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他们还汇报了一个十几年前,副院长曾在某个偏僻教堂做过司铎的、看起来跟死亡原因没什么关联的消息。
不过黎晗影是通过怎样的手段回国的,并不是当下而言最重要的事情。
除去意大利语的对话,剩下的几个英语和中文的电话,全都是黎闻烈在找各种各样的关系、打点的打点,推出替罪羊的推出替罪羊,以及命令何应诚那边,着手准备最好的辩护团队。
虽然在黎闻烈的心底,不见得对黎向衡存在多少亲情。
可黎氏和加西亚家族有着很深的牵扯,他不是如黎晗影一般有勇气舍弃全部的人,就算是为了地位、为了利益、为了施愿、为了黎氏这座高楼不至于倾颓,他也要想尽办法保住黎向衡。
千百个念头在黎闻烈的目光转动间产生、壮大又熄灭。
无论是黎晗影,还是他和黎向衡,他们的行为都牵涉了太多黑暗狠毒的东西。
这使得黎闻烈无法一一对施愿言明。
他只能在施愿目不转睛的惶惑视线中坐到床边,搂着肩膀将她抱进怀里,再一次对她说出曾经提起过不止一次的告诫:“姐姐,二哥和我们都不一样……我们在乎的东西,他未必在乎。”
在黎闻烈吐露这句话之前,施愿还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想要寻求答案。
然而随着黎闻烈的叹息,她忽然明白过来,自己一直都在按照狭隘的想法去揣度黎晗影。
揣度彼此在一起没多久,分手了黎晗影对待这段感情,也不会太过执拗难解。
揣度他不看重黎氏集团的股份,所以用甜言蜜语骗走,没有认真思考下场自己是否能承受。
揣度他拥有过高的道德感,不论是否心甘情愿,亦或者阴差阳错,都会对赵善萱负责。
是谁说被玩弄并且抛弃的兄长,不可以对自己的养妹复仇。
是谁说出生在这样互相带着伪装和隔阂度日的家庭,黎晗影不可以选择毁灭一切。
想通了一切的施愿,不再发出听起来既天真又愚蠢的疑惑,她在黎闻烈的臂弯中颤抖,彼此交谈不了几句,她又看着对方拿起手机,进行下一轮通话。
……
整个晚上,施愿在欲裂的头痛,和幻觉似的耳鸣中度过。
“施小姐。”
“施小姐——”
“对于您兄长的罪行,请您表达两句自己的看法。”
“您是否牵涉其中,施小姐?!”
媒体记者追着她而来的,如同海啸一般能够将吞没的提问声萦绕在耳畔。
她借助黎闻烈的体温取暖,浑浑噩噩睡了几个小时,又被黎闻烈叫醒,说路嘉易会来照顾她吃点东西,自己则要出去何律师那里讨论交涉和辩护的方案,天一亮还要跟他一起去警局。
于是,又剩下了施愿一个人。
殷红的膏体仍然停留在嘴唇之上,越发衬得她无瑕的肌肤透出一种没有血色的苍白。
她就着路嘉易端起勺子和碗的手,一口一口喝着清淡鲜美的鱼片粥。
脑中又突然浮现黎晗影温和含笑的面孔,以及黎闻烈针对他的评价和告诫。
无力和后悔席卷施愿的心绪。
她再次无声斥骂着自己的迟钝、蠢笨和识人不清,竟然妄想利用黎晗影留在上流圈的顶层。
情绪激动之下,麻木吞咽着软粥的喉咙泛起一阵反胃的感觉。
她猛地推开路嘉易,趴倒在床边,扶着床头柜前的垃圾桶剧烈呕吐。
吃进去的食物很快又被吐了出来,实际上,为了把紧身的礼服穿得更好看,一整天施愿都没吃什么。吐到后面,她只能呕出一些酸水,舌尖能感受到的,也只有苦涩的余味。
“施小姐、施小姐,您还好吗?!”
路嘉易拍着她的背顺气,防止粥粒进入气管堵塞呼吸。
等到施愿吐完,仿佛死去一般趴在床边没有动弹,他又起身前往卫生间,替她打了盆水。
“路嘉易,替我擦一擦。”
缓和片刻,察觉到青年小跑着过去又小跑着过来的动静,施愿用沙哑的嗓音吩咐起他。
路嘉易应了一声,手臂扶着她的肩膀,将她的姿势从趴着改为跪坐。
脚边就是聚集了呕吐秽物的垃圾桶,还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酸苦味,他却仿佛看不到也闻不到一般,没有将垃圾桶踢远,而是坐得离施愿更近了些,轻拧被热水打湿的毛巾,替她清洁面孔。
眼睑四周的水钻在温柔的擦拭下纷纷掉落,由化妆师精心雕琢的艳妆也一点一点褪去。
施愿妩媚的狐狸眼、小巧挺拔的鼻梁和饱满淡粉的嘴唇全都回到最初的模样。
因着呕吐,生理泪水的堆积溢出,让她处处苍白的面容,多了两抹薄红色的点缀。
其实施愿对他也不算太好。
多数时候,那些好都带着鲜明的目的和摆弄心爱玩具似的恣意任性。
路嘉易很清楚对待她,有任何一丝错位的不忍,都会跌入被玩弄而后抛弃的深渊。
可看着她泪水盈然的眼睛,他又控制不住,自心底悄悄蔓延开罪恶的怜惜。
怜惜,是错误的开始——纵使路嘉易不愿承认,但无人可以在见证过一个美人的风光、桀骜、高高在上,又紧接着看到她的脆弱、无助和破碎时,还能做到无动于衷、铁石心肠。
他没有因为黎家的变故而展现出一丁点怠慢,用比往常更加恭敬的态度侍奉完施愿,然后温声开口劝慰道:“施小姐,您把礼服换掉躺下来休息吧,黎先生出了这样的情况,您得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要是不舒服或者生病了,两位黎先生忙完那头的事,还得分出心神来牵挂您。”
路嘉易不曾用上过去和施愿相处的过程里,所暗自融入的言语技巧。
今夜的他,每一句话都透着真诚的关怀。
施愿难得领了一回情。
在洗干净脸等待热意从肌肤上消退的过程里,冷却的情绪之中滋生的理智重新缓缓回归。
只是她没有顺应路嘉易的请求,去卫生间洗漱换上睡衣。
仅仅掀开被子,将自己整个人裹了进去,顺便关掉满室透亮的照明,只留下一盏床头灯。
在闭上眼睛前,她对路嘉易命令道:“留在这里,等我醒过来。”
……
昏暗里,青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紧皱的眉眼。
很久很久之后,他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伸入自己的西裤口袋,掏出略显落伍的智能机,手指来回舞动着,熟练地操作起施愿未知的部分。
……
早晨七点半,施愿即将从混乱的梦境中醒来的前夕。
准时发售的娱乐圈日报,和网上相关的媒体平台,放出了一则爆炸性的新闻。
“豪门兄弟背后竟有共妻爱好,上流圈的丑恶事到底还有几件是我不知道?!”
第128章 我要马上见你
施愿睡睡醒醒, 神志彻底清明时,卧室仍然拉着密不透光的窗帘。
暗沉沉的周边环境仿佛还在晚上,这导致施愿没什么具体的时间概念, 她半阖着倦怠酸涩的双眼, 下意识把手伸到床头柜上摸索起手机, 想要看看现在几点。
但找来找去, 将整个床头柜都摸了一圈, 都没有发现手机的踪迹。
施愿只好扶着额头从床上坐起。
身体与床单磨蹭的声响, 惊醒了旁边坐在椅子上同样紧闭眼睛的路嘉易。
“施小姐,您醒了——”
他看向施愿, 见对方没有停止寻找的动作,连忙问道,“您在找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起床的低气压环绕着施愿,她并不答话,只是兀自缓慢地搜寻着。
她把床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手机依旧不见踪影。
心头烦躁的火苗渐燃, 她终于睁开眼睛,看了过去:“你有没有看见我的手机?”
路嘉易迟疑一秒,抬手指向电视下方的角落:“早上您的手机掉在了地毯上面,我捡起来一看没电关机了,就拿了充电器,放在那里充电。”
那是一个很隐蔽的插口,在百分之九十九的场合下都不会使用。
手机机身被长方形的机顶盒阻挡了大半,施愿想, 怪不得自己一开始没有发现。
但同时,她又对路嘉易的话持探究态度——她很确定自己睡觉前特地给手机充上了电, 毕竟第二天还有很多事要处理,需要随时保持电话畅通,万一没电错过什么重要消息就难办了。
怀疑的种子在施愿的心里埋下。
她装作若无其事吁了口气:“噢,那谢谢你了,马上帮我拿过来吧,我有用处。”
路嘉易却坐在位置上没动。
他磨蹭着,面上凝结起欲言又止的神色,经过明显的停顿后才说道:“才充上电没一会儿,估计还没开机,要不您等下再用吧,先起床洗洗漱,然后跟我一起下楼,我做早餐给您吃……”
怀疑的情绪更加强烈,施愿索性直接朝他摊开手:“拿来,开没开机看了就知道。”
在这件事上,一向逆来顺受的路嘉易忽然表现出恳求又强硬的姿态。
他霍然站起身,走到施愿和电视柜之间,挡住她盯着手机的目光,低声道:“施小姐,我真的是为了您好,您就听我这一次吧……拿到手机,我担心您承受不了。”
对方做作成这样,还能无所察觉,那除非是傻子。
施愿的双眼聚焦,定定望着他的面孔,心中透出一片冰冷的了然。
她维持着手掌摊开的姿势不变,平静开口:“事情已经成了这样,我那身为黎氏集团主席的大哥都被抓进了警察局,还有什么是比这更糟糕的、更让我接受不了的吗?”
路嘉易的薄唇颤抖着。
他的瞳孔中迅速闪过施愿来不及捕捉的情绪。
见施愿不愿听从自己,坚持到底,他迈着沉重的脚步,从电视柜上拿来了手机。
将其递过去,指尖触碰到施愿指尖的刹那,他仍怀揣最后一丝希望:“施小姐——”
施愿却毫不迟疑地低下头去,麻利按下开机键。
刺目的光亮重新聚集在掌心这台小小的机器上,重新输入密码,联通无线网络,解锁回到主界面,施愿被络绎不绝的消息提示叮咚声吓了一跳。
未接来电99+。
未读微信99+。
一秒十条的消息还在顶端的通知栏不断刷新。
施愿想过黎向衡被抓会引起轩然大波,却不料连她这个黎家的编外人员这里,也如此热闹。
没有得到充分休息的大脑更加胀痛了,路嘉易还在耳边滔滔不绝地试图安慰些什么。
施愿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将所有提醒设置成免打扰,随便点开一个社交媒体平台,想要看看外界的议论。
然而漂浮在头条的新闻,却不是黎向衡被带入警察局的标题。
而是——
指尖轻轻一点,加载出来的大尺度照片冲击着施愿的眼帘。
她的瞳孔扩张到最大,才从全然的恍惚中,看清楚头条放送的内容。
四张照片,分别是赤/身/裸/体的黎向衡、黎闻烈搂着一个打码女人陷入激情的场景——兄弟俩尽管没有出现在同一照片之内,但通过模糊处理的背景,可以大致看清都是一样的环境。
爆料者对待黎向衡和黎闻烈不留情面,好像生怕大众认不出他们。
就连关键部位的遮挡,也是发布的媒体担心过不了审核,而后期专程遮上的。
特别是黎闻烈,偷拍的照片直接进行面部高清呈现。俊美到极致的面孔,搭配西方雕塑般的身体,在头条文章的下方,除了谴责、议论和看热闹以外,还有不少男男女女的污言秽语。
养兄弟们的裸/体被刊登到报纸上,其实不会给施愿的心防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可艳照的另一位女主角,就算爆料者特地挑选了她大半个人被男方身体挡住的角度,就算打了无比厚重看不太出面容特征的马赛克,施愿依然精准无误地认出了自己。
奋战的黎闻烈,激吻的黎向衡,以及被兄弟两位争来夺去的她,再配上令人想入非非的标题《豪门兄弟背后竟有共妻爱好,上流圈的丑恶事到底还有几件是我不知道?!》——
或许大众不清楚照片里的女人是谁,但周围有过交集的人,说不准会下流地联想到她身上。
从惊恐和耻辱中回过神来,施愿抖索指尖,尖叫一声,用力把手机掼到了床对面的电视上。
随着砰得一声巨响,超薄的屏幕被她砸出蜘蛛网般的裂痕。
而手机亦随之掉落,再度发出与硬木电视柜相撞的动静。
路嘉易被施愿仪态全无的狰狞行为吓了一跳。
害怕她受到什么刺激,他只能尽量挑拣些没那么刻意,又能安慰到对方的话说:“施小姐,您、您别太生气,照片上这个女人,我都看不出来是谁——您以前见过吗?会不会是分别和两位黎先生都交往过的前女友,心存报复才放出来的?”
恨意在骨骼、血液、心口之间持续不断地发酵着。
施愿并不曾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已然全红了,她喘着粗气,用嘶哑的声音反问:“前女友、心存报复,倒是编得挺好……不过路嘉易,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那照片上面的女人是谁?”
路嘉易闭上了嘴。
被如此质问,他明白再怎么装作不知,在施愿看来也只不过是欲盖弥彰。
他的呼吸也跟着沉重起来,被施愿泛红的双眼逼视,过了会儿才低声回答:“我不敢想。”
“……”
施愿怒极反笑。
之前手机被黎晗影装定位,现在竟然这房子也被他早早装上了监控。
过去她发现了黎晗影暗地的手段,又怕贸然揭开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因此强忍愤怒,同他在别墅里恩爱缠绵、虚与委蛇时,说不定他的心中早已怜悯起她的愚蠢和不防人。
那么此刻呢?
这一秒,黎晗影是否也在隔着监控,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的无能狂怒?
施愿越想,神志越趋向疯狂。
既然有着别墅的监控,那么打码的照片明显只是一次警告。
也许明天,也许下午,也许一分钟后。
他就会向媒体投稿爆料自己没打码的模样。
……
在理智即将爆炸灰飞烟灭之前,施愿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她一把推开身畔照看着她,防止她做出任何傻事的路嘉易,手指发抖了许久,才打开床头的抽屉,找出其中备用的手机卡针。
接着,她手脚并用爬下床。
从床头到电视柜的几十步距离,她的膝盖一共软了两次,每次差一点就要重重跪倒在地。
拒绝路嘉易的搀扶,好不容易捧起破碎的手机,在利用卡针取出侧面凹陷中的SIM卡的过程里,她的指腹又被手机屏幕上不规则的玻璃碎片,拉开了一道细小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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