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的路上,孟厌摸着额头,直打哈欠,“我今早困得睁不开眼睛,会不会是生病了?”
姜杌哑然失笑,“孟厌,你昨夜少撩拨我几句,今早便不会困。”
这一句句,话里话外指责她好色,孟厌锤了他两拳,“你还有脸说我。不知是谁,整夜抱着我不撒手。”
地府门口,孟厌总算见到崔子玉。此刻就站在月浮玉身边,一脸甜蜜。
见人到齐,月浮玉冷冷发话,“走吧。”
姜杌环视一圈,又看见顾一歧,“你怎么也要去?”
顾一歧理理衣袍,“本官如今专管三界魂魄丢失一事。大人昨日已下令,沈家人夺舍一案,由本官负责。”
“……”
花戚里说,她被关在永安镇地室的时日,时时能闻到花粉香。猜测沈修荣藏身之处,应该离永安镇不远。
一行人先到巴郡,以永安镇为起点,驾着马车,沿着周围村镇找了两日。
等到第三日,行到一处村子。
漫天大雪中,花戚里指着不远处那个炊烟袅袅的村子道:“我敢肯定,他就在那里。”
月浮玉:“你能通过花香找到沈修荣吗?”
花戚里从衣袖中取出一片玉簪花瓣,“你们等我半日,我用法术找找。”
马车停靠之地,旁边是一片空地,其上花团锦簇,宛如春日。
孟厌被那片诡异的花景吸引,等待花戚里施法的间隙,她拉着崔子玉走下马车。
姜杌不放心,赶忙跟上去。
“这儿可真奇怪,竟有这么多野花?”孟厌仔细数了数,野花多达七八种。
在凛凛冬日,这些颜色各异的花,肆意盛放,美而惑人。
花戚里闻声走过来,热心为两人解惑:“仙客来、羽叶报春、柳叶白菀……这里所种之花,全是冬日开花的花种。你们瞧,这些花高低交错,应是有人有心种在此处。”
环顾一圈,花戚里的唇角溢出笑意,“我猜,是一个男子为心上人种的。”
“你怎么知道?”
孟厌与崔子玉齐声问道。她们俩看了许久,横竖没看出一点门道。
花戚里指着远处的小坡,“你们站到高处看,自有答案。”
闻言,孟厌拉着崔子玉站到坡上。
果然见一团团花丛中,有一种紫色的野花穿插其间。这些花,隐约组成两个字,“折……丹?”
孟厌:“我知道了,那个男子的心上人叫折丹!”
远处的姜杌朝几人招手,孟厌走过去,才发现花丛深处,有一座坟。
不巧,墓碑之上,写的便是:「爱妻折丹之墓」
“原是为了祭奠亡妻……”
“真是痴情人。”
去找土地神的月浮玉与顾一歧已回来,几人不敢耽搁,赶忙回到马车中。
方才从花戚里手中飞出的玉簪花瓣,重新回到她的手上,“玉簪花瓣并未沾到他的身上,想来他今日不在村中。”
孟厌不解,“他既不在村中,也许没藏在此处。”
花戚里摇摇头,“此处的香味最重,他在此起码待了半年以上。”
来的路上,月浮玉已将此案的来龙去脉讲给土地神听。
当下一听花戚里之言,他一拍大腿,“此村有十一人,有一人前几日去了巴郡。你们要找的人,没准是他。”
“他是谁?”
“赵寅,一个屠户。”
土地神护佑此地,已有五百年,未曾发现任何异样。
此村名曰赵家村,村中人多为赵姓,“两位大人,下官官位虽低,但可以保证,他们都是凡人。”
“凡人?”
“对。”
据土地神所说,赵家村目前住着三户人家,分别是赵栝一家五口、赵和一家三口,还有赵全根与两个儿子。
永安镇十人的认罪书上,清楚写明沈家人还剩五人。
思及此,月浮玉问道:“此村可有怪事发生?”
土地神摆手,片刻又迟疑地提到一件事,“半年前,村中有一个女子去世,可下官并未看见有拘魂使来此。”
有人死去,却无人来此拘魂。
要么此地的拘魂使欺上瞒下不做事,要么是无魂可勾。
月浮玉带着几人前去巴郡城隍庙,找到常在此地拘魂的两个黑白无常。
两人听完他们之言,齐齐面露疑惑,“几位大人,赵家村的亡者叫折丹。一来她的魂魄未现,二来地府一向是依令勾魂,但她死时,城隍大人未下勾魂令。”
听闻月浮玉已到城隍庙,在城中摆摊的城隍,急匆匆从城中赶回来,“月大人,并非下官几人偷懒,实在是她不该死在半年前。”
月浮玉大惊,“你们是什么意思?”
城隍擦擦头上的汗,“月大人若不信,可找出她的生死簿瞧瞧。”
生死簿在地府,月浮玉正欲回地府翻看,姜杌在旁默默开口,“我记起来了。照生死簿所记,这个叫折丹的女子,应该死在四十年后。”
见城隍点头称是,孟厌震惊扭头,“你怎么知道?”
“有一回去大人书房,想着来都来了,便多看了几眼。”
“……”
城隍歇了一会儿,方觉气顺,“下官借着摆摊,问过不少人。他们都传言这女子没死,而是跑了。”
赵全根有两子,大儿子赵遂生,十五岁时生了一场大病,自此身子骨变差。二儿子赵荣余,几年前落水受了惊吓,成了一个痴傻孩童。
折丹是赵全根家的童养媳,自小生活在赵家。
因赵遂生身子不好,折丹一直照顾他。三年前,两人成亲。
半年前,折丹消失。
赵全根逢人便说折丹受不了苦,抛下赵遂生跑了。
针对城隍的话,跟来的土地神道:“折丹这姑娘,心善。逢年过节,下官常收到她的香火。而且下官观她与赵遂生夫妻情深,实在不像抛夫弃家之人。下官猜测她是真死了,魂魄未现,许是出了什么差错。”
两人各执一词,作势便要吵起来。
顾一歧看向两人,“村中可有人亲眼看到折丹下葬?”
土地神和城隍面面相觑,“她在一夜之间消失,下官知晓此事时,棺材已埋入土中。”
顾一歧:“她也许真的没死。”
姜杌:“又或许,是被某个人夺舍,然后离开了赵家村。”
孟厌左看右看,小心提议道:“我们不如把赵家村的人,全部抓去地府审问。”
城隍和土地神惊呼不行,“天庭有规定,凡人不可进地府。而且仅是猜测,便要将人拘去地府,不可不可。”
“那把他们抓来城隍庙?”
“孟大人,我们并非官府之人,怎好胡乱抓人。”
月浮玉思忖良久,“既然花戚里确定沈修荣曾长久地待在赵家村,那我们便先去赵家村一探究竟。”
顾一歧找来花戚里,吩咐她与土地神守在赵家村的村口。
等赵寅回村,若他便是沈修荣,直接抓去地府,“本官会派几位修为高的判官及鬼差与你们一起。而你们,不仅要盯紧回村的赵寅,更要盯住赵家村离开之人。”
他隐隐觉得,沈家这五人,没准全藏在赵家村。
“走吧,我们兄妹五人去赵家村瞧瞧。”
时隔半日,再次路过那处野花丛。
孟厌看着开得正艳的丛丛野花,徒生寒意。
折丹在赵家十几年,怎会在成亲两年半后突然离开?
她怕是,早已遭遇不测……
第108章 因果劫(三)
赵家村在巴郡东南方,离永安镇仅一日的车程。
村子靠山,山下便是赵家村。远远望去,三个篱笆小院挂满枯藤败叶,一派清贫之景。
孟厌越往村子走越好奇,“倒是奇怪,永安镇那群人整日游手好闲,全靠沈修荣养。可真正赚钱的沈修荣,却在这种避世的村子住着。”
赵家村有三户人家,除了赵和一家是二十年前迁来此处的外来户。其他两家,均是土生土长的赵家村人。
而世代赵家村人,要么靠山做猎户,要么出村做屠户。
这样穷苦的村子,她实在想不通,赚得盆满钵满的沈修荣,为何会选择在此定居?
一行人刚到第一家,院内突然冲出来一个发髻散乱的妇人。
孟厌光顾着和崔子玉说话,一个没注意,被妇人撞倒在地。那妇人撞到人,看也未看,径直跑走。
片刻,院中跑出一个拿着绳子的中年男子,气喘吁吁追着妇人跑。
另外两户人家闻声走出。
许是司空见惯,几人瞧了眼热闹,哄笑几声,便转身回家。
余光瞟到站在门口的他们,有人走过来,上下打量,迟疑地问道:“几位瞧着面生,怎会来此偏僻地?”
月浮玉拱手施礼,“在下五人自陈郡来,本想游历四方,不曾想走错道。眼看天色已晚,不知可否在村中留宿一晚?”
说罢,一旁的崔子玉递上一两银子。
男子乐呵呵收下银子,招呼他们去他家,“我家有两间空房。走走走,上我家去。”
路上,男子说起家中的情况,“我叫赵全根,家里有两个儿子。我命苦,儿子一个傻一个身子骨不好。”
赵全根极为健谈,二十余步的路程里,全是他在说。
等到了他家,他仍喋喋不休抱怨,“唉,我原先有一个儿媳。自小将她养大,结果她长大后,仗着有点姿色,跟人跑了。”
五人互换眼色,猜测他说的儿媳便是生死未卜的折丹。
孟厌借机上前与他攀谈,“赵叔,世道乱,没准你的儿媳是被人拐走了。”
一听孟厌质疑他,赵全根立马赌咒发誓,“她就是跑了。”
据赵全根所言,半年前的一个夏夜,他起夜路过院门,看见折丹与一个人相互搀扶着离开。
起初,他以为自己眼花看错。
直至第二日一早,他去田间种地。回来后,却久不见饭菜端上来。
打开大儿子的房门,才发现大儿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遂生醒来与我说,折丹昨夜给他喝过一杯茶水,之后他便不省人事。”
“原来赵叔的儿媳叫折丹。”崔子玉故作惊讶,“我们方才路过一座坟,瞧见墓碑上写的便是折丹。”
一行人已走进赵家小院,墙上的喜字已斑驳得不成样。
赵全根叹气,“她不要脸,我们赵家还要脸。她跑了之后,我们只能给她立一座坟,假装她死了……”
屋檐下,坐着一年轻男子,旁有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些什么。
赵全根指着两人道:“大的是遂生,小的叫荣余。你们去堂屋坐着,我去做饭。”
堂屋不大,但胜在干净整洁。桌上的葫芦瓶中,还插着一束野花,与他们在村外空地见到的野花品种一样。
孟厌看着赵遂生,有心称赞,“呀,你家真会过日子。”
然而,屋檐下的赵遂生一言不发,一双冷漠至极的眸子,久久盯着院子墙角的水缸。
倒是赵荣余听见他们围着野花看,慌忙跑进屋,抱走葫芦瓶,“哥哥的。”
崔子玉拿出几块饴糖递给赵荣余,可他却不接,头也不回抱着瓶子去了屋里。
孟厌看着他的身影,干巴巴傻笑,“赵叔真会骗我们,他看着不傻呀。”
五人各自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加上屋外的赵遂生,屋里屋外六个人,无一人说话,气氛诡异地安静。
院子外传来一女子的哭泣声,孟厌拉着崔子玉出门去看。哭泣的女子,原是撞倒她的妇人。
眼下,妇人被绳子捆住,前面一男子牵着绳子。
妇人路过看见她俩,急匆匆朝她们奔过来,“我不认识他,你们救救我!”
崔子玉见状,拉住那截绳子,“大叔,这位大婶说不认识你。”
前面的男子回头,尴尬地笑了笑,“她是个疯子。”
挨着赵全根家的一户人家,有几人端着饭碗出来凑热闹,附和着男子的话,“她整日胡言乱语,你们别听她乱说。”
更有甚者,指责妇人曾经溺死自己的儿子,“她疯起来,连自己的儿子都杀了。”
孟厌与崔子玉面面相觑,只好放手,任由男子拉着妇人离开。
等两人一走,孟厌牵着崔子玉正欲回去。有一个女子喊住他们,“你们是外乡人吗?怎会来赵家村?”
孟厌回头,见是一个清秀的女子,便将月浮玉的那套说辞讲给她听。
女子俏生生点头,热情邀约她们二人,明日去镇上看热闹,“我叫赵翠音,明日镇上有戏班唱戏,不如我们一起去吧?”
孟厌应好,指着崔子玉道:“我叫孟厌,她是我义姐,叫崔子玉。”
赵翠音与她们约好去镇上的时辰后,端着饭碗,欢呼跑走。
“孟厌,进来吃饭。”
“来了。”
不大的桌子,摆了整整一桌的饭菜。
赵全根抹着头上的汗水,不停招呼几人,“你们快吃。”
席间,孟厌问起被绳子捆住的妇人,“赵叔,为什么要拿绳子捆她呀?”
赵全根浅酌了一口酒,娓娓道来,“她叫季惠娘,是赵和家的。原先挺贤惠一个人,七年前生了个小儿子,不知怎么,就疯了!逢人便说不认识赵和。有一日,趁赵和不注意,还把小儿子溺死在水缸中。”
闻言,众人大吃一惊。
孟厌心觉妇人没准是生了什么怪病,“她家的人,没有带她去看过大夫吗?”
赵全根招呼几人吃喝,而后幽幽道:“看过。赵寅孝顺,为了疯娘,没日没夜在外面干活,请来不少大夫和道士登门,都没用。为防她跑丢,赵和只能捆住她。”
赵寅便是疑似沈修荣的男子。
若赵寅真是沈修荣,季惠娘或许不是犯了疯病。而是察觉到自己的枕边人,还有亲生的大儿子,已经被人夺舍。
这夜临睡前,月浮玉找到醉醺醺的赵全根,又塞了二两银子给他。借口看戏为由,打算在赵家村再多留五日。
赵全根收了银子,满脸堆笑,“过几日是腊祭,你们不如看完腊祭的热闹再走。”
“好啊。”
月浮玉回房,与另外四人商议,“赵和与赵寅这对父子,极为可疑。”
倚在窗边的姜杌,从窗缝里瞧见对面房中,隐隐绰绰的两个身影,“沈修吉天生缺魂,身子差,仙人血治标不治本。不巧,这位赵遂生,身子也差。”
赵全根在伙房忙碌的时候,他曾溜去伙房找他。
一番套话,姜杌发现如今这个二十二岁的赵遂生,大有问题,“赵遂生十五岁前,身子骨尚好。是十五岁那年,突然生了一场怪病,身子自此变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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