次也只是瞧自己得宠了想讨好,是后宅女子中极其寻常不过的行为。
她似乎是这个时代最典型的女子,温顺乖巧,沉迷针织女红与如何在后宅讨生活。
没有轻舟的离经叛道,也没有琳琅的自醒通透,但却有自己的一番思量打算。
避敌锋芒,韬光养晦,将自己照顾得好好的。
在这个时代,她算是比较幸运的。
“贵妃娘娘?您怎么了?”
芳苏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有些犯怵,忙轻声唤她。
“无妨无妨,咱们顺路,一齐走罢。”
计云舒讪讪地笑了笑,抬手引着她往前走,芳苏受宠若惊,忙退后了她两步。
见状,计云舒也不再礼让,抬步继续走着。
可一路上只有呼啸的风声,二人就这么干走着,不知芳苏尴不尴尬,反正计云舒是难受极了。
于是,她主动开口,打破沉寂的气氛。
“芳美人可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儿么?”
第一次……
芳苏沉思片刻,回道:“似乎是在翊王府。”
听这话计云舒便知她没认出自己来,忙笑着解释:“美人记性不大好,难道你不记得十三年前,在东宫晗英殿附近的射箭场外,抓你的白猫阿满的那两位小宫娥了么?”
第138章 凯旋归
芳苏怔然,连脚下的步子都缓慢了许多。
她细细地回忆着当时的景象,目光又落在计云舒和她身后的琳琅身上,只一眼她便忆起来了,惊讶地捂住了唇。
见状,计云舒与琳琅相视一笑。
“美人到底还是想起来了。”
“原来那是娘娘,臣妾不懂事,还望贵妃娘娘恕罪。”
芳苏作势要下跪赔罪,计云舒忙伸手拦住了她。
“美人搞反了不是?该是我多谢美人那时没处罚我们,后来还在陛下面前替我们求情呢。”
虽然那时宋奕打定了主意要罚她,她的求情未起作用,但这份恩情计云舒还是记下了的。
闻言,芳苏顿时羞红了脸,似乎有些无地自容。
“娘娘…娘娘可莫再说这话了,这可要臊死臣妾了。”
芳苏自然也忆起了当时的具体场景,只觉羞愧极了,也对计云舒的宽宏豁达自愧不如。
同时,将过往的细枝末节一齐串联起来的她,也渐渐悟明了那时自己不知道的事,心生感慨。
原来如此,原来陛下早在那时便瞧上了贵妃娘娘,那些宫人嚼舌根的谣言也是真的。
那时贵妃娘娘拒绝了陛下,陛下心生怨愤,借阿满之事公报私仇,这才非要将贵妃传来她的宫殿受罚。
所以后来天子堂前状告储君,借逆王之事出逃让陛下大肆追捕的也是这位贵妃娘娘。
乃至那骇人听闻的死而复生,只怕也是她为了摆脱陛下而使的计谋,只是不知因何又落回了陛下手中。
往事抽丝剥茧般层层浮现在脑海中,芳苏不自觉重新审视了一番眼前的女子。
形如白璧,气若幽兰,清透缥缈如世外仙。
虽和善纯良却不失锋芒,又有最坚韧的心性和最刚直的傲骨,这世间从没有过这样的女子,倒也难怪陛下对她一往情深了。
说话间,二人便到了分岔的宫道。
芳苏又再次瞧了眼那一脸和蔼地请她先走的女子,垂首含笑:“那臣妾便去了,娘娘慢走。”
“好。”
计云舒笑盈盈地瞧了会儿她纤姿的背影,也带着琳琅回了宫。
约莫半个月后,宋奕率领军队一路顺畅地到了喀城,眼下已改名叫凉州了。
宸王宋池和雍州凉州刺史早已在城门外整兵列队恭候了多时,宋奕的銮驾一到,几人便恭恭敬敬地下马接驾。
宋奕翻身下马,朝几人扬手,清默的目光落在一身金色甲胄的宋池身上。
“多年未见,池儿倒是壮实了不少,可见凉州的牛羊确实养人些。”
他伸手拍了拍宋池的肩,笑着调侃。
宋池难为情地笑了笑,打趣道:“何止壮了,还黑了不少呢,皇兄瞧瞧我这脸,这脖子。”
“黑些好,黑些才像个将军呢,你瞧车勇,他就比你像。”
宋奕说着朝侧头身后瞥了一眼,宋池这才瞧见车勇身旁站着的寒鸦,不由得一惊。
“寒鸦?你怎么来了?”
寒鸦浅浅弯唇,上前拱手见礼:“末将寒鸦,参见宸王殿下。”
宋奕瞟了眼惊诧的宋池,朗笑着往城门里走。
“外头风沙大,进去再说。”
当夜,整军布局完的宋奕提笔写下了两封报平安的信,交给了驿站信使让其快马送回京师。
一封送到了慈宁宫,另一封厚些的则送到了关雎宫。
彼时,计云舒正用书信同赵音仪大略商量着鹤声书堂在京师周边分建的事宜。
收到宋奕的来信,她大略地扫了眼那洋洋洒洒的两页信纸,见是主要是报平安的便没太在意,瞧完就顺手搁在了案边。
“琳琅,明日咱们去趟皇后娘娘那儿。”
她收拾了手边赵音仪的信件,吩咐琳琅。
女子学堂是她的心血,分建到大渊各地也是她一直以来的去期盼与念想。
这样大的事情,信上一句两句的说不明白,还是见面商量更清楚些。
计云舒一出宫门便有几名手持金令的黑衣人无视宫门守卫径直跟了上来,她在车厢内听见几声沉闷的马蹄声,便掀开窗牖瞧了瞧。
只一眼,她便收回了目光,又懒懒地倚回了软靠上。
想来是那宋奕吩咐的,不过也罢,不拦着她出宫便谢天谢地了。
鹤声书堂。
计云舒一路走来只觉焕然一新,堂内比起那李彦在时不知敞亮气派了多少,可见将那蛀虫给踢了是极其正确的决定。
照例随着小厮来到思逸堂,一盏茶的功夫他便将赵音仪给请来了。
“云荷你来了!”
赵音仪提着裙袂一脸欣喜地进了门,又转头招呼那小厮:“阿寿,快去将我晒的青枣干儿拿来。”
那名唤阿寿的小厮憨笑点头,忙匆匆跑去拿了。
“青枣干儿?娘娘还会做青枣干儿?”计云舒挑眉瞧她。
赵音仪低眉浅笑,回道:“不授课时闲着无事,我便会带冬霜去城外的林子里打枣子。做起来容易的很,只挑了核,拿糖浆裹上一裹再晒干便成了。”
话音落,小厮便拿着一木盒跑了进来,她忙接过打开递给计云舒。
“味道还不错,来,你和琳琅尝尝看。”
计云舒先给琳琅递了几个,自己再尝了口,只觉味道确实不错,甜而不腻,连她这个不大爱吃甜食的人也多尝了几口。
见状,赵音仪笑得眉眼弯弯:“你既爱吃,那我让阿寿去取些来,你带回去慢慢吃。”
“那敢情好啊!我跟琳琅可有口福了!”计云舒偏头与琳琅相视而笑。
吃的差不多了,二人开始商量起分建女子学堂的事。
听计云舒说在大渊各地都办女子学堂,赵音仪蹙眉道:“大渊共十二个州府,二十六个郡县,若要每处都建的话,费时费力暂且不说,最紧要的是咱们手里的这些银子远远不够啊。”
计云舒莞尔一笑:“银子的事儿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不过娘娘的前半句话确实说到了点子上……”
说到这儿,她的渐渐敛了笑。
“京城的学堂是那李彦办的,他虽人品不行,可到底是经商买卖的老手,这才将学堂办了起来。可这三十六处同时要建,咱们上哪儿去寻这么多能办这事儿的人呢?”
闻言,赵音仪揉了揉眉心,自问自答起来。
“不若交给当地知府知县?……可那李彦都能贪,更莫论那些有实权的贪官了。”
她虽否定了,可却给计云舒提供了些思路。
“可以派给知府知县,但咱们要派人去督工,只不过这样的话得需陛下的旨意才能有威慑。”计云舒道。
“这是个法子,眼下父亲监国,倒也不好惊动征战的陛下,我去同父亲说便是,那么派哪些人去督工呢?”
计云舒挑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这个我盘算好了,便从这些年及第却未授职的女进士中挑选三十六名家在京城的,这样也不怕有胆子大的会携款潜逃。”
“待事成之后,我便说服陛下,来日晋封以这一批女进士为先,如此一来定有不少人自愿请缨。”
听到这,赵音仪的眼睛亮了一瞬,心觉这确是个好法子。
“那可还需要我做什么么?”她又问。
“玉玺在赵太傅手中,娘娘只负责让太傅大人拟旨便是,选女进士去督工的事我来办。”
至此,赵音仪再无二话,商议妥当后二人又聊了会儿所需的花费,琢磨出了个大概的数目计云舒便回宫筹银子去了。
好在有宋奕的私库作后盾,她倒也没花什么精力,只是苦了来私库巡查的高裕了。
他瞧着已被搬空了大半的库房,惊得目瞪口呆。
“先帝赏的南山冰玉呢?!还有那半人高的金佛陀呢?!”
高裕急得来回转,下意识地以为遭了贼,气得他一度要喊禁卫军来抓贼。
“公公,不是贼……是前段日子贵妃娘娘带人来搬走的,说是缺钱用。”门外的小太监瑟瑟道。
高裕一怔,想起来是宋奕主动把钥匙给了计云舒,一时敢怒不敢言,只得在心中暗自恼骂计云舒。
当真败家!把他们陛下从小到大积攒下的私房钱全霍霍完了!
计云舒自是不知高裕的这番抱怨,她正忙着选合适的女进士去大渊各地做督工。
有优先晋封这一诱人的条件,自愿前去的京中女进士不下百人,人一多,自然就要精挑细选了。
整整两月计云舒才挑出了三十六个品性毅力俱佳的女进士。
期间,她又收到了两封宋奕从凉州传来的信。
内容与前两个月来得信大差不差,无非是问她这一月过得如何,或做了些什么,有没有想他,再同她说些自己在凉州这一月的见闻,末尾照旧是一句云儿安。
计云舒闭着眼都能猜到他写得什么,后来收到索性不瞧了,径直与从前的信一齐堆在桌案上。
她本是没想过给他回信的,却不想赵音仪那边出了岔子。
赵太傅认为她无理取闹,想一出是一出,说什么也不愿拟旨。
计云舒没了法子,只好写信给远在边关的宋奕,让他写封亲笔信授意赵太傅。
信送至凉州城外的军营时,宋奕正坐在御帐中因久久攻克不了固马关而烦心。
固马关一破,便可剑指北狄的都城――楼兰。
楼兰一灭,北狄便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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