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伙那我哪儿敢喝?只得笑着收下,找个没人的地方丢了。我是没喝, 可保不准有其他人会信、会喝啊,这要是再喝出个好歹来,啧啧。”
孟逐星说:“还是重男轻女的想法作祟,现在实行计划生育了,兴许能改善些。”
“那可不?额外交社会抚养费也就算了, 还有可能被开除公职,很多人怕丢工作就不敢再生了。”
“那你呢?我看齐奶奶很想抱重孙子。”
“嗐,我现在月经还没恢复正常呢, 卫东他也很忙,招呼这一个都累得够呛,过几年再说吧。”
正说着话,珍珍细声细气地哼唧起来, 马小兰起身走过去,“这是拉了。”
陶陶和乐天大眼睛睁得溜圆, 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兰阿姨给珍珍妹妹换尿布。
孟逐星笑道:“你俩小的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
陶陶捂住小鼻子:“臭臭的。”
王秋月哈哈大笑,“傻孩子粑粑臭不是很正常?小孩子都是这样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马小兰把脏尿布丢到外面的水盆里,折返回来,突然问:“妈,我哥他昨天寄的信里又说啥了?还是想让你回去?”
“嗯,你嫂子她妈前几天扭了脚,不方便照顾她。”
“要不我给他多寄点钱,让他找个本家的大娘谁的帮忙?给人家钱,这不也可以吗?”马小兰洗了手,继续道,“我不是想霸占你,是不想你回去受累受气。”
“你在我们这儿帮忙干活,至少我和卫东、奶奶和媛媛都对你很好,不会给你脸色看,还有俺爸也在这儿,你们老两口还能团聚。
回去后整天对着我嫂子,她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无理还要搅三分,你还回去干啥?”
见她神情有些松动,马小兰继续劝道:“要是俺哥找本家的大娘帮忙,不是自家人,嫂子肯定会注意分寸,你说是不是?”
“再说现在天这么冷,你回家哪有在这边暖和?你就不怕你走了,俺爸他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再害老寒腿?”
王秋月忍不住啐了一口,笑道:“你爸他多大人了,还要我一直伺候?行了,我又没说要回去,就是觉得心里不得劲儿……”
孟逐星问:“婶儿是觉得有点对不起文波哥?”
“嗯,再咋说他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从小看着长大的,现在他有困难,我干看着不帮忙,总觉得不太舒服。”
马小兰打断道:“您哪里没帮忙了?之前是出人又出力,现在虽然人不在跟前,但每个月都寄钱给他们,家里不仅有地,还养了不少鸡鸭鹅和羊,就我奶、我哥和嫂子他们三个人吃穿,哪里用得上多少钱?”
“我看您这辈儿都是太勤快太操心了,整天为了子女孙子活,也不嫌累,要该多为自己想想才对。”
孟逐星笑道:“小兰说得对,他们在老家真花不上多少钱,您和马叔已经帮了文波哥很多了,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也没法律规定父母一定要帮孩子带孙子对吧?”
王秋月轻叹一声:“是没人规定,就是孩子是自己的,孙子也是自家的,旁人都能做,我不这样,就像是任务没完成似的……”
马小兰卷起衣袖:“谁给你们下的任务?把他找来我给他说道说道。”
王秋月忍不住笑:“哪有人分配任务啊,还不都是心里的事儿,看大家都这样,你不这样就显得很不对。”
“干嘛跟旁人比呢,他们爱咋的咋的,您和马叔过好以后的日子就成。在北京怎么也比在山窝窝里强,等时机合适了,就把马奶奶也接来北京逛逛,住一阵子。”
“那估计我奶奶会不习惯,她天天要跟村里的老头老太太唠嗑说人是非,要是来了这儿,谁跟她说这些?这不得把她给闷坏。”
王秋月嗔道:“就会胡说八道,都当妈的人了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
“我和你爸之前也说过让她过来,她不愿意,我们也就只能多寄点钱和营养品回去了。”
马小兰小声哼哼:“也不知道那些营养品能不能进我奶的肚子里去……”
“你说啥?你哥可是很孝顺你奶的。”
“我哥孝顺顶啥用,要是我嫂子发话了,他说的也就是个屁。”
“当着孩子们的面不许说脏话。”王婶儿正色道,“那你说,不这样办还能怎么着?”
马小兰不说话了。
她也知道,无论是她哥,还是她奶奶,都有着不可磨灭的血缘关系在,她都做不到完全不管,要求爸妈对他们完全拎清也太难为他们。
“总之,别总想着委屈自己成全别人,多为自己着想才对。”
王秋月不太认同:“你这样不就太自私了?”
马小兰理直气壮:“自私咋了?我为我自己活还不行了?”
见两人气氛有点焦灼,孟逐星赶忙打圆场:“婶儿,兰儿的意思是您和叔辛劳大半辈子了,应该多为自己打算,多留点钱给自己,趁着还年轻腿脚都还便利,应该多出去走走,享受享受生活,对不对兰儿?”
她杵了一下马小兰,后者顺坡下驴:“是啊妈,我这说这么多,不都是因为心疼您吗?”
王秋月笑了笑:“道理我都懂,就是有时候心里的事儿,控制不住。”
孟逐星安慰道:“您这样想很正常,毕竟身边的人都是这样的,觉得不为孩子奉献就是自己偷懒,觉得愧疚,慢慢扭转这种想法吧。”
别说是这个年代的人,哪怕是在现代,也有很多这样的父母。
为了不知被谁分配的各种“任务”奔波操心,一辈子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地为自己而活过。
孟逐星的爸妈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他们的更关心的人是她的弟弟。
这让她有点难过之余,更多的是哀其不幸——
她弟弟丝毫不感激,啃老啃得理所当然,反而还觉得是他们给的不够多。
“凭什么别人的爸妈都能给孩子直接买房买车,你们却连首付都不能帮我出?”
这是孟逐星最后一次回老家过年时,在团圆饭的饭桌上她弟弟吼出来的话。
直到现在她都记得,父母当时慌张无措又懊恼的神情。
这也让她坚定了一个想法:哪怕以后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也不会为了Ta无私奉献一切。
即便身份有所转变,她仍然是她自己,是第一位的。
聊了会儿天,刚才盛好的甜汤已经不烫了,孟逐星挪到桌边,让兄妹俩自己拿小勺子喝。
珍珍见他们喝得很香,小嘴巴吧唧了几下,马小兰笑着给她也尝了一点儿。
甜甜的,小姑娘的眼睛瞬间都瞪圆了,看得三人忍不住大笑。
傍晚时,孟逐星和马小兰一块儿进了厨房做饭,快开饭时,左等右等,也不见马叔回来。
王秋月有些担心:“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齐卫东拿起车钥匙:“我去瞅瞅。”
几人焦急地等待着,半个多小时后,门外传来车响,马小兰连忙跑出来,见齐卫东背着她爸下了车,她爸头上裹着一层白纱布,膝盖和脚踝似乎也受了伤,裤子都破了好几个口子。
“哎哟这是咋了?!”王秋月赶忙迎过去,“摔了吗这是?”
马国富:“没事儿,骑车拐弯的时候被一辆小车蹭了一下,受了点儿轻伤,不严重。”
“头都包成这样了还不严重?”王秋月搀扶着他进了屋,拿出手电筒上下仔细照了照,“去过医院了吗?大夫咋说的?”
齐卫东说:“妈你就放心吧,刚才我带爸去医院检查过了,我是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他的,爸也是好心,没让肇事者留下处理,只让人赔了一点儿钱就算了。”
马国富笑了笑:“我这不是寻思着这伤也不重,就擦破点儿皮,没必要拉着人不放。”
“那您也该打个电话回来,我过去接您,要不您自个儿走得走到啥前儿啊。”
“我也是不想麻烦你……”
“爸,咱们都是一家人有啥麻烦的。”马小兰眼眶微红,“幸好卫东遇着您了,要是错过了,您这伤再耽误了……”
“真不要紧,真的,大夫说就是破皮,包扎得看着有点吓人而已,擦点红药水过两天就好了。”
王秋月轻轻拍了拍他的裤子,“这里都磨破了,膝盖应该磕得不轻吧?大夫给拿药了吗?”
“拿了,在这儿。”马国富从衣服兜里掏出一瓶红药水。
“先洗手吃饭,待会儿我给你涂。”
“好。”
吃饭时,孟逐星发现王婶儿对马叔的态度就有点冷淡。
嗯?意外受伤是谁也不想的,她这是在生什么气?
王秋月也不是能憋住话的人,过了一会儿就开口指责道:“马国富,我有几句话一定要当着孩子的面说说你。”
马国富挺直脊背:“你说,我听着呢。”
王秋月严肃道:“你今晚受伤的事,犯了两个严重的错误。”
“噗嗤——”妈这是听了多少新闻广播啊,这小词儿整的,马小兰没憋住笑出了声,挨了她妈一眼刀,立马就老实端坐了。
“嗯,王秋月同志说得很对,马同志你要认真反思。”
马国富:“……”
被她这么一打岔,王秋月梗了一下,继续道:“第一,你受伤后应该及时去医院,而不是自己走着回家。”
“我真的只是擦了点儿皮……”马国富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然后收声。
“第二,应该及时打电话通知家里,让我们及时了解情况,而不是在家憨着脸等。”
马国富小声说:“我不是不想麻烦卫东嘛……只是一点小事儿。”
他不明白,秋月为啥会因为这点小事儿这么生气。
王秋月冷哼一声:“小事儿?你这是没出事才觉得小,万一你摔到头,弄个脑出血啥的,走半道儿昏迷了,一直没人救你,你咋弄?”
“你觉得事儿小不想麻烦闺女女婿,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你是受了什么内伤,没能被及时救治,再后悔不也晚了吗?你让孩子怎么想?这不得让他们内疚到不行?”
马国富嗫嚅着道:“我、我没想那么多,当时也没觉着有啥难受的。”
“再犟嘴?”
“……我知道错了。”
见妈训爸毫不留情面,马小兰赶忙说软和话:“好了妈妈,爸爸他知道哪里做的不对了,以后再遇到……呸,不会再有这种事,反正不会再犯了。”
孟逐星也跟着道:“就是就是,婶儿叔他工作了一天,又受了轻伤,现在一定饿坏了,咱有啥指示吃完饭再说行不行?”
王秋月瞥了眼老伴儿,给他夹了块鸡肉。
马国富憨厚地笑了。
这事儿就算翻篇儿了。
晚饭后,王秋月打了温水,给他擦了擦淤青的膝盖和脚踝,忍不住叹了口气。
马国富忐忑不安:“秋月,你要是还没骂够我你就接着骂。”
王秋月瞪了他一眼,“谁稀罕骂你?我是在想闺女和星儿说得对,咱也不能一直为孩子着想,要多为自己打算打算。”
“啥意思?”
王秋月将下午俩人跟她说的话说了,“……仔细一想,她们说得也没错,咱都为文波奔波半辈子了,给他娶了媳妇、成了家,自从我来北京,给家里寄钱就没断过,我不欠他什么。”
马国富沉默半晌:“那咱一直不回去,丽霞不得有意见?村里其他人不也得说咱不管儿孙、不孝顺老娘?”
“月月寄钱寄营养品不算管?不算孝顺?还是说必须得我这个老婆子守在他们跟前,伺候吃伺候喝才算孝顺?”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啥意思?你想我回去受气?”
马国富连声说:“没有,我没这样想。”
“不管你咋想,我是不想再回去伺候了,要去你自己去。”
马国富讪讪:“我笨手笨脚的不会伺候人,再说哪有公公伺候儿媳妇带孙子的……”
王秋月:“不会就学,女人也不是生下来就会伺候人的。”
“以前没有公公伺候的,你去了不就成第一个了?”
“…………”
马国富觉得媳妇越来越难缠。
他没再说什么,也说不过她,不吭声地让她给擦完了药。
没过几天,他又收到了儿子的信,还是老一套,问他妈啥时候回去。
马国富有点生气,当即写了一封信寄回去。
信上写着——
【你妈妈不回去,需要人帮忙就去找旁人,给人家开支,钱我们出。照顾好奶奶。】
第57章
陆宗青忙完工作上的事后, 驱车去了敦煌。
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车灯照得路面一片白,他看到妹妹和一个高瘦的青年并肩站着, 在他的车渐渐靠近时两人的神情瞬间由不确定转为欢喜。
“哥!”陆思甜朝车子跑来,满脸都是笑, “终于等着你了!”
陆宗青下了车,摸了摸妹妹的发顶,“穿这么少, 不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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