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会知道么。”
洛微摇摇头,踌躇片刻,轻轻唤了一声,“清济。”
“嗯?”沈晏应道。
洛微迟疑道:“还是不要查了,阿娘都不能说,我怕……”
沈晏吻了吻她的额头,柔声道:“放心罢,不会有事的。”
翌日,郑思追回来复命。
“她太警觉,半路发觉我们跟踪,毫不犹豫,立时自我了断了,只从她身上搜到这个。”
说时,递上一卷小小的画轴。
沈晏展开来,画上之人像极了洛微,但不是她,仔细看,仿佛是……年少时的太后,而这画工……
一时之间心念电转,猛然合上画轴。
是他,要杀洛微的人,是他……
“还有。”郑思追接着道,“我们在追小鹃时,身后同样跟了尾巴,应当是陵王的人,跑的很快,没能抓到。”
“陵王……”沈晏眼神愈发冷了下来,“他要动手了。”
***
除夕夜,宫中大摆宴席,文武百官,妃嫔命妇齐聚承极殿,场面隆重壮观。
洛微陪太后娘娘静坐。
沈晏闲庭信步走至崔继邈身后,自袖笼中取出那卷画轴,递给他:“物归原主。”
崔继邈扫了一眼,并不伸手去接,只平静道:“大将军这是何意?我不明白。”
“陛下那里有一副左仆射的亲笔画,我有幸见过,画功精湛,令人印象深刻,过目难忘。”
沈晏走近一步,将那画轴拍在崔继邈的胸前,寒声道,“我知道左仆射看重家族名誉高于一切,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可以牺牲于火场之中,但在我这里,洛微高于一切,她若有失,我要幕后之人整个家族陪葬。”
说罢,转身离去。
崔继邈紧紧攥着那副画轴,脸上神色晦暗难明。
良久,一名侍从悄然走上前来,行礼道:“左仆射,陵王请您过去叙话,事关……思安长公主。”
思安长公主几个字说的意味深长。
崔继邈默然片刻,将画轴收起,随着到了一处空寂的侧殿。
陵王端坐上首,挥手屏退侍从,看向他道:“左仆射请坐。”
“不知王爷有何话说?”崔继邈站着,一动不动。
陵王轻轻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听闻前几日的时候,沈晏设伏诱杀了一名想要刺杀思安长公主的死士,这些年,本王同你们或明或暗总也较量过不少,对你崔家的死士并不陌生,你这做舅舅的,究竟为了什么,要下如此狠手?”
他仿佛是在问话,却又不要人回答,继续说道,“本王初时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思安长公主流落民间多年,唯一有所牵扯的便是沈晏,可你与沈晏向来无仇无怨,朝堂之上也从无分歧,必然不是因为他的缘故,不是别人,那只能是长公主自身了,长公主有什么?就一个身份而已,那么,是身份有问题?难道不是皇家血脉?可她虽长得更像太后,还是有我们盛家人的影子……不对!与其说她有盛家人的影子,倒不如说是有咱们的好皇上,盛崤的影子。”
陵王说到这里,突然站了起来,双目迸发出异样兴奋的光彩,“本王这就想起来了,当年攻取冀州的时候,盛崤遭了埋伏,重伤失踪了一段时间,可巧,本王一打听,原来咱们这位太后娘娘从前在冀州崔家的时候,并不是一个循规蹈矩,安于闺中的女子,常常扮做男子,隐了名姓,在外搭棚建屋,布施赠药什么的……
更巧的是,父皇与崔家联姻,迎娶崔家女做继室的那天,盛崤不知为了什么,踪影全无,等到第二天回来,见了继母之后,那叫一个失魂落魄,后来外出征战,足有快一年没有回来,然而就在思安长公主出生不久,他却风尘仆仆的从战场上赶了回来,再没多久,长公主就失踪了……不,不是长公主,该说是公主才对,好一个公主,真是天助我也!”
说毕,哈哈大笑起来。
“王爷怕不是得了失心疯,如此辱及圣上,先帝,以及太后娘娘,实乃大逆不道。”崔继邈面色有些发白,可神情仍旧镇静。
“本王大逆不道?”陵王冷笑,“大逆不道的是盛崤,和你们崔家。”
正说到此处,外面忽然传来阵阵嘈杂的惊恐混乱之声,紧接着便是刀枪剑戟相撞的砍杀声。
崔继邈心中一凛,急匆匆就要出去查看。
陵王拦住他,气定神闲道:“慌什么,待事情平息了,自会有人找过来,到时候一看,你左仆射竟同本王在一处,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崔继邈盯住他:“你要谋反?”
陵王微微颔首:“不错,你们不就等着这一天嘛。”
“你在陛下和沈晏眼皮子底下叛乱,那是找死。”崔继邈冷声道。
“不错不错,确实是找死。”陵王连连的点头,丝毫不惧,竟还笑着道,“这场乱子估摸着很快就能平息,咱们沈大将军马上就要来了。”
崔继邈一时之间看不懂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不作声。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外面的声息渐渐平复下来,可忽然的,又是一声惊呼:“太后娘娘和思安长公主不见了!”
崔继邈面色陡变,指着陵王道:“是你!你……”
刹那间,他什么都明白了,陵王这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所谓叛乱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他此番真正的目的是劫走太后和公主,以此要挟自己,沈晏,乃至陛下……
殿门’咣当‘一声被人踹开,沈晏手执长剑立于门外,面若冰霜。
“沈大将军这是来找太后娘娘和思安长公主吗?”陵王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可惜你来晚了,也找错地方了,这个时候她们大概已经出宫了。”
“是么?”沈晏冷冷勾唇,“陆望明,你来告诉他,太后娘娘和长公主现今身在何处。”
“是。”陆望明自门侧一脚跨出,嘿嘿笑着道,“不好意思王爷,小的遵沈大将军命,已经把太后和长公主安全送至咸池殿了。”
陵王脸色大变,急忙拔剑而出,正要张口说话,只见眼前寒光一闪,随即一剑封喉,他一个字都未说出,便倒地而亡。
沈晏收剑入鞘,看了崔继邈一眼:“左仆射还好?”
“好……好……”崔继邈怔然望着陵王的尸首,喃喃答道。
“既然还好,就随我去见陛下罢,陵王余党尚未剿清。”沈晏边说,边转身往殿外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忽闻剑刃破衣刺肤之声,猛然转回头去,不禁大惊:“左仆射!”
崔继邈手中握着陵王那柄剑,剑身已穿腹而过,血染满襟。
沈晏快步上前,将人扶坐在地,朝外喊道:“快请御医!”
崔继邈轻轻摇了摇头:“陵王反叛之时,我不见踪影,陵王伏诛之时,我却在其身侧,如何能够说的清?唯有以死明志…..”
沈晏心知他并非为此,沉声道:“陛下乃仁君,你何必如此……”
“我当然知、知道,陛下是仁君。”崔继邈截断他的话,“然世事无常……陛下当明白我是为何而死,只望我这一条命,能够护持崔家一二……”
说到这里,他紧紧握住沈晏的手,低声道,“待此次事了,你、你就去向陛下请旨,镇守西北边疆,带、带着洛微回灵州去,此生再也不要带她回京……”
沈晏微微颔首:“我亦有此打算。”
崔继邈气息愈发微弱,断断续续的道:“还、还有,薛淼是个好孩子,他和瑶华的婚、婚事,我同意了……太后……芷君……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对不住她,当年……是我、我辜负了她的信任……烧毁了她托、托我送的信件,又、又仿照她的笔迹,将、将她约定见面的时间改、改成了大婚那日……”
御医赶到时,崔继邈已经脉息全无。
消息传出,崔家上下和太后、洛微皆悲痛不已,陛下闻讯,亦默然良久,下旨追赠太尉,令厚葬。
一夜之间,陵王党羽尽数被拔除,卢家,南郡王,前永康县主,卫国公沈巍等全部下狱。
沈巍大喊冤枉,当夜他称病,并未进宫,金吾卫到国公府拿人时,发现他不是生病,而是被绑了。
原来他发觉县主和南郡王谋反之事,惊骇之下,脑筋倒是清醒,首先就哆哆嗦嗦写了放妻书,而后欲进宫面圣,揭发此事,却被永康县主先一步给绑在家里了。
即便如此,却也不可能完全脱了干系,明宗帝因顾念老国公与沈晏,并未以谋逆罪论,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当即下旨褫夺其卫国公爵位,杖五十,流放岭南。
约过了一个月,尘埃落定。
沈晏正欲请旨离京,圣旨却已下达了,封其为朔方节度使,袭卫国公爵位,镇守西南边境,即日启程。
离京那日,明宗帝携文武百官至灞桥亲送。
太后娘娘则带了素荣和瑶华在城外十里亭送最后一程。
正当洛微姐妹几个叙话时,太后悄悄叫了沈晏到一旁,低声叮嘱道:“保护好洛儿,万事小心。”
她尚不知道洛微被刺杀的实情,更不知道沈晏已知晓所有实情。
沈晏沉默片刻,终于道:“娘娘太小看了陛下,陛下若是有心,洛儿绝活不到现在。”
太后一愣,脸色变了又变,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沈晏道:“左仆射临终前,说他做哥哥的对不住您,辜负了您的信任……是他烧毁了您托他送的信件,并仿照您的笔迹,将约定见面的时间改成了大婚那日。”
太后怔住了,半响一言不发,她那懵然的眼神下,似有暗潮汹涌。
“阿娘,你们说什么呢?”洛微走了过来。
太后终于回过神来,勉强笑着道:“还能说什么,自然是叫清济好生照顾你,到了灵州,记得常常写信回来。”
洛微点点头,语带哽咽:“嗯……阿娘你要保重自己。”
“我会的。”太后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再耽搁下去,走不了多久天就要黑了,你们……这就去罢。”
洛微上了马车,自车窗中探出头来,依依不舍的挥着手。
车轮辘辘而去,太后待那人影子远到看不清了,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想不到她们母女竟如此缘浅,这一去,此生都不会再见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一个简单的小番外~
第80章 一个小番外
◎众乐乐◎
众人回到灵州城的半年后,横云和燕竹成亲了。
姜家既是娘家,又算半个婆家,索性把嫁妆和聘礼一齐包办了。
婚礼那日,热闹非凡。
却月跑来跑去,忙的不亦乐乎,陆望明跟在她身后,端茶递水拿东西,亦是乐此不疲。
“你瞧,你好姐妹都成亲了,你还要在娘家待多久?”他是逮着机会就要游说几句。
“我爱待多久待多久,要你管。”却月说时,横了他一眼。
陆望明幽幽叹口气道:“哪有你这样的,有家不回,偏要黏在主子身边,你就那么爱伺候人?”
却月挑眉道:“伺候娘子我愿意,再者说,我疯了不成,放着金枝玉叶待我情同姐妹的长公主不伺候,反去伺候你这个臭男人?!”
陆望明挨了骂,不仅不恼,反倒笑嘻嘻的凑过去道:“这么说,你承认咱们是一家人了?你放心,我绝不让你伺候我,我伺候你……”
“你耳朵瘸了,哪个承认跟你是一家人了,出去出去,别在这碍事。”却月推搡着把人往外撵。
陆望明无精打采的出去了。
郑思追打眼一瞧他那样子,就晓得是怎么回事,幸灾乐祸的笑着道:“又被轰出来了,这都多少回了,你不行啊,陆寨主。”
陆望明大马金刀的坐下了,一拍桌子道:“我再不行,那也是拜了堂的,哪像你,又是送什么马的破绿琴,又是哭嘁嘁的瞎卖惨,结果也就趁个饭吃,更是八字没影儿的事。”
郑思追摇摇手,纠正道:“首先,不是什么马的破绿琴,那是司马相如的’绿绮‘,是名琴,古琴,对于爱琴的人来说,它是无价之宝,其次,我趁饭可没被赶出来过,这说明什么?”
“说明你白日做梦呗。”陆望明道。
“哎,你……”
郑思追说到这里,忽闻得一阵笑声,转过头去一看。
哦,是薛淼正坐在凉亭里,一边看信,一边痴痴的笑。
郑思追酸不溜溜的啧了一声道:“汇泽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婚事定下了,只等崔三娘子孝期一过,就能把人娶回家来了。”
“可不是嘛,生怕人不知道似的,一天天的把信揣在身上,动不动就拿出来看,切。”陆望明同样醋不津津的。
两人对看一眼,哧哧坏笑,立时达成统一战线,起身上前,一人按住薛淼,一人抢了信去……
凉亭里顿时闹成一团。
洛微远远的看见,摇了两摇头,笑着对身边人道:“你酒量不好,酒品也差,切记切记,待会宴上不可多饮,若是醉倒了,叫也叫不醒,可让他们看笑话。”
“我酒品差?”沈晏微微挑眉,继而轻轻颔首,低声笑道,“大婚当晚,礼还未全,自己就醉着睡倒了,独留娘子一人,确实酒品差。”
说到这里,他微微偏下头,“那天晚上,娘子叫我了?”
洛微打他一下,笑着道:“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又胡闹。”
“好,不闹。”沈晏牵过她的手,手指轻轻刮了刮她的掌心,“回家再闹。”
谁知,等宴罢回去,他清醒着,她却醉的迷迷糊糊。
不用说,一定是因为那桂花酒香醇可口,贪杯了。
沈晏笑着摇摇头,走上前,微微俯身,点了点她的鼻尖,柔声问道:“还认得我是谁么?”
洛微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傻乎乎的笑着道:“你、你是清济。”
“认得我,还不算醉的太坏。”沈晏笑了笑,又问道,“我好看么?”
洛微缓缓的垂下脑袋,深深一点头:“好看!”
“有多好看?”沈晏接着问。
“最、最好看!”洛微当即答道。
“那你喜欢我么?”沈晏又问。
“喜欢!”洛微忽然扑上前抱住他。
沈晏愣了愣,伸出双手回抱她,笑的开心极了,继续问:“有多喜欢?”
“好喜欢好喜欢。”洛微脑袋靠在他胸前,小猫似的左右蹭了蹭。
沈晏高兴之余却又有些不知足,怎么不是最喜欢?
他正这样想着,洛微忽然挣扎出来,手指着她自己,问道:“我、我呢?我好看么?”
沈晏忍俊不禁:“好看。”
“多、多好看?”洛微又问。
“最好看最好看。”沈晏答道。
“那、那你喜欢我么?”洛微揪住他的衣领,仰头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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