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被控,施愿仍然不肯放弃。
她在黎闻烈身体的某处,触碰到了一个坚硬有棱角的东西,便再次朝着那头摸去。
她的手冰凉凉的,肌肤纹路却是羊脂玉般的细腻,黎闻烈被她一路找一路掐的行径激得邪火直冒,再次磨着牙讥讽道:“你可不是我的亲姐姐,只不过是我父亲出于内疚养在家里的小玩意儿而已,现在没了父亲的庇护,你不想做黎家的女儿,想做女主人了,是吗?”
施愿被他说中心思,反而更加理直气壮。
她下了死手,在黎闻烈的腰侧狠掐一下,毫不退让地回怼道:“就算真的想做黎家的女主人,我对你这个毛没长全的小孩子也没什么兴趣,就是勾引黎叔叔也比勾引你好!”
“噢,噢——”
“你还想做我的小/妈。”
黎闻烈忍耐着痛楚,发出恍然大悟的气声,他强迫施愿趴伏在自己的胸膛上,提起黎见煦也没什么敬意地继续讽刺道,“可惜想做小妈,你只能跟着父亲一起上天堂了。还是说,眼看着父亲不在了,你又改变了主意,穿得这么少,还端碗补汤,想去大哥身上找机会?”
这寻常女性听了会倍感耻辱,气得浑身发抖的混账言语,在施愿这里根本不奏效。
她无动于衷地近距离注视着黎闻烈的脸庞,等到对方自以为得逞,想要变本加厉之际,放弃了触手可及的手机,扬起右掌给了他一个不重不轻但充满羞辱性质的耳光。
“如果我这叫做穿得少,那你就是不知检点,是男是女都要勾引的荡/夫。”
她回击的用词远比黎闻烈来得下流粗俗,趁着对方捂着侧颊,真的气到浑身战栗的空隙,把手机顺利掏了出来,又将摄像头对准他的脸庞,上划进行解锁。
黎闻烈的微信界面很干净。
他的身份尴尬,又不喜欢社交,圈里人就算有活动也不怎么会主动前来邀约。除了长期合作的经纪人通知走秀安排和工作事项,他几乎很少和无关紧要的人闲聊。
只是这次不同,零零散散从折叠的角落放出来的几个群聊漂满鲜红的@提示标记。
施愿一一点开,三下五除二找到了赵善萱最初发送的源头。
她将那条只有二十几秒的视频快进着看了一遍,由于是隐秘的拍摄角度,没怎么映进她的脸,反倒是那句“别管我家里反对,我们先斩后奏,下午就去把结婚证领了”格外明显。
也不怪有人来黎闻烈这里试探。
都上升到了家里反不反对的地步,很明显不该只是陆观承剃头挑子一头热。
施愿甚至瞧见了她多年以前的某位前男友,私聊黎闻烈不阴不阳地感叹着“没想到你家那位眼高于顶的大小姐,居然会随便选择陆观承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人结婚”。
不过看来看去,针对这些信息,黎闻烈破天荒一个字都没有回应,问的多了,还冷冷撂下句“闭嘴烦死了”——这和施愿猜测的,他混入其中说自己坏话最起劲的情景截然相反。
施愿看他顺眼了一些,关掉手机,扔回他手边,开口的态度也有所缓和,不似几分钟前的剑拔弩张:“看你没说我坏话,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黎闻烈仍然半靠在沙发扶手旁,眉眼间笼罩着阴霾,揉脸不出一声。
他的肤色生来白得炫目,任何颜色沾染其上,都会成为刺眼一笔。
施愿打他的力气虽不算重,但仍有桃花似的淡红色在靠近他侧颊的下方渲染开来。
意识到自己理亏,施愿不得不低头,她坐近了一些,别扭地嘴硬道:“我不是故意的,也没有下狠手,就算没有血缘关系,我也是你的姐姐,你的嘴就不应该这么坏。”
黎闻烈依旧不搭理她。
触及那声“姐姐”,他的眸光阒然淬上碎冰,冷得渗人。
施愿只好没话找话继续道:“本来想下楼吃个宵夜,厨师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做得这么慢,我去厨房看看。你要吃什么,等会儿我回来的时候也给你带一份。”
她调动起少得可怜的细碎记忆,恍惚想起黎闻烈的饮食喜好,找补一句道:“要不豉汁蒸排骨吧?我记得你爱吃那个。”
“……”
“喜欢豉汁蒸排骨的是二哥!”
施愿的道歉和解都这么没诚意,把黎晗影钟意的东西安插到他的头上。
黎闻烈也不清楚到底被打的脸更痛一些,还是被气到发胀的胸口更痛一些。
他猛地坐了起来,一把掀开十厘米开外的施愿:“你以为你还能这样颐指气使多久!”
……
黎闻烈留下这句话,拖鞋也没穿,光着脚走了。
他不愿接受施愿的和解,含有二分之一外国血统的烟灰色眼睛里蕴着低气压的风暴。
施愿凝望他远去的背影,迟迟没有动作。
不过她并不是在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是从刚才的言语里再次敏感捕捉到一些细节。
危机迫近眼前,陆观承在走廊里没皮没脸的一跪,又加速了真相的传播。她必须维持住自己的体面,否则隐忍已久的赵善萱,恐怕就会成为第一个同她过不去的人。
个性恶劣且难以控制的黎闻烈没必要考虑。
而按照黎向衡的个性,自己想要快速拿下他也是难于登天。
施愿攥紧拳头,把主意打回了温和无争的黎晗影身上。
时间紧迫,她不能再这么迂回委婉。
搞什么服软暗示求情一点用都没有,黎家的每个人都是那么铁石心肠。倘若黎晗影这里再不成功,半年期限一到,她真就只能像过街老鼠一般,灰溜溜地收拾行李搬出去了。
……或许,有什么办法,能够迫使最有责任心的黎晗影主动对她负起责来。
第7章 知道错了哥哥
周五的下午,还有一节课就能结束工作的黎晗影接到了施愿打来的电话。
“你送我回去的那天,我去找向衡哥谈了一下。”
黎晗影注意到,施愿对于他们的称呼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哥”这个用来强调彼此之间亲缘关系的字眼被施愿反复使用,仿佛在试图唤醒他们心底的恻隐之情。
他应了一声,示意施愿接着往下说,又听到话筒那头娇柔的嗓音忽见低落。
“向衡哥对我的态度不是很好,不管我怎么请求,他也只同意给我几个月的时间,让我暂时留在大宅,等到黎叔叔留下来的房子布局调整完毕,我就得立刻搬出去。”
这是黎晗影早就预料到的答案,对此他并无任何的心绪起伏。
施愿的父母因公在回到赫海市来的飞机上罹难,黎家的确应该担负起照顾他们遗留下来的孤女的责任。只是十年已过,施愿长大成人,也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她能够分到遗产的一部分黎家已是仁至义尽,黎向衡作为未来的当家人,没有必要再跟她继续牵扯下去。
只是施愿说这话时,在手机的另一侧似乎快要哭了。
她倾诉的口吻茫然又仿徨,像是找不到巢穴的幼鸟般向黎晗影寻找依靠。
不得已,黎晗影安慰了她两句,又保证道:“虽然我不清楚大哥到底怎么想的,但我始终都把你当成妹妹,就算你要搬离大宅生活在外,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也可以随时找我。”
施愿问道:“你真的不会不管我吗?”
她这副惶惑的模样,令黎晗影感叹起原来一个人发生改变,真的无需经历漫长时光。
他耐心回应道:“当然,愿愿,你不用这么患得患失。”
猎物跳进了提前准备好的陷阱,施愿低落的语调一顿,微微勾起唇角,用益发小心翼翼的态度说道:“……既然哥哥这么说了,那我真的有件事想要求你帮忙。”
黎晗影看了眼办公室墙壁上的挂钟,距离上课还有五分钟:“你说吧。”
施愿道:“最近发生这么多事,我心情不是很好,可陆观承的事没过去多久,我也不想出去见朋友。哥哥,我们是一家人,只有你不会看我笑话,你能不能过来陪我喝喝酒?”
“愿愿,我现在没什么空闲,还要上课——”
“不用现在,今天晚上七点行不行?”
幸好施愿没有不依不饶地闹着让他立刻赶过去,但黎晗影仍然有些迟疑:“你知道的,我从小到大酒量都不是很好,你让我陪你喝酒,我怕是没喝几杯酒醉倒了,你会介意吗?”
怕的就是他醉不倒。
施愿心内一喜,口中体贴道:“没关系,主要也不是为了喝酒,我更想和你聊聊天。”
对方的语气卑微成这样,黎晗影也不好再拒绝。
他让施愿将喝酒的地点发到自己微信上,承诺等教学任务结束就会赶过去。
……
约好七点,黎晗影估算着时间,到的不早不晚。
他推开挂着正在营业中标牌的酒吧大门,里面却空荡荡的,灯光也调成了静谧的深蓝。
这是施愿常来的酒吧。
曾经黎晗影为了给她庆祝生日踏足过这里。
空间的右侧有一个宽敞的环形舞池,往日到了这个点,总有年轻男女在其中放肆舞动。
舒缓悠扬的音乐如溪水流淌,一改浮华喧闹,让人忍不住安静下来。
黎晗影环视一圈,没见到施愿的身影,旁边殷勤上前的酒吧经理对他说道:“黎先生您好,今晚施小姐已经把这里包下了,她在二楼的Svip包厢等您上去。”
好吧,说是改变,也没完全改变。
起码高调浮夸的作风依然存在于自己这位妹妹的身上。
黎晗影腹诽一句,跟着酒吧经理踏上如同星河流转的旋转式大理石阶梯。
正当他一无所知地走向目的地时,独自待在Svip包厢里的施愿也陷在皮质的沙发中,一边喝酒,一边通过用特殊玻璃构建而成的落地窗,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施愿所处的包厢,无疑有着整间酒吧最开阔的视野。
落地窗的存在,能够使得置身其中的贵客享受俯瞰众生的愉悦感。而基于保护贵客隐私的原则,特质的玻璃又阻挡了外界窥探的目光,只保留单方面自内向外看清全局的权利。
待黎晗影的身影消失到旋转楼梯的最后一阶,施愿收回注意力,望向台面上摆放的酒。
光是几瓶烈性的洋酒难免目的太过明显,她在上来之前,特地命令调酒师制作了几杯看外表花花绿绿,没什么威慑力,但实际上喝起来很容易醉倒的鸡尾酒。
酒吧经理敲了敲门,她按下旁边允许进入的按钮,看到休闲打扮的黎晗影跃入眼帘。
真是一张温柔无害的脸。
黎家人祖传的狭长桃花眼镶嵌在清隽眉宇之下,让他英俊得恰到好处。
“哥哥!”
施愿喊了他一声。
绑带散落的高跟鞋东倒西歪在手工地毯上,她光脚自沙发上跃下,小跑过来迎接他。
黎晗影展开手臂,虚虚扶住她,两个人的身体差一点贴上。
所幸施愿也没再靠近,她用一个轻飘的眼神暗示经理和侍应生赶紧下去,接着关上包厢大门,把黎晗影带到了落地窗边的沙发旁。
“哥哥要喝什么,请自便吧。”
说完这句,她又熄灭了吊灯,只让旋转的灯球和天花板四周的装饰灯继续发挥作用。
黎晗影粗略看了眼满是外文标识的洋酒,理智令他选择端起一杯蓝绿渐变的鸡尾酒。
“我喝这个吧。”
他做完决定,目光游移到施愿仍然裸/露在外,涂着淡粉色指甲油的白嫩双脚上,停顿一瞬,关切道,“冬天的地板还是很冷的,你要注意些,别感冒了。”
“现在整个黎家,也就哥哥你还会关心我了。”
施愿拿起一瓶开封的洋酒,往晶莹剔透的高脚杯中注入半杯,她仿佛一株萎靡不振的植物,轻轻摇晃着杯中的琥珀色液体,极端美丽的面孔中浮出几分自怨自艾。
黎晗影跟着喝了口鸡尾酒,酸甜绮丽的液体进入口腔,回味却带着干冽辛辣。
他没有忘记到来的目的,细致替黎家人解释:“别这么想,大哥的性格一向都是面冷心热的,父亲还在的时候,你闯下大祸,他都会向着你说话,帮你在父亲面前遮掩。”
施愿并没有因为他的开解而好受几分,她幽幽说道:“其实,我也不仅仅只是为大哥让我搬出去这件事而不高兴,昨天我遇见了Leo,他对我说了几句话,我才更不高兴。”
Leo,是黎闻烈的英文名。
施愿没法用正常的语气叫他弟弟,称呼他的名字又过于亲近,是而这个习惯保留至今。
黎晗影识趣询问:“阿烈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赵善萱那天也在茶室,还把我和陆观承拉扯的样子偷拍下来,发到了群里。”
施愿猛地灌了口酒,朝他抱怨,“真是丢死人了!都是因为黎氏集团公开了股份继承的说明,让赵善萱他们知道黎叔叔根本不看重我,所以现在就拿这条片子作为挑衅!”
借着喝酒的气氛,她第一次把不满说得这么直白。
而话语入耳,黎晗影仅是沉默,过了会儿才道:“我会派人去处理,但愿愿你也是——总该收敛收敛自己的性格,否则不说交朋友,你未来的丈夫也未必能够受得了你。”
受不受得了,横竖在年幼的她性格出现变化之际,黎家无人引导也无人在意。现在把她当成个累赘想要丢掉,又来劝她改过自新有什么意义?
黎见煦说是宠爱,实际上不过是放任她的行为,从不曾像对待自己的孩子那般尽心尽力。过去她还能够自欺欺人,如今看到遗嘱的分配,自己真正占据心里几分地位可想而知。
施愿不与黎晗影对视,垂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杯中的烈酒,好借此掩去瞳孔深处的嘲讽。
然而呈现到伪装的肢体动作之上,她向来高高挺直的、傲慢如同小孔雀般的身体蜷曲了下来,嗓音从喉咙底部发出,沮丧又楚楚可怜:“……我知道错了,哥哥。”
“真的知道了吗?”
黎晗影略带怀疑。
“真的知道了。”
施愿耷拉着秀致眉眼,又闷声回答了一次。
所有的高傲和锐利自她的气息中,如退潮的海浪般尽数散去。
她仿佛已然认命。
黎晗影这才抬起手掌,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要知道,哥哥都是为了你好。”
这样简单的动作,却仿佛触动了自黎见煦死后故作坚强到如今的施愿,她的狐狸眼中狡黠顽劣不再,渐次弥散开淡淡的水光,忽然间将高酒杯就势一放,扑进了黎晗影的怀抱。
“我只是很不安……”
“小的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从自己的家被领到了黎家。等我开始明白这其中的原因,我又害怕哪一天黎叔叔认为补偿够了,就把我丢在一旁,再也不搭理。”
“我失去了父亲母亲,也没有其他的家人,只有你们了……”
施愿身子一颤,呜咽起来。
5/101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