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在听?”何若宜急得跺脚了。
应倪回过神来,指腹摩挲着支票,谈不上粗糙,也不够细腻,小小薄薄的一张,质感却让人爱不释手。
不以为意地道:“撞大运中彩票了。”
“鬼扯!”何若宜很少用这么重的语气和弟弟妹妹说话。
“那你想听我说什么?”应倪问。
“你是不是……”
“不是。”应倪打断她的怀疑,撒谎不眨眼,“之前藏了一套珠宝,我把它卖了。”
电话没了声,像被掐断了一样。
过了好几秒,对面才低低开口:“是舅妈留给你的吧。”
应倪敷衍地嗯了声。
“对不起。”何若宜哭了,“姐姐对不起你。”
应倪不知道她这会儿哭什么,为何辉抢着要去坐牢的时候怎么不掉眼泪。
她以为她很伟大吗?很有担当吗?
“别自作多情了。”应倪的声音比外面的积雪还冷,一字一顿,“我和何辉从来没有把你当姐姐。”
……
电话挂断,应倪靠着冰凉的墙壁,后知后觉吁了口气。她打心底希望何若宜只是和何若宜,不是谁的女儿,更不是谁的姐姐。
原地又站了会儿,松掉的气在看到手中的支票那一刻重新郁结。挪用公款的事解决了,支票就变得沉重起来,不再是纤薄的一张。
就好像结果已成定局,讨论原因经过将变得毫无意义,因为接受一百万和接受五百万没有本质区别。
她能做的,只有在接受的基础上,谈程度条件。
应倪去创源之前,先去商场买了件很衬她的白色大衣,又找了个妆造室做了造型,按照她揣测的陈桉的喜好打扮自己。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看着镜子里的美得不真实的女人,缓缓抓拢张开的五指。
拿捏,易如反掌。
-
创源时代的位于东浦开发区,应倪第一次注意到它是那次卖包顺便拿耳钉和陈桉约在公司门口碰面。远远望着建筑觉得很大,等走近了,才发现是真的遮天蔽日。
“你好小姐,你找谁?”公司大厅入口安装了人脸识别匝道,保安盯着瞅来瞅去的应倪很久了,在她试图尾随员工进去时,用警棍拦住。
应倪停直了腰杆,“找陈桉。”
“陈总?”似乎还没在公司大门楼听过有人直呼老板大名,保安楞了好几下才反应过。
应倪点头,“麻烦开一下门。”
天天都有人想见陈总,保安见怪不怪,礼貌性地走流程,“有预约吗?怎么没人出来接应你,要不要我给前台打个电话问问?”
应倪有点烦。
明明是陈桉天天像狗皮膏药似地围着她转,现在她主动找上门了,居然还要突破重重关卡。
应倪从包里摸出手机,“等我给他打个电话。”
保安又怔住了,第一次听人说直接给陈总打电话的,一般都谎称有预约,要不然就说问秘书。
但最后的结果,十有八九都是打不通,不接,拜托他开门放一下行,有急事。
不过对面的女人气质出挑,比女明星还漂亮,说不准真和陈总有什么关系。保安拇指放到遥控器的快门键上,已经做好了开门准备
应倪垂下手机,“服了,不接。”
保安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将遥控默默揣回兜里,“不好意思,非本公司职员,有预约才能进。”
应倪点开通讯录怼他脸上,“你看这是不是陈桉的电话号码。”
保安心说我哪知道啊。
应倪当面拨通,立刻传来对方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的提示音。保安斟酌片刻,用呼叫机内线询问,在确认手机号的确属于陈总的后,开门放行。
应倪昂起高高的头颅进去,穿过厅门后,走到前台问:“你们陈总的办公室在几楼?我找他有点事。”
前台是个小姑娘,正低着头做访客登记,话音猛地传进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应倪见她这反应,心说见个陈桉怎么跟见总统一样,言简意赅地告知事情比较着急,她赶时间,希望能快点见到人。
前台扯出一个尴尬笑容,和保安一样的说辞。
应倪知道公司有内部单号,可以直接打到总裁办公桌上的固定电话去,她敲着桌面,“麻烦你给他打个电话,说应倪找。”
前台摇摇头。
总裁办公室的电话,哪能随便说打就打。
应倪脑仁疼,觉得这破公司一点都不懂变通,手肘往台面上一撑,托着腮道:“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他听到我名字不仅会让我上去,大概率还会亲自下来接我。”
真的假的?前台傻眼了,见她眨巴眼睛十拿九稳的姿态,有些动摇了。怕真的得罪到陈桉什么亲近的人,踌躇片刻后,拨通了电话号码。
“您好,是陈总办公室吗,有一位小姐找您。”说到这儿,朝妆容精致的女人看了一眼,“姓应,叫应倪。”
应倪满意地点着头。
“这样啊……”前台声线颤颤巍巍,有一种后知后觉得罪到人的恐慌感,“我知道了。”
整这么大一出纯属浪费她时间,应倪不悦地撇嘴,拎包直起身体。
前台挂了电话,语气毕恭毕敬,“应小姐。”
规章制度摆在那儿,应倪觉得她态度算好的,扬了扬眉:“几楼?不用麻烦你,我自己上去。”
前台微笑:“抱歉,陈总说不见。”
第38章 被光照到
办公室位于大厦顶层, 宽敞透亮,视野极佳,水磨石地板印出伏案在巨大实木桌前女人的身形轮廓。
陈京京今天轮休, 本打算在家睡个懒觉,下午和朋友去蹭一家火锅店的打折活动。但早上听见吴庆梅和陈桉通电话, 隐约察觉出他鼻息不通, 像是感冒了。
所以吃了午饭就赶紧让司机送她过来看看,别又像以前一样忙着顾不上烧成肺炎。
来了一看, 好家伙,感冒倒是其次, 这张脸是怎么回事。
嘴角破了,腮帮子又青又鼓, 太阳穴旁还有道划痕。陈京京只有小时候见陈家岭见过他哥被揍得这么惨。
陈京京心疼死了, 陈桉余光扫她一眼说没事。
陈京京气急败坏, “怎么没事?都破相了!”
陈桉不以为然:“对面更惨。”
陈京京想了想,陈桉出行带保镖,商业竞争对手也不可能只打脸,加之她哥这句轻描淡写的话。隐隐的猜测浮出水面。
“该不会是和应倪前男友打的架吧?”
话音落下, 还没等到陈桉的回答,办公桌上的固定电话响了。
办公室过于安静, 陈京京听见对面说有个姓应的小姐要见陈桉,一下子兴奋起来,心想应倪肯定也是和她一样, 心疼来探视哥哥。
正准备出声说下去接她, 没想到陈桉来了句不见。
陈京京原地石化了。
“为什么不见?”她盯着他哥脸上的伤, 总不能白挨吧。
陈桉搁下听筒,一言不发地浏览秘书送来的文件。或许是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人在的缘故, 纸张翻页的声音格外刺耳。
扎着陈京京的心脏毛躁躁的。
“哥问你呢!”陈京京绕过桌头,杵在陈桉跟前。
秘书在这时敲门问开会的事,陈桉说取消,秘书又问见客户,陈桉推了,秘书犹犹豫豫,陈桉反问:“我这脸怎么见?”
门关上,室内再次恢复安静,静得比先前还要瘆人。
办公室一年四季恒温,陈京京无端搓了几下手臂,是被她哥的神色给冷到的。
很明显,是生气了。
想到哥哥是个工作狂,态度一向严谨认真。陈京京一边理解一边劝道:
“你和周斯杨打架是你们俩的事,应倪又没逼着你们打。会开不了改天开呗,大不了你戴个口罩。”
陈桉指腹按着纸张边角,也不知道听没听。
陈京京绝对是站她哥这边,但陈桉没谈过恋爱,多多少少带点直男癌。
她重重敲了两下桌子,希望引起注意,“你不能不理她。”
兴许是被叩叩声刺激到了神经,陈桉扔了文件抬眼看来,塑料壳碰撞桌面发出咔的一声脆响,尖锐划僵冷的氛围。
然后让之更为毛骨悚然。
陈京京还是第一次,这么猝不及防地被她哥吓得蹦了一下。
“哥,你真是太冷漠了!”
“冷漠什么。”陈桉好笑道,对着没打开的显示屏大概看了看,抬着下巴戳了两下腮帮,“我这样能看吗?”
她本来就觉得他长得丑,现在更没眼看了。等淤青消下去再说。
再者他有点感冒,别传染给她了。
“是你教的要塑造好形象。”陈桉又说。
陈京京:“……”
-
再三询问是否听错,前台摇着头微笑不变,只是勉强扯起的嘴角透露出些许的无语。
在旁边等人目睹整个经过的员工投来轻飘飘的一眼。
那种眼神应倪很熟悉,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在伦敦最后一次逛哈罗德百货的情形。
因为是黄皮肤,从她走进门口开始,sales一直用鼻子看人。应倪受不了这个气,当即叫来另外一个态度友好的华裔销售包了当季新出的衣服裙子以及包包。
价格总计两百多万人民币,将带有种族歧视的sales悔得太阳穴直跳,应倪耀武扬威地笑,觉得出了口恶气。
这时,华裔销售递回她的卡,委婉地说能不能换一张。
应倪以为自己拿成了储蓄卡,换了一张副卡給她,销售刷后还是摇头。接着,应倪抖出了钱包里所有的卡。因为围着两个sales,沙榻旁搁满了购物袋,特别引人注目。
被围观的应倪不以为意,悠闲自在地玩着手机。
直到十分钟后,华裔将最后一张卡放在茶几递过来,脸上的笑容早已不复存在,用纯正的中文对她说:“小姐,刷不了,卡都被冻了。”
Sales终于有了机会破口大骂,用英文大骂她是中国骗子。其他顾客倒是没有参与,只是路过时摇着头笑了笑,看她的眼神里透出荒诞的嘲讽。
应倪狼狈地逃走了。
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
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一点也不暖和,应倪坐在花坛上,呆呆地望着喷池往上迸发的水柱,一飞冲天,又在瞬间垂直落下。
重重地打在大理石池面,水花四溅,如同此刻的心情,砸得稀巴烂。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很难描述此刻的心情。
硬要说的话,或许是难堪吧。
她垂下脑袋,视线落在覆了一层水后地面倒影出的人影上。
精致的妆容似乎没什么用,她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可以被轻易替代。她以为她早改了,可还是那么自以为是。
静静地坐了会儿,应倪从包里摸出根棒棒糖含在嘴里。因为不知道该去往何处玩起了消消乐。
四处喷洒的水雾湿润了冬天干燥的空气,声响和游戏背景音交织,就算接连通关,一呼一吸间还是有些喘不上气来。
良久后。
保安跑过来,拎着警棍挥了几下:“你怎么还坐在这儿?”
应倪立马回过神来,收起手机,“我马上就走。”
保安叫住她,“我送你过去。”
应倪怔了怔,一头雾水。但很快反应过来,创源身为业界大企,保安是把她当成可疑人员,要亲自把她送出去才安心。
应倪扯了下嘴,虽然不满也没说什么。
沉默地跟着保安往喷池左侧的方向走去,距离并不远,大概走了几十米后就停下了。
眼前是与之相连的另外一栋大楼,门口是一个弧形空地,旁边立着黄色锥形桶。很明显是泊车的地方。
“人到了,开上来吧。”保安开了对讲机。
应倪莫名其妙,直到一辆车牌眼熟的大G从出口缓慢驶上来,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她站在原地,安安静静的模样显得有些木讷。
地下车库到出口有一定的距离,今天的光线并不充沛,打在挡风玻璃上的阳光反射开来,让人看不清车内的景象。
应倪往旁边挪了一步,思考要不要上车,因为这会儿不是很想搭理陈桉,更不想和他共处在同一个空间。
更重要的是,先前想好的说辞都在听到那句不见后混乱了。
她掉头准备走,泊车员在这时戴上白手套打开后排门,余光所及之处,驾驶座的人并不是熟悉的身影。
但也不陌生。
“应倪!快上车!”陈京京从后排探出个脑袋。
应倪上前几步,站在门前微俯身,视线来回寻。大G容量再大,也只是辆车,一览无余,除了司机就只有陈京京。
陈京京像是看出什么来,“我哥在开会。”
应倪沉沉道:“没找你哥。”她被陈京京扯着坐了进去。
陈京京往旁边挪位置,同时睨着她的神色,“那你来公司干什么?”
“我……”应倪撇头看来,也不管这回答慌不慌谬,“我是来找你的。”
“这样啊。”陈京京同样荒谬地点点头,比起无事发生的应倪还是心虚了些:“那你吃饭没?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
应倪木木地点了下头。
或许是想掩饰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尴尬,陈京京放了首歌来听。
陈京京想的是,也不知道应倪和她哥进展到哪一步了,多说多错。
应倪想的是,陈桉不想见她就算了,居然用陈京京来打发她。
歌连放了三首,车子驶入最近的商场地下车库入口时,虎口被手机震了一下,应倪垂眼看去,顶端弹出了一条短信。
【刚刚在开会,开完会要去见一个客户,晚上七点又要飞日本,不是故意不见你。工作不想干就不干,把钱提出来,信用卡和网贷还了,换套房子租或者直接买,钱不够的话,还有张卡,昨晚放在你枕头下面了,密码是你生日,不附加任何条件。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过得开心就行。】
“谁给你发消息看那么久。”陈京京的脸突然凑近。
应倪瞬间熄屏。
陈京京起着双眼,像她哥花大钱顾的侦探一样寻找蛛丝马迹,“前男友?”
应倪不吭声,想到最后的那一句,忽地陷入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里。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叮嘱她了。
记忆里也只有爸爸和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告诉她:我们对你没有任何要求,只希望你健康长大,快快乐乐,过得开心。
应军钰和林蓉苑言行合一,上大学之前应倪的生活可以用充满来阳光形容。
而后相继离开她的世界,毫无预兆地把她从天堂扔进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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