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纯然的眼睛与施愿相视几秒,靠近她的面孔,低弱解释着:“那个长期订单是系统自动分配给我的,虽然单主是您二哥,可实际上我只在花店和您家之间来返,没见过他的模样。”
“面试那天我和您解释过的,施小姐,要不是您告诉我这是您二哥,我根本不认得……”
“哦,是吗?”
“或许吧。”
施愿看着他,口中发出模棱两可的敷衍,内心却进行着毫无信任可言的思考——如果真是黎晗影派来的眼线,好不容易等到自己的雇主回国,怎么也会把最后一班岗站好,问了也是白问。
她发现黎晗影不在国内时,自己虽然为着路嘉易的家庭和他本人而想过养着他玩玩,但说到底人都是利己主义,黎晗影回归的瞬间,身体发出警报,催促着她赶紧把这个潜在的麻烦解决。
路嘉易尚不知自己已然在施愿的心里贴上了赶紧丢掉的标签。
他敏感捕捉着施愿对这个答案不以为然的态度,还想再解释几句,舞台上盛唯已经提出了未来《Fad》将全国各个贫困地区修建九十九所希望小学的计划,却将施愿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她对黎氏集团的大力支持以及资金投入提出特别感谢,显而易见为黎向衡的上台做铺垫。
……自己的事怎么能够跟她的家人比?
见施愿只是盯着黎向衡站起走向舞台的身影,失落之余,路嘉易识相闭上了嘴。
聚焦的灯光一路跟随着黎向衡的稳步前进,在真正的万众瞩目中,他走上了舞台。
一早得到总部通知的盛唯,笑意盈盈地让出话筒的位置。
眼下只是慈善公益方面的携手,未来还有更多业务要接触开展。
她回到第一排座位上,欣赏地看着这位比自己小了几岁,但成就非凡的合作伙伴。
……
“今晚的各位来宾,大家晚上好。”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站立在这样的场合。
台下是一百、一千还是一万个人,都无法再激起黎向衡内心的波澜。
他的目光不留痕迹扫过坐在左侧方把焦虑挂在脸上的施愿、右前方半敛着眼睫,面无表情的黎闻烈,最后回转着,对上处于最角落应对突然到来的宾客的位置,笑着望向他的黎晗影。
无人知晓那个瞬息,他的脑海里产生过怎样的念头。
然而几秒钟后,紧闭的剧院大门洞开,一群身穿制服的警察闯入了这浮华到极致的名利场。
第126章 黎家的天塌了
“黎向衡先生, 有人实名举报你的父亲黎见煦,在发展黎氏集团的过程中,策划及进行了一些列犯罪行为, 包括但不限于股份违规交易、资产侵占、贪污行贿、威胁侵害他人人身安全。”
“而我们收到的证据和资料表明, 你也参与其中, 辅助并且执行了你父亲的计划。”
“请你跟我们回警局一趟, 配合我们的调查取证。”
这个被星光、鲜花和物欲包围的舞台从来排外, 非身处名利核心的尚未者无法短暂拥有。可此时此刻, 几位象征公正、平等和铁面无私的执法者走了上去,剑指即将开启新版图的黎向衡。
大门打开, 那些徘徊在大剧院之外伺机而动的记者媒体,也如同闻见血腥味的鲨鱼一般,不顾保安们层层的围堵阻拦冲了进来,企图拍摄到第一手的珍贵资料。
施愿的视线被荒唐的乱象占据。
她惊恐地看着盛唯试图走上台圆场,却被警方拦下,又看着黎向衡关闭传音的话筒,嘴唇翕合着, 说了一句不知什么内容,接着被几位警察包围起来,带领走下舞台,朝出口的方向行去。
大起大落的转折引爆了自从黎晗影归来后,累积在她心口的不适感。
等她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手脚俱已冰凉,呼吸也因为恐惧和惶惑而变得反复颤抖着。
“愿愿,这、这是怎么回事, 你大哥怎么突然被警察带走了?”
“我没看错吧?警察、警察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那可是黎大少啊,说带走就带走了吗?”
“……”
和施愿相熟的几个富二代目睹黎向衡离去的背影, 在吃惊之余,立即转过脸,朝身边施愿这唯一的黎家人打探起消息。他们的询问名为关心,其中却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和幸灾乐祸。
黎家是什么?
放在旧时代,称它为掌控赫海市的无冕之王也不算夸张。
这样一个有着盘根错节关系的庞大家族,这样一位跺跺脚各界都要抖三抖的黎氏主席,竟然在宣告和法国集团合作,整个集团事业更上一层楼的荣誉台之上,被警察逮捕了。
施愿的耳朵自动过滤了周围的喧闹,只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一场无比逼真的噩梦中。
保安维持的秩序近乎失效。
她发直的目光范围内,大部分冲进场内的记者追着警察离开的方向而去,而小部分意识到会场内还有其他几位黎家人的记者,则四处转动着面孔,试图找到他们的位置进行追问。
紧接着,一个小个子的男人眼尖发现了她,用手肘支了支同伴,两人飞奔着朝这头赶来。
而不怀好意,誓要得到个结果的富二代们,仍然阻挠在她离开的道路前。
施愿自诩很能随机应变,但到真正的是非面前,她发觉自己也不过是个仅仅经历过三位亲人离世场景的稚嫩者,无法做到眼看黎氏的天要塌了,还能临危不惧、面色不变。
她清楚想要避开记者的围追堵截,自己应该奋力挤开人群,找到一条逃离的道路。然而脚掌像灌了铅似地无法抬起,周边的那些表面朋友们,却又组成一堵人墙将她围困。
在两个记者的带领下,其余分散开的其他记者们也聚集到一起,争先恐后朝她的方向前进。
猎人的身份转变成了猎物。
施愿的膝盖发软,从未试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被追逐争抢的战利品。
这个时候,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的肩膀,将她从座位上带起。
“麻烦让一让——”
同样感觉到情况不对的路嘉易半扶半抱着她,那一张温柔的笑颜难得变得冷凝严肃,见开口提醒无用,他想要通过蛮力挤开座位上的人墙,护送她从另一个出口离开。
“你们再堵在这里,那些记者可马上就要来了!”
路嘉易隐含焦急的语气,总算叫施愿振作起来。
她的心脏依然砰砰直跳,快要冲破炽热的胸腔,但直视众人的面孔有恢复到了一贯的高傲强硬:“你们拦着我想干什么以为我不清楚吗?我敢保证,如果你们非要拖到记者过来,我会在那些镜头和话筒面前,把你们做过的恶心事也一起说了。”
虚假朋友之间的交锋,向来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
眼下施愿直接撕破脸皮发狠警告,倒唬得几个心存恶意的年轻男女面面相觑。
相识多年,他们没见过发怒的施愿,但对施愿的记仇和另一种层面的疯狂,却是心有余悸。
没过多久,坐在最外排的男人率先咳嗽一声,让开了道路。
……
得益于路嘉易在对峙富二代们时的忠心表现,施愿对他的感观又稍稍好了些。
她披着路嘉易脱下来的斗篷外套,尽量拉高立领遮住半张脸,弯腰借着主会场的混乱人群和剧院椅遮掩,一鼓作气跟着路嘉易冲出了未完全开放的另一侧出口。
看见她略显急切的点头,路嘉易拉着她的手,左拐跑进折角楼梯之后:“施小姐,请您跟我来,我从前打工的时候在这里当过保洁人员,知道一条只有内部工作者才能使用的通道,通道的大门是密码锁构成的,我保证只要能打开,那些记者们就追不过来。”
昏暗的环境里,施愿才发觉有一道窄窄的小门,把手位置的确设有熄灭的密码显示屏。
“剧院总不会把密码改了吧?”
施愿担忧地自言自语道。
路嘉易一咬牙:“试试就知道了!”
他将手指放了上去,显示屏的红外线感应到人的温度自动亮起。
滴滴滴——
密码的输入声在狭窄的空间内格外清晰。
施愿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呼吸,生怕被循声过来的记者们察觉。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搭上她的后肩。
施愿条件反射猛地一抖,就要发出尖叫。
幸好那只手转眼捂住了她的嘴巴,熟悉的男声在耳畔响起:“姐姐,是我。”
黎闻烈。
黎闻烈也跑出来了。
念头在脑海出现的瞬息,路嘉易也运气很好地解锁了大门。
他催促着:“快进来!”
模糊的记者说话声在不远处响起:“诶,怎么黎家那几个兄弟姐妹都不见了?”
“等等,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动静——”
施愿想也不想提起裙摆跑了进去,紧接着黎闻烈,最后是路嘉易。
大门缓缓重新闭合。
她向后看了眼,正好看到第一个找到他们的记者,那因兴奋而扭曲的面孔骤现在观察窗上。
“姐姐,你和我的车都太显眼了,只要开出去就会被他们发现的。”
“刚才走的时候经纪人往我手里塞了他车的钥匙,我们就开他的车走。”
暂时摆脱穷追猛打的记者,三人悬着的心多少放了些下来。
施愿不由询问:“我们要去哪里?”
她的脑海里蹦出大宅、自己的别墅和黎闻烈家,但难以决定。
“还是去你家吧,回大宅太远了,我家附近常年都有狗仔队在蹲守,说不定还没开进小区就会被拦下来,你家新建成不久,安保措施也最强大先进,那群记者应该进不来。”
黎闻烈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万一大哥那边有什么麻烦,要过去警察局也更近些。”
……
回去的路上,他们开着属于黎闻烈经纪人低调的大众汽车,总算没有引起记者们的警觉。
降下车窗让保安确认过面孔,黎闻烈将车停进施愿家的车库,三个人快步回到别墅。
涉及黎家的内情,不便叫路嘉易这个外人知晓,施愿让他待在一楼,自己跟黎闻烈上楼。
关上房门坐下,施愿还没喘匀气,黎闻烈结束了手机的静音状态,爆炸似的铃声响个不停。
他想了想,将掌心的手机关机,又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个手机,打开通讯录拨通某个电话。
几声接通的嘟嘟声后,发音绕口,施愿半个字也听不懂的意大利语响起。
随着通话的深入,她虽不理解内容,也看出黎闻烈原本还算平静的面容陷入阴沉。
两道锋利而英挺的眉毛皱起,回应对方的话音也多了几分冷凝。
接着,他又挂掉电话,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这次脱口而出的变成了英语。
第三个,则是中文。
第四个,又回归意大利语。
……
整整一个小时,被千头万绪充斥的施愿没有开口,黎闻烈电话亦打个不停。
从最后一则通话里,她听出来举报黎向衡和黎见煦的人准备充分,怕是不好含混过去。
打完电话,黎闻烈找了个靠窗的沙发坐下来。
他看着抱住膝盖坐在床上发怔的施愿,又站起身走过来,柔声安慰道:“姐姐,别害怕,只不过是一点小事而已,大哥有自己的关系,以及他母亲那边,再加上我,我们会尽快解决的。”
“我刚才在你说的英语里,听到了几个有关于黎晗影的问题。”
天花板四周倾泻下来的灯光,被黎闻烈站立的身影遮去小半,显得施愿面孔沉默在阴影中。
她抬头仰视着黎闻烈,“黎向衡进去的事,跟黎闻烈有关吗?你明明跟我说他在国外带队参加世界竞赛,还有你们的眼线在,他怎么会一声不吭突然回来,还把黎向衡送进了警察局?”
“姐姐,我不知该怎么跟你说。”
“但这件事,的确像是二哥的所作所为。”
“他联合了一个在意大利那边休养的,过去在竞争中败给父亲的集团股东,想要报复。”
黎闻烈说得含糊其辞,不仅仅没有为施愿解开困惑,反而加大了她的不解。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黎晗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因为我跟黎向衡上床了,然后和他分手了——”
“他就这样吗?”
“他也是黎家的一份子,享受的财富地位,身上的许多光环都是这个姓氏给予的,为什么要想着把黎家毁掉?哪怕一无所有他也一点儿都不在乎吗?!”
问到最后,施愿因过于激动而破音的语调已经趋向尖锐。
第127章 谁说不能报复
施愿的最后一句话问到了重点。
在接下去很长一段时间里, 黎闻烈也不知该怎样回答。
少年时代生过的那场从未痊愈的心理疾病,似乎把黎晗影作为人的一部分拿走了,他用仁慈温和的伪装对待世间的一切, 但倘若谁想要把这层和血肉生长在一起的面具用力撕扯开——
那黎晗影也不介意变成一个无所畏惧、偏执到底的恶魔。
正因为清楚自己这位兄长表象之下蕴含的巨大威胁性, 所以黎闻烈才会在当初和黎向衡商量如何解决时, 提出一个听起来不念半点亲情的建议。
他们买通学校负责竞赛总事项的领导人员, 用提前出国集训的借口, 欺骗黎晗影坐上了前往意大利的飞机, 接着又以暴力配合□□,将他转移到了位于莫利塞的威列斯全封闭疗养院。
这座疗养院早在几十年前, 由加西亚家族出资建立。
美其名曰集中照料家族之中,那些失去独立生活能力的老人和患病人士,实际上关押的皆是从权力斗争中失败,但又不便直接下手处理的内部成员。
凯撒掌权后,为了消弭前期血腥手段所招致的一系列怨言,将幽禁看守这套运用得炉火纯青。而后来借着黎闻烈这层关系,黎见煦与他展开生意合作, 疗养院里又加入了几张亚洲面孔。
黎闻烈想不明白,明明有医生、护士、训练有素的保安,以及黎向衡派过去的心腹看管。
黎晗影却能轻而易举地逃脱层层桎梏,以与往常别无二致的优雅面孔重新出现在众人——
特别是施愿的面前。
在打了几个通往意大利的电话后,他才掌握了大致的情报:是疗养院的副院长指使一名男清洁工,把黎晗影和另一个装疯多年的黎氏旧股东,藏在运送垃圾的拖车里带了出去送回国。
加西亚家族想要追责,副院长和清洁工皆已饮弹自杀, 还留下两封“我们有罪”的遗书。
副院长没有其他亲人,仅有亡妻留下来的一个女儿, 却并非加西亚家族势力范围内的人。
这位年纪和黎晗影相仿的女士是中意混血,在副院长展开计划的几天前放年假出国旅游,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父亲的死讯,黎闻烈派出去的人正在联系她火速赶回意大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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