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盈还没担忧多久,次日就见这坊间巡逻的坊丁密集了不少,正对着她们小店的那棵歪脖子树便是其中一队交班的地点。
这样一来,安全系数直线上升啊!
——
林大郎总算意识到自个的自大彻底得罪了林家最大的客户,这些日子买卖不好,连带着林大嫂给他吃了不少脸色。
林大郎想了想,不涨价便不涨价,就似原来那样也挺好的,便将就着吧。
他呼来林三娘:“三娘,你去请沈小娘子来,我们请她吃酒!”
林三娘一想到那天场景,脸上就臊得慌,拼命摇头。
“你不去?!”林大郎手掌扬起,原先他这作势要打,林三娘再不愿意也听他吩咐,显然是小时候被打怕了的,今儿却不一样。
林三娘涨红脸,咬着下唇,闭上眼认命地等待。睫毛轻轻颤抖着,仔细看,连同整个身子都在抖,是因为害怕。
背上挨了重重一巴掌,林大郎见她不吭声,更加来火,扬手就要朝林三娘脸上打去。
林大嫂闻声出来,“哼”一声,“你打,你打了叫她去沈小娘子面前丢脸?”
林大郎这才罢手,骂骂咧咧地进屋去了。
林大嫂一反常态,温柔地拉着林三娘去了她自个屋里,扒开衣服给她看伤。
刚才那一巴掌带着林大郎这些日子被个小娘子压制的怒气,故而下手极重,巴掌印都肿了起来。
林大嫂摸出个粗糙的罐子,给她涂油,叹气道:“莫怪他,他也是买卖不好,心里急火。”
林三娘不哭也不闹,咬着唇儿。
林大嫂回了自己屋里,拿来一套簇新的春衣给她:“给你做了新衣。”
林三娘受宠若惊,讷讷站起来:“...”
林大嫂笑了笑,“给你就拿着,今年就得说亲了,还穿旧衣裳像什么样?”
“......”
林大嫂拉着她说了些议亲的事儿,又唠了些家长里短,忆往昔,自她与林大郎如何将她们姊妹仨辛苦拉扯大,如今又要拉扯几个子女......
“我就想大郎、二郎,能有好出息,读了书,考个功名,莫说阿花了,便是你们几个在婆家也有底气......”
说到后面,林大嫂竟然抹起泪来,吓坏了林三娘:“嫂、嫂子,我去,你莫哭,我再去问问沈小娘子!”
第26章 捡漏个便宜
过了有大半个月再见到林三娘, 阿翘笑眯眯地将人拉进屋。
自家生意丝毫没受影响,这就足够阿翘气消了,再加上知道林三娘的身世后, 阿翘又对这个比自己仅大一岁的姑娘起了同情。
林三娘受宠若惊,在两双笑眯眯的眼睛注视下,忐忑地说明了来意。
“啪——!”
耳边一声巨响,林三娘吓得抖了抖肩。
阿翘的脸垮了下来, 被气得说不出话, 半晌才恨恨地道:“呸!得志猖狂,失志小人, 谁要理他!”
看眼尴尬不知所措的林三娘,气都被阿翘撒了,沈朝盈好笑地给二人倒了饮子:“三娘回去后转告一声, 就说我们家已经不必买豆腐了。”
那这顿饭,自然也不必吃了。
林三娘点点头, 来之前她就想到了会是这个结果。
小娘子瞧着好性儿, 却绝对不是兄嫂觉得那样好拿捏的。
林三娘走了,沈朝盈看着她有些瘸拐的背影, 若有所思。
半下午的时候,店里客人不少,林大郎又亲自来了一遭:“小娘子!”
他手里提了不少东西,有自家做的豆腐、豆花, 还有外头买的糖、油。
看来是见含蓄的不行, 上门“赔礼”来了。
沈朝盈将他请进店。
阿翘见了他,不高兴地扭身进了厨房。
这林大郎是头回来, 一双眼睛滴溜溜打量个不停,眼里嫉妒和算计的精光乍现。
见沈朝盈端来饮子, 他忙收敛了眼神,双手捧过,笑道:“小娘子的生意越发好了。”
其实从前好不好的,他哪里见过呢?只是从林三娘的嘴里打听罢了。
这话却是引起了几个客人的共鸣:“是啊是啊,店家什么时候盘一间大店面。”“某每每晨间来,门前都排起了队,若非是来得早啊,那豆浆就没了,小娘子该多备些。”
林大郎脸上肉一抖,忙问:“小娘子现还卖豆浆?”
“有便卖,都是做多了豆花剩的。”沈朝盈也不打算瞒他,瞒也瞒不住。
又有老主顾道:“店里的豆花近来似乎味儿不同了。”
那林大郎刚喜上眉梢,要说些什么,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他跌落云端。
“从前豆花虽也没什么豆腥味,却少了些瓷实,太水!若非小娘子给的量足,某都要以为小娘子缺斤两掺水了。”
客人抱怨似的玩笑,叫店里不少人跟着笑起来。
沈朝盈也笑,却是冲着愤愤不平的林大郎笑。
豆腐是从他家买的,缺斤两的怎么会是沈小娘子呢?
林大郎对上沈朝盈目光,又想挤出个笑缓和下气氛,又觉得心里发堵,不痛快,表情复杂得很。
“我今儿再来,是为了上回事给小娘子赔礼。”
不管怎样,林大郎还是想再坚持下,到底将买的东西推了过去,心里还有一丝希冀。
小娘子脸皮都薄,万一念着过去的买卖情分呢。
沈朝盈直接推了回去,笑得越发和气:“买卖不成仁义在,郎君就是太客气!什么赔不赔礼的,我们却没放在心上。况且郎君刚也瞧见了,这事又没给我们添麻烦不是?”
“……”
林大郎被她给堵了一下,想到过年时,她是如何谦虚夸自家豆腐的,心里越发不痛快,不服就写在了脸上,“那不知小娘子现用的谁家豆腐?”待他去警告一番……
“我们自家做的!”阿翘脆声道,“郎君若不吃东西,可以走了,还有客人等着呢!”
沈朝盈笑着嗔她一眼,揉了揉发麻的耳朵,点头道:“郎君的心意,我们领了,这些东西郎君留着自家吃吧。”
好哇!听说她们自个会做豆腐,林大郎又羞又气,猛地站了起来,涨红着脸“你”了几声,觉着自己着实被她们给耍了!
恨不得掀这桌子,然客人们都看了过来,林大郎到底不敢动粗。
便是他敢,沈朝盈也不怕,这是一长条桌案,掀了桌,旁人的吃食便也倒了,还不找他算账?
林大郎虎着脸走了,回到家又气林三娘没用,要是她上午就把事情搞定,还用得着他来丢脸么?!
这回林大嫂没再劝,躲在屋里当没听见。
待林大郎发完火又出去寻狐朋狗友喝酒了,跪在地上的林三娘才一瘸一拐爬起来,抹着泪回了屋。
——
林大郎是被两个坊丁给抬回来的,和人打架不仅折了一只胳膊,还砸了人家酒肆,林大嫂在看见满头血的时候直接晕了过去。
还是林三娘沉着些,请坊丁帮忙请大夫,将吓哭的侄子侄女安抚好,然后掐人中灌饴糖水把林大嫂给摇醒了。
这一顿下来,大夫也来了,净面之后,头上口子敷了草药,又去看手。
大夫摇头:“难好,治好了也得落病根!”
林大嫂听了这话,几乎又晕死过去,好在林三娘从背后撑了一把。
林三娘瞧着胆小内向,却是个稳重的,悄声道:“阿嫂,你可不能病,阿兄要治胳膊又要赔人家钱,家里可没钱再治一个病人了。”
林大嫂听了这话,便也撑住了。
大夫摇头叹息,问这胳膊治还是不治。
如何能不治?左手便也罢了可这是右手,干什么活离得开?
林大嫂哭着去拿钱。
次日,酒肆的管事在昨儿那两个坊丁的陪同下找上门来了,说是砸坏的都是上好的碗具,和另一个闹事的平分,一人也要赔七两银子。
这下,林大嫂看躺在床上的林大郎只剩下埋怨了。
七两银子!送了两个儿子去私塾以后,他们家如今积蓄加起来还不够七两银子!
埋怨归埋怨,有坊丁差吏看着,还能跑掉不成?只能找邻里们先借了些,零零散散地凑齐了银子,赔礼道歉。
林大嫂还存着希望,去林大娘林二娘的婆家寻人,谁知人家一听来借钱的,直接关了门。
林大嫂拍着大腿在自家门外哭,想让邻居们评理,亦是无人搭理。
要他们夫妻是好好地将姊妹拉扯大,姊妹哪至于这样绝情面?
听着打骂声过来的街坊,也断断指责不了两姐妹是白眼狼。
当初林大郎为了那点子彩礼,将林大娘嫁给个鳏夫,如今日子好起来了,却不愿意和娘家走动。林二娘的亲事倒是正常,但因为林家给准备的嫁妆太寒酸,被婆家瞧不起,在自家郎君面前没有地位,更不许她借银钱出去。
卖豆腐慢慢还债吧,眼下林大郎每日喝药还得要钱。
林三娘默默做豆腐,做完豆腐,一会儿还得熬药、劈柴、泡豆子,这会子她巴不得活再多一些,省得林大嫂见她心烦,又指桑骂槐。
林大嫂看着她清秀的侧脸,忽然动了心思。
——
总共就隔着两条巷子,沈朝盈自然也听说了林家的破事。
阿翘愿意看热闹,便将那天林大嫂拍着腿嚎哭的场面学了个十二成像,有两成是夸张的。
沈朝盈笑骂她:“缺德。”
阿翘笑成眯眯眼:“小娘子你说这算不算恶有恶报。”那天林大郎可是想欺负她们两个弱女子的,好在店里人多热闹。
沈朝盈想,怎么不算呢?
次日清晨,沈朝盈又听见几个住附近的娘子们凑在一块儿在说闲话。
有个瘦高的娘子问同伴:“林家昨儿是怎么的?夜里我怎么听见有人哭呢?阿赵又想不开了?你也劝劝她。”
她同伴念了声佛,摇头道:“哎可怜见的,好好的小娘子,老实勤快,就要被她兄嫂卖去做丫鬟!”
这说的就是是林三娘了,瘦高个儿娘子也跟着叹气,“难怪了。”
琢磨过后又道:“我倒觉得做丫鬟也比在他家受打骂作践的好,过几年自己赎了身……怎么,三娘竟不乐意吗?”
“那是你不知道,阿赵打听的是龚府!”同伴嗤笑。
瘦高个儿不说话了,脸色变了又变。
谁不知道龚老爷半截身子进黄土的人了,最喜欢祸害水灵新鲜的小姑娘?
沈朝盈给她俩装好糕点跟豆浆,那瘦高个儿娘子才似反应过来道:“……你也劝劝。”
二人走远了,同伴还嘟囔着:“劝,劝不听。”
沈朝盈觉得,林三娘勤快乖巧,还是做豆腐的熟手,林家要卖,着实是个昏招。
所以她打算捡漏这个“便宜”。
沈朝盈拿着钱找上门。
林家院子里没动静,豆腐摊儿也没摆,沈朝盈皱皱脸,难道,她来晚了?
阿翘敲门,“咚咚咚”在寂静的院子里响得很。
“谁呀?”林三娘从屋里出来,声音带着哭久的沙哑,眼睛也红红的。
林大嫂也从正屋出来,看见林三娘的样子,嫌弃地皱皱眉,“瞧你那出息!”
见了沈朝盈,林大嫂勉强笑问:“小娘子这是?”
她已经从林大郎那儿知道了人家自个会做豆腐,那肯定不可能是又回心转意来寻他们谈买卖的。
沈朝盈懒得跟她废话,直言笑道:“听闻娘子要卖三娘去做丫鬟,左右我店里还缺个丫鬟,来问问娘子卖不卖。”
林三娘瞪大了眼睛。若能跟小娘子……她升起一丝希望。
便是林大嫂也讶极。
不过只要银子给的足,卖谁不是卖?卖给这位沈娘子,她还少被人戳脊梁骨。
林大嫂当下便有些控制不住脸上笑意:“这丫头不是我夸,真真勤快!小娘子先前来也是看在眼里的。”
沈朝盈并不附和她,笑道:“娘子索价多少?”
“倒没个定数儿,不过,有一家给的四贯钱。”
林大嫂眼珠子一转,便报了价。
林三娘怕她们嫌贵走了,那自己可就真没指望了,忍不住上前一步反驳道:“没有!上午,上午那婆子才说三两!”
沈朝盈听了,含笑看向林大嫂。
没料到向来内向的林三娘会冒出来拆台,林大嫂瞪她一眼,复又笑道:“这丫头我们从小供到大,吃喝穿衣哪样不要钱?若不是小娘子与我们家有些缘分,我还真不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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