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淡回道:“还好吧。”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沉闷,她在自己房门前低头刷房卡,有些苦涩地笑了笑。
但是没办法,现在除了工作上的事,她不想跟别人产生交流,她不好奇任何人、任何事,她也希望别人不要来好奇她。
她想待在一个只有自己的小世界里。
“娇娇姐,我先进去了。”
“嗯。”
江挽夏在公司也算是一战成名了,她年纪小,进公司的时候证件又不齐全,老实说,同事们都不太能瞧得上她。
尤其是在她长得漂亮的情况下,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通过走后门进来的。
但是,跟她相处一段时间后,大家就发现之前对她的看法大错特错。
她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无能,相反,她很有实力,工作也很踏实,笔译的文件做得非常认真准确,顾客那边的满意度很高。
即使彼此之间交流不是很多,但是有急事找她帮忙的时候,她也是能帮则帮。
现在大家都挺喜欢她的,再加上她年纪算是他们中最小的一个,平时他们也会多照顾她一点。
所以等江挽夏回去的时候,她的工位上已经堆了不少小零食。
她转头向大家道谢,同事们却纷纷夸她这次工作干得漂亮。
被这么多人当众夸奖,江挽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这一笑,少年人的气息就出来了。
于是同事们的起哄声更大了:“这样才对么,这样才像个年轻人,挽夏笑得很漂亮哦!”
......
江挽夏的工作机会变多了,现在有什么高难度的翻译,都会优先考虑给她。
她因此赚了不少钱,也算是好事一桩。
她的事业一片向好,但是爸爸的身体却始终没有什么起色。
在仲夏的一个夜晚,江挽夏和妈妈坐在自己客厅里,惬意地吹着风扇的时候,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江挽夏看着妈妈挂断电话就开始流泪,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伸手抱住妈妈,妈妈趴在她怀里哭:“夏夏,我害怕,我害怕!”
这是妈妈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直白地展露自己的脆弱,江挽夏又难受又心痛。
“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两人来到医院时,爸爸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漫长的等待之后,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两人上前几步,一脸期冀看着推门而出的医生,医生却一脸歉意:“对不起,抢救无效,病人死亡。”
江妈妈一下子浑身没了力气,整个人瘫软在地上,江挽夏蹲下来扶着她。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存誉不会抛下我的......”
江挽夏抱着妈妈,两人哭得不能自已。
因为爸爸的死,妈妈的病情又加重了,她只能一个人操持爸爸的葬礼,她把他安葬在姐姐姐夫旁边。
她站在墓碑前,突然想起来,她居然没有给自己买一块。
她也想以后跟家人待在一起。
所以葬礼结束后,她就去找了墓园负责人。
负责人吓了一跳,她这刚办完葬礼就要来买墓穴,很难不让人多想。
“姑娘,看开点,你这么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江挽夏平静地笑了笑:“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想提前预定一下,免得以后需要的时候买不到了,我看离我爸爸不远处的那个单墓穴就挺好的,你把它留给我吧。”
负责人看了看她的脸色,很平静,平静得都有些诡异了,但是生意人么,劝一劝已经进到他的义务了,再多的他也管不了。
他于是答应下来:“行,那块地方就留给你!”
江挽夏如今的积蓄不多,身上三分之一的钱被她拿来买了这块墓地。
沈思远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和负责人完全谈妥了,但是老板还是好心给小伙子透露了两句:“你这朋友刚才给自己买了一块墓地,你平时多关心关心她。”
沈思远一听这话,怒气上头:“江挽夏,你在想什么!”
他抓着江挽夏的肩膀,用力晃了晃她:“阿姨还生着病,等着你去照顾,你现在是想抛下她一个人离开吗?”
江挽夏被他晃得有点头晕,她已经很久没锻炼过了,一系列的打击下,她整个人都瘦了不少,如今就快成骨头架子了。
“再晃我就要散架了”,江挽夏无奈,“我只是提前做好打算而已,你也说了,我妈还等着我去照顾,我肯定得好好的呀。”
沈思远有些怀疑:“真的?”
之前,小溪姐出事的时候,她还哭的死去活来,现在这么平静,很不正常。
江挽夏自己解释了一句:“可能是麻木了吧。”
沈思远也只能相信她了。
江挽夏又带着妈妈去看了医生,她的病情果然加重了。
她现在时不时就会感觉心脏疼,喘不上气,吃饭的时候手会突然发抖,尽管她用力掩饰,但是江挽夏还是看出来了,只是两人都默契得没有说破。
江挽夏有一天工作回来,发现她胳膊上有伤,她开始自残了。
她拼命维持的平静假象,在这一刻彻底破灭了,她抱着妈妈嚎啕大哭:“我该怎么做,你才能好起来......”
江妈妈抬手抱着她,摸了摸她的脑袋,愧疚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做的,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这样了。”
听着夏夏的哭声,她心都要碎了:“夏夏不哭。”
她抱着女儿,感觉自己的心脏又开始疼了。
但是此刻,她已经分不清这是疾病的显征,还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歉疚了。
江挽夏被深深的恐慌包围着,死神仿佛就在身后追着她,无论她怎么努力,都会回到原点。
她一点点失去身边最亲的人,现在轮到妈妈了,她的眼泪根本止不住,她害怕哪天回家,妈妈就离开她的。
“妈妈,我只有你了,你不能离开我,我会受不了的,我真的会受不了......”
言语太过苍白,她只能抽噎着,一遍遍重复自己的话语。
“我会好好吃药的,我还会定期去看心理医生”,江妈妈跟她保证,又安抚道,“所以夏夏要打起精神,好好赚钱给我看病知道吗?”
江挽夏从她怀里出来,一脸的泪痕,她一个劲的点头:“我一定好好赚钱,妈妈放心,一定不会让你为了钱发愁!”
“夏夏真乖。”
江妈妈笑着看她,眼里又泛起了湿意,江挽夏见妈妈这样,自己也忍不住了,泪水刷的就下来了。
两人笑着给对方擦眼泪。
虽然哭了一整晚,但是江挽夏却觉得生活好像又有了希望。
她决定做一个自由译者了。
妈妈因为疾病的原因,记忆力一直在衰退,经常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每天留她自己在家太危险了。
她工作了一年,也积累了不少人脉客户,足够赚点生活钱了。
她如今尽量只接笔译,不接口译,笔译可以一直呆在家里,但是口译就要出差了。
但是为了赚钱,她也会时不时接几个报酬高的口译。
比如沈叔叔给她介绍的客户,那都是些集团老总,人家看在沈叔叔的面子上,愿意用她一次,她当然要抓住机会,于是后面就顺理成章有了第二次机会。
她因此时常有大笔金钱入账。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只能把妈妈送到沈思远家里,托他帮忙照顾。
为此她很不好意思,每次工作一结束,只要时间允许,她都会当天就赶回来,把妈妈接走。
尽管沈思远再三表示没关系,但是有些东西是改不了的。
即使外在变了很多,但是骨子里,江挽夏还是那个独立自主、不喜欢麻烦别人的江挽夏。
“真是拗不过你,从小到大都这样”,沈思远叹了口气,“其实偶尔依靠一下别人也没关系。”
他顿了顿,突然说道:“其实,前几天我爸跟我聊天,说要不我们俩结婚算了,虽然我第一反应有点不乐意,但是江挽夏,我这两天又想了想,如果结婚了,你就能理所当然接受我的帮助,那我还是愿意的。”
“你对我的帮助已经够多了,不需要牺牲你的婚姻来拯救我”,江挽夏摇摇头,“我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找你帮忙的。”
“好,记得你说的话,一定要找我帮忙!”
“嗯。”
江挽夏接妈妈回了家,妈妈现在很清醒,看见她眼里都是温和的笑意。
江挽夏笑着挽上她的胳膊回家了。
妈妈的病情总是反复,默默哭泣或者突然暴怒都是正常现象。
尽管每当这时候,江挽夏都会被她折腾的心力交瘁,但是,为了清醒时候温柔和善的妈妈,一切都是值得的。
日子一点点过去,树叶由绿变黄,又被大雪覆盖,她们再次迎来了新年。
这个新年,江妈妈情绪很高涨,过年前几天,她就拉着江挽夏出去买年货和对联,一回家后,就迫不及待将对联贴在门上。
她还专门把福字拿出来让江挽夏挂上,去年的事情她还记得,一想起来她就难受。
江挽夏开心地接过来,贴了上去。
“贴得真好!”
新年当天,江挽夏在厨房做饭,江妈妈就在她身边走来走去,说要给她打下手。
她看着女儿游刃有余的模样,有些心疼:“以前一点饭都不做的,现在都这么熟练了。”
江挽夏无所谓地笑笑:“给你做饭我乐意!”
这顿饭,两人吃得格外开心,。
江挽夏感觉妈妈的病情好像有所好转,她最近好像一直挺清醒的。
她拿起桌上的饮料杯,要跟妈妈碰一个:“希望妈妈身体早日康复!”
江妈妈举着杯子,眼神和声音都异常的温柔:“希望夏夏能够一直健康快乐的生活下去!”
“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等你病好了,我就带你去旅行,对了,还有法国,到时候我带着你去上学......”
江挽夏今晚高兴,开始跟妈妈畅想以后的规划。
江妈妈看着她手舞足蹈的样子,听着她对于未来的期盼,别过头忍不住落了泪。
她抽出纸巾擦了擦眼泪,突然问道:“你跟你那个韩国的男朋友不是挺好的么,怎么分开了?”
家里接连出事,她一开始都没察觉到她跟男朋友分手了,直到后来,一直没见他们不联系,她才知道。
只是那时候,她已经没有问的心思了。
“怎么突然提他?”
“我就是好奇,你分手的时候,也没有好好关心过你,跟我说说呗。”
江挽夏于是大致说了一下分手的过程。
江妈妈失笑:“这算哪门子分手,你们可真草率!”
江挽夏有些微的低落,确实很草率,但是那时候,家里那么多事,她没心思再继续了,只是就势结束了。
“还喜欢他是不是”,江妈妈反问道,“其实我觉得他挺不错的,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挺希望你们和好的......”
江挽夏打断她的话:“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突然说这个,说不定人家早就把我忘了呢!”
“我只是希望能多个人来爱你”,江妈妈隔着餐桌,伸手抚上江挽夏的脸颊,“沈思远虽然也好,但是你不喜欢他,又有什么用呢!”
江挽夏笑着撒娇:“我不需要其他人来爱我,只要有妈妈一个就够了。”
“是啊,至少要有一个啊......”江妈妈叹了一口气,收回了手。
年后三月份,江挽夏接了一个南京本地的口译工作,只需要半天时间,她下午出去,晚上就能回来。
江妈妈不愿意这么短的时间,还去麻烦沈思远。
“半天时间我就留在家里吧,不会有事的,我最近病情稳定了很多。”
江挽夏同意了,她结束工作就回来的话,说不定天都没黑呢。
临出门前,妈妈把她送到了门口,两人拥抱了一下,江挽夏笑着离开了。
晚上,她从外面回家的时候,特意绕路去买了陈桥烤鸭,这家做的特别好吃,家里人都很喜欢。
尤其是妈妈,有段时间迷上它了,隔三岔五就吃,直到吃腻了才罢手。
好久没吃了,估计她又该喜欢上了。
江挽夏打开家门,刚进去就开始喊妈。
她一边去妈妈卧室,一边大声说道:“妈,猜猜我给你买了什么,我买了聚南路那家......”
话语声戛然而止,江挽夏站在卧室门口,一瞬间心脏骤缩。
手上拎着的烤鸭掉在地上,她愣愣站在那,不知所措。
好半晌,她才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向床头,床头柜上散乱着安眠药的药瓶,还有喝光了酒的酒杯。
江挽夏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妈妈安详的睡容,低声喃喃道:“都说好了,等你病好了,我们就一起去法国,你明明答应我了,你明明答应我了......”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任她怎么擦都看不清妈妈的脸。
她俯下身,头靠在妈妈身上,隔着被子感受她逐渐僵硬的身体,汹涌的绝望感席卷着她每一寸的神经,她要不能呼吸了。
第57章
接连送走身边的亲人,江挽夏如今消瘦的厉害,她每天披散着头发,不修边幅,只窝在房间里不出门,也不吃东西。
沈思远坐在床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站在苦难外的规劝,是如此苍白无力。
他每天给她带的饭,走的时候什么样,来的时候还是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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