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山进入拳火后混得很是不错,新买了能源小汽车,还很幸运地摇到了号,喜滋滋地跟许樱炫耀:“小樱桃,看看哥的车怎么样?”
许樱不认识这车的牌子,点着头欣赏。
车身全白,座椅紧凑,好在王大山的身高和体重都不像那个人那么夸张,坐进去刚刚好。
好像一切都不同了。
她和刘长宁上了京城的医学院,王大山进入顶级俱乐部,收入扶摇直上,胖哥也作为王大山的体能教练入职拳火。
唯独那个脾气又硬又臭的人没有消息。
秋风冷清地抚着她的脸,她拨开颊边的碎发,星辰在她马尾投下一点光,她笑着说:“恭喜。”
王大山不能进女生宿舍,只好送她到楼下。
出来时,周慕宇从草堆里钻出来,一身的草渣,他手术后身体不比从前,开始怕冷,穿了厚实的夹克衫,捋着变长的头发问:“她,提我了吗?”
王大山摇头。
周慕宇微怔,那表情说不上是苦是痛,但失望是一定的。
“也行。”他对手哈气,跺了跺脚道:“走吧,回去。”
王大山开车送他回到偏远的小单间,周慕宇马上要下车,大山拉住他的手,冰凉凉的,再没了以前的滚烫炽热。
“慕宇,放弃吧。”王大山同情地看着周慕宇僵住的姿势,心酸不已,“她过得很好,你都看到了。”
周慕宇还是笑,没心没肺的样子,“嗯,看到了。”
可是……
就算坐一个小时的地铁,躲在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了一些,也不是她的全部。
所以看到了又怎么样。
一眼看不全都要心慌整夜。
周慕宇的眼睛很漂亮,黑白分明,一点点光在里面都能跳得很清晰,他抿唇吞咽了什么,含糊道:“我就快七十公斤了,马上了。”
大山叹息,“你这是病的。”
“病了也行,能瘦就行。”周慕宇嘴硬。
大山又劝了一会,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周慕宇仍没死心,他一路从重量级减到超中量级,一次次挫败,脊梁都被碾碎了。
他就是不愿意松手,像野狗咬住的最后一块骨头,不论是被击倒,还是被羞辱,他都红着眼,咬死不放。
王大山的手指轻敲方向盘,新车是以前在青城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但在这里,却轻松拥有了。
胖哥也把老婆孩子接到了京城,借了点钱,把孩子送进了不错的小学。
只有周慕宇,越过越差,简直烂透了。
手术和住院花了不少钱,将周慕宇的兜底掏了个干净,他一穷二白,挑了这个地方住下,天知道他从哪里抠出了一万五,借刘长宁妈妈的手给了许樱。
那是个群租房,里面乱哄哄住了一群人,大山有次上去给周慕宇擦药,旁边的洗手间里竟然传出来男女暧昧的声音。
可都这样了,周慕宇居然还在坚持纯净饮食,在楼下吱扭吱扭响的社区器械上健身。
硬石头掉进泥坑里,以沉重的身躯挣扎起伏,自身难保,却仍要拼死把洁白的小鸽子高高举起。
“妈的。”王大山抹泪,“周慕宇,我真看不起你。”
“你懂什么。”周慕宇一点也不在意这些话,更难听得他又不是没听过。
他下车,顿了一下,转身敲开车窗,大山难过的眼鼻唇层层显现,他微微笑开,扶助车门的手却在偷偷攥紧。
“大山,那是我的十年。”
野狗没有过家,那十年就是他的家,他由此感受到了爱。
鸽子不长眼地撞进了他的怀里,纯白弱小,他捧着养大了,她羽翼渐渐丰满,即将展翅高飞,远离他们的窝。
可就算飞再远,在他心里,许樱也是他家的小孩。
他不要像她的父母一样,被粗暴丢在过去里,只字不提。
*
大一的课程大部分都是公共课,外加少量的专业课,第一学期结束,许樱除了高数,其他科目皆稳居第一。
大学不像高中,拿个第一能获得老师和同学们的夸奖,事实上,没人在意谁是第一,导员自己都记不清,各科老师倒是会有点印象。
寒假里夹着春节,刘长宁拖到最后一天才回家过节,许樱送他去火车站,刘长宁碎碎念着注意安全之类的话。
到了不得不检票的时候,刘长宁才问:“真的不要回去吗?大不了就去我家过年,一个人总归不行的……”
“我没事,找了便利店兼职,春节给的钱可多了。”
“学校下学期就给你奖学金了啊……还打工干什么。”
许樱表情浅浅的,看不出神情,“要还周慕宇钱的。”
刘长宁一哽,半年了,她第一次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刺得他浑身炸毛,“你不欠他的。你才能吃多少饭,你给他房子住,给他做饭洗衣服,两清!”
许樱摇头,挥手,目送他进站。
许樱以为只有她一个人很可怜,无家可归,出乎意料的,她在便利店看到了许多人也一样,有因为舍不得加班费或机票钱而选择留下的上班族,也有蹲在门口孤零零喝酒的男人女人。
衣着不乏光鲜亮丽者,面对孤单的表情却出奇统一,那就是没有表情。
很麻木,像行驶中的空地铁,明明无人会登上这列车,但还在机械地按照时间表开启自己那道门。
许樱下班的时候买了杯刚热好的奶茶,小口小口地抿,大城市不让放鞭炮,但总有胆子大的人逆行,噼里啪啦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她循声望去,只有一片漆黑。
再开学,她又进帐了一小笔,她站在北区门前摆弄手机,通过支付宝给了周慕宇。
她抬头,恍惚间好像听到了有人支付宝到账五千的提示音,刚好她转的也是五千,她心脏一紧,不由得慌乱。
苏杉杉站在学校南区门口在等她,拎着大包小包,全是带给她和舍友的土特产,山东煎饼。
南区和北区只隔了一条街,送学生回来的车很多,她小心翼翼规避,走了过去。
假期小贩们都没来摆摊,现在又重新出现,人来人来的很热闹,她仿佛回到了人间,身体暖洋洋的,“杉杉!”
她扬起大大的笑脸。
身后有人在叫她,“许樱。”
低沉的,沙哑的,也是危险至极的。
许樱心里一颤,没有回头,挽住许杉杉的手臂,低声道:“快走。”
“许樱。”那个人的脚步很轻盈,没什么声音,却如要人性命的鼓点般钻进了她的耳里。
她不禁发抖。
“许樱!”
苏杉杉纳闷地看过去,没想到会看到一个身高两米的大帅哥,特种兵般的体型,盘靓条顺,五官明晃晃的凌厉俊美。
“你谁啊?”
“别问,快走……”许樱拉她。
苏杉杉不明所以,只好加快脚步。
但那个男人却不准备放过她们。
一双温热的手掐住许樱细弱的胳膊,他先是皱眉,紧接着用阴森森的口气嘲讽:“行啊你,许樱,给我钱?嗯?”
他越过所有人,挡在许樱面前,弯着身子,眉目疏冷,笑得咬牙切齿:“老子拼了命才进了这里的俱乐部,你见老子就跑?”
他推开一脸无辜的苏杉杉,把许樱拽了一个趔趄,“想跟老子划清界限,门都没有!过来!”
苏杉杉掏出手机,想要报警,那男人却又回来了,身后还拖着瑟瑟发抖的许樱。
“不许报警,”男人凶神恶煞,指指许樱,“我是她哥,周慕宇,下次过来给你买奶茶!”
他凶巴巴地警告。
苏杉杉懵住,她的确听许樱说过家里还有个哥哥,但也没想过,是这种场景。
一边恶狠狠地说话,一边号称要下次给她买奶茶……
“许樱?”苏杉杉决定问问当事人意见。
许樱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你先回去……”
话没说完,周慕宇扛着她走了。
对,就是扛着。
许樱脑袋向下,崩溃大喊:“放我下来!”
“不放!你他妈就会惹老子生气!”周慕宇骂完,突然发觉周围好多人都在看,于是换了个方式。
他把许樱掉了个面,单臂抱住,按下她的后脑,胡乱地揉了揉,“自己钱都不够花,还要给我?你就倔,妈的,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作者有话说:
狗子(好几天没睡好):终于稳定了,可以来找樱樱了。
许樱拔腿跑。
第22章 后悔
许樱垂着头, 视线轻轻放在周慕宇攥住她大腿的一侧手背上。
他的皮肤是冷色调的白,每个骨节上都有着黄黄的茧,一层层裹着他, 他平时会用绷带缠住这些地方,再套上拳套,但即便这样, 还是有这么厚。
他的脸她不敢看, 发顶传来的热度烫得惊心, 周慕宇在抚摸她的头发,手指穿过发丝,硬生生塞进她扎起的马尾中,她有些搞不懂他现在的亲昵。
他太高大, 而她太娇小, 这样被他抱着竟还是没他高, 他好像比分别时更壮了一些, 抱她理应脸不红气不喘,可事实并非如此。
他的呼吸很急很短。
她下意识联想起那个狂风大作的雨夜, 蜷缩了下。
周慕宇掂了掂手臂,不满,“没好好吃饭?怎么这么瘦了?”
许樱不说话, 他冷哼一声,“你就别理我, 没良心,养你这么多年,一个电话都不给打。”
许樱咬唇, 皱着眉头想要辩解, 周慕宇却把指尖按在了她眉心上, 幽幽道:“小小年纪别皱眉,丑死了。”
许樱的话又憋了回去。
她很郁闷,她应该大骂他一顿的。
但她开不了口。
周慕宇就是有这样的能力,总四两拨千斤地糊弄她。
她可记得呢,他让她滚,一辈子别回去。
他受够了她的拖累。
许樱恹恹趴在他的肩膀上,耳垂被迫蹭着他的侧颈,他个头那么夸张,又抱着一个成年女性,旁人无不侧目,而周慕宇大大咧咧地走过人群,毫不在意。
皮肤很烫,动脉血管里流动着心跳频率的脉搏,许樱清清楚楚接收到了他思绪凌乱的讯号,却不肯承认。
——周慕宇也是想她的。
其实,那些护肤品和被子,哪里会是胖哥和大山哥送来的,她看到的第一眼便知道,那是周慕宇弄的。
他一个糙汉,连洗发水和沐浴露都分不清,常年一瓶洗发水洗全身,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女孩子军训怕晒,要用防晒霜和面膜,日常需要水乳精华来保持肌肤状态。
被子是送来前特地在太阳底下曝晒过的,她捧在怀里时,还闻到了周慕宇的味道。
她一次也没盖过。
她不喜欢他这样,多决绝的话都说过了,却仍要无孔不入地侵蚀她的生活,像爬进被窝里的流浪狗,前一秒才咬过她,这一秒又巴巴来讨好。
周慕宇抱许樱到了地铁站,京城安保严格,在两位站岗军人严厉的视线下,他不情愿地把许樱放了下来。
许樱不肯跟他进站,皱巴着脸瞪他。
她注意到周慕宇的地铁卡,他一定是来了有一阵子了,才会办这种卡。
他早就来京城了!
周慕宇拧着眉毛看她,“过来。”
许樱用脸生气,“不要!”
周慕宇笑了,走过来狠命捏她鼓起的脸颊,“小鸟翅膀硬了,嗯?张开翅膀吓唬谁呢?”
他突然沉下脸,“跟老子走!不然腿给你打折!”
许樱抓住他的手,想要拽下去,可周慕宇的力气奇大无比,她扯半天也没动一点,她闷着一口气,像要买玩具而家长不答应、正在发火的小孩。
但她天生性子软,尽管怒气值已经拉到最满,声音却仍是甜甜嫩嫩的。
“周慕宇!你想干什么!是你让我走的,你让我滚,永远别回去烦你!”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当然没脸再纠缠他。
于是也真的一次没再打扰过他。
可他现在又跑过来,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那时候……我他妈……”周慕宇哽住,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他低下眉,意味不明地剜了她一眼,盯着地面良久,声音像刀片刮过似的哑,“你那时候要去省工大,我不那么说,你会来京城?”
“你让我去的省工大。”
“啧。”越说越倒回去了,周慕宇简直怀疑这臭小孩要从七岁开始追究,“你闭嘴,别气我了,我错了,我错了行了吧!我脑子有病,反反复复,说完狠话又后悔,我想让你来京城,可我当时来不了,我就也不想让你来,但我后悔了行不行!”
周慕宇翻白眼,“我现在不是来了吗,我来找你认错了,服软了,我最宝贝的许樱妹妹,您能大发慈悲地让我开心点吗?”
他拉着许樱的手,贴向他肝脏的伤口。
好几个月了,伤口早愈合了。
可这伤疤一直提醒着他,他当时有多绝望。
“许樱,我才做完手术,不能生气。”他说完一大串,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他要是有尾巴,现在一定甩得飞起。
许樱愣住,她读医,知道这里是肝,人体重要的代谢脏器,她撩起他的下摆,果然看到一条两厘米长的疤痕,红色的,不超过半年。
“什么病?”
周慕宇拍拍她的头,“你跟我去个地方,我告诉你。”
许樱迟疑地跟上他。
她不觉得周慕宇会对她做什么,毕竟他曾反悔过和她的亲密。
想到这儿,许樱的心刺痛了下。
地铁快速穿越城市,他们转乘一次才到达目的地。
周慕宇租的房子。
工作稳定后周慕宇就搬离了原来那个人龙混杂的群租房,这里距离单位比较近,房东自己盖了一栋楼,分成好多房间出租,每一间屋子都有自改的洗手间和小厨房,尚算干净整洁。
他熟稔地同刷短视频的房东大爷打招呼,难掩骄傲之色,“大爷好!这是我妹妹,京医大的学生,很厉害的!”
房东大爷推了推眼镜,没吭声。
开门进去,周慕宇的东西少得可怜,许樱却一眼就看到了她的东西,她箱子小,带不走她的娃娃和睡觉抱着的那个小枕头,现在居然堂而皇之地摆在周慕宇的床上!
周慕宇在她身后关门,门吱扭响,许樱颤抖着转身,他幽深的眼神像扫描仪一样从头到脚把她扫了个遍,贪婪而具有攻击性。
“到底什么病。”许樱打算问完离开。
周慕宇目光黯淡了下,蹭着她的肩膀走到小冰箱前,从里面掏出早晨刚买的蔬菜和肉,拿到水池清洗。
许樱这才注意到厨台上已经煮好的一锅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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