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郎从楼内走出,着小碎步到贺问寻跟前后行礼,接过那枚凤凰玉珏:“江娘子已打过招呼,我们家楼主已在内恭候多时,还请娘子并这位公子进去。”
两人随着小郎走去,一观内里,大为震撼。
中央空间宽敞而明亮,两侧设立两座旋转木梯,供人上下行走。四周墙壁上,无数细如发丝的丝线交织成一张错综复杂却又井然有序的蜘蛛网。
抬头望去,四重与五重的菱格窗户处,皆有小郎守着,轻轻从信鸽腿上取下绑着的信件,低头摘抄后,将纸张收于竹筒中。
竹筒随后由一条缠绕着木牌的细线环绕,沿着旁边那道设计巧妙的窄小管道——那管道宛如一条精致的滑梯,将竹筒送往楼下,另有专人收纳整理。
“凤缨那小崽子和我说,有个小娘子要找药材,”一股慵懒的声音似乎是从头顶上传下来的,回荡在整个楼内,声声传递。
本来还在各司其职的众人顿时停下手中的活,齐刷刷起身,抬头挺胸,声音颇为整齐地喊道:“楼主好。”
…这怎么给人一种“领导至室,群工谄媚”之态。
紧接着,五重的一扇厚重的门扉轰然洞开,一位身着简约素白中衣的女郎大步而出,她手中轻摇酒壶,吊儿郎当地、毫不在意地先是打了个响响的酒隔,“隔——”声传四方,随即豪迈地一挥手臂,声音中气十足:“哈哈哈哈,干得好,真是给我长脸,大家继续,别懈怠了!”
此言一出,众人又默契地再次挺直腰板、齐刷刷坐下去,埋头苦干。
江多鹤酒劲还没醒,头微仰,酒壶直接对唇,又是一阵畅饮,几缕酒液不慎滑落嘴角,洇湿了衣襟。她轻敲手中酒壶,靠着木栏,摇首道:“我这儿又不是药房,来我这里找什么药材?罢了罢了,你们两个上来吧。”
话毕,她利落地合上门扉,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顶着贺问寻、裴玉清的视线,刚才引路的小郎不由地开口解释道:“我们家楼主性情率真,不拘小节,向来如此。”
…懂了懂了,这是一种特殊的企业文化。
第21章 裴郎踩她
两人随着引路的小郎, 从一侧的楼梯上去。
大抵是这些日子的习惯使然,贺问寻下意识地想拉着裴玉清一同上去。当她去握住裴玉清的手腕时,裴玉清似有所感,主动地伸手去握住她的指尖。感受到他柔软、带点微凉的掌心时, 贺问寻手指弯曲, 带着点恶趣味地挠了挠他的掌心。
宽大的衣袖遮住两人牵住的手, 至于何种滋味,也只有当事人才知晓。
小郎伸手在门上扣三声响, 里头传来一句懒散的“进来”,他将门打开, 贺问寻和裴玉清两人同时松开手,一道走进去。
室内一侧竖着排精致的蜡烛架, 烛光摇曳,略显昏暗。抬头便是一片千纸鹤之海, 以线相连,悬挂于空中。
一张巨大的书案上堆砌着各类古典书籍, 地上也都是散乱一堆。古朴的墙上都挂着名家字画,但比较稀奇的一点是, 有一竹筒横立在墙上。
江多鹤披头散发,披着一件外衫坐在书案后,撑着脑袋, 眯着双眼, 双颊酡红,对进来的两人丝毫不在意:“我楼外楼无所不知。说吧,想问什么?”
贺问寻恭敬地行一礼:“晚辈是想问两味稀世药材, 业火莲与火莲果。”
江多鹤啧了一声,手指点点下颔, 若有所思:“你这个…确实有点难找,非寻常之地所能寻得。我想想,我记得前几天我还在哪里看到过。”
她微微一顿,似乎在整理思绪,蓦地站起来,走到那立着的竹筒前。
手指轻轻一拉,竹筒便随着与墙之间隐秘的细线缓缓降下,发出轻微的吱嘎声,原是竹筒与墙之间有根线相连。她对着竹筒道:“去把第四重,第六个书柜里的暗格里那张纸拿过来。”
不多时,一个小郎从外走进,双手递一张纸给江多鹤。
江多鹤眯眼,将纸看了三遍,颔首道:“不错,确实有一处地方可寻,而且还不用到那什么劳什子山脉上寻。游离城的城主从黑市放出消息,打算聚集一波人前往哀牢山下墓,那里葬了一位南诏国的皇室贵族,说不定就有你要寻的药材。”
她摇晃着手中的纸:“这消息可不是那么轻易可以买到的。凤缨那崽子到时候问起,记得在她面前说我几句好话。”
贺问寻接过纸张,妥帖收好,又是俯身一礼:“多谢江前辈。但晚辈还有一事,不知……”
江多鹤抬手,身子往后仰,坐回椅子上,道:“一码事归一码事,我只说帮你一次,可没说第二次。”她伸出拇指、食指、中指,三指聚拢搓了搓,意有所图:“听说这墓室里收有一幅南诏大家的作画,名为《仕男图》。”
贺问寻听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不再强求,道一声“多谢江前辈”,本打算拉着裴玉清走出去时,江多鹤出言:“既是凤缨的朋友,我江氏长极山庄自当尽地主之谊,二位便安心在此歇宿一晚吧。”
从楼外楼出来后,仍旧是那位初时小郎,引领着二人步入长极山庄的幽静深处。原来,楼外楼与长极山庄之间巧妙地隐匿着一条曲径通幽的小径,循此路而行,不过须臾之间,便抵达山庄。
清幽雅致,翠竹环绕,飞檐翘角,雕梁画栋。
山庄里的人给贺问寻,裴玉清两人安排的房间在同一处。
日暮西斜,到晚膳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贺问寻应声而去,轻轻拉开了门扉,门外站着一抹颀长红影。
贺问寻微微一怔,怀疑自己在做梦,狐疑道:“你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在天青阁吗?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江凤缨一脸兴奋,用胳膊肘戳戳贺问寻的肩膀:“说来也是巧了,我今日是与人结伴而归,刚从小姨那里脱身。你用膳了吗?若是还未曾享用,不如就由我作陪,一同作乐如何?”
贺问寻自然是没口答应:“好啊。”她想起某人也是没吃饭,略有些迟疑问道:“只是我们两个人?”
江凤缨看她满脸踌躇,知道她在想什么,笑出声:“你若是想喊裴公子一起,那便一起。我山庄里的饭菜肯定是够我们三个人吃的。”
天渐渐暗了下来,三个人聚在一个小亭里吃饭。
亭内,一盏灯笼高悬于中央,灯笼外罩以薄纱,随风轻轻摆动,光影交错。桌上,三道色香味俱佳的菜肴已然上桌,一道清蒸鲈鱼,一道红烧狮子头,一道清炒时蔬。
江凤缨为贺问寻斟上一杯酒,两人碰杯三次后,江凤缨问起了寻药材一事。
贺问寻并不打算隐瞒什么,直言道:“大抵是要去一趟哀牢山,这药材于我而言太过重要。”
从刚刚的言语中,江凤缨精准地攫取了两个关键词“下。墓”、“南诏皇室”,皇室墓陵一般都含有机关来抵御盗墓者入侵,这一听就很好玩又刺激。
江凤缨双眼炯炯有神,目不转睛地盯着贺问寻,道:“我也要去!问寻,我还没下。墓玩过,带我去,我也要一起玩!”
这语气听着就好像要去春游一样轻松。
江凤缨的武功在原著里的描述是“数一数二的好”,有她在,此行定能安妥不少。贺问寻如是欣慰地想,点点头:“你要同我一起去,自然是好的。”
她转头看向裴玉清,道:“此行危险,裴郎你不如就留……嘶……”
她的脚好痛。
手上执筷的劲因脚上的痛感一松,银筷上夹着的红烧狮子头就顺势掉落在贺问寻的前襟上,甚至还弄脏最里层的中衣边缘,一路向下滚,在衣衫上留下一道明显的油渍。
裴玉清神情很是镇定,将脚从贺问寻的鞋子上移开,从怀中拿出帕子,俯身凑过来很体贴地给贺问寻擦衣衫上的油渍。
贺问寻神情复杂地看着裴玉清,好几个小问号从脑子里冒出来,用气音问他:“你干嘛突然踩我?”
油渍是不可能用帕子擦干净的。裴玉清瞥了一眼贺问寻,低声道:“你去哪我就去哪,你别想抛下我一个人去。”
贺问寻道:“好裴郎,我这是为你好。”
裴玉清不回话,低着头开始吃起菜,连个正眼都没给她,但是又用脚踩了她一下,意思已经很明了了。
从裴郎的神色、行为清楚地得知,他生气了。
贺问寻:“……”
男人真的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心,海底针,男人脸,六月天,男人的心思你别猜。
贺问寻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转而对江凤缨道:“要不你叫个侍人带我寻个地去更衣?”
江凤缨一使眼色,候着的一个侍人立马懂事地领着到最近的一个厢房处。
但很奇怪的是,此厢房的门是虚掩着的,侍人没多想,对贺问寻道:“还请娘子在此处稍等片刻,奴即刻就叫人给娘子送来替换衣衫。”
贺问寻点点头,进去就坐在椅子上等候。
不多时,那个侍人用托盘盛着新的衣衫,恭敬地端了过来。
贺问寻拿着衣衫,绕到屏风处开始解腰带。
腰带软软地垂落在地上,贺问寻将外衫、中衣脱下,上半身只着一件抹肚,拿起替换的衣衫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腿上面爬行。
她低头一看,与一双金色的竖瞳四目相对。
一片死寂。
…不是,这怎么有蛇啊?
蛇一边往上爬,一边朝她吐出红色的蛇信子,“嘶——”
她敢动吗?倒也不是不敢。
贺问寻一脸淡定自若,伸出左手直接抓住着蛇的身体中段偏后的位置,手上力道不轻不重,蛇直接顺从地卷住她的手腕。
“你是何人?这蛇不是你这种人能玩的。”
…哪家正常娘子会玩蛇?
贺问寻看着眼前陡然出现的陌生公子,其人颜如冠玉,额头上佩着一抹细绳发饰。他身着玄色金绣衣衫,腰间系着一根细绳,勾勒出窄窄的腰身。
谢离愁面露警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贺问寻手上抓着的蛇,道:“这是我的房间,谁允许你进来的?还不快把我的蛇放下。”
贺问寻低头看着自己的一身抹肚,一脸尴尬。
她是不是得……先把衣服穿好?在这大周,只穿抹肚站在男儿郎面前,是不是跟裸。奔没什么区别?
贺问寻将衣衫抵在胸前,深吸一口气,语调平静道:“我们两个这样说话真的好吗?还请公子出去,容我穿衣。”
谢离愁并不介意眼前的女郎穿没穿好衣衫。他缓缓地将眼神从那只黑蛇扫过,落在贺问寻修长匀称的白皙手臂上,继而慢慢上移至她的下颔、嘴唇,最终定格在她的眼睛。
…这双眼睛他在天青阁里每天都能见到。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移步上前,道:“这蛇有毒,若是不想死就不要再动了,我来就行,衣服待会再穿。”
谢离愁特地侧身站在贺问寻的左肩,眼神瞟到上的一块褐色胎记,稳定心神,伸手去抓那只蛇。
本应极为柔顺的蛇,此时不知是不是因方才被贺问寻抓住而怀恨在心,张开獠牙,朝着贺问寻的左手小臂咬上一口。
那两个明晃晃的红色点痕,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贺问寻看向谢离愁:“呃…这位公子…你养的这蛇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第22章 喝药
当看到原先领着贺问寻走的侍从哭哭啼啼, 小碎步跑来的那一刻,江凤缨顿感不妙,嘴里咀嚼的饭菜都不香了。她将银筷放下,沉声问:“怎么了?”
晶莹剔透, 豆大般的泪从小侍的眼睛里流出, 他年龄不大, 堪堪才十四岁,哭得抽抽搭搭, 断断续续道:“贺娘子…她…她要死了…呜呜…呜…都是奴的错…”
一句话不多,但其蕴含的信息量直接大到让江凤缨, 裴玉清两人脑袋“轰”的一声,即刻一片空白。
…啊?你跟我说要死了?不就换两三件衣衫的一阵功夫?啊?
江凤缨唰地站起身, 将跪在地上,哭得像个泪人的小侍拉起来, 道:“你好好说说,莫不是你看错了?”
侍从始终不敢抬头看江凤缨, 低垂着头,一边瑟瑟发抖, 一边结结巴巴地道:“奴…不小心…将贺娘子领到…谢公子的房里…然后…然后…谢公子养的那条毒蛇…把贺娘子咬了…谢公子说…贺娘子一命呜呼哀哉了…呜…”
轰,轰,轰。
听完侍从的这段话, 三道惊雷直接在江凤缨的脑子里炸开了, 几条消息就跟疯狂的弹幕似地,在她脑子里回旋飘荡。
——谢离愁的蛇把贺问寻咬了。
——她新交的金兰姐妹还没一起玩够,就这样被那条毒蛇给玩死了。
——才刚刚说好的一起下。墓, 换件衣衫就物是人非,现在好了, 要给人家处理后事了。
——她的心上人裴郎君应该对此很伤心吧。
裴玉清一脸乌云密布,眉宇间凝冰似地紧蹙着,整个人身上逐渐散发出阵阵冷气,道:“你现在带我过去。”
不敢再哭下去,侍从用袖子抹一把脸,领着裴玉清,江凤缨就到谢离愁的房间。门依旧还是虚掩着的,侍从将门推开,站在原地低着头,不敢进去。
裴玉清率先一步进入,待瞧见被传死讯的贺问寻穿戴齐整,正安然坐在梨花木圈椅上淡定地品着茶,那颗一直揪着的心瞬间落了地。他疾步走到贺问寻身旁,紧紧执起她的手,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江凤缨环顾四周,压根未瞧见罪魁祸首以及其主人的身影。她挪至贺问寻身前,极为认真地审视贺问寻的面庞——脸色红润,眼圈周围不见发黑之象,嘴唇因饮用茶水显得水润晶莹。
回想起之前天青阁内有人被蛇咬后的中毒惨状——脸色紫黑、面部肿胀、嘴唇发紫、眼睛凸出,江凤缨由此得出贺问寻并未中毒的结论。
江凤缨呼出一口气,幸好,她的金兰姐妹还活着。她道:“你真的被蛇咬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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