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知道。”郑思追随意的摆了摆手,笑着走了。
郑思慎叫住他道:“就快用午膳了,这个时候,你往哪里去?”
郑思追回过头来,闲闲答道:“父亲把我赶出家门了,要我滚出去呢,哪里还能留下吃饭。”
“哦。”郑思慎淡淡的一点头,丝毫不以为奇,看了眼三弟早已远去的背影,轻轻摇了两摇头,自抱着琴进府去了。
郑思追径直往东市而去,不料,流徽不在铺子里。
玉盘告诉他道:“我们姜府的一位老管事自灵州带了商队过来,前两日走到岚县时染了风寒,一病不起,今早上来了信,娘子便带了冰壶去接应了。”
岚县?郑思追心下沉吟,那里据京城有大半天的路程,往日是很太平,可近日忽然探得一伙来历不明、行踪不定的山匪,还未派兵前去清剿……
思及此,他立刻转身出门,驾马去追。
黄昏时分,岚县城外的一个矮山坡上,匪徒们在寒风凛冽中等了小半日,冷的搓手顿脚。
其中一个双手拢在袖中,斜靠在树上,压低声音道:“二哥,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本来咱们在黑风山待的好好的,吃穿不愁,性命无忧,自从破例接了那桩生意之后,简直触了大霉,不仅人财两空,还净碰着疯子,先被端了老巢不算,好容易逃出来了,又被那雇主死命的追杀,都说买卖不成仁义在,虽然咱们是土匪,可钱都给人家退回去了,怎么还非要咱们的命不可?害的咱东躲西窜,跑到这寄人篱下,受人摆布,偏偏的又让来抓个什么女子,再要碰见个疯子,那可真是倒霉透了。”
老二幽幽叹了口气:“三儿啊,你知道大哥为什么接这个活么?”
“不是因为走投无路吗?”老三说道。
“……你要这么说,也没错。”老二顿了顿,接着道,“不过咱们虽然举步维艰,却也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大哥之所以肯来,主要还是因为这次要抓的女子也姓姜,且她的商队也是从灵州方向来的,大哥是想看看,这次的’姜‘,和上次那个’姜‘,是不是同一个’姜‘。”
“二哥你的意思是……”老三醒悟过来了,“大哥是要找大嫂?!”
老二赶紧捂住他的嘴:“哎呀你嚷什么,当心让大哥听见了。”
老三拽开他的手,忿忿不平的道:“哼,人都跑了,无情无义的女子,还找她做什么?”
老二一巴掌盖在他脑袋上:“不许胡说,那是大嫂,而且不是跑,是失踪,失踪,懂吗?”
“什么失踪,大哥那是自己骗自己。”老三捂着脑袋嘟囔道。
“你都知道,还非得戳他心窝干嘛?”老二扬手做了个要打他的样子。
老三往旁边一躲,据理力争道:“那是我戳他心窝吗?是那……大嫂戳他心窝,不对,大嫂自己走了不算,她把大哥的心都拿走了。”
老二扑哧一笑:“哟,我们三儿长进了,越来越会说话了,不过呢,听二哥一句劝,这些话千万别当着大哥的面说,大哥的心虽然丢了,可是肺还在,你戳他肺管子,那不是找揍嘛。”
话音刚落,忽然自身后传来一声沉沉的叹息。
两人齐齐转过头去,只见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走出来个浓眉大眼的高个子,不是他们的大哥还能是谁?
老二老三心里咯噔一跳,嘿嘿苦笑着道:“大哥……”
陆望明嘴里衔着根枯草,一边掸着身上的土渣碎屑,一边迈着长腿慢悠悠走到二弟三弟面前来,微掀着眼皮,淡淡的道:“人来了,走吧,跟着你们没心有肺的大哥,打劫去。”
第76章
◎心病只有娘子才能医◎
流徽想不到京城脚下,临近的县城,会有这样胆大包天的土匪,因此被团团围住时,倒吃了一惊。
但她很快镇静下来,提出留下财物,换得主仆几人平安进城。
这股子不同寻常的镇静劲儿,以及这个提议,都太熟悉了,陆望明心里燃起一把希望的火炬,开口第一句就问道:“却月……认识吗?”
流徽一怔,不动声色的和冰壶交换了个眼色,轻轻的摇摇头:“不认识。”
陆望明眼中的光亮噗的灭了,无精打采的挥了挥手:“带走。”
众匪们正要上前,忽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转过头张望时,只见一人一骑裹着尘沙,风驰电掣的奔了过来。
眨眼间就到了面前,不仅是速度快,那马上的少年手中还挥舞着雪亮的长剑,众匪被迫闪了开去。
其中一个小匪认出来人,跑到陆望明跟前,战战兢兢道:“大哥,大哥,他就是先前带兵到咱们寨里清剿的,那什么什么将军。”
郑思追翻身下马,挡在流徽身前,微微一笑,纠正道:“不是’什么什么将军‘,是宣威将军郑思追。”
又看向陆望明道,“这位想必就是原黑风寨寨主陆望明罢,我不去剿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怎么,山里野味吃腻了,想换换牢饭?”
老二凑过去低声道:“大哥,此人身手不凡,咱们人虽多,真打起来也是一场恶战,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撤。”
“撤是要撤,不过……”陆望明盯住郑思追,“上次是那个疯子喊你去黑风山剿匪的是不是?你们带走的人里,有一个叫却月的小娘子,她人在哪里?”
郑思追眼珠一转,故作沉吟道:“却月……听着蛮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来,不如陆寨主跟我走一趟,等我想起来了,好立刻告诉你。”
老三道:“大哥,别上当,他蒙你呢,一定是后面有援兵,他在故意拖延时间,咱们快撤。”
这时,郑思追长长的哦了一声:“仿佛记得长着一张圆圆的脸……”
陆望明眼睛一亮,向前走了一步:“你当真知道?”
老三把他拽回来,急道:“大哥,他骗你呢,世上女子不是圆脸就是方脸,他随便一说而已。”
老二也道:“老三说的有理,即便退一步讲,他所说是真,又岂会轻易告诉你大嫂的下落,此事还要从长计议才是,当务之急是赶快走,他若真有援兵,晚了怕是来不及,大哥想想,你要被抓了,大嫂在外面怎么办?”
这最后一句话正说到陆望明心坎里,他当即点点头:“撤。”
郑思追眼见他们走了,方收剑入鞘,转过身来问道:“姐姐没事罢?”
流徽摇摇头:“多亏郑公子来的及时,就是不知你为何会在这里?”
“我去店里找你,玉盘说你到岚县来了,这里近来有山匪出没,我怕你出事,所以就追了过来。”郑思追说时,四处看了看,“天要黑了,我们先进城。”
进城后,到了姜家商队下榻的客栈。
老管事的风寒不是无故而起,前两日进客栈时,一盆冰水从天而降,把人淋了个透心凉。
老管事年龄大了,又是寒冬腊月,几乎给这一盆冰水浇的昏厥过去,当天晚上便发了高热,至今仍卧床不起。
由此想到城外候着的山匪,怎么看,这件事都不像是偶然。
流徽沉吟道:“难道说,是有人蓄意引我到此?若为财,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若为人,郑公子方才提到,这伙山匪正是先前黑风寨的匪徒,那么……他们是冲洛儿来的吗?”
郑思追见她脸色越来越凝重,便说道:“也不一定是冲长公主而来,我已飞鸽传书告知清济,明日等他来了,相信很快就能查明,不过眼下,却有更紧迫的一件事要办。”
流徽果然抬眸望着他:“什么事?”
郑思追两只胳膊横放在桌面上,探身凑近了些,微微一笑:“我饿了。”
流徽原本紧绷着的神经忽然一顿,愣住了:“啊?”
郑思追单手托腮,可怜巴巴的含着笑,语气近乎撒娇:“整日没有吃东西了,出来的匆忙,又没带银子,姐姐请我吃顿饭罢,好不好?”
流徽看着他,心里扑突扑突跳了起来,眼睫微垂:“是我疏忽了。”
当即唤了店伙,备下一桌丰盛的菜肴。
用过晚膳,郑思追送流徽回房。
他像个得了棉花糖的小孩子,眉开眼笑,步履轻快,上楼梯时,简直有些带蹦带跳的。
流徽实在忍不住,转头问道:“郑公子今天似乎格外的高兴,有什么喜事么?”
郑思追点点头:“难得姐姐请我吃饭,当然高兴。”
流徽被他那孩子气的喜悦所感染,不由得也笑了笑,说道:“这也不算什么……”
“果真么?那以后父亲再把我赶出家门,我就去求姐姐收留了。”郑思追迫不及待的接过话,眼望着她道。
流徽怔了片刻,转过头去,抬手朝旁边一指:“我到了,郑公子也请回房罢。”
郑思追倒也不纠缠,不过今日找她原有正事的,却不能不提,遂后退了两步,郑重了脸色,拱手作了一个深揖:“有件事,要向姐姐致歉。”
流徽讶然,忙道:“郑公子快快请起,什么事,行这样大礼?”
郑思追直起身来,将永昌郡主盛宝璐在京中散布流言之事说与她听,末了复又行礼道:“此事乃我之过,令姐姐平白受辱,但请姐姐放心,我已托了家母帮忙,流言不日便可消散。”
流徽微微笑着道:“郑公子言重了,他人散布流言怎能说是郑公子之过?反倒公子和令堂费心为我解决此事,该我道谢才是。”
说时也福身行了一礼,接上道,“夜深了,郑公子早些歇息罢。”
这是她今晚第二次下逐客令了。
“嗯……”郑思追眼见着房门快要关上时,忽又唤道,“姐姐。”
流徽关门的动作一顿:“还有事么?”
郑思追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沉默片刻,忽然举起右手作个发誓的样子,郑重其事道:“我保证,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烦扰姐姐了,姐姐好好休息,明天见。”
说罢,笑着转身离开了。
流徽呆了呆,缓缓阖上房门,几句流言蜚语算什么烦扰,她自接手家中产业以来,不知听过多少风言风语,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真正的烦扰,是眼前这个人。
*
沈晏收到消息的第一反应,也以为那陆望明是冲洛微来的,然而仔细一想,却又不对。
陆望明再三问及他们是否认得却月,分明是不知道流徽和洛微的关系,既不知道她们是姐妹,又何谈是为洛微而来呢?
洛微听闻此事后,却没往自己身上想:“坏了坏了,他一定是追着却月过来的,许是见到姜家的商队自灵州而来,又同是姓姜,所以才想方设法引阿姐前去,借此打听却月的消息,你明天赶紧带兵把那些山匪都给抓了。”
沈晏却道:“先不忙,依我看,陆望明此番不像是单为找却月,待我明天去岚县打探清楚再说。”
洛微忙道:“阿姐还在那里,我也要去。”
沈晏本就准备把她带在身边的,不过……
他牵过她的手,眼望着她,试试探探的道:“山匪山匪,自然都藏在山里,明天可能要进山,到时候你若是跑丢了,我又得吓掉半条命,又该上哪一座山神庙去找你呢?”
洛微一愣,随即偏过头去,轻轻的哼了一声,小声咕哝道:“谁要你找,找到跟前来,也没什么好话,只会气人。”
沈晏见她终于肯接自己的话茬了,当即把人揽到怀里来,紧紧的抱住了,低下头,窝在她颈侧,轻声道:“当时气坏了是不是?对不起,我是一时昏了头,净说疯话气话,伤了你的心。”
“谁说我伤心了?”洛微故意道。
沈晏猛然抬起头来,却见她神情俏皮,嘴角微翘,分明含着些浅浅的笑意,也就猜着她是有意逗他,不过心里还是有点不能踏实,因问道:“你不伤心?你当时脸上惨白,一点血色都没有,还说不伤心?”
说时,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自己心里不免揪着疼了一下,抬起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过她的脸颊,忍不住低头去吻她。
洛微抓住他的手,一歪头,躲开了,微微扬眉道:“脸色惨白就是伤心了?我当时逃命呢,那是吓的。”
沈晏干脆捧住她的脸,重重的亲了她一下:“胡说,分明是见到我才变了脸色的。”
“夜深月浅,你一定是看错了。”洛微眨眨眼睛,煞有介事的道,“我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还有个赫赫有名的未婚夫,伤什么心?”
沈晏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了半响,忽然脸色一变,捂着胸口直挺挺倒了下去。
那模样实在太真,洛微吓了一跳,忙俯身问道:“怎么了?”
沈晏掀了掀眼皮,有气无力的道:“旧伤复发了。”
“我去叫大夫。”洛微起身要走。
沈晏一把将她拽回来,搂在怀里,附耳低声道:“我这是心病,大夫看不了,只有娘子才能治。”
洛微挣出来,推他一下:“又来,三天两头就要闹。”
“那你为什么还信?”沈晏笑着问她。
“谁叫你装那么像。”洛微道,万一是真的呢。
沈晏摇摇头:“不然,娘子要不心疼我,莫说装的像,即便是真的,也无用。”
说着话,复又把人搂回怀里来,细细密密的吻着,“娘子这样心疼我,分明喜欢的很,真的一点不伤心?”
“那你原来要跟我说什么?”洛微的声气渐渐绵软了。
沈晏吻到她耳畔,薄唇轻轻蹭着她的耳廓,低声喃喃道:“说我是谁,说我喜欢你,要娶你,说对不起,瞒你那么久,真的不是故意骗你,怕你为了婚约放弃我……”
洛微伏在他肩头,沉默片刻,小声道:“怎么不早说?”
“我冤枉。”沈晏委屈巴巴,“成婚第二天就要说的,不是被你三言两语堵回来了么。”
洛微转了转眼睛:“你瞎说,我哪有。”
沈晏低声笑:“做过就不认了?”
“你要说,谁还能堵住你的嘴么?”洛微道。
“你能。”沈晏吻她,“我都说了,娘子是不是也该答我一句?究竟有没有伤心?”
“你就这么想我伤心?”洛微问道。
沈晏摇摇头:“不想,可……那种情形下,还是希望能有一点点……”
“好罢。”洛微从善如流的点点头,“是有一点点伤心。”
“就一点点?”
“就一点点。”
“我不信。”沈晏缓缓解开她的衣带,“娘子今晚不说实话,再怎么求我可都没用了……”
第77章
◎天生一对◎
直到三更过后,沈晏方才罢手。
洛微精疲力尽,阖眼就睡。
翌日要去岚县,天刚蒙蒙亮,就又挣扎着起了床,不仅困顿乏力,还腰酸腿颤。
反观沈晏,分明睡得比她晚,又起得比她早,却是精神奕奕,健步如飞,跟在她身后转来转去。
洛微只当看不见,始终沉着脸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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