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火折子举到那处,定睛一看,上端端正正写着“温明珠”。她又就着画卷上下扫好几眼,觉得此男子的眼睛莫名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
温明珠是谁?贺问寻简单搜寻了大脑里的那张原著人物树形图,毫无思绪。
她右转朝里走去,一储物梨花木架贴墙而立,架子上摆着许多锦盒。她将每个锦盒都打开来看一遍,最后在一个表面呈光明沙色的圆形银盒中找到了天仙藤。
此草药呈淡黄色,茎枝扭曲,会散发着一种苦味,这就是她要找的天仙藤。贺问寻将一大半都装进锦囊中。
欲离开时,贺问寻始终觉得这位名叫“温明珠”的男子不是什么普通角色,遂将画卷取下,欲看个仔细。哪料在她取下画的那一瞬间,一蓬银针从墙壁内/射出。
贺问寻脸色一变,在银针即将射入眼睛里的那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偏身躲开。
此时,密室石门正在缓慢合拢,外面廊下的铃铛声响大作。
即使暴露,贺问寻也不想将此画丢下,她拿着画就往外面冲,拿在手里的卷轴还略微有些重量。
从窗内翻身,欲走,两边已经有护卫提刀前来蹲守。
贺问寻足尖点墙,翻身朝屋檐上跑,四面八方不知道从哪处纷纷射箭而来,恍若下起了箭雨一般。贺问寻无法,来不及抽出腰间软剑,只得用手中画抵挡。
她挥舞手臂,以卷画挡箭,闪身避开。院内地上有毒丝,下有追兵,迎面又是不断而来的箭矢。
早知道就不拿那幅画了。贺问寻心里懊悔。
咻!咻!咻!
又是几支凌厉的箭矢冲她而来,待她看清箭矢,直接一足踩在箭上,借力而飞。
北面,西面,东面皆有护卫前来,唯独南面未有。
贺问寻往南面窜去,还不往一手挥舞成圆抵挡背后的箭矢。挡了好几拨的箭,那画卷,卷轴早就被毁得不成样子,就剩下一条捆绑卷轴用的绳子。
她立马以绳为弹弓,暗自蓄力,将卷轴往后掷去。
手中绳子感受到她内力的灌注,竟然逐渐向两处延展,最后竟然变成了一条青色长纱。
无暇多想,在各路护卫的紧逼之下,贺问寻已经被逼到南面的主殿中。
主殿大门大开,门前已经聚集了一行女郎,站在最中间的便是今日的寿星,当今的武林盟主裴似锦。她逆光而站,看不清其神色。
全部男眷皆在刚刚听到有贼人闯入时,都已经退回到后院宅中了。
殿内的灯光透出来,照得站在那儿的黑衣贺问寻很是明显。
这是干吗?这是裴府的特色吗?把贼赶到正殿,然后聚众围观?好特殊的捉贼方式呐…
前面是裴氏女郎,身后是紧紧相逼的护卫,贺问寻觉得自己就是一块饼干里的夹心。
“尔等小贼,竟敢在母亲生辰之日行此等鸡鸣狗盗卑劣之事,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来者是一个看样子二十上下的年轻女郎,面容英气,身材略魁梧,手持一柄铁剑。唯一让人觉得惋惜的是,此人面容上有一条宛如蜈蚣一般的丑陋伤疤,从额角延伸至下巴处。这就是那位“意欲轻薄裴玉清”的亲姐姐——裴烟雨。
裴烟雨持剑直指贺问寻,眼中猖蔑之意明显。
“大姐姐这是在作甚?为何非要给护卫下命令将这小贼逼到大殿处?还让我们出来站在这儿?”有人不解地小声问。
“这你都不懂?上次就那事你知道吧,给母亲一顿好打。她就想趁这次在母亲面前长长脸。”有人在一旁嗤笑。
贺问寻聚气凝神,定定看着站在她跟前的女郎。这是她第一次跟人真刀实枪地打架,容不得马虎,可不是死了之后还能泡泉水复活的游戏。
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
裴烟雨此番,一是想在裴似锦前秀她近日来的练剑成效,二是想就抓这个小贼出一出之前那事憋在心里的晦气,故每一次出手都是奔着杀招去的。
贺问寻手中长纱随着内力暴涨,运力甩出。瞬息之间,两人就过了十招。
两人对招时,裴烟雨有一种溜猫逗狗似,被人捉弄的感觉。她只觉得此等黑衣小贼身法轻盈,每次不仅都能灵巧地躲过她的进攻,还能用手中的长纱不时往她身上打去。
手中的青纱几下就被贺问寻掌握了使用精髓,好像天生适配她所学的迢月心经。
在她人眼中,贺问寻身法飘逸绝尘,婉若游龙。
裴烟雨被她人戏弄,恼怒至极,出剑愈加急速,却是破绽频频而出。心浮气躁,已乱了阵脚。
围观里的人不时传来几声嘲弄笑声。
“大姐,我来助你。”
此时,人群中一位女郎挺身而出,本来一打一的竞技公平对线局面,顿时变成贺问寻一个人单挑对面两个。
贺问寻立马收回逗弄的心思,当即三个人缠斗在了一起。
但纵使面对两人,贺问寻亦未曾落于下风,反倒是以一人之势,稳当当地力压对面两人。
裴似锦皱眉,眼神似探寻般,紧盯着黑衣女郎的身法,沉声斥责:“我倒是不曾想,你们往日到底是否有专心练武,竟然迟迟拿不下一小贼。”
其她人闻此言,皆垂首,不敢出一言。
在两人的围攻之下,贺问寻不断调整走位,手中的长纱如木棍一般,甩出时有力地击打在人的身上。
裴烟雨不慎被击中到胸口上,整个人闷哼一声,往后退了好几大步,内府一阵震动,嘴角向下淌着血。她看向黑衣小贼,一脸震惊。此人竟有如此功力?江湖上何时出现了个会使绸缎的高手?
三人纠缠之际,有一股强有力的内力随风袭向贺问寻背后——原是裴似锦以掌攻来。
贺问寻立即转身,心头一悸,以右手直接接住其攻势。这一掌威力十足,强劲有力,所接的整条右手臂微微发麻。
其余两人见状,立马持剑袭来。贺问寻不慎之下左臂,左肩皆被刺破,鲜血直流。
她连点左臂几处穴位止血。
又是一掌疾速袭来。
裴似锦的这两掌与其说是捉拿,倒不如说是在试探。
再做纠缠无益。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贺问寻借助其掌力,身体向上拔高,从怀中往下扔烟雾丸,借着白雾,身体如烟似地窜入暗处。
裴似锦脸色阴沉地看着这一袭白烟,下达命令:“今夜无论如何都要捉到此人!”
贺问寻借着游廊假山的遮掩,漫无目的地躲着,以周遭声音判断动静,一直有“抓贼”的叫喊声,其中还裹挟着护卫的脚步声。她只挑安静的地方逃窜,完全将裴玉清之前的叮嘱抛之脑后。
她耳朵微动,察觉到有人在急速向她靠近。
纵使贺问寻左臂受伤,但是在那人向她出手时,她还是反应机敏地以右手格挡,但那人好似并未有任何反抗之意,反而是顺从地被她扣在怀中。
就好像,他是故意地将自己送入她怀中。
这是个男子。
贺问寻毫不留情地以手臂重力抵在那人胸膛上,手指扣在他的喉结处,将他压在假山上。
“…唔…”
他闷哼了一声。
纵使只有淡淡月光照映,纵使此人一身黑衣蒙面,但贺问寻还是凭借着那股熟悉的香,眼角的泪痣认出了他。
他的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在看她时,似有流光溢彩。
贺问寻诧异地问:“裴玉清,你怎么会在这?”
第07章 接应
今夜对于裴玉清来说,是一个不眠之夜。
医庐附近有片竹林,幽宁僻静。为了不被人撞破,他特地选择在那里为祭奠自己的生身父亲。
裴玉清垂眸看着燃烧的灰烬,今日是他父亲的忌日。可笑又可悲的是,当母亲的生辰和父亲的忌日撞在一起,他只有在离开裴府之后才能为爹爹烧些纸钱。
父亲本是世家郎君,家里有人犯了事,女子尽数发配于边境,男眷充当官伎。
落难的侠客躲进教坊中,与倾国倾城的花魁一见钟情。母亲于是为其赎身,纳入房中。主君妒忌父亲的美貌,趁母亲外出之日,给其下毒,毁了父亲的容貌。
父亲郁郁寡欢,终日不见人,母亲也自此不再踏入他的园中。最终为了母亲永远铭记他,选择在她生辰这日投河自尽。
可自那以后,母亲也从未提起过父亲,也不许府里任何人提起此事。一个人就这样被人为地抹去了痕迹。
然裴府家训,不论男女,皆可习练裴氏太玄剑法。
他在太玄剑法的修习与悟性远超她人,受到母亲赏识,予主君膝下抚养。
可是他越是这般突出,越是遭到人的记恨。
最终,在以“不知廉耻,勾引嫡女”的罪名,逐出家门,家谱除名。
地上跳跃的火光逐渐熄灭,周遭暗淡下来。
裴玉清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提着灯回到医庐。
“裴公子。”
寻声望去,是白芨。她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立在贺问寻的房前。
“今夜更深露重,小师傅还是早些休息。”
“多谢裴公子关怀。少主人尚未归家,我实在是难以入睡。”
裴玉清缩在袖子的手指轻微摩挲:“我现如今虽武功未完全恢复,但是前去接应她还是可以做到的。小师傅若是能现在给我一匹马,和一套黑色夜行衣,我即可前去。”
白芨眼神发亮:“有劳裴公子。”
裴玉清潜入裴府,轻车熟路地在里头寻着那人。
人一旦在陌生的环境里紧急慌乱逃跑时,就会到处乱窜,忘记之前的嘱托。裴玉清不清楚贺问寻是否真的会六神无主似地猫着,只得碰碰运气。
此时此刻的裴府,一阵喧闹,人影绰绰来绰绰去,一直能持续地听到有护卫大喊抓刺客。
他沿着廊下走,一个转弯,就看见了猫在假山后的贺问寻。
裴玉清试探性地伸手,就立马被贺问寻压制在假山上。她身上那股熟悉的苦涩中草药味萦绕在他的鼻尖。
“裴郎,你怎么会在这?”
“……你先松开我。”
“抱歉。”
即使身着黑衣处在黑暗中,裴玉清依旧就敏锐地捕捉到贺问寻左臂上的伤口。
他压低声音:“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裴玉清拉着贺问寻的手腕就往东北方向去。两人一路急掠,三步并两步,走的都是府内弯弯绕绕的小道,最终在一个小院落内停下来。
贺问寻打量了一下:“这是你之前在裴府住的地方吧。安全吗?”
“安全。”他推开门,在屋内没有任何一丝光线的黑暗中来去自如地往前走,“我在裴府的时候,除了分配给我的一个小侍之外,其他人根本就不会来我这儿。”
贺问寻:“…抱歉,我不是有意要勾起你的伤心事。”
“前尘往事,已与我无关。”
裴玉清拉着贺问寻来到窗下软榻,将窗户打开,用一个叉竿撑着,银色月光就顺着空隙流淌进来。
借着月光,视线不再模糊,屋内也亮堂许多。
裴玉清看着贺问寻的伤口皱眉,道:“我去拿金疮药和绷带。”
“哎。”贺问寻拉住裴玉清,将火折子塞入他手中,“既然不会来人,你拿着这个。别给自己磕到碰到。”
裴玉清点点头,接过火折子。
贺问寻支着下颔,听到背后的脚步声,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开始解衣服。脱衣服被看的人是她,而这又是女尊,委实算不上什么她吃亏。
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服摩擦声后,贺问寻解开了黑色夜行衣,中衣只褪去左臂受伤的地方。
贺问寻将黑色面纱取下,背对着他,身体挺拔笔直。她的肌肤如玉胜雪,在月光的照映下仿佛被附上一层白纱。
裴玉清靠过去,垂首就能看见中衣遮掩下的桃粉色抹肚。
她回头看了裴玉清一眼,然后伸出右手,将墨发统统别到右肩前面,露出左臂上略显狰狞的伤口,以及她纤长脖颈。
明明只是很简单,快速的动作,在裴玉清的眼里却像是被无故放慢了似的,乌发与白皙肌肤的交相辉映,令这一举一动都充满了诱惑力。
等等…他为什么会觉得诱惑?
裴玉清为这个莫名其妙冒出的想法感到一丝羞赧。他摇摇头,试图将这个不健康的想发甩出去。一定是他第一次见女子脱衣才会这样。
他用帕子沾上水,冰凉的手指搭在她肌肤上,小心翼翼地先给她清洗伤口。
又是寒冬时节,又是沾上冷水的帕子,贺问寻冷不丁地抖上三抖。
“白芨担心你,便托我过来接应你。”
“倒也不用这么担心。这一次受伤纯属是我打架经验没攒够。你能懂我吧?”
“倒也不是很懂你。”
前能躲护卫,后能避箭矢,折腾了这么久也只不过是伤了区区左臂,此人武功不简单。裴玉清在心里下了一个结论。
顷刻说话间,裴玉清将黄色药粉洒在伤口上,再用绷带一圈又一圈地缠绕上,手法娴熟细致。待一切处理好,他便坐到软榻上的另一边。
他深吸一口气,还是打算就今夜把话说开,道:“我今夜过来倒是还有另一件事压在我心头许久,还请贺娘子替我解惑。”
贺问寻满口答应:“你说,我必定知无不言。”
“你将真正的贺问寻藏哪里去了?还是把她杀了?”
裴玉清这短短两句话说得很缓慢,但每一个字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一个接连一个地在贺问寻脑袋旁炸开。
话题就这么突然地从打架直接一跃到杀人藏身。
贺问寻整理衣襟的手一停,她转头,裴玉清正直直地盯着她,探究的视线毫不掩饰。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裴玉清这么敢直接与她对视。
“裴郎,你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么敢说。你不怕死吗?你就不担心我一怒之下把你杀了吗?不过…”贺问寻一顿,接着说:“因为我就是贺问寻本人。”
裴玉清斩钉截铁地否定:“你不是。纵使白芨并未看出,但我知道你不是。”
“那你说说我哪里不是。”
“我在裴府见过她。她就站在我面前,对一只小猫开膛破肚。”
这是哪一段剧情?书里没写啊。原来是吃了作者没写清楚的亏。贺问寻腹诽。
贺问寻不说话,示意裴玉清继续说下去。
“江湖上曾有一秘术,称之为易容术。我想,这就是你们相貌一致的原因。”
“书房里,我曾看到过你书写在纸上的字。形如鬼爬,笔力稚嫩,不如六岁小儿。”
字什么的倒是很好糊弄,至于这张脸……
贺问寻靠过去,故意将脸凑到他跟前,笑眯眯地问:“那你要摸摸我的脸吗?”
因着她的突然逼近,裴玉清下意识往后一躲,手肘撑在软榻上。他撇过脸去:“我为什么要摸?这是在说正事,你正经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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