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两种说法一时间争执不休,互不相让,但很快,风向变了。
裴将军夫人,即长公主,她手持先帝赐予的密函,在朝堂上,当着诸位大臣的面,神色庄重,一一宣读裴将军昔日奋勇御敌的种种战绩。此外,她又面色凝重地说出裴将军如何在朝中力保幼帝,不为首辅威逼利诱的铁证,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裴党得良机,趁热打铁,令侍从抬出一箱箱财物,里头皆是首辅一党暗中搜刮民脂民膏、妄图谋逆篡位的证物。箱中金银珠宝堆积如山,还有与敌国暗中勾结的信件,其上字迹清晰可辨。诸多罪证呈于眼前,首辅党羽们瞬间白了脸。
紧接着,仿若天佑忠良般,病中的幼帝竟清醒过来,当即立刻亲自写下诏书,而后交由长公主,长公主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昭告天下裴将军的忠诚不二。
裴府,
两个孩子皆过了周岁生日。
夏日炎炎,姜宁晚身着一袭素色罗裙,静坐在池塘畔。
池塘中莲叶田田,粉荷摇曳。
小几上,摆放着几样精致甜点,有剔透似玉的水晶糕,甜香四溢的玫瑰酥,还有清凉解暑的绿豆糕。
小裴祈凑过来,大大地张开嘴,等着娘亲投喂。
姜宁晚取了一块水晶糕,糕体在日光下泛着盈盈光泽,她以银匙轻舀起一小块,喂与他,小裴祈吃得津津有味,嘴角溢出些许甜汁。
“朝意怎么还没醒?”姜宁晚抬起头,望向云妈怀中的朝意。
云妈苦着脸道:“昨儿晚上,小少爷非要搂着朝意小姐一块儿睡,小姐不肯,哭闹了好一会儿才睡过去。”
姜宁晚低头,瞥了眼毫无愧疚感的小裴祈。
这时,前头传来脚步声,姜宁晚并未抬起头,一旁的云妈忙不迭地迎上前,行礼道:“二爷安。”
裴铎径直朝着姜宁晚走过来,甫一坐下,便大手一伸,将姜宁晚搂进怀里,低头亲了亲她额头。
小裴祈自看见爹爹前来,便兴奋不已,一直巴巴地晃动手臂,口中咿咿呀呀地要爹爹抱。
裴铎低哄了几句姜宁晚,方才笑着抱起自个儿的小宝贝,用手玩笑似地颠了颠:“大胖小子,愈发敦实了。”
话语间尽是宠溺。
微风轻拂,带来池塘中荷叶的清香、莲花的幽芳。
池塘中,锦鲤在莲叶间穿梭嬉戏,时而跃出水面,溅起晶莹水花。
第76章 除夕
值两个孩儿年满二周岁之际, 裴铎疼爱儿女之心犹如泉涌,遂决意为其大办生辰礼。是日,裴铎早早便结束诸事, 返回府邸,亲自着众奴仆将府中庭院悉心装点。庭院中, 五彩绸缎随风飘舞,精巧花灯熠熠生辉, 满是祥瑞喜庆之气。
庭院中央,一班杂技艺人各展诸般把戏。艺人将彩球高高抛起, 彩球恰似流星赶月, 于空中往来穿梭, 俄而, 又有艺人施喷火之技, 火焰在其精妙掌控下, 仿若灵动火蛇蜿蜒舞动, 炽热之气直冲云霄。
小裴祈被裴铎高高抱起来, 瞧得兴起,一双小手不停地拍, 裴铎见爱子开怀,心中大悦, 当即大手一挥。府中上下众人各个都得了丰厚赏钱。
外头热闹非凡。
裴朝意因染了风寒, 身子尚弱未愈,故而姜宁晚未敢抱其外出,只在屋中安坐。
裴朝意偎依在娘亲怀中,却也难耐好奇之心, 不时地微微伸出小巧脑袋,偷偷觑着窗外热闹非常之景。
生辰礼后, 裴朝意身体渐渐好起来,能下地跟着裴祈一块儿出去玩了。
姜宁晚却病倒了,起先是因夜里受冻着了风寒,一连躺了数日,眼瞧着身体有了好转迹象,冷不丁的,一日清晨起身,人又晕倒过去,这一晕,身体便一直不见好,不得不整日在榻上修养。
裴铎因这事着实心焦,将宫中的太医都拎了过来,只是每个人的说辞都一模一样,都道姜姨娘身子无大碍,只是需要好生休息一阵子才是。
裴铎当然不满意这群医师的说辞,他看姜宁晚的面色实在不对,整日里病恹恹的,白日里不肯多言语一句,到了夜里,就更加沉默了,甚至,常常于睡梦中惊醒,表情愣愣的,眼角甚至带着泪痕。每每这时,裴铎都心慌得厉害,立刻起身,伸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姜宁晚这时才会突然地安静下来,温软面颊紧贴在他胸前,而后要再过许久,她才能再次入睡。
这种令裴铎胆战心惊的日子接连过了数月,一直临近年关,姜宁晚的病情才有了几分起色。看着府里一片热闹的景象,她面上终于露出了几分喜色。
裴铎每日回府后,第一件事便是问姜宁晚今日面上可带笑了,若是哪位奴仆有心,能哄的姜宁晚面上多带几分笑意,裴铎必有大赏,连带着奴仆家中的各族亲戚都跟着鸡犬升天。
除夕这日,天尚未明,
庭院里,小厮们忙着悬挂大红灯笼,灯笼个个圆润饱满,朱红绸面在晨风中轻摇,宛若团团燃烧的火焰。
丫鬟们则手持扫帚、抹布,将每一处角落都打扫得光洁如新,口中还不时念叨着贺新春的吉祥话儿。
小裴祈与小朝意被乳母早早唤醒,两个孩子睡眼惺忪地被抱到姜宁晚那儿。
云妈正伺候着姜宁晚穿衣,姜宁晚端坐在菱花镜前,身着一袭绛红绫罗长裙,绫罗上绣金线牡丹,领口处以白色狐毛镶边,柔软的狐毛衬着她细腻如瓷的脖颈,添了几分温婉。
云妈望了眼镜中人,夸赞道:“姨娘,您瞧,这身可真是衬您。”
说着,云妈便将一对羊脂玉手镯套在她皓腕上。
装扮好,云妈小心地扶着姜宁晚起身。她的动作极为轻柔。实在是因为姜宁晚这段时日,消瘦了太多太多,云妈心下担忧得厉害。
她扶着姜宁晚起身,刚扭过头来,便见小少爷兴奋地跑过来,云妈害怕他冲撞到姜宁晚,立刻挡在了姜宁晚身前,口中疾呼:“小祖宗,您可千万慢些,切莫撞到姨娘了。”
裴祈着件大红袄,领口与袖口处皆用雪白的狐毛镶边,衬得小脸粉嫩可爱。他小脚丫踩在地上发出“咚咚”声响,听见云妈的话,他停下来,眼巴巴地张开小手,想要娘亲抱抱。
云妈弯下腰将他抱起来。
小裴祈很重,重的差点儿让云妈闪了腰。
“娘亲,新年吉祥。”裴朝意仰起小脸,甜甜地道。
裴朝意被装扮成了一个俏生生的小仙童,粉色罗裙上绣满了细密花朵,头上戴着的珠翠随着她的动作轻晃,发出清脆声响。
她仰着脸,小手摸着裙摆,眼睛亮晶晶的。
姜宁晚眼神闪了一下。她俯下身来,伸手将裴朝意搂进怀里,她用的力气很大,不慎勒疼了裴朝意,但小朝意只是皱了皱小脸,而后乖巧地亲了亲娘亲的面颊。
“娘亲,新年吉祥。”裴朝意又说了一遍。
“小宁晚,新年快乐!!”个头尚不算很高的男孩手捧着粉粉的公主裙,在新年钟声敲响的那瞬间,递到她面前。
姜宁晚脑袋嗡鸣了声,抱着裴朝意的手愈发用力。
随着两个孩子欢欢喜喜地前来问候,云妈瞧着姜宁晚的神色愈发放松起来,压在她心底的那块儿大石这才算落了地。
随着辰时到来,府中喧闹愈发响亮。
一道道美味佳肴如流水般被端出厨房。肥美烧鹅色泽金黄,香气扑鼻,鲜嫩白斩鸡皮滑肉嫩,还有热气腾腾的饺子等等。
未几,访客纷纷登门。
裴府大门敞开,门房满脸堆笑地迎接着每一位来客。一时间,寒暄声、笑声交织在一起。
入夜,
除夕夜晚,裴府中,处处张灯结彩。
正堂内,红烛高烧。
裴老太太端坐于主位,见到裴铎揽着姜宁晚入席,她微皱了皱眉,但到底未说什么。
裴老太太虽不喜姜宁晚,但却疼极了两个孩子。
小裴祈手中拿着一个精巧的拨浪鼓,正“咚咚咚”地在小朝意面前摇着。
裴铎见了,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你自己还是个小孩儿,还想着哄小孩儿?”
小裴祈望了眼爹爹,不开心地扭过头。
裴朝意不喜欢拨浪鼓,她的注意力全在一只纸扎的蝴蝶上,那蝴蝶系于一根细线上,被丫鬟轻轻牵引,裴朝意瞪大眼睛,黑溜溜的眼珠紧紧盯着小蝴蝶。
裴老太太出了声:“开席吧。”
裴铎笑着应“是”,而后扭过头来,熟练地握起姜宁晚的手。应该还好,今儿手暖呼呼的。
但裴铎还是低着嗓问:“还冷不冷?”
姜宁晚大病一场后,格外惧寒。
姜宁晚摇了摇头,裴铎却还是不放心,冲着身后的旺顺使了个眼色。
旺顺立刻会意,马上去吩咐下人再搬些炭火进来。
下人们即刻忙奔出去。如今,府里上下谁人不知,姜姨娘就是主子爷的命,她稍稍蹙眉,主子爷都要焦得三天两头茶饭难以下咽。
开席了。
八仙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馔,热气腾腾。
众人欲准备动筷时,堂外传来阵阵鞭炮声,如雷贯耳。
小厮们在庭院中燃起烟花爆竹,烟花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开,化作五彩斑斓的花儿,夜空瞬间亮如白昼。
姜宁晚偏过头去看冲上天际的烟花。
裴铎也偏过头,只是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姜宁晚白皙侧脸上。
团圆宴席结束后,
裴铎推去了许多登门拜访的邀请。他只想早早地回房,跟姜宁晚一同,陪着一双儿女。
旺顺从院子里走过来:“二爷,还有几位大人邀您去满愿楼小聚片刻。”
裴铎正揽着姜宁晚的肩,想要二人一同回屋,他正准备拒绝,姜宁晚却抬起头:“你先去吧。”
裴铎微皱眉。
姜宁晚又道:“小聚片刻罢了,你何必拒绝。”
旺顺也在一旁附和姜宁晚。
裴铎仔细观察姜宁晚神色,确定她确实并无不悦后,松了口气,他低下头:“那爷去了?”
“嗯。”
裴铎临去前,又扭过头:“爷一会儿就回来陪你们。”
小裴祈冲着爹爹摆了摆手,而后快速扭过头,巴巴地追上小朝意,奶声奶气地疑惑道:“蝴蝶有什么好看的?”
“我给你摇拨浪鼓啊!”
裴铎离开后,偌大的院子瞬间安静下来。
寒夜冷风悄然拂过,吹得庭院角落的几株翠竹瑟瑟发抖。
地上的积雪在月色下泛着清冷的光,偶有未燃尽的鞭炮碎屑,零落地散于其间。
正堂的灯火透过雕花窗棂,洒下几缕昏黄的光,映在不远处的回廊高柱上,拉出道道长影。
“出去逛逛吧。”姜宁晚别过脸,对云妈道。
云妈欣喜地抬起头。要知道,这位主儿,有好些日子都不曾主动提出要出去走走了。她这段时间总是闷闷不乐,或多或少都与成日闷在屋子里有关。
云妈现在巴不得她多出去走动走动,如此,人才能打得起精神来。闷在屋子里,时日长了,就是没病也会闷出真病。
长街上,朱红灯笼成串高挂。
街边屋舍皆披红挂彩,崭新的春联、福字,墨香味儿尚在。
人流如织,熙熙攘攘。
姜宁晚并未踏入人潮中,她安静地站在江水畔。
远处,舞龙舞狮的队伍行来,巨龙翻腾舞动,龙鳞在灯光下闪烁,狮子或跳,或翻滚,摇头摆尾。
云妈守在姜宁晚身边,笑道:“姨娘,您仔细瞧瞧,这狮舞得实在不错。”
姜宁晚却未看狮子,她目光落在了糖葫芦上,她扭过头:“云妈,去买根糖葫芦过来吧。”
“这段时日,喝多了药,嘴里实在很苦。”
云妈点点头,径直走过去买糖葫芦。
姜宁晚静静地立在原地,目光失去了焦距,不知在看什么,想些什么。
“您是要吃糖葫芦吗?”
稚嫩的童音在姜宁晚耳畔响起,姜宁晚下意识地低头。
是个小男童,正乖巧地站在那里,手中高高举着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
他歪着小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姜宁晚,见姜宁晚未语,他又向前迈了一小步,微微仰起头。
“你又四处乱跑。”
冷不丁的,有人几步上前,将小男童揪了起来。
小男童委屈巴巴地扭过头:“爹爹……”
姜宁晚的手心沁出了汗,她看着许久未见的人,愣在了原地。
好半晌,姜宁晚才开口道:“沈煜。”
第77章 过了除夕后
过了除夕后,
姜宁晚夜里又开始做噩梦了。
裴铎被惊醒,连忙起身,把姜宁晚搂进怀里, 甫一伸手,姜宁晚的泪水落在了他掌心上, 一滴接着一滴。
自除夕那晚回来后,姜宁晚便又开始缠绵病榻, 夜里未睡过一个安稳觉。
裴铎攥紧掌心,神色晦暗。
他低哄着姜宁晚:“不哭了, 爷在你身边, 你怕什么?”裴铎轻轻拍着姜宁晚的背, 声声低哄。
姜宁晚突然抬起了头, 泪眼朦胧。
她开口道:“你如今儿女双全, 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姜宁晚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你告诉我,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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