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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瞳仁黑，睫毛长，很少会迷茫，也很少会难过，眼里永远燃着把火焰，亮晶晶的。
许樱还是第一次看周慕宇的眼睛这么暗淡，一点光泽都没有了。
门被他顶着，她绝无希望打开，双手垂在身侧，她执拗地和他对视。
以前乖巧温顺的一张小孩脸，如今有着和他如出一辙的倔强，周慕宇眼眶一热，低声道：“不许走。”
强势的话被他吐得支离破碎，他吸了吸鼻子，昂起下巴，重复：“不许走。”
“你让我不走我就不走？”许樱的脖子酸了，却仍旧维持着这个姿势，“你让我走我就走？周慕宇，你是在唱爱情买卖吗！”
“那你也不能随随便便亲我！”周慕宇快窒息了，“许樱，你就不能原谅我一次吗？你能不能不折磨我了？你想要什么，你说，只要你肯原谅我，我都给你。”
话音越来越无奈，周慕宇几乎卑微到了地心里。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糊弄了，不把当初让她滚那件事解释清楚，许樱就不会好好同他讲话。
许樱扬了扬眉，转身坐回了床上，“原谅你？可以。”
周慕宇蹲下，用力喘了口气，头痛欲裂的他只想赶紧把这件事解决了，他他妈真的被许樱逼死了。
许樱的眼神在屋里绕了一圈，最后落在一个小板凳上，“你坐那。”
周慕宇捂着头坐下。
许樱非常满意。
这样她就比他高了，谈判起来更有气势。
她弯了弯唇角，在周慕宇抬起脸的一瞬间迅速压了下去，“你先把你骗我的事都交代了。”
“我……”周慕宇又抱住了头，被警官审讯的小贼似的，在心里骂出一大片绿色草原。
许樱心态稳定，布局了这么久，是该收网了。
她双手撑住下巴，微微倾身，“不说话？没关系，我来问，你来答。”
周慕宇头皮麻透了，他觉得他今天不脱一层皮是过不去了。
“第一，你一会让我考省工大，一会又让我考京医大，中间反反复复变卦，是不是偷偷来京城找工作了？”
周慕宇闷着脑袋点了点。
妈的，心都凉了。
他的智商完全不是许樱的对手，这小丫头片子不是很迟钝吗？她怎么知道的！
许樱颔首，一脸女王范，继续问：“第二，赶我来京城那次……是不是彻底输了，你自暴自弃，给我打了那个电话？”
自暴自弃。
完美描述了周慕宇自己当时的状态。
他昏迷前就知道自己玩完了，所有俱乐部都不会要他了，醒来后又得知自己的肝脏破损，不要说打拳，以后连体力活都要悠着干了。
他当时，的确是想和许樱一刀两断的。
他怕自己一辈子都起不来，还要拖累她，就想着，不如以后都不见面了吧。
反正许樱钻牛角尖，他这么说了，她最多伤心几天，很快就会像忘记她的父母一样，忘了他。
他会默默在角落里看着她长大、和喜欢的男孩走在一起、结婚生子，只是他不会再出现在她眼前了。
周慕宇晃了下神，还是点头。
这次有些迟疑。
因为他听到了自己的硬骨头一寸寸断开的声音。
许樱等他点完头，才一字一句地说：“这两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周慕宇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许樱冷哼，“周慕宇，我爸妈是死了，我想再多也没用了。但你，你还活着，你把我一个人丢在青城，说那样的话，你觉得我能像以前那样不闻不问吗？”
工厂的墙是蓝的，流水线是银的，零件五颜六色，但她在厂子里那段日子，全是灰的。
她下了班就在想，周慕宇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化这么大。
她就是再笨也猜到了几分。
也是那段时间，她幡然醒悟，她不能再那么逃避下去了，不能再以从前的思维去理解现在的周慕宇。
他们离开了青城，生活不会再像十八岁前那么单纯，工作、钱、琐碎的各种抉择，背后都画着某种数学符号，加加减减，反复衡量，最终计算出爱的分量。
周慕宇不是不要她了，是不敢要了。
她和周慕宇站在同一个天平的两端，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可当这份平衡被打碎了，周慕宇慌张地从那上面跳了下去。
他明知道那样他会粉身碎骨。
他要把位置让给拥有更多砝码的人，而不是让她一块块丢掉自己的砝码，追着他跑。
周慕宇的表情有些震撼，这是十年来他第一次从许樱的嘴里提到她的父母，他还以为，她都忘记了。
原来没有，只是不想提了。
眼角溜走一颗泪，许樱擦掉，抛出第三个问题。
她最不能理解的那个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你不许不回答，否则，我永远都不原谅你。”
周慕宇失魂落魄点头。
除了答应，他还能做什么呢？
许樱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摸了摸他的发。
软了许多。
撬不开嘴的狗已经趴了下自己的毛。
“周慕宇。你，喜欢我吗？”
周慕宇张大了嘴，那几秒，他的脑子响起了危险的警报。
“你胡说什么！我变态吗喜欢自己妹妹！” 他身体一震，避开了她的触碰，脸色红得滴血，心里也一片乱麻。
不能承认的，不能承认……
许樱会觉得他恶心。
他咬着唇，不意外感到了自己的牙齿在打颤，“你别自作聪明。”
许樱仔仔细细地盯着他，那视线扎得他炸毛。
他埋下了头，生怕自己露馅，硬是从牙槽里磨出三个字：“不喜欢。”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河蚌
不喜欢。这不是许樱庡想要的答案。
她抽开手,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喜不喜欢我？”
周慕宇垂下双臂，他的臂展在拳手当中都有优势, 超过两米一，如今却像坏掉的表针一样摔了下去。
指尖划过裂了缝的瓷砖，他红着眼抬起头, 嘴唇颤抖着问：“许樱, 你没完了是吧。”
音量并不大, 他咬紧牙关，“我问你，你有完没完！”
承认了又能怎么样！
他现在混成这样，白天迎着众人的白眼上班, 晚上擦着进场看比赛的观众下班, 台上热闹台下欢呼, 都和他一点关系没有。
他如今的状况, 仅够维持哥哥这个身份，旁的, 多一点他都不敢想。
许樱踢了他一脚，很轻，逗狗似的。
“别碰我。”周慕宇拍开她的小腿, 鼻尖酸得要死，他竭力克制自己, 别发火，也别哭。
许樱突然笑了，蹲下看着他, 周慕宇别别扭扭地躲着她的目光, 她的眼珠跟着游走, 嘴角越来越翘。
她笑，他却快哭了，周慕宇都要疯了，“你笑什么笑！”
许樱撑着脸，笑着瞅了他一会，肩膀提起，深深吸了口气。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嘴真硬。”
锤子一下下砸在身上，他却跟不肯开口的河蚌一样，死死地抿着唇。
不想试探了，没意思，随便诈一下就红了眼，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干什么了。
外表强大，并不意味着心脏也强壮。
周慕宇壳里的肉很柔软，稍微戳一下就要流水的。
许樱有些认命地叹息，“算啦。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她歪着脖子喊：“周慕宇。”
还是不愿意叫他哥哥吗？不过谢天谢地，她终于不审他了。
老实说，他有点害怕那样的许樱。
周慕宇委屈巴巴地皱着浓眉，睫毛上下一眨，眼角就湿了。
许樱好笑地摸了摸那里，指尖沾上一点水，温温热热的，“最后一个问题。”
周慕宇又炸毛了，“怎么还问！”
许樱做出小猫拜年的手势，“最后一个，真的最后一个，我保证。”
周慕宇黑着脸不说话。
那就是默认了。
他还能怎么办，他要是到现在还没发现自己玩不过她，那他真就成傻狗了。
“高考结束那天……”许樱抛砖引玉。
周慕宇一脸茫然，“那天怎么了？”
他想了想，“那天我喝多了，睡着了，你什么时候回的家都不知道。”
“哦……”许樱明白了。
他忘了。
怪不得，原来是酒后乱了性，还忘得一干二净。
呵。
许樱难得安静了会，不那么咄咄逼人，周慕宇恍惚间觉得那个小孩又回来了。
他情不自禁用手背摸她的脸，软软糯糯，像个小汤圆。
许樱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弯着眼睛笑了笑。
汤圆呢，分好多类型。
很不幸，许樱属于皮薄馅大的芝麻汤圆，白皮一切，里面满满的黑水。
她转眼已经想出planB，站了起来，“我去洗个澡。”
纤细的手臂绕到背后，努力想要去够裙子的拉锁，但她后脑勺缺一双眼睛，怎么也摸不到那个小小的锁头。
她在卫生间门口停下，微微侧脸，“周慕宇，帮我一下。”
说话的时间她解开了头发。
她的头发很长很顺，丝绸般披在身后，遮住了包在布料中的拉链。
周慕宇莫名紧张，抬起来的手便有点抖。
其实穿着衣服他也知道她的背是什么样的，梦里都见过多少次了，他还记得手指抓在肩胛骨时她会发出的猫叫，甜甜的勾着他发狂。
拨开浓密而长的发丝，白皙的后颈露出，他喉结滚了滚，寻到了锁头后，闭上了眼，往下一拉。
“好了。”周慕宇飞快转过身。
许樱挑眼看了他一下，裙子窸窸窣窣掉在地上，她迈了进去，“裙子太短了，一会给我找件别的吧。”
周慕宇蹭蹭鼻子，“嗯。”
是短。
他摊开手，一片红。
他他妈都流鼻血了，能不短吗。
花洒放水的声音传出来，周慕宇找纸巾堵上鼻孔，在简易衣柜中翻出许樱的高中校服，他上周才洗过，香香的。
抱着这件材料劣质的校服，他发了好一会呆。
如果他们能一直不长大，永远十八岁就好了。
如果时间能一直停在青城就好了。
他还是不懂许樱的态度怎么突然就软下来了，但他有预感，这丫头在憋大招。
“周慕宇，衣服。”
许樱在叫他。他背靠着墙壁，把衣服递给了她。
许樱没为难他，他还怪不高兴，他还以为她要把他扯进去亲呢。
许樱出来，松松垮垮的校服像是麻袋套在了她的身上，头发半干，蒙着水汽的眼在笑，“睡觉？”
“嗯……”周慕宇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背心和棉质长裤，这一套是他的睡衣，“我提前跟大爷打好招呼了，我去楼下睡，你有事叫我。”
今天的一切，他是真的做过功课的。
从房间到沟通……
不对！
周慕宇突然反应过来了，他今天不是叫许樱过来商量租房的事儿吗！
艹，被这臭小孩彻底带跑偏了。
他拧眉，不走了，“租房的事儿呢？”
许樱擦头发，没看他，“听你的。”
就这么答应了？周慕宇怔住，他怎么觉得这么古怪呢？
他一头雾水，也不敢多问，生怕许樱再说什么虎狼之词，抱着衣服跑了。
门关上，许樱才抬起眼睛，不冷不热地扯了扯嘴角。
早晚让你记起来。
*
在京城租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学校周围房源多，中介套路同样多，幸亏周慕宇够市井，没着他们的道。
这个太贵，那个采光不好，半个月下来，他竟没碰到一套合心的。
因为找房子，周慕宇每天都来学校见见许樱，她学习很忙，说不上几句话就会走，周慕宇一般送她回宿舍才离开。
微信也加回来了。
但周慕宇不习惯玩手机，基本形同虚设，他还是去食堂蹲她。
可去食堂就要见刘长宁那小子。
碍眼的玩意，天天和他家小孩同进同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对象呢。
心梗。
他吨吨喝了口矿泉水，脖子仰着，喉结格外明显，性感地强调着自己的存在感。
刘长宁和许樱说再见，端着盘子坐在周慕宇对面，笑眯眯道：“周哥，大山哥在国外比得怎么样了？”
关你屁事。周慕宇面无表情，“积分赛，还没比完。”
刘长宁单纯，听不出周慕宇语气里的敷衍，叽里呱啦说着家里的变化，什么家里房子装修好了，顺便帮你家的房子也涂了遍墙，可干净了之类的。
“周哥，周哥？”
周慕宇不搭理他，看着就心烦。他盯着许樱，眼珠子一转不转。
天气渐渐热了，他穿上了半袖，他的身高夸张，市面上没他的尺码，他就去大码服装店买，起码下摆够长，不至于漏肚脐。
只是都很紧身，多大的号都紧，他的肌肉发达，也无意遮掩，总是大咧咧地展示着自己的男性荷尔蒙，每每来学校都能迷晕一群小姑娘。
他成了学校迷之编外帅哥。
刘长宁瞥到旁边的女孩在瞅他们，“周哥，你真有魅力啊，羡慕，嘿嘿。”
周慕宇冷冷瞪他一眼，“有什么用。”
他家小破孩就一下都不看他。
一下都不，从来都不，气死他了。
那麻辣烫还能比他好看？！
许樱忙完了，他立马换上一副面孔，“许樱，这儿！”
许樱吃的是剩下的麻辣烫，她吃饭跟小鸟一样，一小口一小口，急得周慕宇两眼冒火。
“吃完了吗？”
“嗯？”
“吃完带你去看个房子。”他猴急。
许樱放下筷子，没胃口了，“吃完了。”
周慕宇凶神恶煞，“怎么才吃这么点！再吃点！”
他的关怀不可为不朴素，不强盗。
房子定下来了，一个新分到房子的老师的宿舍，他自己不住，就想着租出去，没想到刚一发到学校论坛上，周慕宇就看上了，交了两百的定金，让这位老师先别租给别人，等着给许樱看看。
双方约定在三天后押一付三。
周慕宇一身轻松，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回宿舍拿上你的睡衣，今天跟我睡。”
他笑得很开心，“明天周日，带你去环球影城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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