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萤自然不能告诉她,这些都是她从萧天养大侠的嘴里一点一滴挖出来后,经过她整理推敲的。
她站直了身子笑:“大皇兄的为人,您这个当姑姑的应该了解,怎么可能说这些?不过孤好歹也去过江浙,在听雪园的下人那,还有陈大将军的嘴里也听说了不少。是陈将军亲口对孤说,您当年对叶王妃嫉妒得不行,所以指使着他故意驰援不到,害得叶王妃身陷敌营,受尽屈辱!”
“他胡说!明明是他为一己私利,想要隐瞒自己私售军械,才与古治勾结,出卖了叶展雪……”
说到这个里时,安庆公主急急收口。
因为她发现自己失言了。陈诺早就死了,就算他污蔑自己又怎样?全是太子空口白牙的话罢了,何必急着解释?
只是这从小到大都懦弱的太子,今日不知怎么,一句句言语挑衅,将她沉积心底的怨毒全都激发出来,才会在被冤枉时耐不住性子,将陈年往事的一角抖落出来。
小萤看她不言,笑着道:“公主怎么不说了?你身为叶王妃的好友,却对陈诺陷害她的事情守口如瓶,甚至还出面替他挡罪,让他在犯下驰援不利的罪名后,居然还能一路平步青云,坐到与叶重将军比肩的位置……公主到底是出了多少气力?”
说到这里时,安庆公主愤怒的表情逐渐沉静下来,甚至还带了一丝丝从容。
“太子殿下,您今日的臆想猜测都说完了吗?定国公身子不爽利,我要去服侍他吃药,不能陪侍殿下,还请见谅!”
说完,公主也不管太子说什么,径自起身,挥袖匆匆而去。
小萤看着她的背影,慢慢饮了最后一盏茶,心里却在默默梳理方才与公主的对话。
她说得前半段,似乎切中了公主的心虚要害,看来安庆公主当真对叶展雪这个昔日的闺中密友怀着很深的嫉妒。
只是后来,她不知说了什么,反而让这位公主从慌乱里挣脱出来,重新恢复了镇定。
她为何会如此?定然是自己有什么说的不对,让她心里有了底。
那到底是从哪里开始不对的呢?看来她还得细细捋一遍。
在厅堂一处墙外,正立一人,偷偷听了他们的谈话,然后悄然转身,小跑去了定国公的房间,一五一十告知了国公。
此时国公已经支开了女儿嫣嫣,正一人躺在床上。
当他听了太子咄咄逼人的话,忍不住笑了笑,自言自语:“这凤栖原,当真是有趣啊!凤家的血脉竟然这般不俗,一个被人看轻的娘娘腔,三言两语地试探敲打,就能将安庆怼得招架不住,慌了阵脚……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想到这,他略带遗憾想:可惜寒江那孩子还没醒,不然定然能从他的嘴里,知道这个太子更多的事情。
那一趟江浙之行后,凤渊越发不受控,而事态的发展也越发不受控。
他明明算计好了一切,却总有疏漏。
慕甚如今已经笃定,这个一直扮猪吃老虎的太子,就是他之前一直疏漏的那枚诡棋!
不过既然被他察觉,那么便是明棋,他倒要好好看看,这个凤栖原到底有什么门道!
……
闫小萤从定国公府出来的时候,看看时辰还早,想了想,一转弯便又去了瑞祥王府。
身为兄弟,出宫彼此串门,并不稀奇。
恰好凤渊也从宫里回来,正从马背上下来。
不过小萤来得也是巧了,正看见了那个传说中的叶家表妹。
这位武将出身的妹妹,却是一副文雅娇媚的模样,从轿子里出来,便给表哥施礼:“母亲炖煮了补气的药膳,可以清毒去火,她知道你中过奇毒,便特意多煮了些,让你平日多饮,有助排毒。”
说着她从侍女的手里接过食盒,羞答答呈递给了凤渊。
凤渊并没有接,甚至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冷漠道:“你一个云英未嫁的女郎,总是一个人跑到我府门上来,会招人误会闲话的。”
叶禾闻言,脸蛋微红,却也鼓足勇气道:“你我表亲,又不是外人,我关心自己的表哥,不怕别人说我闲话。”
凤渊皱眉,有些不耐道:“我是说,别人会说我的闲话,我不想再被人误会,所以……表妹,不送了!”
叶禾没想到表兄说话这么直接,一时有些下不来台,可还是勉强道:“表兄当知我父亲的心意。他有意将我许配给你,到底是我哪里让表哥看不见上眼,才如此对我?”
想她母亲是翰林学士之女,家世渊源。
当年叶重倘若不是有从龙之功,是够不着母亲的。
如今她贵为叶家千金,虽然是武将之后,却受了外祖家的诗书熏陶。
叶重请表兄饮酒时,语重心长地与凤渊分析过,他如今在宫中起势,为人低调最为重要,而将来择选的王妃,也不宜在党争各派里甄选,免了陛下猜忌。
倒不如亲上加亲,娶了自家表妹。反正叶禾的外祖家是治学之家,并不涉党争。
可若为了避嫌,真娶了个江浙盐贩之女,未免太荒唐了。
依着父亲意思,只要凤渊推说那盐商之女不肯回京,那旨意便也传达不到。
那等荒唐赐婚就此作废,他便可将叶禾娶过门。
对于父亲的话,叶禾也是默认的。
她以前听闻表哥的事迹,还有疯名,跟其他贵女一般不敢靠近。
只是后来听父亲说起了其中曲折,再看表哥登门,近看他英俊逼人的眉眼,爱慕之心便油然而生。
表兄出身富贵,本该是皇嫡子,若再娶个让世人都看不起的低贱女子,真是叫人心生垂怜。
所以,偷听了几次表兄与父亲的相谈,父亲询问他的功课时,他竟然自己就已经研读了许多晦涩难懂的书,听着他言语不多,但句句切中要害的时局分析,叶禾真切感受到表兄竟然是有大才学的。
一时叶禾对凤渊愈加倾心
,对父亲提起的联姻,也羞涩认下。
只是没想到,表兄毫不犹豫拒绝了父亲的提议,只说陛下已经赐婚,他会遵从圣旨,给闫家女郎一个名分交待。
叶禾被凤渊如此婉拒,激出了不甘。
她听别府贵女说过,那女子长得跟太子简直一模一样,表哥怎么可能会荒谬如此?
应该就像父亲说的那般,表哥因为从小遭遇了不公,所以心怀怨气,故意挑拣了这样的女子,来给皇家添堵吧。
若是这般,便太不值当,叶禾觉得自己该拉表哥一把,不至于他误入歧途,自毁前程。
凤渊却察觉不到表妹的一番苦心。
自觉话已经说尽的他,一个字都懒得说,转身便准备大步入府。
可刚转身,就看见了像街溜子一样,领着小太监蹲在转角磕花生,看热闹的闫小萤。
他皱了皱眉,扬声问:“要一直蹲在那?”
小萤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花生皮,然后走过来道:“大皇兄,这位是……”
叶禾自小不长在京城,虽然来了有些时日,可之前并不认得太子,只觉得走过来这少年,长得也太秀气了些。
待听到他便是当朝太子时,不由得心里一惊,连忙给太子施礼问安。
只是想到凤渊表哥的未婚妻据说长得跟太子肖似,她不免好奇,趁着太子与凤渊表哥说话的功夫,微微抬头打量。
可这一看,却不打紧,她正看见凤渊低头跟太子说话。
有时女郎的直觉最是刁毒,不知为何,一向为人冰冷的凤渊在看着太子时,眼神似乎被熨烫过了,直直盯着少年,带着说不出的热切……
他们的兄弟情谊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糟糕。若是要好,为何偏要娶个跟弟弟肖似的女子……
叶禾看得心微微缩了一下,也不知自己是联想到了何处。
只是她告别二位,往轿子处走时,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
那两个兄弟正并肩而行,往王府里走。
凤渊一直低头看着身边的少年。
那少年太子也不知说了什么,引得凤渊伸手,似乎想要去捏太子的脸,可手都出去了,似乎又觉得不合时宜,又急急收回。
他那高大的身体不自觉地往少年那边倾斜……
看上去真是对弟弟宠溺无度的兄长……
再说那“兄弟”二人进门的时候,当弟弟的还在打趣:“看来我真来得不是时候,打扰皇兄饮解毒汤了,你怎么就这么让表妹走了?不请她入内坐坐?”
凤渊看着她狡黠样子,便忍不住想要捏她的脸,可想到在王府门口终究不合时宜,终于急急住手。
可待引着太子入了书房,大门被他的长脚踹着关上时,便忍不住将身边的少年扯入怀里了。
“怎么有空来我这了?是又想我了?”
他俩清晨才在宫里相处过,没想到这女郎下午时又眼巴巴跑到他的府上来了。
这般黏人的样子……当真可爱!
凤渊向来只装谋略诡道书籍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类似“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的缠绵诗句。
可是小萤的回答,却很煞风景:“我是来看慕公子的,他怎么样了,有没有醒过来?”
凤渊的眼神顿时冷了几分,垂眸看着女郎,看她能不能自省,好好改改她的话。
若她不改,又这么挂心慕卿,余下的事情倒也好办。
不过是下次喂慕卿吃饭的时候,在里面下点调味砒霜一类的,让她下次想念时,直接去坟头拜祭好了。
小萤知道了灌醋是什么滋味,一看凤渊眼神不对,立刻乖巧改口:“当然,主要是想你,顺便看看慕卿……”
她没敢说实话,其实最想念的,是凤渊亲手做的小菜。
可若惹恼了厨子,打翻醋缸,估计就吃不到什么好东西了。
第105章
看女郎急急改口的样子,着实不诚心,不过凤渊还是吩咐厨房做了小萤爱吃的菜。
等待佳肴上桌的功夫,小萤讲了她入定国公府试探的经过,尤其是安庆公主有些怪怪的态度转变。
若是以前,凤渊对安庆公主厌恶得连名字都不愿听。
可因着说话的人是小萤,他便能尽量平心静气地听下去。
听到最后,凤渊开口道:“你是说,当年指使陈诺出卖我母亲的人,也许不是安庆?”
小萤道:“只是直觉,并无证据,我如今倒是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定国公究竟知不知道他的妻子与老皇帝有私情?”
凤渊回想着当年:“我十一岁那年偷听了安庆与父皇私会后,便提刀去寻她算账。与慕寒江撞在一处,头脑发热时,差一点就杀了他。当时定国公阻拦,问我缘由,我却气血冲脑,晕了过去。后来想,我当时应是已开始有中毒的迹象,行事才会如此无法自控。醒来之后,慕甚问我缘由,我并没讲。他说慕寒江受了伤以为我要杀他,很伤心,茶饭不进,定国公便跟慕寒江说,是他打骂了我,所以我要行刺的是定国公。”
小萤问:“你为何不告知定国公关于安庆偷情的事情?”
凤渊垂眸道:“给定国公戴绿帽子的是高高在上的陛下,我若说了,定国公与我焉有活命?我与慕甚无仇,岂能害他?”
他那时那么小,冷静下来就能想到这点,足见凤渊的早熟。
所以他那时那么冲动地提刀杀人,应该就是中毒的缘故。
小萤听了,觉得凤渊当年中毒的背后,定然大有文章。
“因为要扳倒西宫,所以你和安庆暂时放下矛盾,在陛下跟前将投毒的罪名按给了西宫。可真正给你下毒的人是谁?不会是安庆,那时你已经发现了她的私情,她若想要灭口,需要快些法子。绝对不会用疯药这种钝刀子。而商贵妃更无可能,就像她说的,她那时压根不将你这血脉存疑的孩子放在眼中。从你快要十二岁起,你的人生便被一只黑手任意摆布。若想跳出迷局,就得细细梳理。”
凤渊清楚,因为这黑手现在不光想要摆布他,还将手伸向了凤栖原,以后更有可能伸向闫小萤。
可是下毒的人会是谁,既不是商贵妃,也不是安庆,那时还有谁与他亲近,看准了他这个好摆布的棋子?
小萤一时又想:慕甚不深问凤渊刺伤慕寒江的缘由,会不会……是他老早便知道自己戴了绿冠?”
若是这样,他常年称病不在府,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因为无法面对妻子的不忠,而且奸夫乃是这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所以慕甚只能窝囊回避,选择视而不见。
可是回想起他跟陛下谈笑风生,情谊如往昔的光景,慕甚应该真不知情,不然怎么能表现如此坦然?
慕寒江也说过从小到大,他的父亲待他,比母亲安庆公主要亲善多了。
想那淳德帝误会凤渊不是自己的孩子时,冷漠疏离才是人之常情。
若慕甚老早就知道,怎么能对慕寒江如此平和?
如此隐忍,不是圣人,就是心思深沉似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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