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膳,将要出门时,沈晏接过横云手中的斗篷:“我来罢。”
横云却月笑着退下了。
沈晏一面给洛微系斗篷,一面小心翼翼觑着她的神色:“还生我气呢?”
洛微抬脚踢他:“你还敢说,我都说了好伤心,你还……那么闹。”
沈晏站住脚不躲,任她踢,含笑道:“我的错,定力不好,实在忍不住……”
洛微含嗔带怒的瞪着他:“现在说定力不好,原来多能忍呐。”
“你也说是原来了。”沈晏把人揽到怀里,低声道,“不是有句话叫食髓知味,尝过了,哪里还能忍得住?”
洛微轻哼一声,推开他,颤着腿往外走。
沈晏拦住她,把兜帽给她戴上:“我抱你出去。”
话音落下,已经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洛微惊呼一声,双手环住他的脖颈,急道:“不行不行,你快放我下来,让人看见不好。”
“怎么不好?上次是谁,故意倒在我身上,要我抱她进来的?”沈晏微微挑眉,“哦,把人哄回来,就无所谓了是不是?”
洛微脸上一红,笑着道:“谁故意倒你身上了……”
沈晏低下头,蹭了蹭她的鼻尖,也笑着道:“我,都是我要抱娘子。”
说罢,大踏步走了出去,一路把人抱到侧门外的马车里。
车里铺了厚厚的被褥,好让她路上补补觉。
从京城往岚县去,要走春明门。
陆望明的把兄弟老二脑筋灵活,昨日撤走之时留了暗哨,探得那郑思追并未带援兵,是独身一人过去的。
不过双方既交了手,援兵今日必到,且极有可能就是上次那人。
于是兄弟三个星夜赶至京城,守在城门外,隐在人群之中,果见先前袭击寨子的那个疯子小白脸,护着一辆华盖马车出了城。
老二细细打听了一番,回来时惨白着脸:“大哥,天涯何处无芳草,要不,算了罢。”
“这是什么话?”陆望明皱了眉,“我是有家室的人,干嘛要去找野草。”
老二踌躇道:“可大嫂那家室咱怕是攀不起了,保不齐连小命都要丢掉。”
“怎么说?”陆望明问道。
“大哥你可知道方才过去那人是谁么?”老二反问道。
“疯子。”陆望明愤愤道,“单枪匹马端了我的窝,下手那么狠,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他有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老二忙捂住他的嘴:“大哥别嚷,别嚷,我跟你说,他是……”
说时,把老三也拽过来,凑着脑袋低语了一阵。
老三傻了眼:“修、修罗将军……长、长公主…..难怪……”
说时,看向陆望明,“大哥,那咱还找大嫂吗?”
陆望明不假思索道:“找!娘子丢了不去找,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走,跟上他们!”
“大哥且慢。”老二拽住他,“他们想必已经知道你在找大嫂,多半不会带着大嫂同去。”
“你说的有道理。”陆望明点点头。
三人于是进了城,长公主的府邸所在是很容易就能打听出来的,不过,若想混进去,可就难了。
他们既进不去,只好把却月引出来,老二扮做东市姜家铺子里的伙计,自府门处递了一封信进去,信上说玉盘昨夜染了风寒,病倒了,请却月过去一趟。
却月见了信,不疑有他,立时出了长公主府,往东市而去,半路上被陆望明三人劫了马车,迅速逃窜出城。
出城之后,到了人少僻静的小路上,陆望明方才松开捂住她嘴的手:“我也是不得已,娘子受委屈了。”
却月已是吓得面色苍白:“谁、谁是你娘子,你好大的胆子,天子脚下,长公主府的马车也敢劫,活的不耐烦了?”
陆望明盯住她道:“你就是我娘子,我们拜过堂的,你忘了?长公主又怎么样,她管不住我找自己娘子!”
却月道:“什么拜堂,那都是被你逼的,不算数!”
“不算数?”陆望明猛的站起身来,脑袋砰的一声磕在车顶上,晃了几晃,又龇牙咧嘴的坐下了,忿忿道,“我几时逼迫你了?明明是你自己答应了的,既然答应了,为什么又要跑?跑就跑罢,为什么偏在成亲当天,都拜了堂了……”
“你当谁愿意和你拜堂!”却月打断他的话,“不趁着那天把你们迷倒了,我们跑得了吗?”
“怎么跑不了?”陆望明气红了脸,高声道,“我都没叫人看着你们,你们要是想走,不是随时!”
却月被他那大嗓门震的一哆嗦,嗫喏道:“你们这些人诡计多端,表面上没人看着,背地里不知道打什么主意呢。”
陆望明见自己吓着她了,遂放低了声音道:“我们诡计多端?诡计多端会被你们诓着喝蒙汗药?好好好,不扯这些没用的,总之,你我拜了堂,你就是我娘子,我认了,你也得认。”
却月不认,陆望明才不管,硬是把人带回了山里。
洛微和沈晏前脚刚到岚县,后脚就有府中侍卫飞马来报,说是却月被三个不明人士劫走了。
郑思追道:“肯定是那陆望明,真看不出,他倒有几分小聪明,更有胆魄,趁着你们来此,跑到京城劫人去了。”
洛微看向沈晏,急道:“得快些救却月出来,迟了怕是要出事。”
沈晏握住她的手道:“我这就进山,你留在这里等我消息。”
“我和你一起去。”郑思追道。
沈晏摇摇头:“不,你留下,以防他们是调虎离山,我一人足够了。”
洛微握紧了他的手,叮嘱道:“你要小心。”
沈晏点点头:“你放心,这里我比陆望明那些人熟悉,更何况他们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沈晏此言非虚,京城一带的山川地势他都极其熟悉。
因此他下午进山,傍晚时分便寻到了陆望明等人藏身的山谷。
山谷中木材搭就的简易房屋疏密林立,同先前的黑风寨有些相似,这些人显然已在此处待了不少时日。
沈晏沿着陡峭的山路,悄悄绕到房屋的背后,避开外围的匪徒,直接到了陆望明所在的屋外。
自窗口望进去,屋中只有两人,正是陆望明和却月,相对坐在一张长桌的两侧,长桌之上摆着几大盘子火烤的野食。
陆望明撕下一只鸡腿递到对面,好生好气的道:“呐,不管怎么说,饭总是要吃的,何必跟自己肚子过不去。”
却月侧过身子,断然道:“我不吃,除非你放了我,否则我就绝食而死。”
陆望明将手中的鸡腿放回去,站起身来,迈着大步子踱来踱去,最后停住脚,两手一摊,无奈道:“我就不明白了,论长相,我也算得上相貌堂堂,论年龄,比你大不了几岁,也是相当,说起名字,你叫却月,我叫望明,那更是天生一对,你到底是哪一点看我不上?”
却月不言语,她心里可清楚,这种人是不能顺着话搭理他的,不然更要纠缠个不休。
陆望明盯着她半响,又坐了下来,努力温柔着嗓音道,“没关系,有什么你就说什么,到底哪一点,你说出来,我能改就一定改,至于不能改的……那你也只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将就着过了,不过,有一条我可以跟你保证,我陆望明绝不是那三心二意花花肠子的人,既然娶了你,这辈子无论是生是死,就你一个,只对你好,行么?”
却月冷哼一声,干脆利落的拒绝了:“我怕是无福消受,陆寨主,俗话说的好,强扭的瓜不甜,世上佳人多的是,你何必非跟我一个小丫头过不去?更何况,我家娘子一旦得知我被你抓了,必定会让沈将军前来剿匪,沈将军的名号相信你也听过,到时候你全寨上下都是难保,你这又是何苦?”
陆望明刷一下站了起来:“噢,他沈晏厉害,难道我陆望明就是贪生怕死的鼠辈?他要敢来抢我娘子,你看我会不会跟他拼命!”
说罢,一甩手,迈着步子转到别的屋子里去了。
沈晏紧跟着他,踏进屋门的瞬间,出手如电,一把扼住了他的咽喉,冷声道:“陆寨主,知道却月为什么瞧不上你吗?”
陆望明一愣,也不做那无谓的挣扎了,憋红了脸,自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为、什、么?”
“首先第一条,因为你是土匪。”沈晏缓缓的道,眼看他快要喘不上气了,方才松了手。
陆望明捂着脖子连连的咳嗽,却没有叫人,因为他知道,这是个活阎罗,叫再多的人过来,也是白搭。
他缓过气来,沙嘎着嗓子道:“我要不是土匪,她就真能看的上我了?还有第二第三吗?”
沈晏却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只要你一日还是土匪,她便一定不会正眼看你。”
陆望明微眯了眼睛看着他,试探道:“你想招降我?”
“你要想死,也可以。”沈晏道。
陆望明沉默好一会儿,踌躇道:“可我已经……”
说到此处他忽然停了下来,又看了看沈晏,很是犹豫不决的样子。
“已经投靠陵王了是吗?”沈晏忽然说道。
陆望明不由得愕然:“你怎么知道?”
沈晏见他这般反应,便知自己的推测不错:“我怎么知道的你不必管,你只要知道,陵王保不了你,不仅保不了,他收留你的目的,本就是先行利用,过后再推你出去做替罪羊,如此,你还要为他卖命吗?”
陆望明沉默一会儿:“我本也不算为他卖命,不过走投无路,被迫栖身在此。”
“为何走投无路?”沈晏问道。
“你还好意思问?”陆望明重重哼了一声,“上次若不是你端了我的黑风寨,我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你不是带着人逃了出去么?走投无路的原因,不在此罢?”
沈晏盯住他,“我知道你向来有两个不成文的规矩,一是劫富不劫贫,二是劫财不劫色,当日你破例劫人进寨,想来是有人奉上一笔丰厚的酬金,你收了钱,事却没有办成,人家自然不会放过你……”
陆望明看他已晓得七七八八,自己索性说个十成十的明白:“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收钱办事,可我陆望明虽是土匪,却不是没有人性的畜生,那么几个花朵似的小娘子,我实在狠不下心,本来也就想着要放人的,谁知……却月忽然跳出来说要嫁我,我一个光棍汉,当然没有不愿意的……
既打定了注意,我当即就把银钱退回去了,不是咱不爱钱,只是这些年做土匪也不是白混的,人家能雇我们杀别人,自然能雇别人杀我们,钱跟命相比,那当然还是命重要,谁知道那雇主那么狠,疯狗似的一路追着我们咬,我们这东躲西窜的,一不小心又撞上了陵王的人,差点以为要升天了,却被招降了,说是招降,又让悄摸摸待在这山里,那不还是老本行么,也不知道到底是个啥意思。”
“雇你劫杀的是何人?”沈晏问道。
陆望明答道:“是个瘦瘦小小的丫头,瞧着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你别说,真是人不可貌相……哦,对了,她脸颊上还有道疤。”
果然是她,沈晏神情愈发冷了下来,她买凶时既以真面目示人,可见一早就有灭口之心,无论陆望明是成是败,事后都难逃其追杀。
“此事你还跟谁提过?”沈晏接着问道。
陆望明摇摇头:“没了,就我们三兄弟知道,现在再加一个你。”
沈晏目光凛然的看着他,寒声道:“若想活命,从今往后,你们三兄弟就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明白吗?”
他是不容置喙的命令语气,陆望明平生最讨厌别人命令自己,可此时此刻也不知怎么的,不由自主的就连连点头道:“明白……明白。”
“昨日拦截姜家大娘子是陵王的意思?”沈晏又问。
“那倒不是。”陆望明摇头,“是他那宝贝女儿,什么什么郡主的意思。”
永昌郡主…..看来又是为了郑思追。
沈晏沉思片刻,说道:“却月我带走,你仍旧留在这里,假意归顺陵王,等我消息。”
“等等。”陆望明微微挑眉道,“我还没说要跟你混呢,你这就给我发号施令了?”
沈晏转过身看他,一言不发。
陆望明心里一哆嗦:“好好好,跟你混,跟你混,行了吧?别老那么看人,冰刀子似的,跟你混可以,可却月是我娘子……”
沈晏道:“怎么,你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她饿死自己?”
“那倒不是,我只是……”陆望明挠了挠头,’舍不得‘三个字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
“来日方长,哄娘子也不在这一时。”
沈晏说罢,出了房门,转到隔壁房间,带了却月悄悄出山,回了岚县的客栈。
第78章
◎那你亲我一下◎
“还真是陵王。”郑思追先前也有所猜测,“他收揽这么一批山匪放在山里是要做什么?当真要造反了?”
沈晏道:“他是司马昭之心久矣,不过陵王看似轻率莽撞,实则为人谨慎,若无十足的把握,不会轻易动手,至多是推人出来代劳。”
“那昨日拦截之事,也是陵王的意思吗?”郑思追问道。
“不是。”沈晏摇摇头,“昨日之事是永昌郡主的示意。”
“你说永昌郡主?”郑思追很快的看了流徽一眼,罕见的冷了脸色,“看来以前是我对她太过客气了。”
就在他们一行人回到京城的当天,永昌郡主盛宝璐乘坐的马车,因马匹受惊,忽然翻了车。
永昌郡主自马车中摔了出来,磕伤了腿,据说伤的不轻,至少要月余才能下地了。
翌日,洛微到流徽的店铺里帮忙,在铺子后面的书房里,她斜倚在窗前桌案边,不经意似的道:“郑将军动作可真快,从前那永昌郡主也没少闹事,可也没听说他为谁红过脸,动过怒,这次……足见他是十分上心了。”
流徽坐在桌前,只管低着头噼里啪啦的拨珠算账,头也不抬,淡然道:“你怎么知道就是郑公子所为?不要乱说,传出去不好。”
洛微拖着音调长长的应了一声’是‘,垂眸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道:“阿姐,错了。”
“什么错了?”流徽还是不抬头。
洛微伸出双手’啪‘一声盖在算盘上,微微一笑道:“账,算错了,阿姐,这可不像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流徽终于抬起头来,也是微笑着:“是人就有出错的时候,怎么,我不能算错一回账?”
“能,当然能。”
洛微点点头,绕到流徽背后,俯身圈住她的脖子,悠悠的道:“一向沉静的阿姐,也有不能沉静的时候,稀奇稀奇,也不稀奇。”
“颠三倒四的,说什么呢。”流徽把算盘收起,把账本合了起来,不算了。
洛微搂着她,轻轻晃了晃:“我是说,不管谁人,都有为情所困的一天,阿姐要是真看上他了呢,倒也不必多虑,据清济所说,这郑将军是出了名的离经叛道,不服管教,从小到大不知被赶出家门多少次了,既然如此,咱们就把他捡回来,招为姜家的上门女婿好了,我呢,看在阿姐的面子上,就勉勉强强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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