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身到她耳边说:“等我一下。”
接着他走到沙发左侧停下来,一句话没说,面无波澜地关掉了正在通话的视频,合上电脑。
世界安静了,连那轻微的声音都不见了。
见鬼!
屏幕另一侧的霍易斐看着突然被切断的连线猛拍大腿。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周沥那张冷酷无情的脸,后者就像拍死一只虫子一样,拍合了笔记本电脑。
霍易斐听见女人的声音了,毫无疑问那是梁宛。
见色忘友!
从前周沥信誓旦旦说的那句“爱情不是必需品”还回荡在霍易斐耳边,他真想当着梁宛的面逼迫周沥再说一次。
霍易斐摇摇头,摘掉耳机,把电脑往床上一扔。
他想起不久前,周沥因为工作事宜回了一趟德国。那一次霍易斐破天荒地和周沥进行了一次跨国彻夜长谈。起初霍易斐像往常那样聊着自己和林晓茵的事,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说起周沥。
霍易斐还记得周沥一年前去挪威看望爷爷时,房间里传出过女人的声音。这种事发生在别人身上或许不稀奇,但在周沥身上就挺稀奇的。因此霍易斐记得格外清楚。
但回到国内后,周沥和梁宛的种种纠缠,他也全部看在眼里。
绝不清白。
他问周沥:“你对梁宛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沥低头在签文件,“你觉得呢?”
“当然是对她有意思。”霍易斐道,“国庆在杭州的活动,我喊了你多少次,你都说不来。结果1号的时候你突然变卦说要来,我还以为你是良心发现来支持我的。直到后来看见梁宛也在杭州,我才知道我是自作多情了。你根本不是为了兄弟,你是为了她吧。”
周沥弯唇,“挺有自知之明。”
霍易斐切了一声,“你像个跟踪狂一样跟着人家,我看梁宛对你没意思,她抗拒得很,只不过不好意思拒绝你。”
周沥的笔停了一下,抬眸淡淡扫了霍易斐一眼,没辩驳。
“你最近一年的桃花快赶上你过去三十年了,”霍易斐细数着,“一个梁宛,还有一个挪威的神秘女人,后来也没听你提过挪威的那位,你们该不会是一夜情吧?有些颠覆我对你的认知了。”
他看周沥的眼神带着点故意展示出来的嫌弃。
“挪威那位?”
霍易斐:“你别想否认啊,我可听见了,那天你酒店房间里有个女人的声音。”
周沥挑眉点点头,“梁宛。”
“什么梁宛?你别扯开话题。”
周沥:“你说的那个女人就是梁宛。”
“……?等等,你让我思考一下。”
霍易斐深感自己的大脑主机过热,无法处理这么大的信息量。
“如果你和梁宛早在挪威就认识,那……”霍易斐忽然瞪大眼睛抬起头,“Lee,你突然决定回国该不会是为了梁宛?”
为了梁宛?
周沥搁下钢笔,身躯往后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没有回答霍易斐的诘问。
“我当初为了晓茵回国你还说我恋爱脑!和我比起来,你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霍易斐当初刚起步的事业和沃斯在欧洲的发展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他放弃的代价轻许多。沃斯不同,它已经是欧洲无人机市场占有率最大的品牌,这时候周沥舍得转移重心——
这才是真正的冲昏了头脑。
恋爱脑。
周沥觉得这个词离自己太远,他低头轻笑道:“不是为了她,沃斯最初就是在北京创立的,早晚都要回去。我也不可能放弃国内的市场。”
“你也说了是早晚,你回得这么急,真的没有梁宛的原因?”
周沥默了默,“我不能等到市场饱和再回去。”
通话有两秒钟的卡顿,等恢复顺畅后,霍易斐听见周沥说:
“梁宛,或许也是一部分原因。”
他重新低头开始翻阅文件。
霍易斐像只饿狼一样追问:“一部分是多少?”
周沥轻飘飘给了一个数字,“20%”
看似很小的数字,符合周沥一贯理性的态度。可霍易斐觉得,他承认受影响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不可思议。
那次聊天后,霍易斐苦于没有地方去宣泄自己饱满的情感,只能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意味不明的动态。
「!」
-
梁宛坐起身一边脱羽绒服,一边睇了眼他的电脑。
“你刚才是在开会吗?”
“没有。”
“那是和别人聊天?”
“嗯。”
她把羽绒服往他身上一扔,动了动眉梢,“和谁啊?”
“霍易斐。”
“喔。”
梁宛有段时间没看见他了,还有他那只胖乎乎的柯基。
周沥把羽绒服挂好,噙着笑看她:“你以为我在和谁聊天?”
梁宛摸着后脖子,胡诌:“随便问的,看看你有没有劈腿,要是劈腿了我就……”
“就怎么样?”
周沥单膝跪在沙发软垫上,低头逼近她,气息近在咫尺,接吻水到渠成。
蜻蜓点水,激荡起涟漪。
梁宛蜷着腿被他围在手臂的包围圈里。
“当然是分手,还能怎样……总不能去你的公司楼下拉横幅说你是负心汉吧,你可是我的甲方。”
周沥把她抱到自己身上,让她面对自己坐着。
“我不是你的甲方,我也永远不会给你分手的机会。”
“你耍赖,你不记得当初说的了吗?”梁宛抵着他的胸膛,不让他靠近,“我们只是试试恋爱,你现在可还在试用期,我有随时中止这段关系的权力。”
周沥的双手像一副手铐,箍住梁宛的手腕,往自己的腰上拉过来。
他微微仰着下巴,眼帘半垂,轻笑着用沉静的嗓音问她:“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你告诉我。”
梁宛故意同他抬杠,“我就不告诉你。”
她用力甩手,想挣脱他的桎梏,却在话音落下后被他欺身压在了沙发里。他还捏着她的手腕,只是更过分地将它们举过了她的头顶,按在沙发上。
梁宛的双腿也被他强有力的腿锁住,动弹不得。
他亲了亲她的唇,咬了一下,不像她发泄时那样肆意,在咬破唇瓣之前,周沥还给她喘息的空间。她缓过气来,他又亲。反反复复亲到梁宛的嘴唇泛红,没流血也和周沥的伤口一样殷红。
吻慢慢往下生长,他的手指也从梁宛的腕骨伸向她的掌心,一寸一寸打开她的指缝,十指紧扣。
“我们不会分手的,梁宛。”
梁宛一震,感觉身体有一部分收缩了下。
“这世界上哪有一定的事。”
她说。
“周沥,能给我看看你小时候的照片吗?”
他捏着她的手,垂眸看她。
“怎么突然想看?”
“想看看你是整容的,还是从小就这么好看。”她眨眨眼,故意这么说。
“现在?”
“嗯,反正我在生理期,你想做也做不了,”梁宛拍了拍他,“忍忍吧。”
周沥失笑。
“相册在书房,跟我来吧。”
梁宛却张开双臂,“不想走路,抱我过去。”
第63章 063
这是梁宛第二次进周沥的书房, 第一次只是短暂逗留了两分钟,秉持着不侵犯他个人隐私的原则,她都没有观察过房间的陈设。
这次, 她赤着脚,被周沥直接放在了窗边的单人沙发里。
房间里的书册比她想象中还要多,顶天立地的书架比小型图书馆还壮观。
周沥翻找相册的时候, 梁宛托着下巴在看他的背影。
“周沥,你小时候有没有去过杭州?”
“没有。”
难道梁怜沁和程涟书从来没有让两个孩子见过面?
梁宛根本记不起来。
她的记忆力本就不好,连当了三年同学的陈知渊长什么样都差点忘了, 更不会记得小时候的事。
“为什么这么问?”
梁宛:“没准我们在西湖边偶遇过呢。”
周沥拿着两本相册走过来,递给她。
梁宛接过来,一页没翻,先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觉得我们在挪威的那一面,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没等周沥回答,梁宛轻笑掩过自己的心思,“我们这么有缘分能在挪威相遇, 说不定也早就有缘在其他地方见过了。”
她翻开第一页。
相册是崭新的, 深棕色的封面,里面的底页是墙壁涂料般的冷调白。
相片有些泛黄了,是千禧年前后印出来的。
梁宛以前的相片也是这样,一翻开就如同打开了一部老电影,电视机上闪着雪花, 一不小心就花屏失去信号。遗憾的是, 那些相片已经失去踪迹, 也许是梁怜沁带走了, 也许是在搬家的过程中丢失了。
丢失的虽然是物件,但有时梁宛却觉得, 她是连那段时间都一并遗失了,像绿野仙踪里没有心脏的铁皮人。
相册里的第一张照片,是个穿裙子的小婴儿。
梁宛不太敢认,“这是你……?”
“嗯,身上穿的是我母亲小时候的裙子。”
周沥把梁宛整个人端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找了条毯子,把两个人一起裹住,陷在单人沙发里。
梁宛咯咯笑起来。
周沥小时候穿了不少裙子,还戴过花边帽,这大概都是程涟书的小爱好。他婴儿时期就有漂亮的开扇双眼皮,皮肤很白,笑起来露出不全的乳牙,活脱脱就像还没成年的幼犬。
相片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井然有序。
翻过几页,他从婴儿期奶白的模样,忽然变成一个在床上哇哇大哭的浑小子,肉团一样的小手和如今骨节分明的大手毫无干系,他捏着一件衣服,不知道在哭什么。
“这张是为什么哭?”
周沥的下巴搁在她肩上,一笑就蹭得梁宛耳朵痒心也痒。他说:“我不记得。”
也是,这么小的孩子能记得什么。
梁宛揉了揉耳朵,“你还说你妹妹是混世大魔王,我看你小时候也差不多,这么多张照片都是你在闹。你根本不像看起来的那样乖嘛。”
周沥不置可否道:“你以为我是乖小孩?”
梁宛撇撇嘴,“我以为你从小就是一副正经严肃的样子,是那种小大人。”
“我现在很严肃?”
“对,满脸写着生人勿近。”
“那你在Hkok怎么会问我那样的问题?”
那样大胆。
梁宛笑笑:“当然是因为没人认识我,就算你拒绝我,也没关系。”
她很快翻阅完一本。
照片里不仅有周沥,也有程涟书和周延。
梁宛没见过周延,只是从各种小道消息中拼凑出他的形象。
一个读完了医学课程却最终弃医从法的高材生。
周沥的眉眼像妈妈,硬朗的轮廓像爸爸,结合起来就成了俊秀英气的模样。
梁宛小时候的家境并不算好,徐学知的收入虽然颇丰,却受其父亲的影响,极少花在梁宛和梁怜沁身上。所以梁宛的照片,大多都是在杭州的免费公园里拍的,且大多时候只有母女两个人。梁怜沁即使因工作身心俱疲,也还是会带着梁宛去很多地方。用她的话说——人一定要长见识,一定要看得远。
周沥童年里的角色则丰富许多。
有程涟书,有周延,还有形形色色围绕在他身边的亲戚朋友,反正没有梁宛。
她小时候也许真的没有见过他。
梁宛将合上的相册还给周沥,并表示自己困了。
以前她总存有一种十分罗曼蒂克的想法。她觉得浏览一个人的照片,就能参与他的过去,经历他所经历,与那个人产生联结。
现实却并非如此。
即使梁怜沁和程涟书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她们的儿女——她和周沥的人生轨迹却是如此泾渭分明。
周沥把相册放到一旁的小桌上,沉声说:“我还有两张照片想给你看。”
梁宛歪头,“什么照片?”
他起身从书架上拿了一个木质相框下来,递到她手心里。
和木框相比,照片的尺寸显得很小,两张合在一起被裱进同一个框。
梁宛一眼就认出那个喂鸽子的小男孩是周沥。她刚才看了那么多,此刻对这张脸最为熟悉。
多数白鸽停在他的脚边,低头啄着地上的玉米粒吃。他身后被人群惊起的白鸽纷乱地在振翅,有几只又像是正在收拢翅膀要落地,到处是生机。
这地方像极了千禧年前后杭州的少年宫。
但周沥说他没有去过杭州,想必是北京。
他身边站着一个小女孩,年岁比他略小一些。抓着他的外套,哭到眼睛只剩下一条月牙般的线。她的脸颊冻得发红,又或者是哭红的。
而小周沥,满脸不耐,却没有甩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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