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颜轻眨着桃花眸,一副惹人疼爱的楚楚模样,道的却为权欲熏心之言,尽显寒凉。
芜水镇的发簪是此俏艳留下,这一笔账还未言明。
沈夜雪冷然哼笑,低笑声轻蔑又刺耳:“锦月在我身边待了数年,野心也变得这般大了……那梅花簪是你留的,本意是想让我离开花月坊。”
锦月回言得理所必然,所作所为似天经地义般:“因你不走,我无法依草附木,无法高攀上公子。”
“狐媚猿攀,你是越来越不留情面了。”
不欲再这般耗着,待得久了,许会让离声心生出疑虑来,她不想枉费口舌,瞥向由远及近的人影,目色变得遥远。
锦月在月下扬起唇角,眸中裹着寒光:“我们皆有私心杂念,唯利益而逐。你不也是利用公子恩宠,年年如是。”
“在这世道中,像我们这样受人轻贱的身份,不耍些手段,怎么生存于乱世……”
再次端视着那孤月似的身影,椅轮声飘渺,沈夜雪凝眸轻语道:“公子来了,我便不与他碰面了,以免不慎坏了你的计策。”
看着像是放锦月一马,好心不作计较,然她此刻一心想的皆是离声正窥听着。
再与公子纠缠上几番,今夜去他房中,她怕是经不起折腾。
未停留片刻,她转身轻摆淡紫云袖,便断然行远。
“夜雪!夜雪……”
沈钦赶到时,瞧望此娇媚玉色漠然远去,心底一慌,不顾一切般轻喊。
公子苍白无力,迫切地似要轮椅上摔下,锦月赶忙搀扶,却于下一瞬被猛然推开
“公子,她不愿见你。”
“将她留住!”沈钦指尖微颤,话语于夜风中支离破碎。
“快……定要将她留下。”
深眸遽然一凛,他眼泛猩红,面染憎恶,直直看向旁侧这抹轻俏:“她从不会避着我,你与她说了什么……”
语落,他猛地抬手,狠然掐上女子脖颈,似乎轻轻一拧,便能让其断了气。
“我留着你,是因你与她走得近,是因你像她几分。你若不安分,我立刻杀了你。”
锦月来不及忖量,窒息之感霎时蔓延至五脏六腑,令她大惊失色,惶恐至极,却发不出声。
“此乃她一人之意,锦月未与她作何言谈……”面容瞬息间惨白非常,锦月惊恐万状,片晌才喃喃颤声道,“她说……她说以后与花月坊毫无瓜葛,再不会踏入那阁楼后院……”
“公子无需再将她念着……”
听罢,沈钦一怔,手中力道顺势加大,引得锦月顿时惊愕,眼角落下几滴清泪。
“我不信……”
不由自主地出了神,沈钦眸似刀锋,对其挣扎无动于衷,目光未带一丝同情与伤切:“你别以为与我缠欢一夜,我就会对你仁慈。”
“我虽有疾,但你要是从中作梗,徒乱人意,我一样可以要你的命。”
字字冷漠,语声寂冷得宛若已离死期不远,锦月苦笑阖目,泪水遏止不住地滚滚滑落。
在她以为必死之刻,公子蓦地放手,使得她重心不稳跌落在地,连声轻咳了起。
锦月震颤万分,心有余悸地喃声低语,跪爬至公子身前叩拜着:“公子莫动怒,锦月不敢生事端……”
身后动静隐约可听上些,可花月坊中的是非对错已与她沈夜雪不相干,纵使锦月命丧公子手下,也与她未有半点干系……
伴公子在侧,哪能有心想的那般容易。
这些年不但勾得公子心魄,还未受上丝毫重罚,这便是她的本事,那锦月是无论如何也效仿不来。
树荫中的素白身影晏然朝楼阁回走,似是听得了她靠近,薄唇上扬,不掩心头喜悲。
方才和锦月所言之语让她心虚,若他真听了去,她可要好好思索去寝房该怎般道谎。
“门主听到了多少?”
离声笑意更盛,意味不明地轻扬眉角:“一字未听,只是在房中等你许久不来,少了些雅趣。”
“让主子久等,还只身来与旧主会面,阿雪是何处拾来的胆子,欲将我戏耍?”
跟前男子一转语调,显然有不悦之绪藏于话中,到底还是生了怒。
四下无人观望,正行至一片树影下,沈夜雪忽而柔媚娇笑,扯着身侧清影步入暗影中,自然而然地向他投怀送抱。
娇身轻倚于怀中,她轻盈伸指,微凉玉指微触着若微灼烫的颈间肌肤,随之娇羞低眉。
“在公子的降罚下被阿声所救,至此心上唯阿声一人,我心已落,不做更改。”
“阿声也知,我适才可未见公子。我与他情念已断,不会旁生枝节,不论是今夜还是将来,定会一心一意服侍的。”她微挪身子,如同猫儿般寻了一惬心舒适的姿势,埋头于其颈窝,二人似不可更作亲近。
“他竟敢孤身来此寻你,连生死都可置之身外……”他倏然启唇,嗓音尤为喑哑,低低一笑,将之逐渐拥了紧。
“看来你是勾诱了不少男子心魂。”
“那也包括门主吗?”仅道了几言,眸前冷色已被攥于掌心间,沈夜雪再而抬眸,粼粼眸光漾起水波。
“也包括你,是吗……”
见其沉默不语,唯含着一抹淡笑,她抬指轻掠微冷薄唇,作势便欲吻上:“门主放宽心,我已离了花月坊,自知孰轻孰重,绝不会给门主惹事。”
可怎知面前疏冷之影轻巧避过,肆无忌惮般大笑不止,肆意又张狂,着实令人摸不着思绪。
“明日随我进宫。”
一阵过后,离声悠然走向高耸阁楼,边走边命令般言道。
“遵命。”
她忙收敛起方才油然而生的诱引心思,忽觉一身窘迫,难尽其言。
此前在花月坊中学得的技巧似被他瞧了穿,她不敢为此多言,只得默默紧随其后。
原本的得心应手之举,也让她妄自菲薄起来。
沉寂好半刻,身旁寒影又问:“不问我入宫何为?”
沈夜雪闻言连忙恭谦而起,极为顺从回道:“对主上所谋之事,我不该多虑。”
口中道着不作多思,然心里还是困惑的,骤不及防地带她入宫,离声定有他意在……
她缄默而跟,低首细思,越想越疑惑。
“去面见圣上,”于她冥思之际,离声随然开口,眉间笑意未褪,“那人如今的状况,唯有方鹤尘能医治。”
她闻语微止,惊觉他所道之人是指无樾。
原来在这一二日里,他真就思虑着医治之法,从她之愿,欲让无樾得以痊愈。
方鹤尘,世人尊称其为方仙医……
她曾听闻过此人名声,据说是位堪称神人的医者,能起死回骸,枯骨生肉……
这天下未有其医不好的病症。
只是这方鹤尘常年跟从当今圣上,唯听小圣上之命医人,其余的他一概不救。
寻常百姓莫说求医问药,便是见上一面都难上加难,更别提受诊一事。
第40章 朕如何能信,你未有二心?
“你说的, 是常年伴于小皇帝身边的那位仙医?”沈夜雪迟疑相问,总觉他这层身份入宫颇为凶险,不免心起担忧。
“你去求陛下?可你不是傅昀远的门客?”
“除此之外, 别无他法。”一旁的冷艳之影悠缓而道, 她款步向前, 又听他言。
“阿雪成日心系在一位随侍身上, 我自当是要想想计策的。”
不禁半信半疑, 她忽作诚然再问:“小圣上会应允?”
“若是陛下不允,一怒之下将我赐死, 阿雪可会为我收尸?”离声戏谑反问, 周身不经意间散出阴沉之息。
“你若死了,陛下怎可能会放过我……”此问荒谬,沈夜雪敛下眼睫, 从容以回,“我自当是要与你一同上路的。”
跫音忽止,离声握上其玉腕, 面色阴冷,随后俯于耳畔低言:“阿雪……只要我尚有一口气在, 定会拉上你。”
“如若不然,我就太寂寞了……”
“我要你陪着, 亦恨亦怨, 亦或薄情无意, 无论怎般都好……”
骨指抚上桃面玉颊,他轻呼了微灼气息,长指最终落于颈间一处, 漫不经心地似提点着什么。
她深知这疯子所抚为致命之处。
倘若她不从,他只需轻微使力, 就可使她殒命于今夜。
她岿然不动,温顺般阖着杏眸,直到触于玉肌的凉指退去,她才缓睁开眼。
素日便觉他心性难测,今日尤甚,沈夜雪默声良久,小心翼翼地问着:“我想将此讯告知无樾,门主可否在房中再待我片刻?”
实在不愿于他心绪不定时伺候在旁,能拖则拖上几许,她眸光潋滟,朱唇轻触冷颜:“门主只要不嫌我愚笨……”
温软唇瓣浅啄冷颊,留落道不尽的绵柔之意。
几瞬前堪堪燃起的阴鸷之色顷刻间褪落,他浑身稍滞,蓦然浅笑。
“不必了。”离声倏然加快步调,云袖一摆,不候她随行,便独自隐进了夜色里。
“赶路了一日,明日一早还要面圣,今晚先安寝吧。”
沈夜雪毫无头绪,瞧望着面前白皑雪色与玄夜相融,冷薄身影消逝于月辉下。
说好要去他房中服侍,怎忽然变了卦,莫非她方才无意之举又引得他不满……
向来隐匿暗处的玉锋门门主为救一少年进宫求医,是她未曾料及之事。
这若是传于他人之耳,亦会令人惊诧万般。
然而,一念着无樾顿然有了活着的希冀,她心感释然,这几日油然而生的烦乱化作了缕缕喜悦。
天色阴沉而下,白月已被层云遮蔽,叫人不辨东西。
来到楼廊尽头的一处寝房前,撞见画扇正从里房行出,沈夜雪悄然一指屋内,欲问那少年神气如何。
画扇如实而告,婉约退却一步:“沈姑娘,无樾小公子刚用了膳,躺下未多时。”
“让他歇着吧,我便不打扰了。”她浅望一眼,门外人望不见榻上玄影,便就此作罢,回身欲明日再来。
“可进!”里边少年闻声高喊,见她迟迟未进,又抬高了语调。
“快些进来,莫在门外待着。”
望画扇见势退下楼阶,她轻步如云,欣然行于榻旁坐下:“只需撑过明日,你就能活下。你可信我?”
“信,你说的我都信,”无樾笃然点着头,对她所言深信不疑,可目光在这抹娇色身上游移半霎,他终是沉吟着,“他……他不是说了今晚让你去房中,你怎还……”
这个时辰,应已是就寝之时。
那离声可是当着随行之人的面让她入房伺候,怎会放任她来此看望……
无樾摸不着头脑,嘀咕了一声便不敢再言。
沈夜雪凝眸一想,只含糊道:“好像忽然就无需我去了,许是被我气着,不想见我了。”
说起为何含糊其辞,是因她也不知那人是何意。
好在今晚不必再去行侍寝一事,借此躲过一劫。
言至于此,画扇若有所惑地端着茶点又回至房内,频频朝外瞧去,而后目不转睛地盯向榻边这道艳明娇姿。
“我方才去给门主端茶,瞧见门主很是忻悦……”画扇犹疑般蹙了蹙纤眉,似仍在想那方见着的一幕,“我还从未见门主如此欣喜过。”
“自从沈姑娘来了玉锋门,门主再是未罚过人,倒是令我们这些侍从免了许多责罚。”不解之惑转为欢愉,画扇蛾眉弯起,似对她不胜感激。
沈夜雪僵了刹那,与此同时,见无樾更是满腹狐疑。
他竟然破天荒般地心感愉悦……
她思前想后,想不出是何缘故,唯觉他欣愉了,那便皆大欢喜。
这些玉锋门的人似乎怕极了离声,可她相识中,离声除了时而蛮横些,从未罚过下人。
她端坐一清嗓,趁势而问:“他平日经常罚你们吗?”
“也不尽然,”忆起闲时不经意望见的降罚之景,画扇凝紧了眉眼,平缓回道,“只是门主待人极其严苛,性子无常,我等时常不懂门主所指之意。”
“一经犯错,便是大罚。”
“姑娘应知,门主时常待于相府,极少回玉锋门的。”
虽属皇城司,玉锋门却仅听一人言,不必从陛下之命,她早前时是耳闻过一些。
“适才远风习武时失慎砍断了一棵树,恰巧砸落在门主面前,远风见此景吓得直哆嗦……”画扇愈发觉着有趣,所见之趣无处可道,于此侃侃谈来。
“可姑娘猜怎么着,门主轻言无碍,心绪愉悦地走远了。”
悬着的心缓缓落下,沈夜雪轻呼一声,故作镇定地瞥向窗外:“他未恼怒便好。他既然心怡神悦,那便再好不过。天色已晚,都歇下吧……”
夜已三更,清尘收露,幽幽皎月又从云缝中钻出,月华如练。
行走出阁外,见一陌生男子垂手伫立,向她默言行拜,沈夜雪百媚一笑,猜测此人是画扇话中的远风。
沿一条石路闲庭信步般而走,有一屋室透出丝许幽光,陡然映入眼帘,她止步望去,屋内唯有一道寂落身影。
离声抬指一下一下地轻叩着桌案,桌上摆着一卷未翻开的书册。
似察觉有人靠近,他长指微顿,蒙着白绸的双眸朝窗台一瞥,屋外空寂,了无人烟。
回至寝房暗暗轻叹,沈夜雪缓了缓心神,适才无意像是踏入了禁地,好在全身而退……
若被他发觉,今夜定当难以脱身。
可那人分明眼盲,为何要在此处建一书室,她尤感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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