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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冲出门去拿外卖，可是门外不见外卖小哥，只看到了戴文。
“你一直在外面？”
“嗯，本来想问你要不要一起买饭吃。”戴文说，“可惜你已经点了外卖。”
“不早说，早说我就帮你也点一份。”乔安说道，“都几点了，你怎么还没吃？”
戴文没有接话，反而问她，“之前拍下晚霞发给你，你怎么也不吭声？”
乔安道：“我忘了。今天实在太忙！”
戴文笑了笑，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看到那么美的火烧云，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想发给你。”
“很美。”乔安说。
电梯“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外卖员拎着外卖箱到了。乔安接过了外卖。
外卖员匆匆地而去，电梯门关上，走廊的灯光又显得很昏暗。戴文还倚在乔安门外的墙上，看了看她，说道：“唔，那你吃饭吧。我就走了，反正我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
想看看你。
乔安笑道：“中午不是刚见面。”
“是这样。”戴文抓抓头，“不过――”
还是想再见一面。
他按下电梯向下键，道：“我真的走了，我下楼去买点吃的，晚上还有很多事。”
在家办公模糊了上下班的界限。除了偶尔吃饭喝水，其他时间全部算作上班时间。乔安吃过外卖，仔细看了丹妮在另一个项目上的招股书修改，把自己的修改意见直接发给印刷商处理。她看丹妮的skype图标还是绿色，显示在线，便小窗问她：是不是方便打个电话。
丹妮热情回复：当然啦，你和我客气什么！
乔安给丹妮打过去：“喂？”
“喂，乔乔姐！好久不见！”丹妮听上去很激动，“在家办公这段时间，我都要被憋死了！”
“可不是，也不知道这一波什么时候结束。”乔安说，“刚才我过了一遍你的答题和招股书修改，意见我直接改了，你有时间的话可以看看。我就想说…你这次表现还不错，有进步。”
“真的？”丹妮语气很惊喜，乔安能想象得出她眼睛亮晶晶的样子。
“嗯，真的。”乔安说，“思路很清晰，写得也还算是凑合。”
“还凑合！”丹妮叫了起来，“你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多少心血吗！”
“别急，你要没有一点进步空间了，我也就不需要帮你改了。”乔安说，“但是进步很大。这个项目我没什么时间管，我知道你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
“哼，你还算有点良心！”丹妮说，“我都要被累死了。”
“好了，我还有一件事想和你说。”乔安说，“丰收项目的讨论，你都参加了吧？”
“嗯，除了时间特别冲突的，所有讨论我都拨入了。”丹妮回答。
乔安说：“好，丰收项目的题，除了证监会的第一题和最后一道题，你都起草一下初稿吧。”
丹妮不说话了。她不说话的时候，一般是因为情绪很激烈，无法平复。乔安等了她一会儿，问：“怎么，有困难吗？”
又过了一会儿，丹妮才说：“困难是困难，但是我也知道，本来也是该我写第一稿。”
乔安说：“我知道你两个答题撞在一起，但是我也很忙。雪绒花项目马上要开始讨论优势战略，恐怕又要占用不少时间。”
丹妮那边又是一片沉默。乔安心里有些愧疚，但是戴文建议她把精力放在雪绒花项目上，其实是很有道理的。丰收项目不一定能做得出去，就算做出去了，放在简历上也不算是亮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又不能当一辈子丹妮的职场保姆。她总需要利用好手头仅有的一点资源为自己筹划。
别的律所是不是这样，乔安不知道。但是至少在A&B这个资本市场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至于虾米吃什么，她考虑不到也管不着。
“乔乔姐，我以为你至少会分走几道题的。”丹妮说。
“我…”乔安叹了口气，她说，“有哪道题你不知道该怎么写，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丹妮蔫头蔫脑地说着，“那我去写了。”
挂上电话，乔安看了一下时间――十二点四十分。把skype的图标拉下来，A&B资本市场组几乎所有人都还在线，网上去绿莹莹一片。
还真是，不舍昼夜…
第58章 优先级排序
雪绒花项目的优势战略讨论会安排在早上九点，zoom视频会议直接连线公司现场。
“大家好，我是麦凯雷的罗伦。”一个大概三十来岁的女人说道，“很高兴和公司领导以及线上的同事合作。今天由我带领大家讨论雪绒花项目的竞争优势和战略。在会议开始前，我们先很快地点下名，看看相关中介是否都已经拨入或者来到现场…”
劳伦显然是麦凯雷的D董事级别，至少也是个颇为资深的VP。她声音轻柔，语速略快，有种客套的疏离，显得专业干练。
点到A&B律所，路易代表A&B发言：“大家好，我是A&B负责写书的合伙人路易，我的同事乔安和戴文也在线上。”
戴文？乔安点开参会列表，发现他真的也在线。竞争优势和战略和香港组工作没有一点关系，戴文在线上做什么？难道是监工？
乔安在skype上点了戴文，直接问：你怎么也在线上？
戴文回复很快：听一听。
乔安不解，这有什么好听的？戴文又不闲。她打了个问号发给戴文。
戴文的对话框显示typing…typing…他回复：主要是感受一下保荐人之间的关系，还有观察一下保荐人和发行人之间的关系怎样。
原来如此！这是乔安做项目从来没有考虑过的角度。可见戴文对于工作的理解和乔安，已经完全不是一个次元了。
乔安回复：受教了。
戴文又说：你要格外小心麦凯雷这个罗伦。
乔安：哪方面？
戴文：各方面。她可是心狠手辣的。
乔安：她业务水平怎么样？
戴文：很不错。是盛银和方信那些人这辈子都无法达到的高度。
盛银和方信的banker们很喜欢把事情推给其他中介，尤其是律师和审计师。但是麦凯雷显然是另一种风格。飞快地点名后，罗伦就把话语权抓在自己手里，对优势战略的大纲娓娓道来。她口才很好，就算乔安之前对这个版本的大纲有不少意见，似乎她梳理下来又听上去合情合理。
“我有一个疑问。”第一个点还没有讲完，另一个投行的banker说，“关于公司的市场定位…”
“我还没说完。”罗伦立刻打断，微笑着说，“等我讲完，会给大家留出时间讨论。现在请不要打断我。”
“咳，大家好。我是公司的融资项目负责人，大家叫我李老师就好。”发行人的领导轻咳一声，很礼貌地说，“对于我们公司市场的整体定位，我其实觉得…”
“李老师，我刚才已经说了。”罗伦保持着脸上的笑意，“我们一会儿会给大家留出讨论的时间。如果不停地打断，东一句西一句，讨论效率会很低。我也不希望今天占用您太多时间，拖延整个项目的进度。”
乔安从来没见过banker对客户都那么硬气，简直大开眼界。Skype的图标闪了闪，是路易的消息：对于公司定位，我们不要发表意见。
公司定位本来就不是律师决定的，而且乔安也能看出两家保荐人和发行人对于公司定位的写法还远远没有达成一致。她回复：好的。
路易又解释道：这一稿优势战略是麦凯雷和公司CEO谈的，恐怕代表了公司CEO的意见。但是李老师是大股东的人，另一家投行和他们站在同一阵线。所以他们之间不同的观点，就让他们去吵，我们不要浑水，也不要站队。
乔安心领神会：好的，明白。
路易回复：李老师是大股东塞进来的人，背景很不简单。和他说话也要小心。
乔安没想到项目初期各方关系就如此复杂，看来以后要时时谨言慎行。
在这种会上，只要不被cue，听投行吵架其实像是听戏似的，有种置身事外的快感，就像是上学的时候在操场上边散步，观赏别人长跑比赛跑得大汗淋漓。抱着这种心态，乔安听得津津有味，直到手机震动起来――林延的电话打了进来。
雪绒花项目优先级更高。乔安没有接林延的电话。然而林延的电话孜孜不倦地打进来，好几轮才罢休。随后不久，谢莉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谢莉的电话还是要接的。乔安把zoom的摄像头关了，确认自己静音，然后接起了谢莉的电话：“喂？”
“乔安，林延刚才给尹荷打电话投诉你。”谢莉火急火燎地说，“说招股书质量很差，还说联系不到你。他话说得实在太难听，我都没办法和你复述。”
“谢莉，我在雪绒花项目的优势战略讨论会上。”乔安解释，“再者说，我们还没有传阅招股书，他是怎么知道质量如何的？”
“哎呀，他现在正在大群里骂你呢！”谢莉急道，“我去打电话安抚他，你也尽量去安抚他一下。我知道他这个人不讲道理，也知道你有别的项目要忙。但是只要这个项目我们还在做，就必须要把他搞定。该怎么做，我想你也是明白的。”
“好。”乔安还没说完，谢莉就挂断了电话。乔安低下头，看着丰收项目的微信大群里林延@了她，发了长长的一串：乔律师，你是怎么服务客户的？昨天在我背后捅刀的事，我也懒得和你计较了。今天的招股书怎么回事，改得好像一团狗屎一样！你们A&B就是这么服务客户的吗？一上午了，找不到你。你是睡懒觉呢，还是去度假了啊？你们这些律师，做事难道只是凭着嘴皮子功夫吗？答应得好好的，落到笔头上完全是另一回事！拿着那么高的工资，收那么高的律师费，你们值这个价位吗？
紧接着，又是一条：我要换律师。我要把你们fire了！
乔安觉得简直眼前一黑。
丰收项目做得不容易，林延职位高，压力大，已经快被逼到了极限。他脆弱的时候最危险，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触动他的神经。
可是在大群里这么骂她，乔安要怎么回复！
戴文这个时候给她打了个电话。
“喂？”乔安接了起来。
“你立刻给林延打电话。”戴文没有和她客气，直接指使道，“你就说你病了，装得像一点。同时微信告诉谢莉，和她统一口径，让她侧面证实你。”
这确实是一种选择，但是乔安总觉得心里不太乐意。她不是那种随便说谎话的人。
“你还在等什么？不要不说话啊。”戴文有些着急地催促着，“快去吧，你去和林延示弱一下，他这个人，我看是吃软不吃硬的。你服个软，他气就消了。还有，招股书的事，你去打听一下怎么回事。咱们都没有传出去，他从哪里看的招股书？”
乔安道：“你口才好，还不如你帮我说。”
“哈哈，那哪行，我替你请假，这说明咱们俩什么关系？林延知道了还不得气死！”戴文说，“你也知道，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这个节骨眼，咱们就别气林延了，免得把他气死，不吉利…不说了，你快去给他打电话吧。”
乔安深吸一口气，拨通了林延的电话，同时用电脑飞快地给谢莉发skype message，和谢莉串通供词。这种感觉，好像上学的时候误了点名，下课去找老师撒娇说谎。乔安上学的时候从来不屑于做这种事，工作以后更没有。这不符合她的性格。
林延没有接电话。乔安只好又给他拨过去。电子铃声响了很久，林延才接了起来，慢悠悠地说：“哎呦，我说是谁，原来是乔律师啊。你这个大忙人终于得了空啊。”
乔安正要说话，被他这阴阳怪气呛了一下，一口气没顺下去，剧烈地咳嗽起来。咳了一阵，还阴差阳错地真的有了点生病的腔调。她压着喉咙说：“林总，不好意思没接电话，今天早上身体不太舒服。”
“你生病了？”林延语气变了。
“嗯，小毛病。不碍事的。”乔安本来已经想好了一段说谎的台词，把生病的前因后果解释清楚――毕竟，疫情期间，哪怕有点头痛脑热的也是大事。她可不想装病装到被送进医院隔离观察。
但是她的说辞一变，这个欲盖弥彰的语气反而显得很真诚，很像她平时生病又强撑着工作的语气。林延显然被说服了，语气很强烈地说：“你啊！你肯定是累的。我早就看出来了，外资律所不是人呆的地方。好多年前就和你说了，你偏不信，一条道走到黑。你看看A&B这些人，哪个是善茬？他们把你当人吗！”
乔安有点感动，但是转念一想，最不把她当人的不是林延他自己吗？
她只好沉默着不说话。
林延又说：“你身体怎么样了？严重吗？喂？你别不说话。”
乔安说：“我还行，吃点药，歇个半天应该就差不多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林延暴怒，道：“你能有什么数！你看你这白天黑夜的，一秒钟都不休息的。你对自己身体能有数吗？”
林延是这种性格――你在他面前生龙活虎，他会想方设法地压你的气焰。但是如果你流露出一点脆弱，他又会百般地对你好。这个特点，乔安也是当年和他谈了几年恋爱才总结出来。没想到戴文只是在项目上略微接触，就已经抓住了毒蛇的七寸。
乔安说：“总之，我先休息一下。”又问，“对了，我们招股书目前还在修改，最新一稿没有传出来。你是怎么看到招股书的？”
林延道：“杨明转给我的。”
乔安道：“那估计是问印刷商直接要的，并不是我们修改好的版本。我去群里解释一下，免得大家误会。”
“不用你解释。”林延很霸气地说，“我去解释吧，你就负责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你看，除了我也没什么人对你好，你也别太给A&B卖命了。”
乔安挂了电话，舒了一口气。没多久，林延在群里发言：@所有人之前有些误会，我们看的并非最新版本招股书。招股书还是以律师传阅的版本为准，切记不要私自问印刷商拿未完成版本。在此向@乔安道歉。乔律师为了我们的项目非常辛苦，感谢乔律师对我们公司的支持与付出。
在林延想做人的时候，说出来的话还是很像人话的。但是乔安看着这段话，忍不住感慨如果戴文是个女的，肯定能把林延给玩死。
这个危机就算解决了。乔安长叹一声，回到雪绒花项目的会议上。罗伦已经在带领讨论竞争优势的第三点，前两个最重要的优势已经在她忙着安抚林延的时候讨论完了。她有些跟不上节奏。看了看skype，路易已经给她发了一连串的消息。最新一条写着：你是不是掉线了？
乔安连忙回复：不好意思，刚才接客户电话，有点急。我现在回来了。
路易很难得地回复了她六个点：……
接着又说：乔安，雪绒花项目是个很好的项目，对我和你都很重要。你能不能把精力尽可能地放在这个项目上？
不等乔安回答，他补充：我知道你现在也独挑大梁，肩上扛着不少其他的项目。但是我希望你可以理性地看待这些项目的优先级，根据重要性排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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