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一打开,沈思远就探身进来,神色焦急:“江挽夏,你没事吧?”
近距离看他才发现,江挽夏面色憔悴的厉害,她还眼底乌青,嘴唇苍白。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子?”
沈思远一把抱起江挽夏往自己车上走,一边问道:“你难道是分手了,失恋了?”
如果只是分手就好了,江挽夏半眯着眼,靠在他身上想着。
没等来江挽夏的回答,沈思远也不尴尬,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到大,已经不是会被气氛弄尴尬的人了。
他把人抱到副驾驶,系上安全带,自己坐上驾驶座:“送你去哪,回家吗?”
江挽夏轻轻嗯了一声,要不是车里安静,沈思远真不一定听得见。
“我看你得先去吃饭,你这不会是饿晕了吧”,沈思远看了她一眼,“我先带你去饭店,吃点东西再送你回家。”
沈思远说着,就带着江挽夏去了熟悉的私房菜,他也没点什么复杂的东西,就让老板下碗鸡丝面给江挽夏。
江挽夏被他搀扶着坐在椅子上,靠上去就一动不动,眼睛看着虚空发呆。
沈思远拉了个板凳坐在江挽夏对面:“江挽夏,你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江叔叔的事,我今天刚听说江叔叔住院了,就准备明天去看他呢,不是说没什么大事吗?”
江挽夏动了动眼珠,目光转向沈思远:“沈思远......”
“嗯”,沈思远眼巴巴地望着她,怎么了,快说啊!
“我......我姐姐......”江挽夏低下头,她说不出口,她不想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情,她不想向这个世界宣告姐姐的死亡。
“不是,你说啊,小溪姐怎么了,你想急死我?”
“永兴路前两天发生了连环车祸你知道吗?”
“知道,都上地方台新闻了,五死十三伤,最近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情......”
他越说声音越低,显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有些难以置信,但又抱着最后一丝期望:“她是五还是十三?”
江挽夏闭上眼睛,一行清泪无声落下,已经不需要任何言语表露了。
沈思远沉默了下来,包间内一时无声,直到服务人员开门送餐,才打破了这份寂静。
服务员放下面就走了,一碗清淡可口的鸡丝面摆在桌面上,江挽夏无动于衷。
她没动筷子,她明明很饿,却一点食欲也没有。
沈思远见状,直接拿起筷子,卷了一圈面条递到她嘴边,她看了看沈思远,他一副你不吃我就喂你吃的架势,江挽夏只能伸手接过筷子,自己吃了。
沈思远满意了。
江挽夏吃了一半就放下了筷子,这次沈思远没有再勉强她,她现在情绪不好,能吃这么多可以了。
“走,送你回家。”
江挽夏吃了饭,感觉确实有了点力气,她跟在沈思远身后,这次都不用他扶着了。
沈思远在她家门口停下车,跟着她一起下车走了进去。
江挽夏慢吞吞走到卧室,坐在床边,看着身后的沈思远:“我打算睡觉了。”
这是逐客令。
沈思远点头,转身刚走两步又走了回来:“江挽夏,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江挽夏点点头。
沈思远看她不甚在意的模样,再次郑重道:“我说这话是真心的。”
“我知道,有麻烦一定会请你帮忙的。”
江挽夏抬头看他,声音轻飘飘的:“沈思远,我真的累了,想睡一会。”
“好,那我先走了”,沈思远转身离开,顺手带上了门。
江挽夏收回视线,侧身轻轻躺在床边,闭上了眼睛,这次她睡着了,只是依然睡得不熟,始终在清醒和沉睡间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间,她感觉到了房间里有人,她猛地睁开眼:“妈?!”
江妈妈正俯身给她盖被子,六月的天气,夜里还是有点冷的。
天色还没有大亮,房间里视线有些模糊,江挽夏坐起身,就这么睡了一晚上,她声音都有些沙哑了:“妈,你怎么回来了?”
“你姐姐后天下葬,我提前回来准备一下”,江妈妈在她床边坐下,“前段时间才帮她写了喜柬,现在就要给她写讣告了。”
江挽夏不想妈妈操劳,她最近精神也不好,只不过为了照顾父亲,一直强忍着罢了。
“妈,你休息吧,讣告我找人写。”
江妈妈摇摇头:“不行,小溪就觉得我的字好看,当初的喜柬就是专门让我写的,讣告必须我来写。”
江挽夏忍不住了,上前搂住妈妈的肩膀,江妈妈拍了拍横在她胸前的胳膊:“夏夏,你爸爸现在身体也不好,往后你就辛苦一下,公司的事也学一学。”
江挽夏怔住,公司的事,她有些发怯。
“公司的事我一窍不通,我不行......”
“你现在不行也得行”,江妈妈转头,用力抓着她的手腕,眼睛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姐姐已经....已经出事了,你爸爸不能再出事,他必须得好好养着,不然你让我怎么活下去!”
江挽夏颤抖着唇,点头应下了。
***
姐姐和姐夫的离世太过突然,葬礼妈妈只邀请了身边最亲近的人,众人皆是一脸震惊悲痛,消息太突然了,他们也恍若梦中一样。
葬礼过后,江挽夏去了公司,她直接接替了姐姐的位置。
这个位置不小,人人见她都尊称她副总,她却整天在办公室里如坐针毡。
公司里的亲戚们也不省心,三五不时过来敲门,拉着她就是一副语重心长,指点江山的模样,她心中厌恶。
“现在是工作时间,想要聊私事的话我们下班再说。”
亲戚一脸讪讪,边走边嘟囔:“以前小溪可不会这样,这丫头脾气真大!”
音量刚好控制她她能听到的范围内。
她心中怒意翻腾,但她知道这是故意激怒她的,不管他目的是什么,总之,一定没安好心。
她强忍着没吭声,双眼盯着他出门,他转身关门看见江挽夏直直的目光,还吓了一跳。
江挽夏收回视线,继续看桌子上的材料。
姐姐最近负责的项目是河西别墅的开发,项目正在进行阶段,施工队今年二月份已经开始动工。
她对于这份项目的详细细节一概不知,现在只能临时抱佛脚,看着这些资料恶补一番。
只是公司里的众人显然没给他这个时间,董事会召开了会议。
会议上,对于河西别墅项目和永乐园项目的投资比例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这个项目李建华早就不满了,他自己插不进去人,一点好处都得不到。
以前还有几分忌惮,但是现在江挽溪死了,江存誉又住院了,他当然要狠狠得,从江挽夏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身上,撕下一块肉。
“这个项目投资级别太高了,几乎占据了公司过半的流水,这太过冒险了,一旦项目出现任何问题,公司将会立刻现金流断裂,请问江副总,你能保证这个项目不出任何问题吗?”
江挽夏掷地有声:“我能!”
李建华冷哼一声:“耍嘴皮子谁不会啊,你怎么保证这个项目不出问题,你有什么构想规划,还请江副总说出个一二三来,我们这些老家伙也好放心啊!”
江挽夏咬了咬唇,她无话可说,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关于管理,关于河西别墅。
李建华看她这副模样,有些不屑地靠在椅背上,一直养在温室里的小丫头,比她那个笑面虎姐姐可好对付多了。
江挽夏目光逡巡全场,会议桌上一圈的公司高层,他们在她的目光中纷纷低下头,别开眼。
竟然没有一个人帮自己说话,包括去自己办公室叨叨的亲戚,爸爸一出事,他们立马就转变了风向,一群墙头草!
江挽夏攥紧拳头,指甲紧紧掐进肉里:“各位也知道,我初到公司,对于项目还不是太熟悉,但是请诸位放心,既然李副董提出了,两天之内,我一定拿出一个让大家满意的方案。”
该示弱的时候得示弱,江挽夏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拼命抑制住自己想要拍桌子走人的想法。
李建华:“你倒是会拖延时间。”
江挽夏不软不硬顶了回去:“是李叔未免太心急了吧。”
该服软的时候得服软,该强硬的时候也要适当强硬,这是爸爸交给她的话。
晚上,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前往医院,大话已经放下了,她没有办法,只能来求助爸爸。
江爸爸在医院听了会议的经过,沉默片刻,伸手摸了摸江挽夏的脑袋:“是我之前太心慈手软了,没想到居然给夏夏留下了这么多麻烦。”
江挽夏一脸沮丧摇头:“是我能力不够,之前爸爸能镇得住他们,姐姐也能,是我太弱了。”
他们就是觉得爸爸身体不行了,她自己不懂,也没有靠山,就只能任由他们欺负了。
她才不会认输。
她晚上就在病房的沙发上坐着,在爸爸的指导下,逐渐形成了一份方案雏形。
江挽夏一直在病房里待到十点多,临走前,爸爸又叮嘱她:“河西别墅这个项目,公司从银行贷了一大笔钱,这笔钱最近差不多要到账了,这笔钱很重要,你务必要谨慎一点。”
江挽夏点头,她知道这笔钱,今天公司会议上,李建华跟她争得也就是这笔钱的分配权。
江挽夏拎着电脑回家,继续完善方案去了。
她现在好像突然之间就戒掉了睡眠,以前明明是沾着枕头就睡,一觉睡到大天亮的人,现在有一点动静就能把她吵醒,醒了之后她就再也睡不着了。
她在两天后的会议上,完美阐述了自己的构想和对河西的开发方案,这次李建华出乎意料的没有反对。
江挽夏看着他,不知道他壶里卖的什么药。
她走出会议室,觉得今天顺利的有些不可思议,总觉得那里怪怪的。
她转身朝后看了一眼,李建华从后面跟了上来,越过她的时候似笑非笑:“希望挽夏你的河西项目能够顺利。”
江挽夏皱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实在想不出他到底想做什么,前后态度转变之大,真得很令人生疑。
思考未果,江挽夏回了办公室,刚一进门,她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来电人是卡斯特尔教授。
江挽夏一瞬间如遭雷劈。
她很久没去上课了,太多事搅在一起,她一刻安闲也没有,她居然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学业。
江挽夏接通电话后立马道歉:“对不起,教授。”
“江,你是有什么事吗,记得要提前请假。”
“教授,我准备退学了。”
她一开口就投下一个大雷。
卡斯特尔明显很震惊:“what,这太突然了,能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我家里出了点状况,总之,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我继续深造了。”
卡斯特尔在电话另一端想了一会,不知道该如何劝她打消退学的念头。
突然,她想到了一个主意:“这样吧,你先办理休学,休学最长期限是两年,如果两年后,你还是决定退学,到时候我决不拦你。”
这么有天赋的学生,退学的话也太可惜了,先休学吧,说不定过两年她就回心转意了。
江挽夏觉得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好,只是教授,我现在抽不开身,根本无法亲自去法国办理休学。”
“你放心,我来帮你搞定。”
只要不退学一切好办。
“好,谢谢教授。”
江挽夏挂断电话,刚才还平静礼貌的面容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浑身无力瘫倒在沙发上,脸色戚戚。
此时此刻,她再次意识到,自己和从前的生活渐行渐远了,她从前宁愿违逆父亲也要选择的法语,如今竟然被自己亲自埋葬了。
原来人真得会变的,她从理想的忠实追随者变成了现实的拥趸。
十分钟后,江挽夏就从沙发上起来了,没有时间给她悲春伤秋,商场如战场,她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敲门声响起。
“请进。”
秘书处的黄秘书拿着一份文件让她签字,是银行的流水确认,这份签字其实是要她爸爸来签的,但是现在他身体有恙,就把签名权给了江挽夏。
江挽夏核对了一下,没甚么问题,在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她盖上了父亲的公章。
银行的动作很快,一周后这笔钱就到账了。
黄秘书又来找江挽夏签字,这次的文件是这笔钱财的具体用途划分,大到河西、永乐园项目所需,小到当月公司薪资发放。
江挽夏从头翻到尾,这笔钱确实有百分之六十都划给了河西项目,看来河西项目确实出不了岔子,否则公司就危险了。
江挽夏下班后,就去医院跟爸爸汇报了一天的工作,这是他们妇父女俩最近两周以来的惯例。
她刚进公司,容易出纰漏,江存誉要亲自盯着才行。
他听完汇报,满意的点头:“你现在已经逐渐熟悉公司的业务流程了,我也能稍微放手了。”
江挽夏闻言,露出一抹苦笑。
她是逐渐熟悉了没错,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有多么无力。她在商业一途全无天赋,现在不过是靠着自己的毅力在强撑着,她每天每天都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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