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缘不行,看来你性格不算好。”
“我是什么性格?”
车库里,他们说的话都有了回声。雨天的地下,空气湿冷又黏腻,手一握,就像被粘在了一起。
梁宛张了张口,一时没想出说辞。
其实周沥性格还行,不恶劣。连许多人有的小恶习他都没有。
本想说他睚眦必报,但转念一想她对他做的事也实属不光彩。
梁宛吸了口气,转移话题。
“我们去哪吃?”
周沥打开副驾的门,等她坐进去了,才透过车门缝隙回答。
“我家。”
第40章 040
不多时, 狂风骤雨。
最后一段路,雨刮器甚至来不及撇去下落的雨水,就被劈头盖脸又浇下一阵雨。
残存的天光与路灯散出一层又一层光晕。
能见度很低, 视野内所有物体都变得异常模糊。
周沥行驶得缓慢而平稳,车压过一地雨中落叶后,终于驶入小区的大门。
梁宛仰起头, 看见从云端倒灌下来的雨成片成片地泼在高楼上,升起水雾组成的壮观白烟。
社交媒体上挂着北京橙色暴雨警报的热搜。
潮湿的空气侵袭每个角落,拂在皮肤上极其冰凉。
进入地下车库, 雨声才减弱。
“好危险的路况,”梁宛不自觉摸着胸口感慨,“刚才都不敢和你说话,怕你分神开到路边的树上。”
周沥倒车入库的同时用低缓的声音回应她。
“别担心。”
梁宛顿了下,轻轻嗯了一声。
此刻的天气,就算她想折返回去,也做不到。她只能祈祷晚饭之后这场雨会停, 或者只是让风停下也可以。
进到电梯之后, 天气的暴乱声都消失了,只剩下机器运行的环境底声,搓磨着梁宛。
现在她能静下心想“我家”这两个字的含义。
周沥是目前与她有着身体上最亲密关系的人,但迄今为止每一次关系的发生,都是在酒店或民宿中。
彼此的家都是没有涉足过的禁区。
对梁宛来说, 她绝不会让床伴踏进她的私人区域。她以为周沥也是这样想的。
侵犯他的隐私, 和自己的隐私被侵犯——一样令她感到彷徨。
她不确定这样跟来是否为正确的选择。
但她已然没有退路。
玄关口, 是做到顶的分列式鞋帽柜, 梁宛快速扫了一眼,弓腰将鞋脱掉。没等她问, 周沥很自然地将她的鞋摆在一格空位上,又弯腰把一双拖鞋放到她脚边。
男士脚码。
她穿着走起路来会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不可避免。
“想喝什么?”
他接过她脱掉的开衫挂在衣架上,淡声问她。
“白水就行,最好是冰的。”
周沥依言从冰箱里取出一个装水的玻璃瓶,给她倒了一杯白水。半天过去,梁宛还杵在原地,也没有四处张望,梗着脖子,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什么没礼貌的行为。
“在沙发上坐会儿,等我做饭。”周沥笑了下,把水杯放在茶几上,观察她,“看电视吗?”
梁宛摇头,在他灰色的沙发上坐下,背挺得笔直,是可以直接拉去大学军训的程度。
室内很舒服,不冷也不潮,还飘散着冬日林间的清雅香气。
“周沥,其实我还不饿,现在不太想吃。”
下午她一边工作一边吃了不少同事送来的蝴蝶酥,一口一口,到现在还没消化完。
她偏头看了一眼窗外的狂风,雨早被都吹得没了方向,无形地在空中乱舞。
梁宛起初心想,就当是来躲雨的。
可她喃喃自问:“这场雨会停吗?”
周沥跟随她往窗外看,山雨倾倒,闪电在天尽头闪烁,不久后云中震起两声雷鸣。看这势头,今夜会不眠不休。
梁宛也知道。
这样大的雨总是有备而来的,不会早早结束。最起码也要持续到多数人都入睡后的凌晨。
而雨歇之前,她回不去。
她有预感,周沥也不会放她回去。
三十岁的一男一女共处一室,她不会天真到认为只是因为“吃不完买的菜”。
算了,梁宛心里产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念头。
反正这个人是周沥。
她转头,轻声问:“你会调鸡尾酒吗?”
又是一声雷在闪电过后响起。
周沥的视线随着这一问从玻璃窗上的雨痕移动到她身上。
“你想喝什么?”
梁宛眼瞳晃了下,她满脑子是些云和雨的事,竟想不出一个名字来。
于是她拿出手机,简单直接地搜索了鸡尾酒。
“随便,你会做什么就做什么,比如玛格丽特、帕洛玛、长岛冰茶,”她在中途穿插了一句对名字的评价,“这些人真会给酒起名,还有莫吉托、莫斯科骡、床笫之间……”
读到这里,她顿住,看向相对应的英文名。
Between The Sheeta......
在周沥的注视下,她镇定自若完成点单。
“玛格丽特吧,这杯你会做吗?”
周沥的目光扫过她抿了一下的唇,笑了笑,转身走到客厅西南角的吧台边。
他不正面回答,抛出反问句。
“要看着我做吗?”
她的目光始终都太规矩,此刻跟随着他,才发现竟然有个木调的吧台。
如果说她是一个喜欢买各式各样装饰物的近极繁主义者,那么周沥就是与她相反的近极简主义者。但他们都不极端,都有着向中庸靠近的一面。
吧台收拾得极其干净,只有一旁墙上挂着一面颇有设计感的时钟。黑色的钟摆悬挂下来,缓缓地摆动着。
他从柜中取出一个酒杯和摇酒壶,又将两瓶酒依次排开,切了几片青柠,然后掀起眼帘,微微向她抬了抬眉。
梁宛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托着下巴。
顶灯打在她脸上,睫毛映下一片阴影。
梁宛知道这样的光应该非常死亡,但她不在乎。
“这两瓶酒是什么?”
“龙舌兰和君度力娇。”
梁宛摸着后颈抿了抿唇,看他添加冰块。
“你一个人的时候也经常喝酒?”
“偶尔。”
也许是为了让她看得清楚,周沥的动作不快,手指每一次的游动,青色的筋脉就伸张一次。
梁宛垂着眼,听窗外雨声久了,隐隐有了倦意,身体也自然而然地放松下来。
她道:“有吧台不喝岂不是一种浪费?”
周沥笑了下,“装装样子而已,我并不懂酒。”
梁宛看他用青柠角润湿杯口,嘟囔道:“那我就更不懂了。”
再然后,他用盐蘸在边缘处。
“周沥,你的酒量是多少?”
他一边往摇酒壶中倒入龙舌兰,一边回想,“不知道。”
梁宛纳闷,“怎么会不知道?”
“我没有喝醉过。”
添加完45ml龙舌兰后,又加入25ml的君度。
梁宛往桌上一趴,聚精会神盯着鸡尾酒杯边的一圈盐粒。它们不像雪那么柔和,而像是冰雹,更有厚度与棱角。
“从来没有?”她漫不经心问着。
“嗯,从来没有,”周沥加入最后15ml青柠汁后开始摇晃酒壶,直到壶壁开始起霜才停止,“我会在喝到微醺的程度时停下,我不喜欢失控。”
关于这一点,他们是同类人。
梁宛总会在彻底酒醉或断片之前停下,只不过理由与周沥不同。
她喜欢借着酒劲做往日里不会做的大胆事,有时甚至不会在意道德约束。但她没有抛弃名声和其他一切的勇气,所以她必须依靠酒后仅存的理智——去收拾残局。
她不是怕自己失控,她是怕醒来之后没法收场。
充分过滤后,周沥将鸡尾酒倒入玛格丽特杯中,在杯缘插上一片青柠作点缀。
他单手掌心撑在吧台的台面上,用另一只手的两指一起将酒杯推送到梁宛面前。
“完成。”
梁宛起身从上方仔细观察了一圈成品。
酒的颜色几乎是纯白,透着一丝烟雾般朦胧的青绿色,很干净。
像是冰雹要落入雪堆。
她问了一个蠢问题,“直接喝吗?”
“嗯。”
周沥唇边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狐疑地望了一眼周沥,她深呼吸,装模作样地嗅了嗅,很清新,应该不会踩雷。
不客气地抿了一口。
梁宛皱起眉头,放下酒杯,抬眼瞪了瞪周沥。
“好咸。”
第一时间进入到口中的全是盐粒,之后才有酒酸甜的部分。
“你真的不是在报复我?”
她又低头瞧了瞧,玛格丽特真的要在杯边蘸上盐?
“Mia,我没有这么无聊。”
梁宛鼓起嘴巴,又尝了一口。
有过经验之后,她开始能接受那股咸味。它是酸甜之中的异类,但恰恰有中和一切的能力。
谈不上喜欢,但放不下。
她一边小口抿酒,一边打开手机上的媒体平台,散漫又省略地诵读着新闻。
“三小时内降雨量将达到五十毫米以上……多路段已有较深的积水……预计——”她顿住,“预计明日清晨停止降雨。”
话音落下,她反手将手机倒扣在台面上。
他也听见了这则播报,可他面色平静,置若罔闻,垂着好看的眼睛,慢条斯理地擦拭被冰融水浸湿的地方。
“周沥。”
梁宛轻轻喊了句,玛格丽特已经被她喝得精光。
他没应声。
她抿了抿唇,尝到淡淡的咸与酸,遂抬高酒杯遮挡住自己的小半张脸。
“周沥——”
一定要她提出吗?
梁宛的胸口闷闷的。
如果说从前是她故意勾引,那这次分明是他将自己带到家中,是他先跨越了那条线。
她不想没有尊严地再一次主动。
可周沥就是被动的人。
一切的开端源自于她的锲而不舍,也许从那时就注定了今后他们的每一步。
想到这里,梁宛叹了声气,最终屈服于欲望和屋外的狂风暴雨。
“周沥——”
好不容易组织好的语言,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还没有说出口时,骤然被他吞没。
周沥俯身凌驾于吧台上,抚着她滚烫的耳朵,低头印下一吻。
他能品尝到她唇间的酸甜和咸湿。
鼻尖碰着鼻尖。
在与风雨一般失控的心跳声中,梁宛听见周沥轻轻的耳语。
“留下来。”
第41章 041
玛格丽特的味道在唇齿之间流动, 仿若一场推杯换盏。
周沥从吧台边绕到梁宛身边,一手掌心贴着她的背脊,另一只手从臀下托起她整个身躯。
腾空感让梁宛惊了一下, 立刻抱住他的脖颈,柔软地贴着他。除去开衫后,她身上不过一件纯白色T恤, 早在不知不觉中耸起一截。
“周沥,我还没有答应你……”
“嗯,我在等你的回答。”
他低声说着话, 指尖却在背后的搭扣上绕圈,惹得梁宛一阵不知所措,不知不觉就将软绵绵的云送到他唇边。温热的触感透过布料传递而来。
她涨红了脸,抱怨说:“你不老实——”
梁宛觉得有些地方和从前不一样了。
以往,不论是在挪威,还是回北京后发生的那一次,都更像是他在满足她的渴望。除了几句口是心非的话之外, 他不曾在这件事上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但也不曾没了规矩过。
这场风雨把城市颠倒,也淋乱了他们之间的某种东西。
周沥主动挑惹着她,闭着眼轻轻体会她的体温。
她半推半就着,感受到他生长起的渴望。
“回答呢?”
他问。
周沥环着她的腰,埋进她颈后散下来的发丝之间, 温热的鼻息侵袭她的耳畔与发红的皮肤。
梁宛掐着他的肩膀, 虽然有些脱力, 还是秉着一口气说:“我不答应呢?”
周沥低低笑了一声。
“那就到你答应为止。”
话音落下的同时, 背脊上的卡扣被挑开了。长时间的压迫在皮肤上留下一层浅粉色的印痕。周沥轻轻用指腹感受着,感觉到梁宛抱自己抱得越来越紧。
摩挲中, 白T渐渐堆叠向上。
才吻过她沾着酒气的唇,此刻又缓缓落在别处,再往下沉去,轻柔又温暖。
梁宛咬着下唇,忍住不回应。
忽然,吻变成不算太过分的轻吮,她倒抽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平复心里激荡起的涟漪,吮又变成了咬。
梁宛忍不住低喘了一声,想蜷起身体,却又被他扼制住。
没了搭扣的布料松松地垂着,半遮半掩着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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