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们把奚夷简带回蓬丘的那一日,蓬丘确实向海内十洲都发出了帖子,而那时大家都以为所发的帖子是婚宴的请帖,却不知道那密封着的帖子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
想着,符和韵不由在桌上顺手拿了一张未发的“喜帖”,但拆开看完的时候,却不免露出了一个震惊的神情。
那上面分明写着,奚夷简已落入蓬丘上仙之手,还望众人不要贸然前来寻仇,改日蓬丘上仙必当亲自带奚夷简登门拜访,届时一切恩怨自有分晓……
蓬丘上仙说的话,在这海内十洲自然是有威信的,哪怕这封帖子所写之事其实隐有包庇奚夷简之意。
刚听他们两人说完与奚夷简的交易的符和韵倒吸了一口气,“那这婚事……”
嵇和煦明白她的意思,此刻也不再隐瞒,“和韵,若是此次事成,这蓬丘定然不得安宁,我需要一个障眼法骗过外界,也让你们不起疑心地回来。”
这几日筹备婚事的时候,嵇和煦几乎是亲力亲为,而就在众人尚未察觉的时候,蓬丘各处其实已经布下了抵御外敌的结界。
那满目的红,皆是掩饰。
将要“成婚”的师兄妹感情甚笃,时常避开外人独处,却只是因为他们守着一个共同的秘密。
这本不是很难看破的事情,可是蓬丘上下都盼着嵇和煦与容和和能成就一段好姻缘,对这件事几乎毫无疑心。
可是外人看着般配是般配,嵇和煦又怎么会真的动了和容和和成婚的心思呢?
“和韵,我从前就说过,我年长和和太多,就算做她师父师祖也绰绰有余。哪怕担了个师兄的名分,实际上也是她的长辈。这辈分,乱不得。”嵇和煦语气坚定,说完之后才道了声歉,“瞒着你们计划这些事是我一意孤行,挟恩图报,和和她不过是劝不动我。”
闻言,容和和还想开口,但嵇和煦却对着她摇了摇头。
至于符和韵,早已因为眼前这桩事惊住了,“那奚夷简这事……”
“不过是顺势而为。”
“可是……”符和韵仍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可又说不出古怪在哪里,站在那儿憋了半天才道,“你们心意已决,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无用,那我也不问了。你们想让我们守着蓬丘我们便守,只是那娘娘腔也不过是现在修为尽失,才没动更多的歪脑筋,他若是只有这点本事,也不会被海内十洲的人又厌又怕。师妹,你们还要小心为上。”
而还有一点,她实在是不甘心,所以没说,不过相信师妹这样聪慧的人也一定明白。那便是奚夷简现在心有顾忌。
谁也不知道那个传说中杀妻上位的败类怎么到了如今还顾念着夫妻之情。但蓬丘上下也不是傻子,明眼人都看得出,那人还对容和和有着几分“顾忌”。
因为心中尚有顾虑,所以不可能用对待世人的法子对付自己曾经的妻子。
若等到他真的不念夫妻之情的那一日,谁又能料到他会做些什么呢?
“还有……”符和韵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猛然拍了下手,“那娘娘腔好像是个断袖……啊呸,说什么呢这是。”
不带脑子脱口而出的话,显然没顾虑到那男人曾经的妻子就站在这里,而说完之后及时捂住嘴好像也没用了。
只见表情一向没什么波澜的容和和在听完这句话后竟露出了一个似惊讶又似困惑的神情,歪着头想了好久好久,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
就连嵇和煦都皱了皱眉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
“海内十洲一直都有传言啊。”见事已至此,符和韵也干脆全都招了,“师妹你也小心一些吧,那娘娘腔本就生得不男不女的,谁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你见没见过他那个徒弟?叫宁不还是吧。谁不知道那宁不还生了一副比姑娘还妖媚的模样,就连长洲的神女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都说论相貌他才是十洲第一……唉,你说他这么多年统共就收了一个徒弟,本就惹人猜疑,又偏偏是那副相貌做派,聚窟洲被封住的那百年里,外面的人早就觉得他们师徒俩不清不楚了。师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第十章 好看吗?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足有半日,容和和的脑子里都回荡着这句话。
虽说她才是这世上最清楚奚夷简到底是不是断袖的人,而且也笃定他绝对没这个癖好,但怪只怪宁不还这事确实离奇。
奚夷简是什么性子?平生最不喜麻烦。对于他而言,一个人最自在逍遥,哪会主动带个累赘在身边?许多人都打探过那宁不还到底有何过人之处,竟能被奚夷简收为唯一的徒弟,但到最后却都只换来一个答案――美。
美,太美,美得惊心动魄,仿佛不该是男人的面容甚至被誉为海内十洲第一绝色。
美本不是过错,但是美到这个地步,就难免让人多想了。奚夷简男生女相,本就非议不断,再加上个宁不还,这师徒两个走到何处,何处便是腥风血雨。
“师妹你不常出外走动,不知道外面流言蜚语多着呢。”符和韵走南闯北,这些年来听了不少传闻,本来想讲给这单纯的妹妹听听,可是只要一想那男人可恶的行径,就觉得还是不要说出口得好。
她是想让师妹认清那人的真面目,可是师妹与那人也曾是夫妻,听了岂不心烦。何况那些传闻真真假假,也不能尽信。
收拾好出门要带的宝物,符和韵仍是对师兄师妹即将出门这事感到焦虑不安,“师妹你要去那海内十洲我不担心,可你怎么偏偏就和那个败类……”
“说谁呢。”门边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几人纷纷抬头,都看到了奚夷简那副熟悉的面孔。这几日蓬丘并没有给他备什么屋子,大多的时候都是赶他在演武场或是哪个园子里露宿,谅他也逃不出这地方。但这人却飞快地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既来之则安之,只要没把他关进监牢里,他就会出现在这蓬丘上下任何一个他想去的地方。
没了一身修为也能与那些小辈弟子们玩这么久捉迷藏,本事倒不小。
符和韵正看他不顺眼,见他出现,把手里的东西一摔,便要挽袖子,“在你走之前,我一定要揍你一顿出气。”
说着,一巴掌便向对方甩了过去。
“哪有打人先打脸的?”虽然敏捷地躲过了这一招,奚夷简还是看了个目瞪口呆。
殊不知符和韵最看不起的就是他这张脸,正要继续挥手的时候,那人却已经飞快地躲到了容和和身后,装模作样地叫着,“欢喜,她敢碰我!”
容和和此刻无心去纠正他的叫法,淡淡看向手里的一面铜镜,仿佛这东西比他好看上百倍。但很快,那张脸便越过她的肩头出现在镜面上,唇角高高扬起,“好看吗?”
他自然不是在说那镜子。
容和和的目光还停留在镜面上,不需要抬头就能将他这副面孔看个清楚,但她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诚然,她并不否认自己曾经很喜欢对方那张脸。虽然世人为了贬低他侮辱他,总是用一些不入耳的话语来说他的相貌,但却仍要承认他生得很好看,眉目间有女子的清秀i丽,却仍是棱角分明不染俗气。
这样一个人有着这样一副相貌,总是要惹来流言蜚语的。
心底忽然就说不清地泛起了一丝酸涩,她未回过神时,已经忍不住脱口而出,“宁不还为什么要背叛你?”
仍是那清清冷冷的语气,神色淡漠得让人瞧不出喜怒来。
早已被嵇和煦“客气”请到另一边的奚夷简扭头瞥她一眼,琢磨了一下她现在的心情,最后还是选择如实回答,“因为反魂树。”
闻言,容和和忍不住抬起头,虽然神色未变,熟悉的人却都能从中看出几分惊讶来。
“没什么可奇怪的。”见她诧异,奚夷简不由笑着摊了摊手,“真相就是这么简单,他一直想要反魂树,我偏偏不许他动,他实在忍不下去了,就勾结了太玄仙都那帮蠢货,里应外合破了我的封印。”
“所以……”符和韵似是感叹地接了一句,“原来不是因爱生恨?”
或许是因为她脸上的表情太不怀好意了一些,本来还未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劲的奚夷简仔细琢磨了一下,忽然就想到了外面流传的几个荒唐的传言,登时脸色大变,几乎是从牙缝里憋出了一句,“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这倒让对方觉得有趣了,这几日蓬丘上下都在想尽了办法嘲讽他,可他偏不动怒,每日嬉笑着反把别人气个半死。可唯独这一件事,终于让他们看到他脸色变了。
有趣,真有趣。
而奚夷简在拼命忍住动手的冲动之后,几乎是立刻便看向了另一边的姑娘,换上了一副无辜又无助的面孔,恨不得泫然泪下以证清白了,“欢喜,你别听别人乱说话,宁不还……宁不还,你以为我收宁不还是为了谁啊?还不是因为你。”
这话终于让容和和抬眼看向了他,神色略有不解。她和他已经足有三百年未见了,第一次见到推卸责任能推得这样远的。
可那男人却信誓旦旦,“还在沧海岛的时候,明明就是你对我说,以后收徒弟一定要收个像我一样的。不过也怪我看走眼了,宁不还除了一张脸之外哪里都不像我……”
他这么一说,容和和倒是想起来了。还在沧海岛的时候,她们这些人在师门里都是小辈,每每看到师父教导弟子的模样,便也想着以后一定要收一个好徒弟悉心栽培。容和和本就是寡淡的性子,一开始本没那传道授业的志向,后来遇上奚夷简了,才仔细想过若是收一个与对方相似的徒弟又会如何。
谁承想当年说的玩笑话,竟然被对方记这么久。
那点酸涩又慢慢钻了回去,她默默收起东西,又看了一旁的嵇和煦一眼,接着,便点点头,“走吧。”
走吧。
只用了两个字,三人便决定了要踏上那段未知的路程。而在奚夷简不知情的时候,那发出去的帖子已经将他们将要到来的消息带给了海内十洲。
蓬丘地处东海,接下来去的地方也是临近东海的地方,祖洲。
出门的那一日,几人并未大张旗鼓,只是趁着阴雨连绵出了岛,将师门暂且托付给了那些难得回来一次的师兄弟们。
符和韵倒是想跟着他们,可惜被嵇和煦严词拒绝,毫不掩饰地说,这一路上有一个能惹事的便罢了,绝不能带两个。当然,奚夷简识相地没有问三人之中会惹是生非的人是谁。
蓬丘之外有圆海环山,海水正黑,世人谓之为溟海。若要去祖洲,必要经过这一片溟海,而溟海的最北面有一座海上之城,名唤无人舍。名字取得倒是直白,毕竟在那地方出没的尽是神鬼妖魔,寻常人就算是想踏上这座城,也会先葬身于溟海之中。
凭几人的本事,直接越过这片溟海到达祖洲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但对于怀揣着另一个目的的他们来说,现在要走的每一步都不宜打草惊蛇。故此,在经过那座无人舍的时候,即便未发一言,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听说这里虽无凡人,却与人间没什么不同,街市商铺应有尽有。”嵇和煦来蓬丘的年头久,之前也是听过这里的传闻的,“难得出门一次,看看倒也不错。”
说着,又看向一直在望风景的那个年轻人,“你倒是想办法掩盖一下,不然一会儿满街的人都认得出你。”
比起不出世的蓬丘上仙和一直蒙面示人的欢喜,奚夷简这张脸可以说是化成灰都能被人认得出来。到时候人人喊打,蜂拥而上,接下来的路也不用走了。
这担心不无道理,但奚夷简却是一副悠闲模样,坦言自己有办法。说着,便叫他们二人先寻个地方等自己,转眼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若是符和韵在此,一定会跳着脚骂对方一顿。但容和和既不担心对方逃走,也不怀疑他是不是能想出好办法,只将目光投向了远方的灯火,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有多久了,没见过这样热闹的场景?
一旁的嵇和煦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没有多言,只指了指远处的街市,两人便先一步向着那边走了去。
青石板路,红砖碧瓦,这尽是神鬼妖魔会停留的地方倒是变幻得犹如真正的人间一般,街市上叫卖声不断,但街上行走的路人却是奇形怪状什么样貌都有。容和和眼看着一头豹子只将身子变为人形,正在与卖东西的老鼠精讨价还价,而在一间脂粉气浓郁的小楼外,几个还留有兽耳的女子穿着单薄的衣裙正在搔首弄姿。
这场景倒是第一次见,新鲜得很,容和和抬腿便想向那边走去看个仔细,幸好被嵇和煦及时扯住,面对她困惑的表情,无言以对之下只能指了指另一边的客栈,“去那儿。”
那铺子的老板是个已经上了年纪的榆木精,瞧着还算是正常,抬头一瞥他们两人,似是察觉出了来者道行至高并非寻常,脸上才带了些谄媚,“住店吗?房间多得是。”
“老板你会不会做生意?”一楼很快有人起哄,“眼瞧着人家是一男一女结伴而来,就该说只有一间房啊!”
这话很快换来哄堂大笑,嵇和煦心中虽有些厌烦,但也不想再这种地方惹人注目,干脆地从老板手里拿了三块玉牌,便走上了楼。店里的仆从一面狠狠弯着腰,一面说着二楼只有一个人还住着,那人喜静,还望新来的客人住得离他远一些。
第一次经历这些的容和和只觉得什么都新鲜,还看着手里的玉牌出神,身侧的仆从话音还未落,她已经站在了离自己最近的那间房间门前。
客栈的仆从抬眼一瞥那屋子外挂着的牌子,连脸色都变了,连忙说着,“不是这里……”
未等他们往别的方向走,身后便已经传来了一个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这声音较之寻常男子的低沉,要稍显纤细一些,带着一丝柔软的少年气。
容和和应声转过身,看到的却不是想象中的少年人。
就在几人身后站着的男子,虽然仍很年轻,可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眼下好像刚刚沐浴过,赤裸的身子还带着水汽,只穿了一条裤子还有一件松松垮垮披在身上的袍子,整个胸膛都袒露在外,叫人能够清楚地看到那白皙的肌肤还有过分消瘦的身形。
容和和的目光从他那有些尖锐的骨头落在他的面孔上,然后与身侧的人不由同时睁大了双眼。
面前的人正在挽着那半散的头发,有几缕发丝垂在了脸颊边有些痒,他稍稍偏了下头,想要避开,却因此露出了眼角边蜿蜒的一道红痕,如同点在白脂玉上的一点胭脂,那刺目的红,只为那微微上扬的眉眼平添了几分风情。
无论是那眼波流转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媚意,还是那五官的精致i丽,都仿佛不该出现在一个男人脸上。
恍惚间,容和和与嵇和煦都想到了一个不久前才提起过的人。
而还未等那个名字脱口而出,已有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份平静。
“宁不还?”刚刚才赶过来的奚夷简一见眼前人便忍不住脱口而出。
第十一章 冤家路窄
这冤家路窄的场面来得太快,在场的人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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