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覆盖在屋顶和地面上,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将所有痕迹都隐藏在了洁白的积雪下,只留下一片宁静祥和。
进了皇城就与大军分道扬镳的宁玉瑶,在定北军的护送下向德清宫赶去。
因祁晖珉将兵力都集中在金銮殿的缘故,后宫极少有叛军,偶有几条漏网之鱼,也不是定北军的对手。
他们一路顺畅地来到了德清宫。然而,德清宫外的叛军数目远超其他地方,显然,祁晖珉似乎也想要劫持皇后和五皇子来胁迫承武帝。
宁玉瑶赶到时,德清宫的大门已经被撞开,宫中侍卫们正围在正殿前,奋力抵挡叛军。他们身上满是伤痕,却依然没有退缩半步。
定北军立即冲上去支援,叛军在此的人数再多,也不是定北军的对手,很快叛军便被清剿一空。
待兵士们将尸首都拖至一旁,宁玉瑶迫不及待地上前拍门,“舅母!叛军已被剿灭,瑶儿回来了!”
几乎是瞬间,门被打开。白珊带着宫侍们在门边齐齐行礼,“郡主万福金安。”
“白珊姑姑无需多礼。”宁玉瑶匆匆对白珊颔首示意,急切地走向皇后,“舅母!瑶儿回来了!”
“瑶儿,真的是瑶儿。”皇后忍不住站起身迎了上来,她伸出双手,想要搂住宁玉瑶。
然而,宁玉瑶却往旁边闪躲,羞赧道:“舅母,瑶儿身上脏,别污了您的衣裳。”
“傻孩子。”皇后眼中含泪,强硬地将宁玉瑶抱在怀中。她任由宁玉瑶身上的血渍和泥土蹭上华贵的凤袍。“瑶儿是最干净漂亮的孩子,一点都不脏。”
“舅母,瑶儿好想您。”宁玉瑶无法挣脱,只好将头埋在皇后怀里,软软地撒娇。
“心肝,你可真是要了舅母的命。”皇后紧紧抱着宁玉瑶,积攒多日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以后可别再这样吓唬舅母了。”
“嗯!”宁玉瑶用力点头。
正殿内的温情不过持续了片刻,便被殿外一阵大呼小叫打破。
“母后,母后!”
白珊和宫女们赶紧上前,服侍皇后和宁玉瑶擦去脸上的泪水。
刚收拾妥当,一个小胖子便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来人正是五皇子祁晖琅。事发之时,他正偷偷在百兽园内看白熊。叛军进园搜查时,他躲进了白熊群中,叛军想要射杀他,却激怒了白熊,那几只成年白熊凶猛无比,活生生拍死了十几人。
自那以后,没人再敢靠近百兽园。这两日,他一直都在百兽园中被白熊们护着。他本想让白熊来救母后,可白熊们根本听不懂他说的话,也不愿意离开百兽园。他怕惹怒白熊,只得无奈放弃。
直到方才,祁晖琅看到定北军的旗帜,又亲眼目睹定北军剿灭叛军。他这才敢从藏身之处走出来,定北军的将士们见到他,立即护送他来了德清宫。
祁晖琅一看到皇后身边的年轻女子,顿时瞪大了眼睛,皇后正要打趣儿子,却听他尖叫道:“阿姐!”
祁晖琅满身泥土草屑,两姐弟谁也没比谁干净,他一点也不嫌弃宁玉瑶身上的血污,快速向宁玉瑶扑来。
一旁的白珊和宫女们脸色一变,赶紧拦住他。这小祖宗现在要是还像小时候那般莽撞地撞向郡主,真能给郡主撞出个好歹来。
好在被拦了一下,祁晖琅自己也反应过来,停下脚步,站在宁玉瑶身前。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欢喜地看着她,“阿姐回来了!”
“回来了,”宁玉瑶戳戳祁晖琅的额头,“小五都长这么高了。”
“阿姐!”祁晖琅被戳了也不觉得疼,他一把抱住宁玉瑶的腰,嚎啕大哭,“阿姐!你可算回来了,你不在的时候皇兄总欺负我,呜呜呜……”
“小五都七岁了,还哭成这样,羞不羞。”宁玉瑶从白珊手中接过帕子,将祁晖琅脸上的涕泪细致地擦干净。
皇后在一旁看着,心中满是酸楚,瑶儿这一路想必吃了大苦。出去前,何时自己动手照顾过别人,现在照顾小五也有模有样了。
祁晖琅才不管什么羞不羞呢,他使劲摇着宁玉瑶,“阿姐,你要帮我教训皇兄!”
“教训我什么?”一道清朗的少年声音从门外响起。
祁晖琅一听这声音,赶紧放开宁玉瑶,慌张地躲到她身后,可惜宁玉瑶实在遮挡不住他胖墩墩的身体。
殿内众人纷纷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母后。”祁晖珏稳步走进殿内,向皇后行礼,他没管怂成一团的弟弟,而是看向身形消瘦的宁玉瑶,他庄重地向宁玉瑶俯身行了个大礼,“阿姐一路辛苦了。”
宁玉瑶被他这般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欲上前扶他起来。皇后伸手拦住她,含笑道:“瑶儿,你当得起。”
她微微一愣,但被皇后拉着,只得站着受了这个礼。
祁晖珏一礼完毕,才对皇后说道:“母后,今日事务繁多,既然德清宫内平安无事,儿子先去御书房了。”
“快去吧,正事要紧,后宫有母后,你和父皇都不用担心。”皇后颔首应道。
祁晖珏对宁玉瑶笑了笑,然后拖出她身后的蠢弟弟,在弟弟脑门上使劲弹了一下,“别乱告状。”
祁晖琅捂着脑袋,委屈地看着皇兄,又不敢反驳,祁晖珏这才满意地转身离开德清宫。
“母后,阿姐!你看皇兄!”祁晖琅捂着额头,委屈地抽抽嗒嗒告状,圆嘟嘟的脸蛋因为疼痛皱成一团。
宁玉瑶憋着笑,轻轻揉了揉他发红的额头。皇后看不过眼,将儿子拽过来,满脸无奈地说道:“你就不能长长记性?明知道自己打不过皇兄,还总要撩拨他。”
皇后语气中虽带着责备,但更多的是关爱。她絮叨着训斥小儿子,宁玉瑶在旁笑眯眯地看着,这幅场景一如从前。
白珊侧过头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恰巧宫门外有小宫女向她福了福身,白珊转头轻声道:“娘娘,汤池已经准备好了。”
“好。”皇后放过小儿子,拉着宁玉瑶的手,“你这一路辛苦,去泡下汤池解解乏。”
宁玉瑶也不跟皇后客气,这么多日没有梳洗,她也有些难以忍受,“多谢舅母。”
等宁玉瑶跟着宫女退了出去,皇后才看向小儿子。她的眼神严肃,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以后别再瞎跑,知道吗?这次若不是有白熊护着你,后果不堪设想。”
叛军刚来时,她就赶紧派人去找小儿子。得知儿子在百兽园被白熊护住,她尽管心急,却也没有办法,只得让儿子继续留在那里。
祁晖琅知道这次让母后担心了,他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皇后的眼睛。
皇后又后怕地戳了戳他的额头,“你这么胆大!珏儿还是打轻了!”
“母后……”祁晖琅撅着嘴,他知道错了,但他也觉得自己很委屈。他只是想去看白熊,没想到会遇到叛军。
“你也赶紧去洗干净,别在这里碍眼。”皇后看着儿子那副模样,又好气又好笑。
“哦。”祁晖琅垂着头,沮丧地走出德清宫。
德清宫外的尸首和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
皇后站在大殿门前看着纷纷扬扬飘落的漫天大雪,叹了口气,“没想到十八年前的事还会再经历一遍,方才瑶儿满身鲜血冲进来的时候,本宫突然想起当年阿姐也是这般冲了进来护在我们身前。”
“明安郡主毕竟是长公主殿下的女儿,”白珊取来斗篷,轻轻披在皇后肩上,“虎母无犬女。”
“虎母无犬女,”皇后轻轻念了一句,似乎被她这句话逗笑,“瑶儿是个赤诚的好孩子。”
第112章 承诺
叛军被清剿后,宫内迅速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宫人们忙碌地穿梭于各个宫殿之间,整理着被叛军扰乱得有些凌乱的宫殿。
宁玉瑶刚收拾妥当,依偎在皇后身边没说几句话,苏德茂神色匆匆地走进来,一见到皇后,便急忙禀告道:“娘娘,陛下方才晕倒了。”
皇后连忙站起身来,“快,摆驾!”
一旁的宁玉瑶赶紧跟上去,“舅母,瑶儿也想看看舅舅。”
皇后伸手拉着宁玉瑶的手,柔声说道:“来吧,陛下也很想念你。”
一行人快步走进乾元殿。
寝殿外,数位大臣忧心忡忡地在外等候,想来是在议事之时,承武帝忽然晕倒,大臣们不敢擅自离开。
诸位大臣们见到皇后前来,纷纷恭敬地行礼。随后,当他们看见跟在皇后身边的宁玉瑶身上时,又齐齐弯下腰,一揖到底,齐声说道:“郡主大义。”
宁玉瑶连忙上前,双手扶起大臣们,谦逊地说道:“大人们过誉了,明安亦是大宸人,为国尽忠,为君分忧,都是明安该做的。”
大臣们直起身来,不再耽搁皇后与宁玉瑶的时间,侧身示意二位快请进。
皇后在旁思绪万千,想必瑶儿在苍荻拿到了不得了的东西,才会让这些大臣对瑶儿如此礼遇。难怪他们一路如此凶险,好在瑶儿能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你这孩子……”皇后握着宁玉瑶的手轻叹了口气。
待进到寝宫,宁玉瑶便看见站在龙榻不远处的那道熟悉身影。她轻轻走过去,唤了一声:“爹。”
宁渊转过身来,凝视着自己一年多未见的女儿。他抬起手,温柔地轻抚她的秀发,轻声道:“瑶儿辛苦了,回来就好。”
宁玉瑶眉眼弯弯,冲着宁渊轻轻一笑,不再说话,而是与父亲一同看向龙榻。
承武帝此时双目紧闭,面色苍白,还未醒来。
看着承武帝虚弱的模样,宁玉瑶与家人久别重逢的喜悦瞬间消散,舅舅比一年前更加虚弱了。
陆院正凝眉,满脸严肃地将手指轻轻搭在承武帝的手腕上,寝宫内所有人都安静地等待着陆院正的诊断结果。
过了片刻,陆院正缓缓松开手,神色凝重。
皇后心急如焚,连忙问道:“陛下龙体如何?”
陆院正愁眉紧锁,嘴唇微微翕动,却不知该从何说起。陛下中了春玉娅与归霞草之毒,身体本就日益虚弱。宫变时,陛下虽未受伤,可熬了两日,使得陛下的身体状况比之前愈发糟糕了。
在场众人见陆院正如此模样,心中猛地一沉。
宁玉瑶心中更是又惊又惧,她刚刚归来,都还没来得及与舅舅好好相聚,难道这么快就要失去舅舅了吗?
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想起了自称大宸医术第一的江老。她连忙问陆广维:“陆院正,您知道一位姓江的老医生吗?”
“江?”陆广维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
在场众人皆感疑惑,不明白宁玉瑶为何在此时提起无关之人。但屋内都是宠爱她的长辈,无人出声制止。
“对,姓江,江老已经九十高龄,没告诉我他的名字,但他似乎认识您,”宁玉瑶急切地点头,又小声道,“而且江老好像很看不上您,不会是您的仇家吧?”
九十岁的江老,还看不上太医院院正,陆广维顿时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声音颤抖地说道:“是师父!那位江老肯定是下官的师父!”
陆广维激动不已,他没想到在这个关键时刻,竟然听到了师父的消息。师父的医术高超,如果师父能来为陛下诊治,或许陛下还有一线生机。
在场众人除了宁玉瑶和太子,都知道陆院正师承大名鼎鼎的神医江思明。江神医医术精湛,妙手回春,曾救治过无数疑难杂症患者。
只是江神医二十年前便销声匿迹,当时江老就已有七十岁高龄,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老人家已经仙逝,没想到,居然被宁玉瑶遇上了。
陆广维激动得双手颤抖,急切地问:“敢问郡主,您是在何处遇见师父的?”
“苍荻边镇悬崖下的一个小村子里。”宁玉瑶将当初她和秦熠被江老救下的事详细地说了出来,越说陆广维越相信这就是他师父。
待他替宁玉瑶把过脉后,心中更是笃定,“就是师父,只有师父有这一手药浴的好本事。郡主的身体已经十分康健,就连胎里带的体弱也治好了。”
众人大喜,没想到宁玉瑶这一次还有如此奇遇。
“陆院正,江老能治好舅舅吗?”宁玉瑶期待地问。
“这……”陆广维不知如何回答,医术之事没有人敢托大,他也不敢替师父夸下这个海口。
“不论如何都要试上一试。”皇后当机立断,陛下病情危急,任何一丝希望都不能放过。她转头看向宁玉瑶,“瑶儿你还记得那个村子在何处吗?”
宁玉瑶脸上露出一丝苦恼,当时他们出了小谷村就去了国都,然后从锦州天险回的大宸,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从大宸直接去小谷村。她只知道从掖州河跳下去可以抵达,但那条水路太过凶险,肯定不行。
“熠哥哥应该知道。”她只得小声说。
皇后听到宁玉瑶的话,不禁失笑。她也是一时情急,忘了瑶儿也只是千金小姐,哪会辨别方位。
她立刻命人将秦柏父子叫进来。
秦柏和秦熠一路厮杀回到雁京,平叛之后又立即进御书房商议苍荻之事。此时,他们依旧是那一身满是血污的铠甲,铠甲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上面满是暗红色的斑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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