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她要送客,卢俏也不想继续铺垫兜圈子,朝门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推心置腹地说:“淼淼,你知道大家为啥对你这么好吗?”
温淼的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起来,这语气她熟啊,以前在生产队的时候大妈大婶要说别人坏话的时候都是这个语气。
她说:“你别叫我淼淼,不熟的人这样叫我,我不习惯。”
然后又问:“为啥?”
卢俏心头一梗:“……”
温淼看着好说话,其实也不给人面子。
卢俏用知心姐姐那样的“我都是为你好”的语气说:“这个基地的所有人对你好,不过就是想利用你,想哄着你下雨,你想想,谁对你最好?对你最好的人身上都承担着对基地的责任,基地干旱,水源问题解决不了,稻子都旱死,沙漠种植基地就会成为笑话,这些人都免不了被追责,现在你来了,刚好你能解决灌溉问题,他们可不得千方百计把你哄好了。”
温淼停下手里的活,面对门口站着,打量着卢俏,好像在认真听她说话。
卢俏以为她精心准备的话温淼都听进去了,继续循循善诱:“你想谁对你最好?陶所长,秦耕,还是武师长,你不要被他们的态度蒙蔽双眼,他们是最想利用你的人,把你利用好,他们就能做出工作成绩,你想想你如果没有下雨的本事,他们理都不会理你,你根本不可能加入种植所。”
温淼:?
她的眼神干净清澈,问:“你说了这么一大堆,是希望种植基地的稻子被旱死?”
卢俏:“……”
简直是一口老血梗在心口,这样的大帽子要是扣她头上,她不是找死么。
温淼看上去温顺无害,也会怼人?她急切地说:“说我干什么呀,我是劝你不要被想利用你的人蒙蔽了双眼,我好心提醒你,越是对你好越得留心眼。”
温淼抿了抿嘴唇,说:“你这样说闲话的样子很像生产队里坐在碾盘那儿边晒太阳边纳鞋底的大妈,大妈就总是吐沫星子乱溅地搬弄是非。大爷不想让自家老婆子串闲话,就会催老婆子挑大粪苗庄稼。”
卢俏大脑内似有小人尖叫,纳鞋底、挑大粪的大妈?她怎么能跟生产队大妈相提并论。
温淼手扶在门把手上闭门谢客,让卢俏去找陶所长说稻苗旱死这些话,卢俏只能讪讪离开。
温淼的心情一点都没受影响,秦耕早就跟她说过,种植所并不是所有人都一心扑在工作上。
她关了门,要先睡会儿觉,一会儿秦耕会来叫她吃饭。
——
秦耕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这天吃过晚饭他开始整理宿舍附近的仓库。
他忙忙碌碌来回跑,所有农具、机械、桌椅等全被归置到两个小房间去。
发现自己房间旁边的屋子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常棣很诧异:“怎么把这间房收拾出来了。”
“温淼要搬过来。”秦耕语气平静地回答。
他要给温淼换个地方住,一是他总往温淼那边跑,不方便,每次他在宿舍区走动,都会有人用“他又去找温淼”的了然的眼神看他。
二是温淼不在他眼皮子底下,难免有人自以为是找温淼说些不中听的话。
常棣马上表示反对:“就住我旁边,出入不方便,我反对。”
秦耕勾起唇角:“我也反对。”
他伸手指着南边房子新打扫干净的房间说:“那个房间给你住,温淼跟我住一栋房子,就住我刚才收拾出来的库房。”
常棣:“……”
秦耕并不觉得他跟温淼住一栋房子有男女性别方面的顾虑,他知道很多知情居住条件有限,都是男女宿舍在一栋房子里,他们住那不多人岂不是更不方便。
也没人对男女知青混居有意见啊!
那么也没人能对他跟温淼住一栋房子有意见。
常棣大声表示反对:“住得好好的为啥要让我搬走,你重色轻友,干脆,我直接搬别处去,把这么大的地方让给你们俩。”
“你不能走,我新收拾出来的房间跟现在一样,光线好,比现在的还大。”秦耕热情挽留。
常棣朝南面那栋房子看了一眼,秦耕这是要把他从这栋房子赶走,又要把他留在这片区域。
他住哪个房间倒是无所谓,只是他介意秦耕这个态度。
他跟秦耕多年的朋友关系,竟比不上刚来的温淼!
“你不想让我搬走,是怕你跟温淼俩人住这地方别人会说闲话,你需要我打掩护,你利用我。”常棣忿忿不平地说。
常棣真是料事如神,秦耕在想什么他都能猜对。
秦耕嗯了一声表示肯定,又说:“我欠你一个大人情总行了吧。”
常棣说:“那说好了,你欠我人情,可不能随便糊弄过去,我看你们俩不顺眼了就会讨要。”
“好。”秦耕痛快答应。
常棣这才心情舒畅,他觉得温淼搬过来住挺好的,温淼住在别处秦耕不放心,他不放心,陶所长应该也不放心。
——
秦耕去找温淼吃早饭时,边剥鸡蛋边说换宿舍的事儿:“那地方宽敞人少,不像现在住的地方这么挤,我都准备好了,你东西不多,很好搬。”
本来以为他需要费点唇舌解释换宿舍的好处,谁知温淼答应得很痛快:“好啊。”
根本就没问为什么,没问以后的居住环境怎么样。
这说明什么,说明温淼全心全意信任他,这让他内心陡然升腾起责任感。
温淼越是信任他,越是依赖他,他越不能辜负温淼。
“吃完饭去看看新宿舍?你满意的话就去住,不满意的话我再想别的方案。”秦耕提议。
说吃过早饭,温淼就跟秦耕回他的住处,去看她的新宿舍。
“这地方这么大啊。”温淼边好奇的打量边说。
他住这地方跟宿舍区不太一样,在宿舍区中间,但是一大块儿田地,周围零星几栋房子。
“这里是一号试验田,旁边房子里都放得农具、机械,原先就我跟常棣住这儿。”秦耕介绍说。
试验田大部分都是小麦,庄稼长得很好,看起来很有生机。
有些秧苗用各种方式做了标记,木棍,布条之类的。
这里用栅栏围出了一大片院子,除了试验田,温淼一眼就看到大门口处的踏沙,“原来踏沙养在这儿啊。”温淼笑道。
“那边还有鸡窝呢,那里面可是两只珍贵的鸡,被秦耕当宝贝一样。”常棣说。
温淼觉得这片区域跟她之前住的宿舍区相比,多了田园风光,是个好住处。
常棣忍不住要开玩笑:“淼淼,你知道秦耕有哪些宝贝吗?”
温淼在秦耕的指引下,边四处转悠边说:“踏沙肯定是他的宝贝,还有试验田,你刚才说鸡也是他的宝贝。”
常棣说:“看来你挺了解他,还有一样,你猜。”
闻言,秦耕马上瞪了常棣一眼,这家伙不会说什么好话。
温淼想了想说:“不会是养鸡场的□□。”
原先废弃的养鸡场重新拾掇过,初步买了一千只鸡苗投放进去,这只是试验,鸡苗生长正常的话,基地会扩大养殖。
常棣也想矜持一点,可他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说:“确实,那些鸡崽也是他的宝贝,不过我说的不是这个。”
秦耕可不想把鸡崽跟温淼相提并论,对她说:“你别听常棣瞎说。”
“那你的另外一个宝贝是什么?”温淼问。
秦耕反应极快,说:“药材,沙漠里还种了不少肉苁蓉,过段时间就可以收集种子,我带你去看。”
常棣:“……”
让秦耕多少有点意外的是,温淼看她的新房间很干净,比之前的还大一些,玻璃擦的干净透亮,很痛快地答应:“挺好的,那我就搬过来吧,这样我们一块儿去吃饭,下雨都方便。”
她压根就没考虑跟秦耕两人住一栋房子会不方便,会有人说闲话之类的,她脑子里没有这跟弦。
秦耕内心清楚,除了说明温淼信任他,还说明温淼没考虑性别,在她眼里,他跟罗胡兰她们三个没啥却别。
说搬就搬,参观完毕,两人马上返回温淼宿舍,一起收拾东西。
温淼觉得这个大男人干活可比她利落多了,几乎不用她动手,不出十分钟就把所有物品收拾完毕,他一手拎着行李袋跟被褥卷,一手拎着装着各种日用品的蛇皮袋,又把暖壶抓起来,说:“走吧。”
温淼手里拎着收音机说:“出发。”
他们刚到新宿舍不久,秦耕叫来的几个年轻人就把温淼的床、衣柜、桌椅都搬了过来。
就在温淼铺被褥时,秦耕已经飞快地把所有物品归置好,生活用品都按照她的习惯摆放好。
温淼自己都没怎么动手,看着整洁的新宿舍,赞叹:“原来你这么会收拾啊,速度可真快,多谢。”
给温淼调换宿舍真是个英明决定,真是太方便了。
下完雨回来,温淼先去休息,秦耕先给她煮汤水,这期间花两三分钟时间把温淼的湿衣服洗净晾好,再让温淼起床喝热气腾腾的姜枣茶。
看到温淼恬静地躺在床上,小小一只,躲在被子里都不好找,乌黑头发散落,雪白的脸庞陷在枕头里,看到这样安静的画面,他分明感觉到内心安宁。
“很甜,你也喝。”温淼轻啜一小口,把冒着热气的碗推到他旁边。
心里吐槽是女人才喝的东西,可秦耕还是喝了一大口,确实很甜,能甜到心里。
等到傍晚,吃完饭回到宿舍,温淼发现罗胡兰她们三个也在搬家,她们是住前面那排房子,对方大声招呼她:“温淼,我们也搬过来,沾你的光,每个人都有单独宿舍,可比之前住四人间强多了。秦研究员帮我们收拾好了宿舍。”
温淼很惊喜:“你们能搬过来太好了,咱们能作伴。”
冯小麦对新宿舍也很满意:“对,这地方多宽敞啊,还安静。”
崔燕子手里拎着被子卷走得超快:“我们可沾了你不少光,又是吃肉又是住单身宿舍。”
罗胡兰又向秦耕致谢:“多谢你把宿舍收拾得那么干净,其实我们自己收拾就行,以后有什么事儿可不用你动手。”
她们现在对秦耕有了新的认识,觉得他不只是高冷,还挺热心。
秦耕其实也没自己动手,他只是淡淡地说:“举手之劳。”
看她们三个愉快地搬家,秦耕心生感慨,女同志之间的差别可真大,罗胡兰她们三个不管是面对工作跟生活态度都很好,积极、热情,而卢俏就不一样,事儿多,工作积极性不高。
等到晚上关了堂屋的门,四周一片寂静,秦耕想在睡前打个招呼,大声说:“淼淼,有什么事儿随时叫我。”
温淼马上回应:“好。”
现在真是太方便了。
早晨去稻田时,常棣说:“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咱们三个住这地方还是不方便,还是难免有人说闲话,你又把仨女同志弄来了,也行,热闹,温淼也需要女同志作伴。”
他才发现秦耕是个心思缜密,凡事都能考虑周全的人,是为温淼考虑得周全。
秦耕应了一声:“嗯。”
真是服气,他怎么想的常棣都知道,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儿。
常棣觉得秦耕比以前温和的多,他真挚、热烈地对待温淼,身上少了好多毛刺。
——
这天晚上开会时温淼照例昏昏欲睡,熬到开会结束,正要跟秦耕一块离开,忽听陶所长说:“秦耕,你留下,我有点事儿跟你说。”
第23章
秦耕看了陶所长一眼, 视线又在葛强盛脸上飞速划过,转头对温淼说:“你就在门外等我一会儿。”
温淼点头:“好。”
等人走完,秦耕关了门, 拉了椅子坐好,开口:“陶所长, 说吧。”
陶所长双手交握撑着下巴, 观察秦耕两秒后说:“安排温淼的工作和生活,这工作交给你,你感觉怎么样?”
单就俩人共骑骆驼的事情, 陶所长并不想过问。意外的是,俩人共骑骆驼有不少闲话,但这些闲话友好到过分, 压根就没人说难听的。
“他们俩是不是谈对象了?”
“谈啥对象啊, 路远, 一块儿骑骆驼咋了, 要不那么远的路让温淼走着去?”
“就是, 不扶着她点掉下来咋办,稻子你浇啊。”
大家的态度非常友好, 再加上两个当事人对此非常坦然,陶所长也就不想过问这事儿。
但是,秦耕给温淼调换了住处,让温淼跟他同住一座房子,出于保护温淼的目的, 陶所长想要问问秦耕怎么想的。
秦耕黝黑深邃的双眼看向陶所长, 说:“温淼的工作情况在会议上我都汇报了, 至于她的生活很简单,咱们这儿生活单调, 温淼的生活简单到基本只有吃饭、睡觉,应该都在所长的掌握之中。”
陶所长仍然直视他:“我想问问你的看法。”
秦耕说:“挺好的,我能有什么看法?”
陶所长觉得不需要问了,秦耕一身正气,格外正派,看上去非常可靠,再也没有人比秦耕更让她放心,她说:“好了,我知道了,回去吧。”
“就说这些?”秦耕问。
陶所长轻笑两声,反问:“要不然呢。”
既然如此,秦耕也不想多做耽搁,站起身就往外走,出了门朝路上看,温淼正站在离拐角不远灯光能照到的地方等她,昏黄的灯光在她身上投下一圈温柔的光晕,她看上去纤弱、安静。
秦耕在原地站了两秒,收回落在温淼身上的视线,转身往回走,又回了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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