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吃人也不吃仙,只吸收愤怒和仇恨,先前来的那几个仙族的乌羽,白虎没有吞噬的强烈欲望。
但眼前这个,不知为什么,他看着她便蠢蠢欲动。
若是能吞食掉她的力量,白虎族说不定能复苏。
白虎的神色变来变去,在凝重和激动中交替,若是出现在人脸上还好,但是在一张“兔子”脸上,就尤为奇怪了。
王翠花诧异地望过去,见先生手中的那只白兔子一会竖着个耳朵,咧嘴露出洁白的兔牙,一会又把耳朵耸拉下来,愁眉苦脸的。
“是的,”她面色不改,沉静地道,“所以,我想出去看看。”
“去哪?”
“越过山,走出镇子,一直往前走,走到尽头。”
先生放下扇子,似是听到天方夜谭般,难以置信地看来,“翠花,你是一个女子,外面的世道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先生,不必多说,我都明白,但我意已决。”
白虎着急起来,见她往外走,爪子一勾,陡然间,门外出现了爹和娘。
娘推开门,两只手在身上的麻布衣裳上蹭了蹭,急匆匆地走进来,“妞妞,你被谁灌了迷魂汤?怎么就要一个人到外面去。”
一向没什么神情的爹也面露急色,看着王翠花直叹气,“女孩子家家的,别乱来。”
中年妇女的面上满是沟壑,爹的鬓角也生出白发,他们急巴巴地看着她,目露不舍。
不知何时,大腿被弟弟抱住,他哭得情真意切,眼睫上挂满泪珠,“姐姐,我不要你走!”
手被娘拽住,身前被爹爹挡住,门外不断地涌进村民,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蹙眉焦急地看着她。
邻居家大婶走过来,手搭在王翠花的肩膀上,喊道:“翠花,是不是活太多做不完,所以才想离开?哪有爹娘这样待自家闺女的。”
她意有所指地瞥向身前的中年夫妇,见他们面露尴色,越说越起劲来,“走,翠花到我家去住上几日。”
村民们也议论纷纷。
“翠花这姑娘好啊,怎么被逼的要离家出走了。”
“咱们村,就属翠花最乖,懂事听话,谁家不想生个这样的闺女。”
“翠花,大伙都稀罕你,心中有委屈跟村长说,一定给你讨个公道。”
......
吵吵嚷嚷的声音络绎不绝,所有人都在拦着王翠花,面上是相差无几的愤慨,话里话外都要阻拦她。
白虎在人群外注视着,满是毛的脸上阴晴不定。
能拦下吗?
若是她执意要走,那便直接吞噬。
想到这,白虎扶额,瞬间觉得头疼起来,开始召唤大嘴。
叫了半天也没个回声,心中暗暗骂着,这没智商的蠢东西,一天到晚只知道吃。
“停下。”
王翠花的嗓音并不响亮,但异常清晰,那些乱哄哄的声音骤然止住。
爹娘、抱着大腿抽泣的弟弟以及无数村民都闭上了嘴,面朝她,目光冰冷。
随后,他们无声无息地张开嘴,做着口型,“别走,留下来。”
王翠花面色冷然地甩开娘的手,扒开肩上大婶的胳膊,又踢了踢腿,把缠在腿上的弟弟拉开。
她两手推挤人群,从中钻出。
先生始终一贯地坐在桌旁喝茶,儒雅风流,白兔子立在桌上,一对红宝石的眼定定地遥望她。
“我要出去。”
她不是商量,而是斩钉截铁地通知。
王翠花看向的不是先生,而是桌上的那只兔子,这句话显然也是对兔子讲的。
兔子渐渐显出原形,脸拉长,额上的出现了“王”字,变成了一只小白虎。
他爪子轻点,意识到她并没有冲出束缚,只是以王翠花的身份发现了异样。
白虎松口气,一介凡人,还怕对付不过吗?
“王翠花,你就非要固执己见,不看看养育了你十多年的双亲以及看你长大的邻里吗?”
白虎飘在半空中,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时不时还用肉爪抚摸下巴上的白毛。
随后瘦弱的女孩一个跨步,直逼到他面前。
她凑得极近,眼眸璀璨得惊人,“放我出去。”
他被突然靠近的人脸吓了一跳,整只虎猛地向后靠,一时没控制住身躯,后空翻了一周。
发觉后,白虎满腔怒火,“好你个不识相的,居然敢欺师灭祖,如此.......”
他神色变幻莫测,凶相毕露,露出一对凌厉的尖牙哈气道:“那就别怪我了。”
话音刚落,白虎的身子越来越大,占满了整个天空。
天色忽然阴沉下来,一时间电闪雷鸣,紫色的闪光在云霄穿梭。
别看白虎此刻气势汹汹,但其实整个虎虚得很,他疯狂地呼唤大嘴,终于,此处的动静引来了大嘴巴的注意。
见它从山间探出,好奇地飘过来,白虎的心落下了。
“王翠花,你可知罪?”
他的脊背已经碰到天幕,不得不弯腰,眯眼看向脚下宛如蚂蚁的女孩,觉得离得太远,不方便交流,于是一把捞起她。
女孩踉跄了几下,在白虎的掌心站稳后,毫不畏惧地同巨大的金黄色兽瞳对视。
雷声轰鸣,眼前是凶恶的巨兽,他肩膀上还有一张血盆大口正蓄势待发。
耳边是白虎愈加飘渺的回音,暴雨如注,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溅出不小的水花,也打湿了王翠花的衣裳。
兽瞳的目光如凝滞的锐器般死死地盯着她,王翠花偏头,朝地上看去,虽然什么都看不清,但她知道王山村的所有村民此刻都仰头望着她。
“王翠花......”兽口张开,露出腥臭血腥的嘴,恍然间,上面出现了丝丝缕缕的血肉,显得整个兽阴沉可怕。
雷暴雨愈加的大,天地变成了雨幕,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轰鸣的雷声。
目光触及之处都在告诉她,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陡然间,王翠花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分割成两部分。
她的背直挺,身体却微微颤抖,这是面对危机的本能战粟,而脱离这部分的自己却沉着冷静,似是冷眼旁观。
王翠花忽然闭上了眼。
白虎顿时摸不着头脑起来,他收起了龇牙咧嘴的样子,眨巴眼睛,手心微微收拢,不知道她在干嘛。
他本以为女孩会吓得屁滚尿流,待那时便可以趁她心境不稳一口吞没,但——
白虎感知了下,发觉她当下稳得不能再稳,方才造成的微小撼动都消失了。
霎那间,他气得一声呼啸,只见手心女孩半湿的长发随风恣意地飘着,睫毛微颤,没有睁开。
王翠花觉得自己到了很玄乎的状态。
所有喧哗声都消失了,面前巨兽的咆哮声、拂面的狂风无影无踪,连带着白虎温热的吐息还有拍打在身上的雨珠。
她屏气听着,耳边是极致的安静。
在这种静谧中,细小的响声都极为突出。
“咕噜咕噜”,她听到了什么流动的液体在不断地翻滚着,冒泡又消泡。
伸出手,谨慎地向前伸着,是沸热的温度,她没再往前,缩回了手。
王翠花想到了那道如珠落玉盘的清泠泠女音,她说:“去感受。”
或许她忘了自己是谁,被困在此处走不出去。
什么都可能是假的,唯独自己假不了。
她缓缓地吸气吐气,感受气流钻进鼻腔,在肺部游走一圈又被呼出。
包裹住神识的禁锢忽然间松动了两下,王翠花身上的黑羽一溜风地飞出,一把长剑猛不丁地出现在手中。
转变就在一霎那间,她什么都不记得,但握住冰凉的剑柄,刻入骨子的熟悉感回归。
她高举起剑,剑身弹了弹,天际轰雷掣电,连带着银剑上闪过一阵白光。
金黄色的兽瞳满是错愕,一时愣住了,他睁着澄澈的眼瞳,上面倒映出女孩跃起的身影。
剑笔直地朝着白虎砍下。
锐不可当的气势惊得那张大嘴速速后退,白虎气得大叫,但王翠花已然什么都听不见了。
逼人的锋芒穿过白虎的身躯,他被斩开,裂成两半,继而虚影一晃,又重新凝固起来。
“你别做无用的挣扎了,你杀不死我的。”白虎嘴上不屑一顾,心里有点发虚,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随手一挥,把王翠花扔到地上。
此刻,他有点想跑了,甚至还有点佩服这个仙的心智,明明什么都没想起来,不仅不怕他,还以凡人之躯追着砍。
都怪那个捣乱的佛子,他就知道他不安好心。
白虎心里气得嗷嗷叫,思考要不要切换心境,给她换个更加怯懦的凡人身份,毕竟眼下这个幻境怕是没戏了。
她的心境那么稳,没法吞噬,万一吞到一半,醒过来,他都不确定自己斗不斗的过。
果然,就知道没那么轻松的事。
白虎发愁地看向跑得不见踪影的大嘴,身形晃了晃,打算跑路。
剑带起的风向转了,正欲离开的白虎随意一瞥,瞠目结舌。
她双手握著剑,即将向自己砍去。
“等等——”白虎的身影急如星火,但眼见来不及,他停在半空,金黄的兽瞳明灭闪烁。
一只只手欲拦下王翠花,村民们饱经风霜的脸茫然费解,他们前仆后继,试图抓住向自己砍去的女孩。
“翠花,别冲动!”
“你怎么回事,住手。”
“妞妞,快停下!你睁开眼看看娘,”中年妇女哭得涕泗纵横,蛮横地抱住她,“别伤了自己,得了病咱就去治,娘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你救下来。”
“翠花,别做傻事。”爹大声地吼叫,快步流星地跑来。
“姐姐,要砍你就砍我吧。”弟弟哭得稀里哗啦,像个嚎叫的小猪。
他们大喊大吼,男声女声、年老的幼小的,无数声“翠花”涌入耳朵。
她在心中哀叹。
属于王翠花的那部分感情在动摇,久违的亲情和旁人的关注围绕着她。
手下的动作稍顿,但没有停止,很快,尖利的剑头猛而快地落在头上,明明什么也没有,王翠花却觉得被一股凝滞的力量抵住。
她咬牙,用力地抵抗,桎梏松了,剑顺利地斩下。
血肉模糊的画面没有出现,剑像是泡沫般崩裂,连带着她的身影以及周围的一切都如沙土般崩离破碎。
第31章 白虎族的秘密
姜梨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透明的泡泡里。
下面是滚烫的岩浆, 暗红色的熔岩翻腾着,泛起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泡泡,很快又消去。
她脸上淡漠, 剑在手腕一转, 直接戳破。
地底静悄悄的, 只有浓重的呼吸声, 那道呼吸声压抑着,显然是不想让她发现, 但是愈压制愈发拘束, 吐息声也更加沉重。
红衣少女落在岩石上,把剑收起,倒也不着急,宛如猫儿斗鼠般地朝着呼吸声走去。
她步子轻快,不疾不徐, 惹得那道呼吸断断续续,随着姜梨的某个停顿屏息,又因为她找对方向而慌忙地一呼一吸。
岩浆的温度极高, 似糖浆般浓稠地流动, 散发出耀眼的光辉。
光打在姜梨的脸上, 照得那张白皙的脸艳红美丽, 她的影子落在石壁上,被拉得很长。
黑靴停在了某个岩石前面,沉沉的呼吸声消失了。
她莞尔一笑, 剑鸣叫着从袖中飞出,绕转少女打圈, 最后气宇轩昂地插进岩石顶端。
岩石裂开了一条缝,缝隙越来越大, 随着石头倒塌的“轰隆”声,它裂成两部分,露出了后面躲藏着的白虎。
白虎只有巴掌大,丝毫没有幻境中的磅礴气势。
他卖乖地眨眨眼,金色的眼瞳大而明亮,惨兮兮地望向姜梨。
站起来后,他后脚立着,前面两个爪子扒拉着破碎的石头,蹦跳两下,目光无辜且单纯。
“怎么?”葱白的手指拎起他的后脑勺,如泉水般清冽的女声响起,“装兔子久了,真把自己当兔子了?”
他面上闪过一丝羞耻,很快压下,装出难受的样子,收起指甲的肉垫装出一副无力挥动。
“喵。”白虎的胡须抖动,顺从地任由姜梨抓着,眼眸逼出几滴泪来,连额头上的“王”字都显得可怜巴巴。
“原来是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只敢躲在后面。”姜梨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抓着,另一只手抓着插入岩土的长剑,指尖轻轻地敲着剑柄。
白虎眼中燃起火烧般的炙焰,耻辱之极,但看到她身后靠近的大嘴,决定先忍上一会。
待大嘴咬伤她就风水轮流转了,看他待会怎么收拾她。
他用余光留意着那个磨磨蹭蹭的大嘴,眼神示意着它快上。
而大嘴不情不愿地飘两下停两下,十分敷衍,最后停在了姜梨的后脑勺旁。
大嘴在他威胁的眼神中勉强地张开嘴,牙齿抖动,似是在比划着如何咬住姜梨。
形势危在旦夕,眼见大嘴越张越大,白虎欣喜若狂,爪子无意识地捏紧。
“怎么?眼睛抽搐了?”姜梨笑意盈盈。
大嘴仿佛被吓到,猛地闭上血盆大口,猛地连连后退。
白虎丢去一个白眼,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他应付着姜梨,毛绒绒的耳朵抖了抖,鼓起面颊,晃悠着虎脑装可爱。
“你是在看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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