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宇怔怔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心还有一点点粘意。
“你喝酒了吗?”许樱埋在他颈间,深深吸了一口,“喝了吗?我也喝了,分不清……”
“嗯……”话音随着呼吸送出。
他也喝了酒,是的。
酒精会使人感官麻痹,他的尾音拖得比平时都长,哑哑的、沉沉的,饱含深意。
他半垂着眼睛,眼里没多少清醒,许樱也是,她也软趴趴的,却沉,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交给了他。
“樱樱,你怎么来了?”因为屏息,他的音色有点闷。
这话问的奇怪,“我和老师同学们去吃饭了,刚回来了……”
许樱歪了下头,“你以为你在哪里?”
周慕宇凝眉,怔忪地看着她,仔仔细细,似乎在辨认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
他还在看,连她发际线新长出的小绒毛都没有放过,用另一只干燥无异味的手接住了她东倒西歪的脸,“樱樱?是真的吗?”
天气热,一场雨浇不下去。
他穿着黑色无袖背心,天生的高大强壮,即便是xxl码也紧巴巴的,勾勒出足以让所有人惊艳、幻想的肌肉。
肋骨以下盖在被子里。
他的长裤被许樱丢在一边。
许樱傻笑,她太想周慕宇了,三个月没见,明明也没什么联系,但她对他的想,一点都没有减少。
“哥哥,你瘦了。”
她张开手,圈住他的大臂,确定,“你瘦了好多。”
周慕宇抿唇,轻轻嗯了一声。
“我减重了。”
许樱是青城少有的对拳击不太感兴趣的孩子,不知道减重对一个拳击手意味着什么。
拳手只会增重,一个段位一个段位打上去。
减重,是退让的懦夫表现。
当然,苏教练称之为谋略。
“瘦了多少?”
“十一公斤。”
许樱用乱糟糟的大脑换算了下,“轻重量级啊……”
周慕宇在用鼻尖蹭她,她笑出了声,“好痒。”
周慕宇却在想,她为什么一直笑呢?
她知不知道,她的笑有多好看。
鼻息滚烫,亲密无间。
许樱看着他的眼睛,渐渐不笑了。
她下意识地停滞了呼吸,外面风雨飘摇,玻璃被砸出哀嚎,但屋里很安静,静到她能捕捉到属于不同两个人的凌乱呼吸。
“周慕宇。”她稍微靠近。
“在呢。”周慕宇紧张地等待着。
许樱咬了下唇,这个年纪的女孩特有的天真,还有酒气熏染过后的不自知的妩媚,“你想我了吗?”
周慕宇环住她的腰,勒紧,让她自己去感受。
许樱一时惊住。
她上过生物课,知道这是什么。
老师说,这是人类相爱的表现。
她脸烧起来,温度很高,甚至盖过了周慕宇的气息,眼神慌乱地瞎转,但周慕宇太庞大了,她的目光无论怎么飘零,最后都会落在他的身上。
那双手臂还在圈紧。
谁家装菜的红色塑料袋被风卷着拍到窗上,又被雨拖着滑下,许樱的脑子木木的,也拖着她的唇压了下去。
她闭着眼睛,触及到两片柔软干燥的东西,里面有酒味传出,可是好像没什么所谓,因为她知道她也是一样的。
她忽然想起刚才表白的那三个男孩的眼神,他们盯着自己的唇心,就像是野狗在盯着一只兔子,饥肠辘辘,等待饱腹。
那种眼神和周慕宇的一模一样。
他们说喜欢她,那周慕宇呢?
一个短暂的碰触分离,她迷迷糊糊地问:“周慕宇,你喜欢我吗?”
周慕宇没有回答。
他难捱而煎熬地抱紧了她,拼命点头。
这是一种失去言语能力的表白。
许樱抚着他的发丝,和他脾气一样硬的发丝却在她的掌心下格外柔软,狗狗的软毛一般。她的嘴角缓缓移到他的嘴角,对准,张开。
这些年的电视剧有很多类似的画面出现,她照葫芦画瓢,收获的是他的颤抖。
周慕宇在那一场她睡过铱誮去的电影中看到的更为具体,也梦到的更过分,所以他轻车熟路地吻了进去。
青涩,小心翼翼,他边偷看她,边将她带进被子里。
“怎么在抖?”周慕宇翻身,处于上风,爱怜地亲着她,“不要害怕,不会疼的。梦里不会疼的。”
他在各种梦里已经实践过好多遍,她不会疼的,只会像小奶猫一样叫他的名字。
急风骤雨不停,他也就不停,即便在梦里,他也会好好地观察她的表情。
她一开始脸色发白,后来又变红,最后搂着他,一动不动了,她完全变成了一个可怜的布娃娃,任他如何对待都不会有一点反应。
周慕宇身高两米,四肢修长有力,别的地方也不例外,他一拳能打晕一个成年男人,也能轻易夺走她的意识。
“樱樱、樱樱……”
周慕宇红着眼睛,仰起头,憋出一声急而短的哼。
他趴了下去,酒精让他浑身脱力,眼帘沉沉地合上。
“今天,真实……”
含含糊糊的话音从他嘴里冒出,他还想再亲亲许樱,但他的头太晕了,不允许他再睁眼一次,顺凭本能搂紧怀里的东西,睡着了。
梦里再没了许樱和暴雨。
*
每个喝多的人第二天都会后悔,发誓下次再也不喝酒了,老天爷听听而已,不当真。
周慕宇在叽叽喳喳的燕子叫声中醒来,原来是许樱春天喂的那只瘦燕子下崽了,它找了一只胖胖的老公,忙着飞来飞去,喂小崽崽新鲜的食物。
“许樱……”周慕宇坐起来,后脑勺胀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脑血栓去世,他仓皇捂住,低哑地骂:“艹。”
他起床时候脾气最差,慢悠悠地套上裤子,走着曲线到了卫生间梳洗。
牙刷到一半,他忆起昨天的那个梦,鬼鬼祟祟推开许樱卧室的门,泡沫挂在嘴边,凉飕飕的醒神。
许樱还在睡觉,她侧卧着,穿着自己的睡衣。
周慕宇关上门。
高考后的第一天,某人破天荒睡了懒觉,他饿了肚子,从冰箱里找东西吃。
他嚼着速食鸡胸肉,忽然想起来什么,扯开裤腰带一看——
嗯???
干净的。
这不对劲,很不对劲。
周慕宇脸色阴沉,怀疑自己是不是丧失了什么能力。
他浓眉拧得飞起,越看那对卿卿我我的燕子夫妇越不顺眼,非要打开窗户把公燕子吓走了才舒坦。
石英钟显示现在是中午十一点了。
周慕宇轻轻推开门,嗓门却不低:“许樱,起来下,我有事要跟你说。”
作者有话说:
狗子:做梦而已。
第19章 受够
许樱团着小脸, 把头塞进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不要。”
酒气加上半梦半醒,让她的嗓音像是裹上了糖霜一样甜腻, 但由于声音是闷在棉絮中的,又显得不那么清晰。
周慕宇结结实实恍惚了一瞬,还以为自己仍没能从那个美梦中清醒, 这是后半场。
他的女孩被折磨惨了, 贪了懒, 没力气起来。
被窝里暖烘烘的,很适合睡一个回笼觉,许樱才刚刚重新闭上眼睛,被子就被人掀开了。
冷冰冰的空气落下来, 无形的压力感, 许樱先用胳膊撑起上半身, 意识到自己的双腿无法动弹后, 她僵住了,不满地盯着周慕宇。
干枯的长发泄了满背, 她的脸上有一种周慕宇形容不来的神情。
像是小姑娘的娇憨,又像是女人的被爱过的慵懒,完全矛盾的两种特性同时在她身上呈现, 更不真实了。
周慕宇狠掐了自己一把,等着睁开眼后面对现实。
但他没能从这个漫长得过分的梦境中逃出来。
他这会是真的迷茫了。
许樱这才注意到他的异常, 不自然地用睡衣领子挡住脖子上的一块红痕,忐忑地问:“……你后悔了?”
周慕宇垂眸,声音不冷不热, “你怎么知道?”
许樱怔了一会。
她知道昨天他们都喝了酒, 她喝下的那一杯白酒, 足以放出她心底所有潜藏的小恶魔。
她依赖周慕宇,如同雏鸟依赖睁眼看到的第一只动物。
她希望他们能永远在一起,但周慕宇在她十八岁生日当天销声匿迹,摆出一副以后一切都和她无关的姿态。
这很像他以前夺口而出的那句——十八岁以后,你有多远滚多远。
昨夜,是雏鸟试图换个名分留在野狗身边的一次卑劣心机。
她本来想一直那样衣衫不整地藏在他怀里,等他睡醒了以后再讨要一个正经的名分,然后告诉他,永远在一起吧,不要抛下她。
但是沙发太小了,周慕宇中间翻了个身,把她挤下去了。
她再想爬上去,已经没地方可以容纳她了,只好回到房间里自己睡。
出于周慕宇爱干净的习性,她是擦完他身上残留的、属于那一夜的痕迹后才走的。
许樱茫茫然垂下头,她看着自己僵硬的手指蜷在一起,好像在守护一团微弱的火种。
她低声发问:“真的不行吗?”
这样也不行吗?
她叹了口气。
她想到了周慕宇的闷喘和低吟,就绕在她的耳边,带着急短失律的鼻息,他那个的时候,很爱发出这样的声音,哑哑的很动听。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愿意。
周慕宇绷着脸,目光里闪过一丝不忍,“不行。”
看许樱失望,他更难过。
可是……
他不行。
他真的不行。
他蹲下,握住许樱的手,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许樱,等分数下来,你去报省城的那家重点大学吧。”
许樱犯了老毛病,还在纠结行与不行的问题,“可是我们之前说的好,要一起去京城,你让我考好点去京城的,我们说好了要在一块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几句话翻来覆去念,到最后已经没了底气。
像反复凶狠扇在周慕宇脸上的耳光。
漂亮的眉眼失去光亮,薄唇几次抿住松开,他踌躇许久才说:“省工大也是重点大学,你的成绩去那里并不委屈,不是一定要去京城。”
“……可是我们说好了的啊,要一起去京城。”许樱紧张地抱住自己,感觉有什么东西要失去了,她害怕,彷徨,离开周慕宇,她连今后的路要怎么走下去都不知道,“而且,省工大是理工大学,我想学医,我想当你的医护师……”
医护师?
医护师。
听见这三个字,周慕宇就心烦意乱。
“够了。”他冷冷站起,抬起许樱的下巴,双目冰寒地钉入她懵懂的眼睛,“许樱,我反悔了,可以吗?”
他嘴角抽搐,忍着会撕开他的痛,他有在好好控制自己的崩溃,但他高估了自己,就像在进入苏教练家的时候,他们都高估了他。
他还是个废物,无人问津的垃圾。
“我不去京城。”他撂下一句话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住,瘦了许多的身材仍比一般人要强壮,但微微佝偻,“省工大,你爱报不报,不报你就自己去京城,没人管你。”
这话说得很重了。
但比这更重的话许樱也不是没听过,奇怪的是,这句话带来的刺痛感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厉害,许樱惨白了脸,顾不上腹部和双腿的疼,跌跌撞撞追了上去,抓住他的手,“你怎么了?是不是在苏教练那里不顺利?”
周慕宇低头看她,那种表情许樱再熟悉不过了,疏远和厌恶,他烦透了。
许樱咽下一口苦水,眼泪滚了出来,她没有察觉,只一味重复着她的问题,“是不是在苏教练那里不顺利?是不是?是不是不顺利?是不是……”
“许樱!”周慕宇头痛欲裂,甩开了她的手。
许樱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的双手。
他甩开她了。
如他所愿,他甩开她了!
嘭!
许樱颤抖,她缩着肩膀,以失去一切的幼鸟形态望向声源。
周慕宇走了。
她呆滞地环视家中一切,这是她父母留下的房子,她又变成一个人了。
“没关系,没关系。”她劝自己,“哥哥很快就会回来的,他脾气不好,等他回来我再好好和他说。”
她假装镇定,坐在了沙发上。
石英钟正对着她,时间不为任何人停留,特别是她。
她一动不动,一个晃神就到了第二天,外面天都黑了。
周慕宇没有回来。
她忍不住去了趟洗手间,再出来时又坐在了原位,仿佛这样就时间就不会丢下她。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周慕宇还是没有回来。
她开始慌了,爸爸妈妈走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没有人告诉她他们出了什么事,她一个人被扔在小房子里,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
许樱匆忙洗了个脸,去找胖哥。
胖哥不在家,她问胖哥媳妇,“胖叔是和我哥一起走的吗?”
胖嫂对此讳莫如深,“是一起的。”
“那他们去哪里了?”
许樱的状态明显不对,胖嫂怜悯地看着她,拉着她进了家,“别怕,我陪你一起等他们。”
“好,好……”她畏畏缩缩坐下,肚子在叫,她突然饿了,哭着说:“胖婶,我五天没吃饭了,我好饿,我好饿……”
胖嫂欲言又止,旁边的胖哥闺女眨着眼睛,胖嫂对小女孩摇摇头,“别说。”
她叹息,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周慕宇去了京城。
所有人都告诉他,不要去,没好果子吃,可他那个驴脾气,苏教练绑着他他都能跑出去。
他硬要去,硬要和人家ANT的一流轻重量级选手对垒,争抢进入wbc的资格。
ANT明面上说赢了就收他,送他去比赛,实则满肚子坏水,周慕宇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他第八回合就被击倒了,又硬生生站起来,被击倒几次就站起来几次,一直坚持到最后一回合,彻底昏迷。
人被打出脑震荡,肝脏破裂,做了一场手术才保住性命,至今都还躺在医院里昏迷。
胖哥为了照顾他,五天五夜没合眼,哭得嗓子都肿透,打电话时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吱吱呀呀地嚎哭。
他半辈子心血都在周慕宇身上,现在全完了。
他恨不得杀了凌教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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