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声……会没命的……”沈夜雪轻声低语,语声颤得厉害,却是极力平息着心上起伏。
意识到适才过于急切,倒是未顾及她的感受,他心感有愧,在其额间轻落一吻,半晌开口相言:“阿雪太是乖顺,我掌控不好,是我之过。”
拭尽面颊上的泪痕,她忽觉自己有些丢颜,躺于清怀不肯离退:“明日上不了早朝,都是怪你……”
“怪我……”
如玉般的公子柔声宽慰,方才失了度,明日便让她好生歇着:“阿雪尽管歇着,早朝我去上。”
闻言霎时泪眼若新月弯起,沈夜雪浅笑盈盈,轻勾其脖颈的双手忽地一松,余味无穷般娇笑:“明早可有好些朝事需定夺,你当真应对得来?”
离声作势高傲扬眉,深藏不露似的缓慢相道:“阿雪也太小瞧我了,在叶府养尊处优的那些年,我又并非是无所事事。”
果然……
择此人为朝中谋臣真为绝佳良策,他自小耳濡目染,被言传身教,当得起她钦定的御前谋士。
“看来叶大公子学识渊博,能够委以治国安邦的重任。”她抬起下颔,故作瞧好戏般朝他相看。
眼底深潭下的笑意散漫了开,离声卑躬再道:“微臣为辅佐美人而生,分担陛下之忧是本分。”
她凝思瞬息,贪欲横生,不忘告诫着:“虽是如此,你可不得抢了我的权势……”
“不抢,是阿雪的,我一点都不抢。”
知晓其最为忌惮之处,他柔笑以回。
深仇得报后,他本就对功名利禄未放在心,信誓旦旦地道下这一言,离声自若般又添一语:“微臣从不是狼子野心之人,微臣只要陛下的心。”
早已沉沦至花颜月貌的美色中,被她的一颦一笑勾走了神魂,如今这抹艳丽心安于他身侧,他只一心将她囚困,旁的已无他意。
“这还不够狼子野心……”沈夜雪自言自语般埋怨着,夜色还不算幽深,可倦意已席卷遍了全身。
“阿声,我困了……”
她阖目轻道,娇身一股力道轻盈一带,便被男子打横抱了起。
只忆得自己太过乏累,如何被他抱回的寝殿,一路是否有宫人望见,以及他后续所道之言皆记不得,沈夜雪睡得香沉,当夜无梦。
翌日醒觉,已过了早朝之时,枕边无人,皇宫内也无异样波澜,她便知离声独自去了朝堂。
他既有把握能稳固朝局,她便放纵让其为之。
于朝中百官面前,添些九千岁的名望与威仪,只要不功高盖主,不失为有利之举。
“陛下,赵宫令求见。”
一宫女前来禀报,她清闲地披上锦绣宫装,挥袖命宫令入此殿来。
赵宫令从命眉欢眼笑地走了进,似对今早所听的传闻尤为震撼,喜笑了好一会儿,才庄肃了起。
令侍从端上几盏清茶,沈夜雪闲然饮上一口,正色相问:“一大清早的便来寻朕,赵宫令是为哪般?”
“微臣终于知晓陛下何故独宠九千岁,”赵宫令感慨万分,像是听了天大的奇闻轶事,不禁啧啧称赞,“今早陛下是未见着,那九千岁在朝堂之上乃是威震天下,令满朝百官为之拜服。”
觉陛下与自己格外亲近,宫令道得大言不惭:“三言两语便定下了治国之策,九千岁不愧为陛下最是得力的谋臣。此公子若非是陛下的人,微臣定是要将他揽于心上的。”
若早些时日就知他有诸多谋策藏于心底,她便让这疯子应付朝廷去,哪还需这般费心。
“朕从不知,他能神成这样……”
惊愕之余,她蓦然轻笑,想此谋臣是不可或缺的:“罢了,近来治理水患之事交由他打点,朕也有了不少闲心,可思虑与西域槐安的和亲事宜。”
说起与西域和亲一事,赵宫令近来也有所听闻,凝紧了眉眼,恭然待命道:“陛下还有何等烦扰,微臣可竭力效劳。”
“贺将军即将返朝,朕命你促成他与槐岚公主的婚事,”沈夜雪见秦公公恭肃立于一侧,心知有事启禀,让宫令暂且退下,“若是成了,大功一件,朕重重有赏。”
“微臣不负隆恩,此事便包在微臣身上。”赵宫令欣喜万般,俯了俯身,忙恭敬告退。
年迈的御前宦官随之与她言道,贺寻安已然归朝,听得了和亲事宜颇感不满,正于大殿之上待陛下前去定夺此事。
闻讯前往的,还有槐岚公主金素缈。
于此局面,九千岁便是有三头六臂也应对不得。
贺将军即便冒着大不敬的死罪,也只想见陛下一面。
贺寻安如此非她不娶的心思,还真让她伤了神,原觉着那贺家小公子对她的觊觎之心会随韶华淡去,而今却纷乱成这局势。
大殿一片肃静,沈夜雪步入之际,望着贺寻安俯首而立,闻她步调庄重而来,叩首一拜。
金阶上的清冷身姿谦卑退于旁,肃穆地为她让开龙椅之位。
贺寻安眉间愁绪未散,叩拜良久,迟迟不起身:“听闻陛下有意要赐婚,末将若是公然抗旨不遵,是否会被问斩,甚至连累整个贺府?”
此言是明知故问,她撩袍而坐,欲掀起一方威严:“爱卿既知后果,又何必问朕。”
“贺将军是不愿与槐岚共结连理?”
金素缈上前一步,默然稍许,恳切地跪拜了下:“既然如此,槐岚不强人所难,还望陛下收回旨意。”
见这西域公主也是晓情通理之人,贺寻安滞了滞身,道起了谢意:“多谢槐岚公主成全。并非末将不满此桩婚事,是因末将已有了心上人。”
风月情长不便拿于朝堂上细说,此话言说了开来,引得四周窃语声更是不断。
金素缈闻语却未惊讶,似乎已从书信中知得了这一事,忆起了所念之信:“心上人?可是信中所书的京城花魁玉裳姑娘?”
“信?槐岚公主是……”
这下,贺寻安顿时瞠目结舌,猛地往旁侧趔趄地退了退,直瞪着眼前的女子。
金素缈扬声爽直一笑,朝其行上一揖,眉宇间满是欢愉:“云鹤终是有幸见着了子翎。”
“公主是……云鹤兄?”
待听得落笔之名,贺寻安不由自主地上下而观,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轻呼出声:“可与末将往来书信之人……不是一名男子?”
“子翎兄误会了,槐岚仅是性子直了些,却为实实在在的女儿身。”书信挚友竟真将她视作男子,金素缈哭笑不得,轻摇着头缓缓相诉。
“云鹤原为女子……”
贺寻安恍然大悟,却又立马想起这些年道出的重重心事,羞愧得欲逃离这座大殿:“是贺某糊涂了,竟与一姑娘书信三年五载,还言道了许些不堪过往……”
第102章 我想予阿雪一个家。
若知书信者是为一姑娘, 便不会那般知无不言,还是他大意了……
贺寻安此时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和亲的圣意摆于面前, 令他难以抉择。
“贺将军心有所属, 槐岚不夺人所好, ”金素缈见此景, 想替这小将军分担些愁闷,忙阻下此道婚旨, 为自己的鲁莽赔上罪过, “将军不喜这婚旨,槐岚也不愿和此亲,辜负陛下一番好意, 槐岚承担此罪。”
都已相认到了这一步,怎般也不可再断了这姻缘。
槐岚公主对贺将军有着赏识与爱慕之心,是满朝文武有目共睹, 沈夜雪眸光冰冷,欲再推上一把。
她莞尔启唇, 柔语道得云淡风轻,却是别有深意地提点着:“爱卿所说的京城花魁, 朕恰巧熟识。爱卿应知那姑娘已不入风尘, 于花月坊择了金主而嫁……”
“好巧, 微臣也识得玉裳姑娘。”在旁一直少言寡语的素雪玉影就此迈出了三两步,离声从容一止,有意将其劝诫。
“作为他人的手下败将, 将军应以国事为重,切忌因美色乱了心, 徒生出祸端来。”
几语落下,朝中议论四起,目光皆聚在了这位贺氏将军身上。
堂堂一国之将,怎能为一风尘女子而违抗当今圣上所下懿旨,简直糊涂至极。
有朝臣瞧望不下,上前斥责起这位小将军的所作所为来:“贺将军是被外边的莺莺燕燕蒙昏了眼,为一青楼女子抗旨,真当陛下有着好脾性,任由将军罔顾皇威,无法无天?”
“将军再不接旨,便是有辱了贺氏的名声!”又有朝官难以容忍此情形,欲为陛下谄媚献言。
于此,一人的情愫便毫无保留地铺展在了金殿之中,被在场众臣嗤笑与呵责。
为守贺府名声,这玉面公子无路可退,只得接下婚旨。
“末将遵旨,随圣意而为。”
贺寻安沉思了好一阵,像是狠心舍弃了什么,微红了眼眶,终是跪拜着接下了旨意。
此番伤人伤得紧,沈夜雪只道是最下等之策,若能拖其出苦海,伤个彻底也罢:“很好,朕甚感欢喜,槐岚公主为贺爱卿的上等之选,那不该有的妄念,便将它断了吧。”
群臣散去,金殿徒留几道影子,由日晖斜照,莫名透出一分凄清。
跪于中央的贺寻安落寞地起了身,落下一声叹息,未说一字,缓步走出大殿。
无人看清了他的神色,可皆是明了在心。
金素缈看着实在心疼,不惧皇威地回望起殿上身着龙袍的明丽女子:“槐岚不解,陛下何故逼迫贺将军应下和亲一事?陛下是想得槐安势力?”
“公主不愧是直爽之性,敢这样与一国之君言道,”淡笑着行下金阶,沈夜雪褪下些许威凛之风,与其娓娓而道,“公主既是无拘之人,我就寸心不昧地直言了。”
“槐安的势力确是我欲得之势,可借此让贺将军断了心念,是为行此举的另一缘由。”亦无惧将野心暴露,她坦然携以诚意而答。
离声信步跟于身后,冷声作笑,眸中升起几许玩味:“公主可大胆地猜一猜,那花魁姑娘如今身在何处?”
此二人说得极为神秘,恍若那玉裳姑娘和陛下颇有干系,金素缈迟疑思忖,不为笃定而问。
“那姑娘居住皇宫内,是宫中人?”
“可再胆敢猜测一些。”离声浅笑再道,清眸浮现的笑意更深。
“看来九千岁与此花魁交情颇深……”思索至此处,这位槐岚公主猛地一惊,慌忙捂上朱唇,惊愕得难以言表,“是……陛下?”
他轻微颔首,算是默认了:“这回公主可知,陛下用意安在。”
沈夜雪借此一叹,忆着与那风流小公子于花月坊中初相识之景,只感岁月倥偬:“贺将军多年不婚娶,不惜以抗旨为代价,只因爱慕之人遥不可得……”
“朕为救九千岁,曾应过与他的成婚之约,是朕负了答允之事。”
当初是她随性应允,误了其一生,眼下当断则断,不欲再行差踏错了。
“槐岚对贺将军深藏心悦之情,朕能看得出,”若能带贺寻安走出这一执念,可算是对那翩然公子的丝许补偿,她沉稳而道,“公主可得所爱,朕也不必再心感负累,此举乃是你我的两全之法。”
“虽对贺将军是残忍了些,然……朕不会与他有任何风月之系,长痛不如短痛,让他认清这单相思是无望之局。”
金素缈知晓了缘由,想来陛下已被困扰多时,如若获贺将军深情切意,亦是心中所愿。
“槐岚明白了。陛下可安下这份心,此事交由槐岚,是为一妙计。”
槐岚公主应下和亲,仿佛一切皆为尘埃落定。
她带着离声漫步至宫道旁,虽未入春,却感日光明媚,暖意融融。
遥望道边有一榕树,树梢上长了少许新叶,于微风中徐缓摆动,沈夜雪忽感舒心惬意,攥上男子衣袂,便向那榕树欢步而去。
“给陛下,九千岁请安。”偶有宫人经过,望见此二人,赶忙行礼而退。
往树干旁倚坐了下,她抬手轻拍一旁空地,嫣然娇笑:“阿声,来这边坐着。”
离声见势从然而坐,瞧空中飞絮漫天,日光川上动,扶光惹得人睁不开眼眸。
“我今日怎觉着,你很是乖顺。”她微而挪动身子,靠于清雪之怀,低喃出声。
听罢,离声不解挑眉,失笑作问:“朝堂之上,我那般对贺寻安口无遮拦,阿雪还觉得服顺?”
“较以往你那性子,自当是乖顺了很多,”此言是日月可表,天地为证,她才未道假话,沈夜雪闷声低语,话语轻得不知道与谁听,“至少是未说些让我无可应对之语……”
他敛眉低笑,深觉所过之日如梦似幻,让他受宠若惊了:“这日日夜夜的,陛下太宠微臣了。”
“九千岁独占圣上恩宠,可是满朝皆知的事,”沈夜雪越道越为得意,直想着自己君临天下的身份,言笑得合不拢丹唇,“我宠幸美人又如何,何人敢言我的不是。”
岂想这疯子忽地俯身,轻啄上她的娇艳樱唇,又淡然直身而起,恍若平静无澜。
“这可是殿外,路过的宫女可都瞧着……”
哪有男子这样明目张胆的,何况她还是这天下不可侵犯的帝王。
沈夜雪忙作张望,确认未有宫人瞧来,才安然回于怀中。
抬手接了接漫舞的飞絮,她忆起旧年时他对其余女子的狠劲,手上沾得的鲜血无数,不由地轻问:“我一直困惑,为何你对别家姑娘能心狠成那样,却唯对我好……”
离声闻声一顿,随后应声而语:“阿雪无依靠,我想予阿雪一个家。”
“家?”
这一词于她而言既陌生又熟悉,早在流落街头,无处可安时,她便一直想要个家。
远望各处万家灯火,千门万户烛火通明,窗上映出的皆是其乐无穷之景。
昔时她想着,若真夺得荣华,夺得想要的权势地位,这些她都会有的。
见她游神了半刻,离声低眉而问:“阿雪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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