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尧窈低头,手搭在自己依旧平坦紧致的小腹上。
“我也想呢,每回都喝药,还是没动静。”
静充仪这时候耳朵异常尖,心头一紧,忙问:“公主喝的什么药?”
尧窈也不知,张了张嘴,这时候,外头传来一声悠长的报喝。
“皇上驾到!”
第10章 酸味
淑妃这回确是用了心思,从门前经过,再到抄手游廊,直至位于湖边的露天筵席,一路摆上赏心悦目的素雅盆栽,沿途树上更是错落有致地挂了不少祈愿木牌,树边摆上桌凳笔墨,经过的贵人们可在木牌上写下为河西灾民祈福的祝词,最后到了湖边,一排排花灯浮于水面上,里头彩烛散发出的各式光晕,五光十色,尤为斑斓。
女子家家的谁人不爱美,这花这树这灯,无一不戳到人心里去。
与淑妃交好的妃嫔不禁夸道:“论雅致,娘娘当真是这宫里第一人。”
“是的呢,娘娘用心了。”好几人附和。
和淑妃不大对付的德妃听了这话,只想冷笑,可姑母就在身边,她就是想要挤兑也只能闷在心里,不然姑母又要斥她不懂事了。
可更让德妃郁闷的是,就连誉王也跟着了道似的,对她这个亲表姐视而不见,反倒去找淑妃搭话。
十六七岁的小子了,早就该懂得避嫌,仗着是嫡亲的皇子便这般肆无忌惮,也未免有恃无恐。
德妃扭头,看了眼上座的太后,这位望着亲儿子的眼里可是压抑不住的笑意。
到底还是偏心的。
可人这心,本就是偏的。
德妃闷闷不乐地捧盏喝了一小口果酒,咂咂嘴,索然无味。
淑妃当真是会讨巧的人,就连这酒都素到极致了。
所谓的悲天悯人,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罢了。
正是愤懑不平的时候,忽然听得高福那熟悉的细长嗓子一声高喊。
“天子携东瓯公主到!”
一句话,又是让德妃心头一梗。
什么叫携,皇帝可有携过她们,便是一道前来,也是她们伴君。
携这个字,用起来可有太多讲究了。
身旁嬷嬷轻声提醒主子,德妃才恍恍惚惚地站起,同妃子们一道恭迎圣驾。
唯有太后坐着不动,而誉王伴在太后身边,也只是原地站起,并未上前。
天子素来俊美,虽只着玄色素袍,头顶用玉冠简单束起,但一身清俊风流态,仍是吸睛无数,尤其那眼梢微挑,若有似无地一点笑痕,更叫人心头砰砰,不敢直视。
“今日主旨不在朕,都起吧,无需多礼。”
天子发了话,众人这才直起了身,眼睛一转,有了落处。
没想到,被天子握着手并行的小国公主竟也毫不逊色,一身处处不显华丽但又处处打眼的衣妆,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往小公主身上转,只见她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纤手皓肤,一双黑白分明的水杏眼含笑含俏,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粉嘟嘟的颊,红润润的唇,不是妖媚的那种,却纯得更能挑动男人更深处的欲。
当真是个妖精。
众人心内各有思量。
身为现场唯二的男人,自打尧窈一出现,誉王的目光便似定在了她身上,挪不开了。
这世上竟有样貌生得如此贴合他心的女子。
察觉到小儿子的失态,太后眼眸一转,瞥向了身侧,轻咳了声,以作提醒。
少年爱美,无可厚非,但这美,也不是谁都可。
太后本来对这公主无喜也无厌,只当宫里多张吃饭的嘴,可见皇帝今日这作态,加之小儿的反应,隐隐生出一丝忧虑,再看这小邦公主就不大顺眼了。
是以,皇帝携人大步而来,一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模样,太后却冷静地泼起了冷水,搭着小儿子的手臂站起,与皇帝对视。
“皇上想要宠谁,无人敢责,然而这公主是何身份,又当不当起皇帝这份厚爱,还要两说。”
是皇帝的女人,却不是妃,勉强算个客,那也是居下位的客,宠可以,规矩不能乱。
皇帝若无封妃的打算,那就应该将人摆到正确的位子,而不是乱了规矩,招人话柄。
全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和最有权势的女人,目光交汇,在半空中进行着无声的较量。
在场所有人,无人敢吭声,就连呼吸声重了,都觉是冒犯。
唯独尧窈这个不懂规矩的外来妹,在皇帝想要带她上宝座时停下脚步,捉着男人的手不肯再往前。
“我自己找位子坐,皇上不用管我。”
她可不想被全场的人盯着,更不想在皇帝身边受拘束,要知道,袖子里的肉脯放久了,味道就不好了。
皇帝回头看她,低垂着眉眼,瞧不出情绪。
“公主可是我大晟的恩人,一颗夜明珠,解我多少臣民脱困,即便与朕同坐也是该。”
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惊。
夜明珠有多珍贵,无人不知,即便她们所有人加起来的捐赠,怕也抵不过人家一颗拳头大的珠子。
德妃再一次酸了,眼瞅着被皇帝紧握不放的小姑娘,多好的年华,多美的脸蛋,还如此的富有,宠这一个,皇帝财色双得,多划算的买卖。
皇帝可以允许女子同他这个孤家寡人平起平坐,可太后却不能忍。
一个弹丸小国的小公主,何德何能,与她这个当朝太后平起平坐。
太后搭着小儿子不自觉地抓紧,狠抠了一下。
誉王皱起眉头,望着女子的神色在皇帝极淡又不失威慑力的扫视下有所收敛,回过头,垂眸看着已然比自己矮了一个头,而显得气势不如从前的母亲,不甚在意地道了句。
“皇兄都不在意,母后就不要计较这些了。”
太后一个回视,怒瞪小儿子:“你懂什么,祖宗家法,规矩体统,哪一样都不能破,就连皇帝也不可以。”
当年先帝就是色迷心窍,一头栽在女人身上,二十年内把祖辈的基业毁了大半,不然如今的皇帝为何步步艰难,视财如命。
太后斥完小儿子,又转头再次看向皇帝,语重心长道:“哀家一心为我大晟,为皇帝,为江山社稷,只求皇帝不要寒了人心。”
私下里宠也就算了,摆在台面上便不智了。
如今皇后尚未册立,伴在皇帝身侧的,就不该有别的女人。
尧窈瞧瞧面色不定的皇帝,再看看明显对她不太喜欢的太后,还有太后身旁那个朝她笑的白面皮王爷。
大晟的皇家子弟皮相都佳,这位小王爷也不例外,俊眼修眉,唇红齿白,比许多姑娘家都要好看,只不过那脸过于女相,没棱没角地瞧着就是个软骨头。
东瓯的软骨头太多,她可不想再碰着一个。
尧窈更有兴趣的是另一个,虽然尚未瞧见正脸,但仅是一个背影,就已经让她浮想联翩了。
下意识地,尧窈开始找寻淑妃,话却是对着皇帝说的:“皇上,我可以同淑妃坐一处吗?”
上首两侧分别是德妃和淑妃,各占一位,德妃是不可能和人分座的,听到这话松了口气,一转眼看向淑妃。
淑妃也很识大体,二话不说,直接起身把位子让给公主,再叫宫人添个凳子过来,她与公主并排而坐。
尧窈本就对淑妃十分好奇,见淑妃这么好脾气,还对自己笑得那么好看,更是好感倍增,再也顾不上身旁的男人,扯开他的手,迈着猫一样轻快的脚步飞奔而去。
晨间微风拂过女子扬起的裙摆,蹁跹旖旎,当真是衣带当风,飘然若仙。
然而这风虽柔,却吹不进人心。
尊贵无双的男人低头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那一瞬间的失落又是为何。
众人屏气凝神地仰望天子,那向来如山峦般巍峨,青松般劲挺的身躯,此时瞧着,怎么会有一丝丝可怜的感觉。
必然是他们的错觉,天子一怒,浮尸千里,又怎会可怜呢。
“开宴。”天子面无表情地开金口,径自坐到主位上。
见天子独自坐下,太后也跟着坐到旁边,又吩咐小儿子到皇帝那边,同皇帝叙叙兄弟情。
容澹求之不得,却有自己的小心思,小公主就坐在那边侧首,他过去,离她更近了。
然而皇帝天生性冷,可没那么好接近,兄弟也不行,他淡声驳回:“七弟年岁渐长,再过个两年就要离宫建府,能伴在母后身边的日子只会更少,还是让他在母后跟前敬孝更妥帖。”
说罢,容渊眼尾一扫,看得容澹身子一缩,抬起的脚又收了回去。
太后因为皇帝的话生出几缕惆怅,再看向小儿子,更添些许不舍。
若是可以,她恨不能这个不知事的小儿子伴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这些斋菜更看素,但请的厨子手艺高超,按着荤食的样子做,就连味道竟也相差无几。
尧窈不是很期待地夹了一块素肉,咬上两口,吃出味道来,一块下肚,又夹一块。
“这是豆筋做的,里头加了蛋粉,吃着就比较有韧劲,公主若是喜欢,我叫师傅再做一份,给你打包回去吃。”
“好呀。”尧窈礼貌地道了声谢。
对面的德妃听见了,心里又酸了。
“淑妃倒是会送人情,不过我们在场这么多人,光送一份可不成,不然就是厚此薄彼,皇上和太后瞧着呢。”
淑妃依然是柔柔和和的笑模样:“自然,今儿个就为大家吃个尽兴,想要什么,尽可以吩咐厨子再做一份带回去。”
这时,誉王又冷不丁插了嘴:“这素肉是不错,淑妃姐姐也给本王打包一份。”
淑妃笑着应下。
夹了块素肉又默默撂筷的皇帝手一指,对身后的宫人道:“将这青梅酒赏给公主。”
人人案上都有酒,可皇帝赏赐的却是独一份。
众位妃子,还没饮下这酸酒,心就已经酸得能腌一坛子大白菜了。
第11章 月夜
不得不说,尧窈是个极其偏心的姑娘,只有在她感兴趣的人或物上,她才会拿出足够的热忱。
譬如现下,她对淑妃姐弟俩很有兴致,皇帝赏的梅子酒,她喝了两口,抿抿唇间的涩意,不是她偏好的那种甜味,便放下了杯盏,又专心致志地去寻淑妃讲话。
“姐姐家中可有兄弟,姐姐长得如此好看,家中兄弟定也不差。”
尧窈从不拐弯抹角,表达的方式坦率直白,然而这种直白并不让人反感,淑妃只觉这姑娘有着宫中女子少有的鲜活生动气息,不知不觉中把她的情绪也调动起来。
但是在宫里,同别的女子谈论男子并不合适,即便谈论的是自己亲兄弟。
淑妃委婉道:“托父母的福,家里的人皆可。”
尧窈问不出自己想要的讯息,略有失望,但她也知她问了,愿不愿意回答是别人的自由,强迫不得。
加之,她如今尚有一点疑窦要解开。
尧窈先是扬起脑袋,看了看上首握盏独饮的帝王,从她这里望过去,男人的侧脸仿若刀刻,下颌的线条硬朗流畅,如雕似琢,是不同于她的,独属于男人的力量美。
这种美,得天独厚,是上天对男人的厚爱。
他在人前的样子,略带一丝笑意,却很难接近,和私底下,仿若两个人,此刻的他高高在上,即便离得这么近,尧窈也有种遥遥相望,触不可及的感觉。
然而私底下,尧窈脑海里闪过那些让人羞红脸的画面。
最疯狂的时候,她实在受不住,亲着他的下颌,求他轻一点,慢一点。
可他就是不听,紧紧盯着她的眼,似天边蓄势而来黑沉沉的云,又仿佛山林里最狂野的狼,时刻准备着将她拆吃入腹。
她喜欢他身上有她没有的力量,可在那种羞于启齿的时刻,又害怕那样的力量。
最终,尧窈什么都没有问,只向淑妃打听恭房在哪里,一不小时就喝多了,醉不至于,就是有点急。
淑妃忙叫宫人领着小公主过去。
尧窈动静并不大,弯着身子悄悄往后退,却仍是被上首的男人留意到。
容渊几不可觉地微蹙了眉,就被一旁的太后打断了思绪。
“皇上这几日可有空闲,若有空,哀家就先同皇帝口头约个时间,得闲了就到哀家宫中坐坐。”
皇帝近日火气旺,发作了不少人,她的弟弟顾阁老官位是保住了,但也罚了半年的俸禄,且在朝堂上被皇帝数落得丢尽脸面。
身为太后,她不能置喙,能被皇帝捉住把柄,也是顾家有错在先。
错了就得认,认了之后,该打典的还需打典。
毕竟只有这一个嫡亲弟弟,太后纵使仍有傲骨,也不得不舍下老脸从中调停,以确保顾家能从这场清算风波之中全身而退。
皇帝漫不经心地听着,思绪已然飘远,待到太后话落,等了又等,他才缓缓道:“近日急事多,往往突然,闲暇之时少有,且说不准,再看罢。”
见皇帝心不在焉,太后有劲没地方处,心头也是一阵闷闷。
到底不是亲生的,纵有养大他的情谊又如何,要翻脸的时候,又哪里顾得了这点情谊。
宫里的主子们个个金贵,闻不得那味,且在席上,当着皇帝的面,大多矜持,少有出恭的时候,是以筵席到茅房那里有些距离,途中还要绕过一条**小路。
尧窈脚步轻快,到得快,出来得也快,到池子边洗手时,只听得附近墙那边传来OO@@的说话声。
“你说这公主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还真的成了,听那边的宫人说,一晚上叫了好几回水呢。”
另一个声音啧了啧:“说的什么话,被你家主子听到,又要编排你了。”
“编排我一个有何用,心照不宣的事儿,能使的法子都使了,还不是不成,避子汤搁那里,最后都给浇花去了,数来数去,怕只有这位公主是真正喝下肚了。”
“是啊,想来也是可笑,能喝下避子汤,居然也成一种福气了。”
“可不是,快别说了,隔墙有耳,当心祸从嘴出。”
墙这边,尧窈一双手伸进水里,却未发出半点声音,她的脑子里还在打转,两名宫婢的话仍在她脑子里一遍遍地回响。
她们说的话,她听懂了,可好像又不太懂。
避子汤,顾名思义,是让女子喝了不能怀上孩子的汤药吗?
她和皇帝滚了床单,就得喝下避子汤。
秀琴端给她的黑黢黢的汤药,就是避子汤?
可她们都说那是补药,连明姑也那样说。
她不要男人,只想要个孩子,可男人不给她,孩子成了空想。
尧窈脑子里乱糟糟的,直到守在外头的宫人来唤,她才心不在焉地应了声,然而走到半路,尧窈停了下来,说她不舒服,想先回宫。
宫人不敢怠慢,问小公主如何不适,要不要请个御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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