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徐文州大概何时会回来,也不知道霍则衍已经在这里停留了多久。
只知道若是自己一直和他这样僵持下去,待到徐文州回来,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她到底是徐文州未过门的妻子,就算徐文州平日里再信任她,尊重她,回来若是看到这样的一幕情景,也难免心中不会多想。
【陛下,时辰不大早了。】她同霍则衍比划道,【陛下若无旁的事情的话,还是早些回宫吧。】
“你这是在撵朕离开?”他眸色阴冷,寒声问她道,“朕走了,好让你们一家人继续其乐融融,花好月圆?”
“衔霜,凭什么你说喜欢就喜欢,你说别过就别过?”
“我们之间,什么时候由得你一个人来说的算了?”
看着霍则衍冷得渗人的面色,衔霜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她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连连摇头。
“衔霜,你是朕的人,所以,不论你愿意与否,都必须留在朕的身边,也只能留在朕的身边。”终于,他近乎残忍地宣告。
听着他不容置喙的话语,看着他向自己伸出的手,她不敢相信地摇头道:【不……不!我已经嫁人了!陛下,你不能这样……】
“嫁人?”霍则衍冷笑了一声,“朕准了么?”
“朕是皇帝,这天下都是朕的。”他说着,将她不由分说地打横抱了起来,“衔霜,你也是朕的。”
见霍则衍抱着自己就要往外走,衔霜彻底慌乱了起来,也再顾不得礼仪尊卑,在他怀里推搡着,挣扎着,只希望他能够放自己下来。
岁欢见那人竟要带走自己的娘亲,一时也顾不上继续哭泣,忙追上来抱住了那人的腿,企图拦住他,嘴里也含糊不清地叫骂着:“坏蛋!你放开我娘亲!你要带我娘亲去哪里!”
岁欢!她的岁欢!
听到岁欢的声音,衔霜在霍则衍怀中更加用力地反抗起来,只是这一回,无论她怎么使劲挣扎,也始终没能再挣出霍则衍的力道。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抱着自己走了出去,岁欢的声音在身后,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走出这扇门,她才惊恐地发觉,自己今日根本就跑不掉了,外面等着的,全是霍则衍的人。
他今日,根本就是有备而来!
她本还企图向路边的行人寻求帮助,只是压根就发不出声音。
她再一次痛恨极了,为什么自己偏偏是个哑巴,为什么自己偏偏不会说话。
但或许即使她能说话,能求救,也没什么人这时候敢过来帮她吧。
她被霍则衍塞进了一辆马车里,紧接着,他自己也坐了上来。
那是一辆镶着金玉的马车,和她记忆中,在大雨日里第一次见到霍则衍时,冲撞的那辆马车极为相视。
只是她现下并没有心思再去想这些。
听着马蹄声起,感受着车轮行远,衔霜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趁着霍则衍不备,从这辆马车上跳下去,就像她三年多前,跳下那只画舫一样。
只是霍则衍似是猜到了她的心思一般,一直紧紧地将她按在怀里,不容她乱动分毫。
她在他怀中做尽了无用功,直至筋疲力竭,才认命般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她比划着问他。
“自然是回我们的家。”他答道。
回家?
她的确有两个家,一个在宜抚巷的最深处,一个在江南的关川镇。
她的家从来都不在皇宫,而她和霍则衍之间,又几时有过家?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
车帘被人掀开,衔霜盯着这片所到之处望了许久,直到抬起头看到牌匾上的“兰溪苑”三个字时,才想起这是自己三年多前曾在宫中住过的地方。
她分明早就已经能认识这三个字了,心中却依旧觉得陌生极了。
有宫婢站在房檐下,看到马车停下,忙迎了出来,见过礼后,按了按眼角对衔霜道:“姑娘回来了!是姑娘回来了!”
衔霜怔了须臾,反应过来眼前的宫婢是珠儿。
几年未见,那个当年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长开了许多,模样也变了不少,竟叫她一时间有些认不出来了。
“安顿好你们主子。”
霍则衍同珠儿说完,停顿了一下,又侧过头对衔霜道:“你先好好歇着,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珠儿,朕还有些政务,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听着霍则衍的话,衔霜却没什么反应,甚至在他走时也未俯身恭送。
珠儿的眼睛仍旧是红红的,吸了吸鼻子对她道:“姑娘还好好活着,当真是太好了,奴婢还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到姑娘了。”
若不是在宫中与珠儿重逢,衔霜这会儿估计也会同她一样激动兴奋,只是她现下实在是没什么心情。
但在这个虚情假意的皇宫里头,珠儿待她却是一向很好,她也真心实意地把珠儿看成了妹妹,故也不愿将自己此刻的绝望心情撒在珠儿身上。
【我没事。】衔霜勉强笑了笑,比划着问她,【你呢,这几年过得可还好吗?】
“姑娘走后,奴婢先是被分配去了长迎宫侍奉长公主,后来长公主出宫,奴婢又被分配去了四全库。”珠儿道,“直到前几日,福顺公公找到奴婢,让奴婢回兰溪苑侍奉。”
“那时奴婢心里还在想,会不会是姑娘要回来了,没想到竟是真的。”
珠儿声音喜悦,衔霜心情却有些沉闷。
原来,早在好几日前,霍则衍的人就已经找到自己了吗?
所以他一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抓自己回来,这几日也一直派人跟着自己,自己果真是逃不掉的。
“这几年里,陛下每月都会派宫人来兰溪苑进行清扫,却从未动过里头的每一处陈设,姑娘过去留下的东西,都还在各自的原位上摆着。”
珠儿带着她走进里屋,对她道:“姑娘看看,若觉得还有什么缺的,尽管告诉奴婢。”
衔霜摇了摇头,同她比划:【珠儿,我有些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
珠儿看出她面上的倦意,福身应了声“是”,走到门口时却又回头问她:“姑娘还未用过午膳吧?奴婢去吩咐小厨房做些膳食?”
【不必了。】她只是摇头。
的确如珠儿所言,兰溪苑里头被人打扫得很是干净,看着也并不像是空置已久,里头的物件摆放,反倒像是一直有人居住在这里一般。
不过她早已经记不太清楚,三年多前兰溪苑是什么样子了。
或许兰溪苑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景、陈设布局都如从前,可她走进这里,心境和从前相比却迥然不同了。
未用午膳,腹中已然有些饥饿,衔霜却一点也不想吃任何东西,只是想着,岁欢这个时候,怕不是也已经饿了,她会不会哭着闹着要找娘亲?
徐文州回到客栈了吗?他从岁欢口中知道自己被人带走,会不会很是担忧?
衔霜想着想着,心中忽然多了些对霍则衍的怨恨。
她在此前从未怨恨过他,即便在听到了他说的那些话后,也只是怨自己痴心妄想。
可是现下,她却无法控制住不去怨他,恨他。
她想不通,为什么?
明明她已经不再喜欢他了!明明她已经不敢再痴心妄想了!
明明已经过去了三年多,她好不容易重新振作起来,有了岁欢,有了徐家兄妹这样的朋友,还开了一家生意不错的面馆,好不容易让日子慢慢地开始好转。
明明她即将就要嫁给那个真心待她的良人,为什么!
为什么他偏偏就是不肯放过她呢?
第27章
晚间的时候,霍则衍的确来了一趟兰溪苑。
他走进兰溪苑的里屋时,衔霜正抱着双腿坐在矮榻上,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景色,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轻咳了一声,示意她自己的到来,状若无意地问她:“听珠儿说,你今日的午膳和晚膳皆未用?”
衔霜却只是侧头看了他一眼,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霍则衍走上前,在她对侧坐下,对她道:“朕已经命膳房做了几道你过去喜欢的膳食,想必很快就好了。”
他说完,耐着性子等了少顷,见身侧坐着的女子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像是压根没听见自己说话一般,到底有些按捺不住了。
“衔霜,朕在同你说话,你听不到么?”他压着几分不悦问她。
闻言,衔霜终于抬眸望向了他,比划着反问他道:【陛下希望我说些什么?】
“你!”霍则衍被她的态度气得一时噎住了话语,强忍着心中的恼火,让自己不要发作。
好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候,有宫人端着几道菜肴走了进来,恭敬地见过礼后,同霍则衍道:“陛下,您吩咐的膳食已经做好了。”
霍则衍的面色稍霁,示意宫人将膳食放在里屋的圆木桌上。
宫人退下后,他指着前头的圆木桌,对衔霜道:“现下去用晚膳。”
见她始终无甚反应,霍则衍忍不住将她从矮榻上硬生生扯了起来,拖着她走到了圆木桌前后,又按着她在圆木桌下的椅子上坐下,将玉箸塞到了她手上,几乎是命令般的口吻对她道:“吃!”
然而她仍是一动不动,看着她这副不愿理睬自己的作态,他冷着脸开了口:“也是,你走了这么些年,口味应当也变得差不多了。看来是这桌都做的不合你如今的口味?那朕便命人将这桌撤下去,再重新做一桌。”
他说着就提高了音量,对外头道:“来人――”
【陛下,不必麻烦了。】衔霜见他要唤来宫人撤菜,伸手想要劝阻他。
【并非厨子做的不好,是我自己没有胃口,吃不下去。】她摇着头,比划道。
“你这是没胃口,还是故意在绝食给朕看?”霍则衍看着她,眸中酝酿着愠意。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又沉声问她道:“衔霜,你到底想怎么样?”
到底想怎么样?
霍则衍竟问自己想怎么样。
衔霜听着这句话,默默地心想,这句话,应当由她来问他吧?
他到底想怎么样?
他强行将自己带回了宫中,逼迫自己留在这个地方,到底想怎么样?
她想着,听见霍则衍声音冷冽,再次问自己道:“你这是在以绝食来威胁朕么?”
她怎么敢威胁他?她又能拿什么来威胁他?
更何况,她哪里还能威胁得到他吗?
衔霜心中这样讽刺地想着,面上却只是摇了摇头。
【我有自知之明,不敢威胁陛下。】她比划着,唇角也泛起了一缕苦笑,【我只是想恳求陛下高抬贵手,放我离开。】
“放你离开?好让你们*一家人团聚?好让你和那个男人远走高飞?”
霍则衍似是终于忍无可忍一般,从椅子上霍地一下站了起来,眉目间满是阴郁,怒不可遏道:“衔霜,朕今日便告诉你,绝无这个可能,你就彻底死了这条心吧。”
他阴鸷的目光扫过桌上一点未动的膳食,紧绷着下颌,冷哼道:“爱吃不吃,总归不吃挨饿的人,又不会是朕。”
看着霍则衍负气离开,衔霜静静地在桌台前坐了良久,才吩咐珠儿进来将桌上的膳食撤了下去。
看着面色显得有些苍白的衔霜,珠儿心中担忧不已,但到底也不好以强硬手段逼着她进食,只能小心翼翼地劝上她几句。
好在这样的时日也仅仅只持续了一日左右。
翌日午后,霍则衍又来了兰溪苑。
不过才过去了一日,她整个人瞧着便委顿了许多,依旧那样失神地坐在窗旁,身影单薄得就像是一层薄薄的纸。
看到这样的衔霜时,霍则衍心头处猛然一紧。
他未做多想,就大步走上前,一把拉起了盘腿坐在窗侧的她,有些气急败坏地同她道:“起来,你给朕起来!”
衔霜看到他时微微怔了怔,昔日盈盈秋水般的眼眸,此刻却显得有几分无神。
“朕带你去一个地方。”他说。
她眨了眨眼,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也没明白他现下到底想做些什么,只是不解地看着他拽着自己的手腕,步子很急地往外走去。
要去哪里?
他这是又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
走到兰溪苑的宫门前,霍则衍带着她坐进了一辆早已备好的马车里。
眼看着那辆马车驶出了皇宫,衔霜死寂了整整一日的心,终于开始有些不平静起来。
难不成霍则衍这是良心发现,终于要放自己出宫了吗?
她想着,一抹雀跃与欢喜立时便涌上了心头,面上也多了些生动的神情。
霍则衍坐在她身侧,用余光看着她掩饰不住的欢欣面色,紧紧地抿着唇,一路上沉默不语。
马车终于在衔霜的期待中缓缓停下,霍则衍拉开车帘,语气生硬地对她道:“下来。”
走下马车时,衔霜略微上扬的唇角却是僵了僵。
看着面前这座高耸的门楼,看着这色调极暗的一墙一瓦,高墙围绕,她的心也不知不觉中也随之沉了下去。
这座门楼外表的肃穆景象,于她而言其实并不算陌生,因为她曾在四年前来过这里,不止一次地来过这里,只是从未有机会进去过罢了。
只是她现下心中仍旧是不解,霍则衍好端端的,带自己来诏狱做什么?
总不能是因为自己昨日惹怒了他,他今日就要将自己关进去?
她正想比划着问霍则衍,可惜他没给她这个机会,只是一言不发地拽着自己走了进去。
这是衔霜第一次进诏狱。
诏狱里头比起外面,更是阴森可怖上数倍。
因其内密不透风,虽点着灯火,却也仍旧显得昏暗潮湿,耳畔还时不时地会传来几声鞭子抽落的沉闷声响,和狱囚痛不欲生的呻|吟声。
衔霜从心底里打了个寒颤,根本不敢再四处张望,也根本不敢再继续往前走。
她想要用力甩开霍则衍牵制住自己的手,想要赶紧从这个阴森森的可怕地方出去,却怎么也挣不开他。
“这就害怕了?”霍则衍紧紧地牵着她的手,“你不是一直想见那个人么?放心,等你见完他,朕自然会带你回去。”
哪个人?见谁?
衔霜还没反应过来他话语里的意思,就已经被他拖拽着到了一间阴暗的牢房前。
借着昏暗的灯火,她看清楚牢房里关着的那个人的面容时,整个人的身子都有些微微发抖。
徐……徐文州?
他怎么会在这里?!
里面的徐文州显然也看见了她,忙从坐着的枯草堆里站了起来,语气激动道:“衔霜,你怎么来了?”
【徐大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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