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也拿不准,愣愣地盯着陈桉。看过来的瞳仁黑漆漆的,不再像先前那般湿润,目的清晰的样子,又给人一种没醉的错觉。
陈桉缄默着,像在斟酌什么,应倪蹙眉,“是你说的可以找你。”
陈桉嗯了一声,没否认。
“你给不给?”她嗓音略微高昂。
就连要钱都理直气壮,陈桉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下,“你觉得呢。”
又是这样云淡风轻的反问,应倪闷起满腔的浊气,堵得她喘息不过来,抱着手臂盯着挡风玻璃,“我怎么知道你想什么。”
他看过来,对上她的余光,“明天我让秘书开支票给你。”
顿了顿,又说:“想要多少自己填。”
她没考虑过主动开口他会不给的结果,所以他的沉默让她很是无措。
“我只要这些钱,其他的我不要。”她扭过头,将脸颊完全埋进他看不见的地方,如释重负地吁出最后的浊气,“别说话,我要睡了。”
-
之后一路无言,应倪也在酒精的麻痹下沉沉睡去。等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忽然长高了。
准确来说,是陈桉正背着她上楼。
察觉到身上人的动静,陈桉停下了脚步,略微侧脸,“醒了?”
陈桉的头发很硬,扎得应倪脸往一旁歪去,感觉喝到了假酒,这会儿比刚上车时还要浑噩,神志不清地抓着他脖子:“没有。”
陈桉当然不会和一个醉鬼计较没醒还能说话的事实,安静地上了最后一层台阶,离门口还有几步之遥,动了动肩膀问:“钥匙在哪儿。”
应倪咕咕哝哝地道:“包里。”
陈桉拎在手里的小挎包往后递,“自己找。”
应倪难受得一点也不想动,“你找。”
“那你下来。”陈桉松手。
小腿忽然缺失了禁锢的力量,应倪没安全感地吊住他脖子,在颈窝里摇头。
毛茸茸的脑袋贴着皮肤拱来拱去,发丝刺挠着皮肤,陈桉喉结轻滚了一下,耐着性子讲道理:“你不下来我怎么找钥匙。”
“不要。”
“下来。”
应倪抬起下巴,有些生气,“说背我就我,让我下来就下,你帮我当成什么了?”
“酒鬼。”
应倪:“……”
反正她就是不想下,想直接躺在床上,他自己想办法找钥匙,门爱开不开,大不了她就在他背上睡一晚上。
反正辛苦不是她。
陈桉没有她记忆里的那么逆来顺受,或许从来都不好欺负的角色。他毫不客气地挪开她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虽然抓住的力度不小,但奈何过于纤细,轻轻一推,应倪就开始失去着力点摇摇欲坠地往下掉。
“喂…别啊。”应倪闭着眼睛,四肢乱抓,揪着他的衣领像揪着根救命稻草,咕咕哝哝地道:“你会后悔的。”
陈桉是被吓唬大的,将她一只胳膊绕过去搭在肩膀上,掐着腰人往门上提,问她:“后悔什么?”
应倪皱着眉喃喃,说话含混不清,陈桉听不清也没再问,用膝盖抵住她大腿不让她滑下去,另一手单手翻包找钥匙。
“我说……我真的要——”
近乎在陈桉推开门的同时,应倪扑到了他肩上,并发出一声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凄惨的呕吐声:
“呕——”
良久窒息般的沉默后。
陈桉低头看了眼一片狼藉的外套,以及吐完就舒舒服服老实靠在身上的女人。
他确实后悔了。
后悔没把她直接拎回家。
-
房子比外面看上去的还要破烂。巴掌大的客厅连接着细窄的卧室,没有窗户的卫生间镶在卧室入口,右手的厨房只容一人通过。
墙壁渗水斑驳起皮,水泥地凹凸不平,给人一种住久了也会像墙角的霉菌一样腐烂发臭的幻觉。
床上的人却毫不在意,睡得很安详,脸颊紧紧贴着一个小羊玩偶。
一开始陈桉怕她呼吸不过来,试图将玩偶抽走,但应倪在瞬间皱紧眉头,呼吸急促,像失去了所有安全感。直到将玩偶地重新塞进她臂弯里,眉眼才逐渐舒展开来。
借着透进来的月光,陈桉摸了摸她的脸颊,而后拎着外套去了卫生间。
水管锈迹斑斑一开龙头便发出嘎吱的响声,洗手盆边缘也堆积着经年累月氧化后留下的黄斑。
陈桉上高中前一直住着这样的筒子楼,直到上大学赚了第一桶金,才强势地带着吴庆梅和京京租了一套三居室,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抛开地理位置不谈,这里的环境比当年的住所还要恶劣。
陈桉一颗一颗地解着衬衣扣子,幸好浴霸的灯不是坏的,也有热水,不至于冷得发抖。水哗啦啦地流着,在男人精壮的腹肌上划出杂乱无章的痕迹。
洗完澡已经是半夜四点,应倪全部吐到了他上半身,原封不动地将西裤穿上后,陈桉裸着上半身从卫生间出来。
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他用拧干的衬衣随便擦了两下,
房间很冷,床上的人早连带着小羊玩偶早就缩进被窝里不见五官。他环顾一圈,从床边的桌子下拖出唯一的电烤炉。
打开一看,只有一只灯管是好的。
陈桉忽然觉得,他应该再强势一点。
明早还有会议,陈桉打算把衬衣烤得半干就走人,拎了个脚蹬将衣服搭在上面,又拖来一张椅子坐着。上面绑着软乎乎的坐垫,他抱着手臂,开始闭目养神。
应倪在这个时候醒来,模模糊糊地下床找水喝,倏地发现跟前有道黑影,吓得大叫了一声。等反应过来,鬼影已经把灯打开了。
被光线刺地手臂挡住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应倪才慢慢张开五指,从缝隙里看去。
“你怎么不穿衣服?”
陈桉将书桌上的水杯递给她,“我总要有衣服穿。”
语气听不出好坏,但应倪觉得有挖苦她的意思。视线落在烤炉旁蒸腾着白气的衬衣上,沉默了一瞬后说:“怪你自己。”又咂咂嘴,目光撇向一旁,“我都说了我要吐了。”
陈桉对她的话不予置评,弯腰捞起还未烤干的衬衣抖了抖,反手穿上后慢条斯理地系着纽扣。
“这里面的水……”应倪唇干舌燥,但没急着喝,房子年成久,楼下垃圾桶没人处理,耗子蟑螂鸠占鹊巢。
她都是喝瓶装水。
“烧的矿泉水。”陈桉将扣子系到最顶端。
“哦。”
陈桉想,是之前就烧好的,让她喝她不喝,还抱怨他很烦。
不过也没有争辩的必要,谁让他心甘情愿。
应倪小口小口地抿着水,两人对视着,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除了酒量好,她还有个惊人的天赋——
就算是宿醉也不断片。
所以从她打电话,到上车,再到他背她上来,把她放床上,脱鞋子,盖被子,擦脸颊。
她全都知道,也全都没忘。
她想了想,放下杯子,“我大衣呢?”
“外面。”陈桉说。
“你帮我拿一下。”
陈桉不轻易皱眉,“大晚上的你去哪儿?”
应倪摇摇头,“不去哪儿,叫你拿你就拿。”
她总爱命令人,陈桉也总会听她的。
几步路的距离,不过是眨眼间,等他拎着大衣再回来,应倪已经躺了回去,脑袋靠着床头,低眼玩着手机。
垂在床下的小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荡着,懒洋洋的,脚趾头涂了淡粉指甲油,在光线的照射下白皙发亮。
陈桉喉咙有些发紧,嗯了声示意她拿衣服。
应倪没抬眼,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消消乐上,轻飘飘地道:“东西在兜里。”
陈桉从兜里摸出根发绳递过来。
“不是这个。”应倪坐起来,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急躁,“另外一个兜。”
“你让我拿这个?”陈桉恍然过来,有些莫名。
一个被塑料膜裹得严实的小盒子躺在他掌心,静静散发着勾人欲望的光芒。
应倪点点头,在陈桉逼迫探寻的目光下,她想说点什么,比如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款,随便买的,买的是最贵的,三支装够不够用。
毕竟打那个电话前,她就想好了一切,做足了准备。
甚至可以穿各种衣服,摆各种姿势,满足他的一切喜好。
除了会让她死的东西。
但陈桉似乎并不高兴,应倪想了想,又说:“你不想戴就算了。”
“不要弄里面就行。”
陈桉扭头将小盒子扔桌上,塑料壳和木头碰撞,在落针可闻的深夜里发出颤动人心的声音。
应倪不知道他在不开心什么,“我是第一次,五百万你不亏。”
审视她的陈桉顿了下,倒是没想过她是第一次,不过这个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她现在什么意思,铁了心要和他做金钱交易?好以此划清界限?
陈桉不会如她的意,“我给你钱没有任何条件。”
应倪摇摇头,继续先前没说完的话,“你是我最优先考虑的。”
换句露骨的话说,他不同意她会去找其他男人。
陈桉语气从未这么冷过:“我应该感到荣幸是吧。”
应倪不以为意地点着下巴,又自顾自说着:“还有个要求,希望那什么过后,我们都把这件事以及对方给忘了。”
果然是要钱情两清。
陈桉笑了,“忘了?”
“对,忘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陈桉再次气笑:“你能真的忘记和你第一次做`爱的男人?”
应倪笃定地道:“当然能。”
陈桉没什么好说的,哄着她没用,顺着她更没用,不如手段更强硬一些。
他在走之前不容让步地告诉她,“应倪你搞清楚,我要的从来都不是一次的关系。”
第36章 买了套
应倪坐在床边弯着腰烤火, 长发从肩前垂落挡住大半的视线,对面楼顶圈养的公鸡天还没亮就开始打鸣。
没有困意,全是疲倦, 就这样一动不动发了很久的呆。
直到口干舌燥,把杯子里的水喝完, 才起身走出卧室绕着逛了一圈。
桌上吃过的外卖盒不翼而飞, 角落的蟑螂贴出现在垃圾桶里,走进厨房想要再倒杯水喝, 池子里堆积的碗碟无影无踪……应倪单手抱臂,另一手端着马克杯靠在门框边慢慢地抿着, 视线落在橱柜上洗得干净锃亮锅碗瓢盆时,蓦地冷笑了。
“不是一次的关系是什么关系?”应倪手机贴在耳畔, 握着汤勺不耐烦地搅拌着已经冲失败不可能再成型的藕粉
刚睡着不久的Lily一肚子火气, “什么一次两次, 有病啊半夜打电话。”
应倪把杯子里的白乎乎的液体倒了,重新烧水,声音淹没在电水壶咕噜咕噜的冒泡声中,“他说不要一次的关系。”
“谁?”Lily总算精神了点, “陈桉?”
水壶跳了闸,应倪按开盖子, 热气腾了她一脸,恹恹地道:“不然呢。”
“不止一次就是长期关系,情妇嘛, 总不能娶你回家当老婆分股份吧, 不过还是恭喜, 好多男的玩完一次就扔了,看得出来他确实喜欢你, 进了圈子记得帮我介绍一下,不需要你老板那么帅那么有钱,一个月能给我买两个包就行。”
Lily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内容丰满,随便拎一句出来都可以评价几分钟。但应倪莫名其妙就是偏了轨迹,抓住其中一个字,嗤声道:“帅?”
不屑的声音传进Lily耳朵里,听响动是盘腿坐起来了,“这你都挑?跟个老头你都没地儿哭去。”越说越来劲儿,“知不知道大家都这么评价你老板的?”
应倪不想知道,但没挂电话。
“帅的没他有钱,有钱的没他帅。”Lily总结,“是大家都想找的极品老板。”
应倪呵一声,“怎么没见你找。”
“找了啊。”Lily坦诚道:“我趁你醉了勾引他没反应。”
应倪:“……”
Lily不知道她在高傲什么劲儿了,用事实佐证,“你知道rose吧,欲的头牌,开玩笑说他要是破产了就去包养他,那种耐看的帅,也很男人,不像那些大着肚子的秃头,还要绞尽脑汁在床上演高`潮。”
“……”
电话没声音,对面像是在含羞,话都说到这儿,Lily不得不问一嘴,“做了几次?”
应倪默了一瞬,余光落在垃圾桶里崭新的盒子,“没。”
“啊,不会吧。”Lily明显不信,像个复读机一样追问原因。
总不能说她主动买t主动躺床上对面都能忍住吧,反正不是她的问题。
应倪傲慢地收回视线,言简意赅地终止通话:
“是他不行。”
-
是夜。
世界天寒地冻,寂寥萧瑟。周斯杨披星戴月赶至位于市中心的娱乐场所。
余皎皎和陆盛之合伙开了家大型超市,今日试营开业,一行人在KTV里庆祝。原本提前一周邀请了周斯杨,但因为和苏云僵持不下推脱掉了。
所以这会儿毫无预兆的出现把陆盛之都弄得楞了一下,他赶紧放下酒杯接待。
“余皎皎呢?”周斯杨还没坐下沙发就开始问。
陆盛之环顾一圈没找到人,“刚还在这儿。”
周斯杨皱起眉头,看上去很是着急。
陆盛之大概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事,这段时间给余皎皎当合伙人,八卦听了不少。里面太吵,干脆起身把周斯杨拉去了隔壁包房。
门一关,安静得连他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你喘什么?”陆盛之看他满头大汗。
“电梯太慢,我跑上来的。”周斯杨擦了把额头。
“……”陆盛之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想起余皎皎说的那些事,问他:“搞定你妈了?”
周斯杨点头。他想尽一切办法,软硬皆施,对峙尽一个月,终于让苏云在半个小时前松了口。
苏云的大名陆盛之早已久仰,老年得子,又是独苗,生周斯杨的时候羊水栓塞差点没命,因而特别宝贝这个儿子。
“怎么搞定的?”陆盛之好奇。
周斯杨:“绝食。”
“靠啊。”陆盛之震惊,他还真听了余皎皎的馊主意。
周斯杨知道自己的行为在别人眼里是多么荒谬幼稚,但他完全没办法了,山穷水尽,能让苏云在意的只有他的身体。
“我妈有我爸照顾着,应倪身边谁也没有。”他说。
陆盛之抠了抠脸颊,前半句倒是没错,后半句有点不太好评价。
应倪身边,怎么能说没人呢。
“我来是想问应倪住哪儿,她把我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我找不到她。”周斯杨捞起桌上的矿泉水,喝了两口接着说:“顺便感谢一下余皎皎,要不是她和陈桉帮我,我还迷糊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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