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门口路修得热火朝天,尘土飞扬,开业至今进店的顾客屈指可数。
卖了一件打底衫和一条牛仔裤,营业额连一日的房租都够不上。
小灵非常着急,一有空就直播。而应倪暂时放手了店里的事,因为林蓉苑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不理想。
专家团队前前后后会诊了三天,几个医生得出的结论大同小异。
“有清醒的可能,但概率渺茫。”
应倪早有预料,植物状态不像可以进行手术切除的病症,更多的是听天由命。但她无法接受,为什么医疗条件变好了,林蓉苑却越来越虚弱。
专家说:“到这个地步了,再好的药都比不上病者的求生欲。”
所以是求生欲变弱了吗?为什么啊?
应倪想不出个所以然,专家安慰道:“其实按照你母亲的大脑损伤程度来看,一年存活率不到百分之一,能撑到现在,可以说是奇迹中的奇迹。”
像是既定的生命簿被强硬修改,延长的数年可以看作是偷来的。
因而没必要奢望太多。
考虑到是创源总裁的夫人,医生说得很隐晦。应倪不是没听出来,但让她感到一阵难过的,是“撑”这个字。
林蓉苑出身优渥,从小备受家人宠爱,十指不沾阳春水,长大后又碰上一个会赚钱脾气好对她百依百顺的老公。
就算年过四十,性格也跟个公主一样,爱美爱面子,受不了一点不如意。
所以应倪一方面希望她醒来,一方面不敢去想她醒来后的反应。
林蓉苑是肯定接受不了的,说不定会跳窗自杀。
可问题又出在。
她虽然睁不开眼看不见这世界,但心里一定知道自己终日躺在床上,肌肉萎缩,大小便失禁,容颜苍老衰败。
像一片掉落很久,即将融于泥土的枯叶。
而坚持到现在只有一个理由。
林蓉苑爱她,放不下她。
可现在又算什么?忽然就不爱她了吗?要把她丢下吗?
应倪出了康睦,浑浑噩噩地打车回雅顿。到楼下时,太阳已经沉落一大半,接近黄昏,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种淡淡的暮气之中。
最近一段时间忙于直播,应倪至少要在店铺待到晚十点才回来,所以陈桉下班的时间也往后推迟了。因而开门看见在厨房忙碌的男人时,应倪有一瞬的愣怔。
她慢吞吞地走过去,靠在门框上看他洗菜切菜,不帮忙,也不说话。但陈桉去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像一个严格的监工。
最后是陈桉忽然转过身来拿东西,脑门冷不丁撞上了,疼得应倪五官皱成一团才发出声音。
陈桉帮忙揉着额头,哭笑不得,“盯着我算什么事,不如帮忙把蒜剥了。”
肉.体的阵痛期过后,心就更疼了。
应倪推开他手,一言不发地往他怀里钻。
陈桉顿了一下。但也就只顿了那么一下,很快回揽她腰,另外一手去关灶台。
残阳挥洒着最后的余晖,给世界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跳动的火焰早已熄灭,饭香却久久未散。
应倪被人紧紧搂着,埋在男人舒服可靠的颈窝里。
不过是几分钟的碰面时间,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疲惫就消失殆尽了。
第72章 摆件
不知过了多久, 斜照在岛台表面的霞光逐渐黯淡下去,逼近的夜色将一切笼罩得静谧沉重。
或许是胸膛的温度隔着布料也源源不断传来,鼻息间是熟悉好闻的木香, 那份悲伤的沉重很快稀释,被别的情绪取代。
难以用简短的字词描述, 像蜗牛缩回了壳, 像寄居蟹找到了新的家。
这一刻,轻轻闭着眼的应倪希望时间没有尽头, 或者永久地定格。
而被人垫脚抱住的陈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任由她挂着。直到手臂发麻丧失知觉, 才垂下薄薄的眼皮问:“怎么了?”
应倪闷声不吭,陈桉抬了抬胳膊示意她说话。攥住衣摆的手指抓紧, 应倪依旧保持沉默, 只是在他颈窝里摇头, 同时环住腰的手收得更紧。
似乎是想主动把自己往他的骨血里嵌。
陈桉无声地叹了口气,胳膊下移,捞过她腿弯后往上重重一提。轻而易举的,人被他稳稳地托住臀部抱在怀里。
陈桉大步往客厅走, 应倪的脸依旧埋着,这下更夸张, 整个脑袋在肩后悬空,凌乱披散的长发像午夜贞子。
尤其是把她放到沙发,站在跟前面对面注视后, 还怔怔发呆的无神样子。
说实话, 有点把陈桉吓到了。
于是勾头凑近, 抬手捻起挡在她眼前的碎发,耐心十足地问:“是不是直播不顺利?”
应倪的头发很长, 平时没怎么打理,发质也和精心呵护过的一样柔顺光亮。然而再好的头发也抵不过蹭来蹭去的摩擦,表面一层毛躁蓬起,在白炽灯照射下泛起一层的琥珀色。
无端给人添了几分颓丧。
陈桉头低得更下去了,干燥修长的指节插进头发里,指腹贴在下颚边缘捧起她的脸来。
瞳仁对上瞳仁,距离近到应倪能从他眼中看到眼眶微红的自己。一切都无所遁寻,也不需要遮掩。
“我妈不要我了。”她望着他。
她的神色平静,声音也不算低,可仔细听,带着不容忽视的轻微细碎的哽咽。
其实不想哭的,从前也不会哭,林蓉苑半死不活地躺了八年,按理说早该免疫了。可不知为什么,一面对陈桉的眼神,一离开他的怀抱,她忽然觉得好委屈。
就像小时候在学校摔得膝盖流血,自己咬牙擦擦很快就能爬起来,可如果要是应军钰或者林蓉苑在场,她会耍赖趴在地上哭一整天。
寻求安慰是人的本能,她也有撒泼打滚的资本。
不过后来没有了,只剩下自我消化的独木桥。
但现在,应倪抬眼,努力抬得最高,试图将陈桉整张脸望进眼中,可身高差实是在太大,她只能站起来,站在软绵绵的沙发上,双手搂住他脖子,鼻尖抵上鼻尖。
声音因为哽咽抽气而变得黏糊脆弱。
“陈桉,你抱抱我,抱抱我吧。”
她说着迫不及待凑近去贴他的唇瓣,谈不上是接吻,因为不吮吸也不啃咬,就那样安静单纯地触碰,似乎只是想撒娇粘着阻止他说出拒绝的话来。
陈桉怎么可能会拒绝,锢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往怀里带,力气大到骇人。同时没有任何铺垫的,直接张嘴反咬住她抿在一起的唇瓣。将浅尝即止的轻贴升级为一个扎实深入的吻。
比以往任何都时候更迫切更粗暴,无论是她还是他。舌尖交缠在一起,牙齿不分轻重的刮碾,剧烈起伏的呼吸乱成一团,激烈得是像一场末日亡徒掠夺水分和氧气的争战。
应倪喘着气,脸颊因为缺氧变得绯红。男人的大掌扣住她腰,越亲越越往下,最后一起抱着倒在了沙发上,灯光在嘬吻声中随着互相侵略的动作,晃动而迷离。
有那么几个瞬间,应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但她一点也不害怕,她想要的就是这种感觉,胸腔被紧紧绑住,连着他人的呼吸同频共振,大脑一片空白,无暇思考,只剩下情绪在宣泄,在怒吼。
甚至还不够,她还要更多。多到她不是一无所有,不是一个人。
“陈桉,陈桉……”她呢喃地唤起他的名字,脆弱变成了柔情。
身体压着身体,几乎不计的缝隙只容空气渗过,应倪扭来扭去,手指终于越过千难万险像蛇一样钻到滚烫的地方。布料她太熟悉了,精纺强捻羊毛,光泽感极佳,垂感十足,深受高定西装品牌的喜爱。
也太大了,她的掌心很小,指节太细,无论怎么张开都不可能握完。只好东抓一把西揉一下,毫无章法可言的操控将伏在耳侧的人弄得闷声喘气。
西裤不算厚,但里面还有一层更薄的,摸上去很柔软,应倪不禁想,这么软会不会顶破?她想知道,想触碰得更近。
最好肌肤贴着肌肤,让滚烫的温度灼烧她。
然而指尖刚勾上皮带,一道沉冷的叫停打碎了幻想。
“应倪。”
陈桉按住她手,漆黑的瞳仁从欲望的沼泽里挣脱出来,精神无疑是强大的。
“不行。”他摇头,因为压抑呼吸变得躁动紊乱。
应倪顿住了。
“你在经期。”陈桉说。
说来也怪,从医院回来还没来得好好吃饭,忽然就来了。陈桉要是不在关键时候戛然而止地提醒,可能要等到染上鲜红的液体时,她才反应得过来。
片刻的愣怔,应倪撑起上半身,手摸上他的脸颊,指腹在利落硬朗的下颚处来回摩挲,一点一点地描摹凌厉的汗涔涔的轮廓线条。
这个时候的陈桉半耷着眼,黑睫低垂,瞳仁一动不动,身上散发出一股让人迷醉的禁欲气质。
看着看着,应倪忽地翻身爬起来,坐在他腰上,抱着脖子来回扭动。
“没关系。”她凑上去亲他,“可以的。”
“不可以。”陈桉撇过脸,不给她亲,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你会受伤。”
应倪睫毛轻抬,认真地承诺,“我不怕。”
陈桉摇头,不由分说地架起她胳肢窝将两条缠在腰上的腿挪开。
应倪怔怔:“你嫌弃我?”
陈桉没说话,将人横着往胸口拉,以一种健康的姿势抱在怀里,俯身亲了亲脸颊后才开口:“我怕。”
“你要是因为这个受伤,我会自责,会难受,你应该不想看我寝食难安吧。”
应倪眼睛睁得圆圆的,陈桉没忍住掸了下她紧皱的眉心,语气同样认真:“不急这一会儿懂吗?”
他半垂着双眸,从上而下的俯视,和倾洒而下的明亮光线一起,不带有任何睥睨,只是在叙述一件极度平淡的事情。
却莫名填补了内心深处的惴惴不安。
即使林蓉苑不要她了,不是还有陈桉吗?
应倪一下子从疯狂中清醒过来,缓慢乖巧地点头。
这一晚他们什么也没做成,陈桉重新回到厨房做饭,应倪窝在沙发上等待。饭后也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陈桉照例在书房办公,她在客厅学习服装知识,安静平淡,互不打扰。
只是到了接近凌晨的时候,应倪抱着枕头和被子,一脸平静地敲开了一楼卧室的门。
刚洗完澡出来的陈桉有些诧异,手搭在门把手上,微敛起染上水珠的眼尾,用眼神询问她想干嘛。
应倪开门见山地道:“我要和你睡。”
闻言陈桉动作一顿,有点头疼,“今晚睡不了。”
“我说的是睡,不是做。”
陈桉一滞,应倪趁机弯腰从他手臂下方钻进去,二话不说踢掉拖鞋就往床上扑,陈桉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把门阖上了,从善如流地跟在身后捡拾落在了一地的毛毯,枕巾,小羊公仔……
灯很快熄灭,在一片黑暗中,应倪从自己的被子挪到了别人的被窝里,像只冬天被冷到取暖的流浪猫一样,蜷缩在男人滚烫结实的臂弯。
这天之后。
小羊公仔变成了摆件,应倪再也没有回过二楼的卧室。
第73章 抱抱他
时间一晃而过, 刚入春时的绵绵细雨仿佛还在昨天。随着气温逐日升高,红井路两旁的香樟愈发绿意盎然,为抵挡即将到来的酷暑做足了准备。
然而店门口的市政工程比预料中的更磨磨唧唧, 三个月过去,仍在挖土掘坑, 预估要修到年底才会撤掉铁皮墙。
应倪无暇顾及, 从四月初开始便将店铺扔给小灵,重心全部放在医院。
林蓉苑的情况日渐糟糕, 不仅痰液增多,呼吸节律每隔一段时间就无故减弱。好在全天候的监护下, 并没有出现应倪最担心的肺部感染问题。
专家来了一波又一波,除了判断检测结果, 提用药建议, 创造不出任何奇迹。
有很长一段时间, 应倪不分昼夜地守在病床前,白天不敢眨眼,夜里不敢睡觉,害怕林蓉苑一声不吭, 说走就走了。
京京劝不听,陈桉拉不动。
后来是康睦的主治医生把她拉到一旁, 不知是授了谁的意,撇下工作语气温柔和煦、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对于一个卧床数年的植物病患者, 体征逐渐不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就像人老了一样, 就算不生病, 身体各项机能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老化衰退。
是年纪上去了,不是在放弃生命。
应倪不敢轻易相信, 又在床头守了一周确认林蓉苑不会突然停止呼吸后,才重新回归正常生活。
……
天气一热,加之尘土飞扬,线下和线上的生意一样惨淡。唯一雷打不动的,是陈桉的贴身助理每天十一点四十五分准时送餐。
小灵搭着应倪一块儿吃饭,每次打开餐盒看见色香味俱全的菜品都会被震惊到。
有些食材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吃过,晚上回去在网上搜一搜,一顿饭能抵她好几天工资,可能还远远不止。老板原本就给她开的双份工资,又包吃又补贴房租的,弄得她怪不好意思。
然而推脱几次自己带饭都被应倪强势拒绝了。
“老板你是不是富二代啊?”
某天打开饭盒看见里面又是甜虾配鱼子酱的小灵忍不住冒昧询问。
不只是昂贵的食材和专人送餐让人咂舌。就拿两个月的营业额连水电费都够不上,老板还能优哉游哉地在店里看剧大笑来说。
这个店或许只是有钱人打发时间的无聊消遣。
但应倪又对这店投入了满腔的热情和说不清的辛苦,所以一切显得很矛盾,让小灵无法理解。
面对傻乎乎的小店员,应倪从不遮掩什么,“家里破产了,以前是。”
小灵明显怔了一瞬,似乎是不敢相信,但又很快恍然,“怪不得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应倪听笑了,觉得她直播这么多天说起话来情商还是不够高。不过这样的人也挺好,想到什么说什么,心里没个弯弯绕绕,单纯直接。
所以她也很直接,“我家不是,开店的钱是别人给的。”
小灵问:“投资占股?”
应倪想了想:“不算吧,夫妻共同财产。”
“所以前几天来接你的男人是你老公?!”小灵再次恍然,“原来你已经结婚了!”她还以为只是男朋友呢!
应倪点头。
之前从没和小灵谈过这些,她不是那种会主动分享自己私生活的人,也没有炫耀秀恩爱的想法。所以很多时候和余皎皎温珍慧吃饭,聊到感情话题时,只会笑着说还行。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间的关系日趋平淡,反而像品尝一壶陈年老酒,时间越长,越抿越醇烈刺喉。
应倪很自然地想起昨晚陈桉把她压在书房的桌子上,掀开裙子衣衫整洁地从后直接闯入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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