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粪臭味。
“什么鬼地方。”尹荷皱了皱鼻子评价道。
乔安迈出一步，细细的鞋跟陷进稀烂的泥土里。戴文细心地发现了，扶着她，道：“这条路上全是泥，你走边上的木板。”
土路的一侧确实有一条细细的木板路。乔安踩了上去，鞋跟又陷进了木板之间的缝隙。她龇牙咧嘴地把鞋子从木板之间拔了出来。九月的珠海天气还很热，整个人已经出了一身汗。
“我难得穿一次高跟鞋。”她抱怨着，“公司怎么把启动大会选到果园里了。”
“什么果园，这可是人家公司的’绿色有机低碳智能生态园‘，大有讲究的。”戴文笑道，“你走不动路的话，我背你？”
尹荷和谢莉都笑了起来。乔安连忙拒绝，道：“不用不用，我小心点走。”
戴文说要背她，也不过是开个玩笑。但是他主动地接过乔安的电脑包，又顺带把谢莉和尹荷的电脑包都接了过去，仿佛一个苦力。
A&B一行人举步维艰，卡着点走进所谓会场。会场也是在室外，草地上摆放着一排排桌椅，不伦不类的。其他的中介机构大多已经入场，都在寒暄吹捧，互换名片。烈日当头下，场面一片混乱。
乔安目光扫过场地，公司领导还没有入场，在乱糟糟的人群里，众星捧月的是盛银国际的MDManaging director，即投行的管理董事。杨明。杨明个子不算高，长了一张还算好看的笑脸，眉梢眼角，无不上扬，显得仪表堂堂，搭配一身笔挺的西服，更是人模狗样。David在他身边赔笑，看到乔安等人入场，眼睛一亮，走了过来。
“乔律师、谢律师，又见面了！”David难得地和颜悦色，虽是和乔安谢莉说话，眼睛却是看向尹荷，“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尹律师吧！”
尹荷点点头，把名片递给他，说了点场面话。David平时对乔安颐指气使，此时却卑躬屈膝，可着劲地巴结尹荷。投行巴结律师，这么新鲜的场面，乔安还是头一次见到。
戴文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手里拿了几把雨伞和一塑料袋的冰水。他一边把雨伞和冰水递给大家，一边说道：“太阳实在是晒，我问前台借了伞，大家凑合一下。”
他又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双酒店拖鞋，递给乔安，道：“看你今天穿的鞋子不方便，顺便给你借了一双一次性拖鞋。你别嫌弃。反正一会儿坐着听公司领导讲大话，也没人看你穿着什么鞋。”
“戴文，你也太贴心了！”谢莉大声称赞道，“你这么温柔体贴的男生，你女朋友肯定很幸运吧！”
“戴文不仅体贴，还很专一。”尹荷撑开伞，说道，“这么多年，没换过女朋友，是不是？对了戴文，你现在relocate到香港，文馨没和你一起过来吗？”
乔安竖起耳朵，猜测文馨应该是戴文的女朋友。
还是多年的女朋友。
“她还没毕业，今年最关键一年。”戴文说着，又向谢莉解释，“我女朋友是我大学的学妹，一直读博士，终于快要毕业了。”
“学术派啊，这个组合很不错，我老公也是大学教授。”谢莉说道，“律师加大学老师这种婚姻组合很稳定，而且认知水平差不多，挺不错的。”
“乔安，你有男朋友吗？”站在一旁听八卦的David问道。
“没有，我单身。”乔安尽量礼貌地微笑道。
“那有合适的男生，我给你介绍啊。”David客套地说。
这种客套话乔安听了好几年。但是从来没有人给她介绍，因为市场上根本就没有单身的同龄男士。
九点整，公司领导们入场，坐在第一排。领头的是一个心宽体胖的中年男子，他坐在正中间的位置后，其他领导们才在他两侧入座。这个架势，便是公司的主席了。
随着公司领导入座，各个中介火速归位，安静下来。会议主持人走上前面讲台，示意启动会议正式开始。公司领导依次发言，公司之后是投行，投行之后是各中介――尹荷代表A&B发了言。乔安坐在后排，存在感不强，握着手机几乎是一刻也不停地处理邮件回微信。忽然跳出来一条微信，不是工作微信，而是左伊。
左伊：听说尹荷跑到你们那里去啦
乔安愣了一下，才想到左伊也是X&X所的，虽然和尹荷不是一组，也勉强能算是前同事关系。她远远看了一眼坐在前排的尹荷。虽然烈日炎炎，但是尹荷出于礼貌也没有打伞，手肘支撑在桌子上，貌似在非常投入地听着会议上的发言。
乔安：是啊，正和她一起开会呢
乔安：她人怎么样？要合作了有点小紧张
左伊：友情提示，她可是挺不好惹的
乔安：这么大名气，大到你们DCM即debt capital markets，债权资本市场。都听过？有没有什么和她共事的注意事项
左伊：总之她背景吓人，人也难搞。你好好干活，别惹麻烦
乔安：【笑哭】这不废话
乔安：对了，她带了一个亲兵来，叫戴文，你知道这个人么？
左伊：戴文？？不会是你昨天说的那个去长洲岛的人吧！
乔安又做贼心虚地瞥了戴文一眼，戴文正在捧场地给刚刚发言的境内律所合伙人鼓掌，表情很无辜。她心里狂跳，微信界面上，左伊的对话框显示了半天“对方正在输入…”
左伊：怪不得你一遇到他就跌大跤！他可是个挺一言难尽的人啊，和他做事你要留个心眼。他是尹荷心腹啊，尹荷是什么背景你也知道，那叫一个大富大贵，想和她攀上关系的简直前仆后继，不计其数！最后没想到能留在她身边的，只有戴文一个人。戴文这个人，是出了名的攀炎附势，手段了得。你最好小心点！
乔安：我觉得他人还挺好的【笑哭】他都搞一些什么事？
左伊：人好这点我持保留意见，不过他这个人见风使舵有一手，想做人的时候挺会做人，不想做人的时候可以完全不做人
乔安：实在是看不出来！
左伊：你记住，几个词就可以精准概括他：趋炎附势、见风使舵、口蜜腹剑、两面三刀
乔安：行吧。不过我多问两句，戴文的女朋友你了解吗
左伊：他私人的事我倒是不清楚。好像听人提到过她女朋友好像是他本科学妹，两个人在一起挺长时间了
左伊：他这次去你们那也不知道有没有带上女朋友。不过他跟着尹荷走，尹荷说要relocate，他就能不管不顾地跟着跑到香港去，我们也都不奇怪。他是看准了尹荷是个可靠的大树，紧紧地抱着人家大腿，大树荫下好乘凉
乔安：如果没带女朋友，是不是说明他也没有想在香港呆很久？
左伊：：那可说不准！而且我又不是他肚里蛔虫。你熟了直接问他呗
乔安：哈哈，还是算了，我就是随口一问
左伊：我看你很感兴趣！
与此同时，丹妮又发来了微信。
丹妮：【图片】
丹妮：你收到new joiner notification指新人入职邮件。了吗？这人好像是香港组新人，看上去有点小帅啊
乔安小心翼翼地瞟了戴文一眼，对方正无知无觉地托着腮听着各个中介领导那些毫无营养的废话。
乔安：这人正坐我旁边开会呢
乔安：有个新项目，今天启动，这个新来的帅哥也在。这个新项目你想上吗？
丹妮：他本人帅吗？
乔安：挺帅的
丹妮：那我要考虑考虑
乔安：好好考虑吧，过了这村没这店啊
“傻乐什么呢？”戴文小声问道。
“微信告诉你。”乔安道。
乔安：我们组有个小伙伴，觉得你长得帅。我正利用你的美色诱惑她上项目呢
戴文：这可不厚道啊
乔安：物尽其用嘛
戴文：那你成功没？
乔安：但愿能成功咯
戴文：那你觉得呢？
乔安：觉得什么？
戴文：我
乔安：…
乔安抬起眼，看到戴文正咬着嘴唇眼巴巴地看着他，看得她都有些憋不住笑意。
乔安：凑合吧
戴文：就这？？
乔安：嗯，还行吧
乔安：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戴文：一个字：美！
乔安：不真诚
戴文：姐姐，你要求有点高啊
丹妮的微信已经积了一排。点开来看全是问题。
丹妮：项目是什么啊？还是地产吗？
丹妮：我是真的不想再做一个地产了，但是那个男的真的帅吗？有多帅？
丹妮：和照片上长得像吗？是不是照骗？
丹妮：人怎么样啊？人好吗？
丹妮：性格怎么样？哪里人？
丹妮：对了，最重要的，有女朋友吗？
丹妮：你方便的话可以帮我问一下
丹妮：我去传招股书了
乔安：很帅，人好，有女朋友了
乔安：剩下的你可以上了项目以后自己问
乔安：对了，那个暴风项目的招股书，你传出去的时候要把更新的信息清单一起发出去，邮件写清楚让各方本周给回复。记得要抄送所有人
旁边戴文又凑过来，想要看乔安发微信。但是扫了一眼，又“哎”了一声，便把脸扭了过去，抱着胳膊正襟危坐。
“你这么害羞的吗？”乔安小声问。
戴文歪歪脑袋眨眨眼，没有理她。
谢莉坐在乔安前一排，她性格本就紧张，听到乔安和戴文一直小声嘀咕着，转头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戴文压着声音对谢莉说，“你看得出来，这个场地是婚礼场地吗？”
“真的假的？”
“真的！我刚才借伞的时候打听了一下。说公司经常把生态园这一片租出去，当婚礼场地。在珠海还算比较高端的婚礼地点呢。”戴文说道，“你看主持人身后那两个柱子，是不是还有百合花的装饰？百年好合嘛…”
纵然是谢莉这么紧张的性格，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等到各家中介纷纷说完了废话，公司主席又走上台前。
主席说：“各位好，刚才各位的讲话我都听了。相信各位在各自的领域，都经验丰富。我这个人，比较实在，不喜欢说虚的。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我们这个项目，一定要成功。”
乔安心想这还不虚吗？但是作为成熟的社畜，她也面带微笑，跟着其他人一起鼓掌。
主席又说：“我们公司，和其他的地产公司不一样。我们很注重生活品质，注重社会责任，特别注重生态和环保。这是我们最大的亮点。”
乔安事先也对这家公司做了一点调查，她分明记得这家公司主打的是中低端住宅。
主席道：“现在是金秋九月，是秋收的季节。所以我特意在这个生态园举办启动大会啊，让大家一起接近自然，感受一下丰收的气息。我们这个项目，就叫丰收项目！”
他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巨响，远处一片嘈杂。乔安顺着声音望去，之间他们来时的土路上，竟然有一群大白鹅，扑闪着翅膀，气势汹汹地向会场袭来。这个场面太过震撼，她一时间想不清楚这到底是出了事故，还是公司设计了特别的安排。
别的项目放和平鸽，这个项目放…大白鹅？
再没有人注意主席说话，所有人都转过头去盯着这群鹅。
“怎么回事！”主席愤怒地喊道，“谁搞的鹅！快搞走！”
有人喊道：“鹅圈没锁好，鹅出来了！大家小心！”
原来这确实是事故，而不是公司故意设计的环节。然而转眼间，那一群鹅已经冲进了会场，嘎嘎地叫着。众所周知，鹅不仅是一种可食用生物，更是一种战斗力计量单位，而在座的这些中介个个亚健康，没一个能打的。众人纷纷站了起来，会场瞬间一片混乱，有人甚至害怕地站到了桌子上。
“都杀了！都杀了他们！”主席气急败坏地吼道。
乔安站在靠边的位置，一只鹅从她身边跑过，羽毛几乎要扫到她的小腿。乔安尖叫一声，正要躲开，然而她的鞋跟已经深深地陷进脚下的泥土里。她重心不稳，身子一歪，几乎要倒下。幸亏戴文眼疾手快，拖住了她。
生态园的工作人员穿着工作服跑了进来，带着狗，开始追逐这些四处逃窜的白鹅。一时间，鹅飞狗跳，鹅犬相闻，会场一片嘈杂。好一会儿，这群鹅才被驱逐得七七八八。有一个工作人员对主席说道：“主席，事态已经控制住了！”
乔安恍然意识到，自己几乎蜷缩在戴文怀里。她连忙挣脱出来，不敢看戴文的神色，只觉得自己惊魂未定，心如鹿撞，很不体面。
大家纷纷落座。出了这场闹剧，气氛有点尴尬。主席还在前面站着，似乎也有些面色无光，阴沉着一张脸，似乎是要发作。
“谢谢公司安排的环节。”杨明忽然站起来，笑吟吟地说道，“我们这个公司，果然是贴近自然，贴近生态。希望丰收项目也能如大鹅展翅，鹏程万里，一飞冲天。”
“好！”主席的脸色由阴转晴，“丰收项目，必胜！”
台下中介掌声雷动，启动大会就这样七零八碎地结束了。
中午在生态园里吃饭，菜样里有一道烧鹅。不知道是不是上午闯祸的那群鹅，味道确实极其肥美。吃饭照例也要喝点酒，幸亏尹荷和戴文两人很会讲场面话，戴文尤其酒量极好，喝酒的任务全部包揽。
下午谢莉和尹荷都要赶飞机，出差去不同的城市。戴文和乔安乘车返回香港。车上没有合伙人，两个人都感觉神清气爽，格外放松。
“你没事吧？喝这么多，会不会头晕？”乔安问。
“这点不算什么。又不是上市晚宴，要放开了喝，所以压力不大。”戴文满不在乎地说，“不过，这次启动大会真是开眼。”
“这个阵势我也是头一次遇到。”乔安笑道，“说来，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没有连着管理层尽调的启动大会。这个安排，是不是也太仓促了？”
戴文道：“保荐人律师还没有定，就急着要开启动大会，我估计这只能是盛银的主意。”
“他们图什么？就这么想去生态园吃一次烧鹅？”乔安打趣道。
“肯定是想趁着公司还没改主意，赶紧以独家保荐人的身份启动项目。”戴文说道。
两人聊了一会儿，便开始各自看手机。乔安把脸扭向一边，闭上了眼睛。或许因为起床太早，外加一天的奔波，她很快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戴文正在讲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乔安揉揉眼睛，看见他蜷缩在座位一角，手里捏着耳机话筒。
“嗯嗯，知道。”戴文的声音轻得气若游丝，“现在还在车上呢，不太方便，从珠海过去还是挺远的。你为什么又不好好吃饭啊，和你说了多少次要好好吃饭…不胖，一点也不胖…我虽然没看到，但是我就是知道你没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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