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小萤微微蹙眉,觉得自己将人想得太阴暗。
慕甚的气度涵养很好,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生亲近。更何况他今日还替小萤挨了重重一拳,吐血不止。
如此怀疑刚刚帮了自己的恩人,实在不善!
可一旦往这边动了心思,小萤的思绪就有些拉不回来。
凤渊看着小萤陷入沉思,便问:“你想到了什么?”
小萤觉得自己应该是多虑了,便笑了笑:“饭菜好了吗?我饿坏了!”
被宫里清淡饮食素寡了的肠胃,在遇到椒麻鸭、茱萸虾,还有金汤片肉这类鲜香食物时,便全无了抵抗力。
待过瘾地大吃一顿后,小萤长吁一口气,不无苦恼道:“怎么办,又吃多了!我以前宫里的那些衣服穿起来都有些紧了,你看我是不是胖了许多?”
凤渊调低目光,在她脖子以下的部位略停了一会:“是长了些肉……”
小萤现在扮男装,缠了厚重的绷布,是以不太明显。
可只二人独处时,绷布尽解,便知道女郎最近丰腴几何了。
凤渊的目光一时有些收不回来,直到小萤察觉,嗔怪捂他的眼,他才转定回神。
女郎终究开始长开了,再过些日子凤栖原也要到十八了。
她不能在宫里待得太久,
不然想藏都要藏不住了。
关于这这点,小萤也很赞同,现在她一想到回宫的一日三餐,就很想赖在王府不走了。
所以吃完饭,她便靠在凤渊的怀里发起了呆。
以前自己的未来该何去何从,小萤一直都十分清楚。
只是现在先是因为啸云山庄的阴谋,始料不及地回转了宫中,再次扮成了太子。
而凤渊那边又一直向她逼婚,不肯放她离去。
小萤清楚,自己若是留下来,以后的麻烦定然是绵延不断。
可发生了表妹的事情后,她突然发现自己有些放不开手了。
就好像方才在府门前,虽然知道凤渊并没有想搭理那位表妹的意思。
可看着那位表妹一脸爱慕,盯着凤渊的模样,小萤还是靠着一把花生才勉强压下心底泛起的酸意。
怎么办?难道到时候将凤渊一棒子敲晕,再打包一并带走?
可他乃是帝王血脉,明明能登上九五之尊之位,岂能如寻常府宅里的郎君那般,被她劫掠带走?
小萤一时为难,悠悠长叹了一口气。
可勒住自己腰肢的手臂骤然收紧,小萤抬头看到了凤渊收紧的下巴,他定然猜到自己又想着以后如何离开的事情,这才不悦。
小萤不想瞒着他,便干脆说了自己想要劫掠良家男儿,带回山寨养的打算。
凤渊车扯了扯唇角:“真是该谢一声,女郎你现在想着脚底抹油时,还能生出良心,想着捎带上我……”
小萤吊儿郎当,用手指攀爬着他高挺的鼻梁:“行了,别总板着脸,生得这幅好模样,就该多笑笑,你看那些以色事人的,哪个不是会笑的?你多笑一笑,说不定就迷得我不想离开你。”
凤渊捏住她的鼻子:“你说谁以色事人?”
小萤笑着道:“好了,别闹了,我一会就得回宫。说了来看慕公子,却还没看呢。快些带路吧。”
因为怕再有刺客行刺慕寒江,他被安置在了王府后院。
凤渊说他亲自伺候着慕寒江汤药,还真不是假的。
当小萤在一旁坐定以后,凤渊便热药试毒,然后挽着衣袖给慕寒江灌药。
看那娴熟模样,应该真的是一日三餐,亲自伺候。
那郎君据说因为失血过多,一直没有完全清醒,加之发了一场高烧,偶尔能配合张嘴吃东西,起身在人的搀扶下解个手,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昏昏欲睡。
小萤撑着脸,看着凤渊用汤勺一滴不剩地将药灌进去,然后给他擦了嘴,又开始灌起了稀粥。
人高马大的凤渊,如此细心照顾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兄弟,真是透着一股子成熟可靠,愈加迷人……
小萤撑着下巴欣赏了一会,好奇地问:“咱俩进来这么半天,他都一直不醒?伤势真这么严重?”
凤渊毫无道德感地回答:“我给他的药里加了东西,他可以这样昏沉躺一个月。”
……
方才看凤渊细心照顾人时升起的感动,顷刻间荡然无存。
“凤渊!你这么胡来,慕寒江不会吃坏脑子?”
“无碍的,要不然他也要将养,多躺一躺,总比醒了捣乱强。”
自从上次中毒事发后,淳德帝私下找过叶重,让叶重许了凤渊人手,让他放开手脚,顺着上次驿官遇袭的线索,彻查龙鳞暗卫。
在帝王高位坐久了,对谁都要抱以几分警惕。
更何况幼年皇子中毒,似乎跟安庆公主也脱不开干系。
淳德帝不容枕头边有宵小觊觎,正好借了凤渊的手,给龙鳞暗卫过筛子。
这段时间,他已经秘密抓捕了不少人,而淳德帝的意思竟是不必细审,存疑不留!
所谓暗卫,一旦失了忠诚的特质,便变得全无价值,唯有一死,敬谢皇恩。
淳德帝下令杀的,不光是龙鳞奸佞,更是掌管龙鳞暗卫者的不敬之心。
所以在这龙鳞暗卫过筛子的关口,慕寒江不醒,是凤渊给自己这位血缘兄弟最大的仁慈。
不然依着慕寒江的孤高,被如此啪啪打脸,他的自尊必定承受不住。
小萤当真不知,凤渊背后竟然做了这么大的动作,已经在龙鳞暗卫掀起了血雨腥风。
她突然明白,慕甚为何会匆匆赶回京城,而安庆公主自从上次入宫以后,就开始闭门不出,拒不见客了。
龙鳞暗卫被这番清洗之后,还会不会由慕家主持,就很难说了。
慕甚回来凭着旧日交情稳住局面,而安庆则彻底龟缩不再露头。
只是……
“陛下许你这样的差事,你也做?”
这种清理异己的差事,跟当初派凤渊去江浙大开杀戒有何区别?
顶着带有血污的名声,凤渊岂不是离储君之位更远?
凤渊明白小萤的意思,他摸了摸小萤气得微红的脸颊,略带嘲讽道:“也许在他的眼里,我与我母亲一样,都是他趁手好用的刀……”
小萤抿紧了嘴巴,对淳德帝升起了从没有过的厌恶之情。
他明知自己亏欠大儿子太多,却丝毫不想为凤渊弥合污名。
大约就是因为凤渊也不是他属意的国君人选,他便借着这般手段,让凤渊继续他以前暴虐的名头……
君王的用人考量,再次战胜了为父的本分!
这样功于算计的人,就不配有儿子!
凤渊看着小萤气红了眼的样子,心里忍不住一暖:“别生气了。就是他不差使我,我也要做的。我不会让你和阿原再次落入到那些人的手里。”
“他如此对你,你怎么不生气?”
“原是全无指望,为何要气?”
凤渊的坏脾气,也不是冲所有人都发的。大部分时候,他对憎恶之人都是无视的冷漠罢了。
能让他气得说不出话,也不知该如何处置的,也就是眼前这么一个了。
不行!她的男人,岂能被人当牛马一般利用!
想到这,小萤心里自有了主张。
至于病榻上的慕寒江,眼下他家乱成了一锅粥,龙鳞暗卫又遭清算,他若醒着,必定又面子上挂不住,贸然参与进去,反而生变。
能睡是福,慕寒江还是睡过这道坎再说吧。
等小萤回到宫里的时候,太阳也快落山了。
陛下却命人将她召入御书房,要同她一起用晚膳。
这样的时候并不多,小萤距离上次与皇帝私下一起用膳,已经过了数月。
淳德帝还是往日的习惯,清粥小菜,素寡得很。
小萤因为在瑞祥王府饱食了,所以吃得并不多。
淳德帝给四儿子添了菜,和蔼问道:“怎么的吃得不多?是朕的饭菜不对你胃口?”
小萤笑了笑,照实说道:“儿臣在大皇兄的府上用过饭菜了。”
淳德帝抬头看了看四儿子:“你如今倒是胆大了,敢一个人去你大皇兄府上做客了?”
小萤知道,陛下的意思是,凤栖原应该畏惧掐过他脖子的大皇兄,按常理,不该主动去大皇兄府上作客的。
她却并不惊慌,只是一脸坦然道:“我跟大皇兄一起前往江浙,同吃同住,还睡过一个帐篷,又经历了收复凤尾坡之役,便是兄弟血缘之上,又加了一份同袍之谊。骤然回京,偶尔想大皇兄了,便去他府上坐坐。”
淳德帝听了觉得新鲜,不由得笑了一下:“你大皇兄的性子,
跟朕聊天,都聊不出什么,便是半句家常闲话都没有,跟你能聊出什么来?”
这话里的意思,除了说凤渊性子冷淡,更是暗指凤栖原腹内空空,言之无物,他实在想不出这两个天差地别的儿子私下独处,有什么好谈的。
闫小萤笑了一下,坦然道:“也不必说什么,大皇兄做饭很好吃,儿臣本想去打打牙祭。”
“哦?他还会做饭?”淳德帝有些意外道。
“是呀,大皇兄跟葛先生同住过,除了做饭,还要洗衣劈柴,会很多儿臣都不会的本事呢。而且大皇兄读过的书也多,儿臣有不会的,便跟他请教。”
淳德帝点了点头:“你们兄弟能和睦相处,甚好。”
小萤微微一笑,低头继续饮粥。
“朕今日叫你来,是因为吏部前阵子卖官鬻爵的案子,你二哥好面子,为人耳根子软,太好说话,反而被身边人带得分不清是非,不知你有没有意思替了你二哥的差,去吏部历练历练?”
许是因为太子这次在使节团前不卑不亢,让淳德帝生出了几分满意,他竟然将这块从二皇子嘴里掏出的肥肉,要赏给太子,顺便看看他从江浙回来,有了几分长进。
入主吏部,这简直是诸位皇子求之不得的事情。
淳德帝说完,就等着这羸弱小子诚惶诚恐地叩谢隆恩。
没想到这老四听了,只是略想想,便起身跪下,施礼之后道:“儿臣惶恐,实在难担此重任。”
淳德帝皱眉:“你不愿?”
“不是不愿,而是儿臣觉得,大皇兄才是入主吏部的最佳人选。”
“他?你是觉得吏部的贪官死得不够,需得他再去开一番杀戒?”
淳德帝说到这,自己都轻笑出声,觉得老四谦逊得有些过头!
这小子大约觉得立刻接受,显得性急,想要故作谦逊,推诿一番吧。
小儿心思,真是一目了然!
闫小萤听了陛下的这番话,再想想凤渊如今的处境,心里想抽人的心都有了。
她深吸一口气,淡定道:“敢问父王,您觉得入主吏部,最需的才干为何?”
淳德帝今天心情好,也有耐心跟这个他一向不甚喜的儿子磨牙:“自然是有容人胸襟,识人善用。”
“大皇兄在江浙时,面对陈诺将军的欺压,在军中待遇不如一般出身的将士,动辄被陈将军打骂,却能隐忍不发,此乃有胸怀。在危急时刻,想到了驻守临川罗镇将军的才干,此乃识人善用。儿臣的才干不及大皇兄万分之一,吏部如今急需整顿,正需大皇兄这样刚正不阿之人主持大局啊!”
淳德帝眯了眯眼,终于察觉这老四是很认真地举荐他的大皇兄。
“你……为何会这般想?”难道这老四又开始犯蠢,不知如今诸位皇子里,就是这个老大凤渊能跟他争一争储君之位了?
小萤如今也懒得藏拙了,她可没有将国储当得天长地久的打算。
能当面敲打皇帝权术脑壳的机会不多,能敲当敲!
“儿臣以前生长在宫里,不知民间疾苦,心里想的也不过是眼前自己的得失算计。可是跟着腾阁老去了一趟民间,才知百姓之苦,首当贪吏之恶!想那西宫商贵妃,不过是宫中妃嫔,却能滋养出商有道那样为恶之人。我母后汤家的子弟,在江浙救灾贪墨犯下的错处更是无数!儿臣忍不住深思,究竟为何至此?难道是贵妃与母后不知有人借着她们的名头,为恶百姓,鱼肉乡里吗?非也,她们清楚得很。可是为了巩固宫中地位,为各自的皇子助力,宁可养虎为患,滋生羽翼,如此权斗,最后坑苦的却是百姓!儿臣自知不贤,不想让这等风气滋长,大皇子为人清冷,交际不多,并无外戚之患,更堪此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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