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敢问,即便问了,他也不知是否要相信。
陆执徐说不出自己此时此刻心境如何,只觉浑身发冷。他逃避般移开视线,转过身,不再看向那张让张魂牵梦萦的面庞,而是死死盯着案上的经文。
可姜静行一直都在看着他,即便他很快转身,她也没有错过他苍白的脸色。
陆执徐悲伤的神情刺痛了姜静行,她叹息一声,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蛰痛,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她的小皇子。
姜静行换了个姿势,将人搂在怀里,小声解释道:“我当年只是随口说的,你也知道,臣子表忠心吗,总是肺腑深情,感天动地的,可我自己说了什么话,我自己都记不太清了。”
她抚摸着怀中人有些单薄的脊背,心里软的一塌糊涂,认真道:“不过我对你说的话,可是真的发自肺腑,一字一句都不会忘的。”
陆执徐轻轻推开她,垂眸道:“那道圣旨写的什么?”
姜静行拨开他额间垂下的发丝,沉声道:“你父皇封我做太傅。天下承平,朝中文臣势大,魏国公也是卧床数月,如今文武失衡,陛下有意打压文官,封我做太傅也不稀奇。”
“位极人臣,封无可封。”陆执徐与她对视,轻声道,“即便将来我能御极天下,也给不了你更多了。”
“闭嘴。”姜静行脸色一沉,冷冷打断他,“我不想听你说什么恩断义绝的话,你最好也别说。”
她今日将事情说出来,是怕两人将来产生隔阂,可不是现在就要分手的。
陆执徐低下头,俊秀的脸上尽是清冷,表情凝然,就连姜静行一时也参不透他在想什么。
第105章 演戏
不过设身处地地想一想, 姜静行也能知晓他在担忧什么,不外乎是怕她不能信守诺言,会在将来弃他而去, 或是二人中途分道扬镳。
其实说到底, 还是自己给不了小皇子安全感,想到这一点,姜静行心口感到发闷。
盯着陆执徐清极生艳的眉目,她说道:“扶摇, 不要胡思乱想, 我答应你的事, 永远都不会变。”
话音落下, 陆执徐缓缓抬头, 淡声道:“我没有胡思乱想, 已经发生的事, 想再多都是无用。”
说着, 他倾身覆唇吻上她,算是对此事做出回应。
仔细想想,两个人从定情到现在, 也不过半个月,真是进展飞快。
吻过来的唇瓣带着主人用惯的熏香,微凉,轻巧又带着微微的试探,伴随着这一吻, 屋里原本凝滞的氛围也渐渐消散, 再度变得暧昧闲适起来。
姜静行得到回复自是十分满意, 知晓这事算是揭过了。她心中一松,干脆睁眼坐在原地, 笑看陆执徐接下来怎么做。
话说二人相处的时日尚短,但每次亲密接触皆是她主动,今日小皇子难得主动,也该让她享受一回了。
见一向强势的人宛如圣僧入定,无动于衷,陆执徐大约明白她想看笑话的意思,不由得掀开眼皮,微微嗤笑。
正和他意。
陆执徐原本搭在经书旁的手臂扶上姜静行的脊背,同时在她唇上轻咬一口,姜静行吃痛,嘶了一声,他抓住机会,艳红的舌尖大胆地探进去,而后辗转剧烈,诸多的试探怀疑瞬间便淹没在满含情意的唇齿间。
一吻终了,两人相拥,姜静行心情颇好。
她亲亲唇边的耳垂,承诺道:“我知你在意你父皇和我的关系,但我明言告诉你,过去我和他是君臣,来日也只会是君臣,即便我对他许诺在前,也万万不会在你身上取舍。”
话落,她解开陆执徐束在身后的朱红发带,感受着微凉发丝在指缝穿梭的酥痒,“你若是赢了,那是最好,若是输了,也有我陪你,总归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发丝主人眼角泛红,薄唇染了层绯色,闭眼任由她动作。
陆执徐沉默良久,最后只是嗯了一声,再次收紧手臂。
其实他想说,就算你曾经真的和陆奕炳有什么,我也不在意了,过往之事不可改,最好便是留在过去,总归今日你愿意如实相告。
无论二人结局是悲是喜,如今他不想与人形同陌路,所以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用尽一切办法抓住眼前人。
“你以后也不能骗我。”这是他不堪忍受的事。
姜静行手下动作一顿,她强压下心中愧疚,温声道:“不骗你。”
最起码今日之后,不会再欺瞒你。
屋里温情脉脉,已经离开小半个时辰的姜绾也渐渐回过味了。
靖国公府的马车驶进长街,马蹄发出清脆响声,华贵的车架惹来百姓瞩目,纷纷猜测轿中是哪位娇客。
姜绾坐在回府的马车里,脸色越来越冷:“秋禾,你上次说,泰安楼的东家很少出来谈生意,只在六年前露过面,是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对吗?”
秋禾不明所以,茫然道:“对啊,铺子上管事是这样说的。”
闻言,姜绾俏脸含霜:“那我们今日见的人是谁?听其言语可不像四十多岁的人。”
尤其这人还与父亲相识相熟。
秋禾睁大眼,惊讶道:“小姐您是说,屏风后面的人不是泰安楼的东家!”
“不,那人就是泰安楼的主子,不然管事不会出面。”姜绾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绪,她心里有个不是很愿接受的猜测。
回想近几日发生的事,父亲时常出府,今日又在泰安楼遇到,事情串一串,她很快便想到,父亲时常去见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刚刚唤她上三楼的人。
今日她只想和管事谈谈今年的买卖,却不想被请去了从未见过的三楼,轻轻松松就谈成了买卖不说,待她还十分宽厚,真是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姜绾沉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若是看在父亲面子上,大可直言身份,若不是,那也不可能,毕竟父亲承认二人是故交。
那人年纪不大,观其所用器物,身份应当不低,可这样的权贵公子......上京城多的是,简直一抓一大把!
没有其他线索,姜绾猜不到泰安楼真正的主子是谁,也想不出父亲为何要时常去见他,不由得鼓鼓脸颊,略感苦恼。
秋禾想为她分忧,眼珠子一转,凑近小声提议道:“倘若小姐真想知道,奴婢现在就折回去看看,三楼不高,踩着二楼的栏杆就能越上去。”
姜绾曲起手指,敲了敲凑过来的小脑袋,严声阻止:“不行,父亲还在里面,你一靠近就会被父亲发现。”
秋禾眨眨眼:“那没办法了。”
“是啊,没办法了。”姜绾微微叹气,清丽的眼眸中闪过暗色。
不知为何,冥冥中有种预感告诉她,屏风后的人对她很重要,就像是有人在耳边催促她去探寻一样,所以她刚刚才会出言试探,只可惜那人太神秘,什么都探不到。
而且......事关父亲,姜绾还有一些心思不好说与秋禾听,那就是,她还是更希望父亲亲口告诉她,或是等她问的时候,能实话告诉她。
看着手中契书,姜绾稍感安慰。
马车脚程不慢,不过两刻钟就回了靖国公府。
姜绾主仆刚一进门,府内等候已久的人便已经得知她们归来的消息。
外院堂厅,院中垂首站着一队宫女,低眉顺眼,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堂中,姜璇挥退来回话的丫鬟。
等丫鬟走了,她才对身旁坐着的女官笑道:“女官见笑了,绾儿这丫头是个闲不住的,交好的姑娘也多,时常不在府中,这不,都该用午膳了才回来。”
“不碍事,姜小姐玲珑心秀,娘娘很喜欢。”锦绣客气道。
她淡笑坐着,倘若细心看一看,还能看清她眼下的淤青,可见昨日云贵妃一番话带给她的震撼,怕是让人寝夜难安。
锦绣端起桌上茶水喝了一口,假装随意地问道:“听闻国公多日前遇袭受伤,不知可否痊愈了?国公是朝中栋梁,不仅陛下忧心,贵妃娘娘也时刻放在心上呢。”
姜璇听到这话,微微一愣,没想到云贵妃还会关注着靖国公府的事。实话说,自从她知道燕王是个败絮其内的人后,她对云贵妃也没什么好感了,只道这皇宫里的人都是会做戏的。
燕王母子如此,就连长公主也惯会唱戏的。
“多谢娘娘关心,兄长的伤势已然大好,不日便能上朝了。”姜璇客套几句,没有多说。
不一会儿,门口的丫鬟打起帘子,姜绾带着秋禾走进来,二人一进来便见堂中坐着位眼熟的人。
姜绾眼神稍凝,心中疑惑宫中为何来人,她和燕王退婚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
不过疑惑归疑惑,她很快恢复自然,上前给姜璇行礼:“姑姑。”
“快起来。”姜璇赶紧拉起她。姜绾又看向锦绣,屈膝行礼问好。
锦绣起身微微躬身回礼,她拢在袖中的双手慢慢握紧,事到临头,容不得她犹豫了。
“上回姜小姐入宫,娘娘曾召见过姑娘,当时娘娘便说与姑娘有缘,看着便欢喜的紧,如今娘娘许久未见姜小姐,颇有些想念,今日特来唤姑娘入宫说说话。”
她笑的毫无破绽,“姜小姐若是无事,即刻便随我入宫吧。”
听到是云贵妃召见姜绾,屋里人都有些惊讶,只有姜绾神色未变,很是淡定地应道:“烦请姑姑稍等,先容臣女回院更衣上妆,随后便随姑姑入宫。”
锦绣没有阻止:“姜小姐请。”
姜绾对着她行了一礼,又对姜璇道:“绾儿先行退下。”
姜璇反应过来,连忙招呼下人送她回院更衣,自己则是留下继续招待锦绣。
清晖阁的忙乱传到秋霞院,引来朴夫人好奇询问,等打听消息的丫鬟回来,姜绾已经离府入宫了。
丫鬟将前厅发生的事说出,朴夫人有些吃惊,问女儿云贵妃为何召见姜绾,朴玲不以为然,将数月前赐婚一事简单说来。
听完前因后果,朴夫人怔了许久才道:“真是可惜你表妹了,竟错过了这样好的婚事。”
“没什么好可惜的。”朴玲绞着帕子擦拭琴弦,淡淡道:“表妹不喜欢燕王,退婚了,她反倒高兴。”
听到这句话,朴夫人本来还算轻快的心情转瞬沉重,她警告女儿:“从小我就告诉过你,不要什么都和你表妹比,她那样的性子,迟早害人害己。”
朴玲垂眸掩下眼中倦意,没有说话,看似是默认了。
与朴夫人争执了这么久,她也累了,因此只敢在心中默默反驳道:有姑父在,无论表妹什么性子,都是小事。
朴玲继续擦拭手中古琴,素手拂过琴弦,轻柔细致,像对待稀世珍宝一般。
*
日头渐渐升高,泰安楼做着开门迎客的生意,眼下正是白天里最热闹的时候,微风拂过三楼檐下金铃,泠泠作响,传进屋里,却是微不可闻的响动。
姜静行陪陆执徐用了午膳,有人陪着,时间总是过得更快些。
她有午睡的习惯,用完膳枕在美人膝上,两人随口聊起最近朝中几件事。
角落里熏炉白烟袅袅,落满身淡雅花香,听着耳边清越的嗓音,姜静行朦朦胧胧沉入梦乡。
许久不曾这样轻松过,姜静行第一次放下警戒,睡得如此香甜。
陆执徐本来还在说话,说着说着,却发现身边人没了声息。
低头一看,人早已入睡,就连凌厉的眉眼也柔和下来。
眼前一幕让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勾勒膝上人的五官,最后停留在眉眼。
这人最惹人心动的便是这双眼睛,永远都是莹莹含笑的模样,一睁开眼,整个人都生动起来,就像一副水墨画,绘上颜色,鲜活的呈现在世人眼前。
陆执徐收回手,小心变换两人姿势,下了软塌,临走前又解下姜静行头上发冠,让她睡的舒服些。
等做完这一切,他走去隔壁房间,屋里是等候许久的暗卫。
暗卫直接递上急报,陆执徐接来打开,眼神扫过上面字迹,他白皙如玉的额头逐渐皱紧,等看到最后,干脆冷笑出声。
“消息属实?韩妃醒了?”
暗卫拱手:“回殿下,属下亲眼所见,三日前夜间,韩妃宫中有人进入,看身形,应是一位女子,值守的羽林卫有所察觉,但未落实。”
陆执徐漠然而立,眼底迸发惊人的锐利,与他刚才在姜静行面前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第106章 狗血
这一觉, 姜静行足足睡了小半个时辰,恍惚间有人叫她,清凌凌的嗓音, “伯屿, 伯屿。”
姜静行瞬间睁开眼,从罗云榻上坐起身,眼神清明,一点都不像刚醒的样子。
她看向榻边坐着的人:“怎么了?”
陆执徐收回推她的手, 神色莫名道:“你府上管家来了, 说是有要事找你。”
说完也不解释, 施施然站起来走到窗边, 他看向楼下, 目之所及是一辆已经停留一段时间的马车。
泰安楼门前客似云来, 乘马车而至的不在少数, 且专门有侍从牵马引路到楼后小院, 因而楼下并没有哪辆车架能长时间停留,更别说还挡在门前正中。
待看清马车旁的人后,陆执徐目光转冷。
姜静行翻身下榻, 一边蹬靴一边疑惑道:“管家来了?可有说什么事。”
陆执徐收回视线,只是看着她,不回答。
没得到回答,姜静行疑惑抬头,看他面上兴致缺缺, 不由得上前关心道:“怎么不开心?谁又惹着你了?”
陆执徐退开一步, 倚在花窗边, 抬抬下巴示意她自己看。
姜静行不明所以地靠近低头,然后也是眉头微皱。
马车旁, 靖国公府的老管家垂手静候,身后还跟着一位身披黑甲的侍卫,头盔上红缨鲜红夺目,正是武德帝的亲卫。
明白了,多半是武德帝召她入宫,怪不得小皇子不开心。
帝王有令,不得不从。姜静行刷的一声将轩窗合上,无奈转身道:“我去去就会,很快回来找你。”
“不必再来。”
陆执徐先是倒了一杯茶水给她,又拿下架子上的外衫递给去,淡淡道:“王府有些事需我处理,你走后我也要回府,等你出宫回来,也是要用晚膳的时候了,何必劳你多走一趟。”
听到这话,姜静行接水的动作顿了顿,小皇子本性如何,她一清二楚。
说神仙皮囊下是恶鬼般的心肠也不为过,心狠手辣,占有欲也不是一般的强。
何况事关武德帝,要是以往,小皇子这时候少不得要刺她几句,哪会这么贴心,又是递水又是递衣的,都赶上别人府上贤惠的小娘子了。
姜静行满含深意地打量他,陆执徐不躲不闪,任她打量。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
见人没有说谎的痕迹,姜静行这才接过他手上搭着的外衫穿好,推门离去。
离开前,还不忘在他如玉的脸颊上亲一口,陆执徐也任她亲,甚至还十分贴心地帮她理好发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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