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枝当即慢悠悠上前跟着,这张子即是在路上遇到了纨绔少爷,便是他往日得罪的人,虽所幸逃过了折磨,但还是错过了乡试。
她此行要确保张子即在路上确实出了事,但又没有伤及性命,这一劫也就顺利渡过了。
这确实比往日差事轻松许多,夭枝一路上颇为悠闲,折柳采叶惹得一路上的精怪只觉这尊煞神五行缺德,硬生生摘人头发玩,着实可怕。
夭枝一路跟着张子即出了城,便往官道上走,来回也有些人,只是越离开城门,便越偏僻。
远离人烟的路,难免会出事。
夭枝远远跟着,像是过路人一般。
张子即背着行囊赶路,自没有发现,果然走了没多久,不远处的茶棚,有一行人坐在那处,张望这条路,打眼看见了张子即,几个人当即起身,往他那处走去。
为首一人便是那纨绔,气焰极为嚣张,此人青天白日强抢民女都是常事,更别提往日所作所为,张子即就是看不过眼,才和此人有了过节。
夭枝见状往一旁走去,靠在树后等着。
按照命簿所说,张子即这一回会被打折手骨,以至于养伤都耽误了许久。
其实这差事确实不好做,明明知道这是张子即的劫数,但多少听见好人被打,还是心头不爽利。
就像当初知道宋听檐被祖母抛弃一般……
夭枝有一瞬间失神,下一刻,便拿出了特制的耳塞子,塞进耳里,不看不听,掐着时辰再去,也免得忍不住。
夭枝安静等着,几息之后,她转头看去,却惊然发现张子即已经倒地不起,地上还有一滩血。
纨绔及其下人已经没了踪迹,张子即身旁有一人背对着她,手中正拿着匕首,似乎要杀他。
夭枝心中一惊,怎才一会儿功夫,就完全变了一个局面。
“住手!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要杀人!”她当即冲上去就要夺匕首。
那人闻声转头看来。
她冲上去,险些撞到他怀里,连忙刹住脚下,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生生顿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一般。
他看着她,“姑娘?”
耳塞之外朦胧传进他温润的声音,夭枝听不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清润温和极为熟悉悦耳。
见他衣着清简雅致长衫,身后青山延绵不断,如墨山水渐浓渐深,迎面春风轻拂衣摆,碰到她的裙摆,长身玉立,面容清隽,日头落下,落在他眉眼处,容色潋滟。
她当即摘下耳塞,有些恍惚地开口,“师父……你……你怎么来了?”
可这人显然并不认识她,他闻言一笑,温和道,“姑娘认错人了?”
夭枝瞬间被问住,一时疑惑至极。
他见她未开口说话,俯身扶倒在地上痛吟的张子即,“子即兄,你可还能撑住?”
张子即捂着手疼得冷汗直冒,勉强站起来,“还好你来了,倘若今日不是你,我必然没命了。”
“这是怎么回事?”夭枝看着他开口问,视线落在他手中的刀上。
张子即见她看着他手中的刀子,明白这位姑娘是误会了,“姑娘莫要误会,我是遭到歹人报复,正巧遇到我朋友在此,与我一道驱散了恶人,他这匕首是从歹人手中夺回来的,是歹人受了伤,并非是我。”
这般她明白了,可……可命簿中并没有多一个人出来相救,只是有一商队路过,吓退了那些人,这才救了张子即的性命。
且这人和宋听檐一模一样,不,应该说和往日凡间的他一样,皆是眉眼温润,并不疏离难近。
她看向他,这分明就是他,虽温和许多,但哪还有人生得与他一模一样的?
难不成他又要下凡历劫?
不可能,他即便要下凡历劫,也应当是从出生时起,断没有无端端便在凡间凭空出来的,那是会扰乱命数的,所以这绝对不可能。
况且,他已经历完劫,又怎么会再下来?
那人扶着张子即在一旁茶棚坐下,茶棚老板见这般情形也是吓得不轻,不过还是转身拿了药箱来。
他上前接过,温和有礼,行止有度,“多谢掌柜,可否倒一些热水。”
“好好好,客官稍等,我去打水来。”掌柜忙去打水。
他谢过之后,打来药箱,拿了木棒取膏药,在布上慢慢抹匀,这般安静无声,举止有度,赏心悦目。
夭枝看了他许久,他也未言,只是任她看着。
她实在有些昏了头,这般看下去竟觉又看见了簿辞,她只觉自己生了幻觉,看向坐着冒冷汗的张子即,“你怎认识他的,他从何处来?”
张子即闻言微微疑惑,看了一眼身旁人,那人也停下动作,看了过来。
二人显然都奇怪为什么人就在面前,她却不问本人。
不过,张子即还是如实开口,“姑娘,这是我的好友,与我乃是同窗。”
那人亦看向她,似觉生趣,微微笑起,“姑娘莫要担心,我并非歹人,在下家住童村巷,如今尚在温书,准备乡试。”
夭枝微微一顿,有些恍惚,难道这世上,真的有生得一模一样的人?
便是真的有,言行也会这般像吗,比他自己还像?
他衣衫清简,不复往日衣着,却不减半分风度气派。
她随着他将张子即送回家中,张子即因为错过乡试红了眼眶,他开口安慰,“子即兄不必介怀,不过是科考,以你之能,又岂用担心,如今科举严明,有才之士自不会被埋没。”
他这般一说,倒叫张子即平和了许多,亦没有再萎靡不振,连连开口道谢。
张子即看向夭枝,“萍水相逢,承蒙姑娘心善,一路相送,我家徒四壁也没有什么东西能报答姑娘,着实惭愧。”
夭枝还在恍惚之间,她直勾勾看着这人,一眼不错的。
她想从细节中观察出有何不同。
可是此人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像极了他。
若不是宋听檐那日是在她怀里断的气,若不是他已经历劫回到九重天,她都要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他们二人还在京都。
他似乎感觉到她一直看着,微微垂眼轻咳一声,才慢慢抬眼看来,似在提醒她。
张子即见状也不意外,毕竟淮之容色惑人,不笑都招姑娘家喜欢,更别提这般一笑。
夭枝这才反应过来,张子即在叫自己,才将视线从他脸上收回来,看向张子即,“公子不必客气,我想任何人遇到这种事都不会置之不理,公子好好养伤便是报答。”
夭枝别过张子即,跟着此人一道出来。
他走出几步,见她依旧跟着,便停下脚步看向,温和开口,“姑娘何故跟着我?”
她再忍不住,急声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中几口人,又是何处而来,住在哪里?”
他若是凭空出现,必然是没有确切住处及身份的。
他闻言笑起,显然习以为常女儿家冲上来便问名字,并未觉得冒失,而是开口,温和有礼一一作答,“在下名唤宋淮之,自幼家中遇祸,只余我孤身一人长大,是边州人士,从边州而来已有三年,如今住在童村巷,是镇上的教书先生。”
夭枝错愕几许,这么说来,他就是凡间人……
“你也姓宋……?”
他自是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问,只是不相熟,便也不多问,只道,“姑娘为何一直看着我?”他对上她的视线,伸手摸上自己的脸,温润雅致,端方君子,“可是我脸上有什么?”
夭枝微微眨了眨眼,只觉眼中冒了湿意,她连忙收回视线,声音竟有些不稳,“只是……只是觉得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故人。”
他轻轻哦了一声,慢声道,“如此吗,竟有人长得像我?
不知他是姑娘什么人?”
他这样问,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变,他们还像往昔一般说笑。
她鼻间一股酸涩,眼眶瞬间湿润,“是我许久不见的好友。”
宋淮之闻言微微笑起,“原是朋友,有姑娘这样仗义的人做朋友一定是件幸事。”
夭枝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她眼睫猛然一眨,连呼吸都乱了,她匆忙抬眼看了他一眼,根本无法平静心绪。
她当即转身,匆忙扔下了一句话,“我……我还有事,先走了,公子自便。”
…
她匆忙回了九重天上,竟不知为何就赶回来了。
她只是想确定一件事,她当即快步往前去,到了殿外,却发现这处异常冷清。
夭枝本打算直接进殿去,却碰上了灵鹤,他见她亦是疑惑,“仙子怎么回来了?”
她一边说,一边往里走,“我有事,回来问问师父。”
灵鹤闻言微微皱眉,上前拦道,“仙子,殿下修行关头,不可有人打扰。”
若是往日,她必然不会再进,可是今日,她一定要进去。
“我问完就走。”她说着推开他拦住的手,径直往里面走去。
灵鹤见拦不住,便也跟了上来。
如今天色渐沉,便显得此处越发孤寂,竟然还觉得冷,往日有他在,仙力自运行此处,连水中都是温热的。
她不解,“怎这般安静?”
灵鹤自开口回道,“殿下喜静。”
夭枝问得自不是这个,可是感觉不太对。
只感觉一事不好言说,她便已不再开口问。
夭枝上前,到了殿门廊下,在门外站了片刻,才独自推门进去。
殿中安静得像是没有人在,也没有光亮,只有外头月光笼罩而下。
夭枝进去以后,殿内竟比殿外还要安静,那玉石地面都透出一丝寒意,走在其中都不自觉感觉到了冷意。
地上流云虽依旧缓慢,可却是没有方向地起伏流动。
夭枝一步步进去,便看见宋听檐站在不远处的窗旁,看着窗外月色。
他乌发未束,竟是难得披散下来,只穿一身单薄衣衫。
夭枝再往下看去,他竟是赤足站在地上,长身玉立虽不减清冷玉姿,却是难得狼狈。
她在九重天以来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衣履未正。
夭枝见他真的在,一时说不出心中感受,原来天下真有这么像他的人。
她不自觉压低脚步声,走进几步,微微启唇,半响才轻声开口,“师父。”
宋听檐似乎不意外她回来,闻声侧首看来,容色依旧清隽惑人,眼中却是她看不懂的复杂,竟像是在凡间她要杀他时,那复杂之感。
他看着她一言未发,亦不问她怎么突然回来。
夭枝等了许久,终是开口,“师父,你怎么了,为何不着鞋履?”
宋听檐闻言未开口,终是开了口,“怎么回来了?”
夭枝微微一顿,没将这古怪之事告知,她看向他,心绪颇乱,“我需得下凡办差,恐有几十日才回来,特地回来告知师父。”
宋听檐赤足走回,长袖衣摆垂地,流云拂过无痕,只淡道了一声,“好。”
夭枝见他这般,自是送客的意思,毕竟往日他从不许自己进他寝殿,修行时,亦是指尖都未有触碰,行止永远有度,更不可能让她看见他这般衣冠不整的样子。
她再呆下去,确实于礼不合。
她当即垂眼不再看,“师父,弟子告退。”
宋听檐嗯了一声,殿中无声。
夭枝看着地上流云渐渐平稳,缓缓聚起,慢慢流动,才放下心来。
他如此只怕是修行所致,他所修道法难如登天,不是她能参透,自也不好耽误。
她安静无声退了出去。
只留殿中一片寂静寒凉。
第99章 姑娘只记住了在下的住处?
夭枝出来之后,依旧困惑,他既在天界未下凡,那必然不是一个人。
既不是他,那怎会有这般一模一样的人,这言行举止都一样,叫她如何不疑惑?
她走出宫殿,却还是觉得寒凉,不由转头看了眼紧闭的殿门,这一片天皆有他仙力运行其中,往日皆是温和浑厚,如今却感觉到寒凉,着实让人不安。
方才瞧着似在与本心对抗。
他如今最后一重大关,着实危险,莫不会修岔了罢?
不过他心如此静,从来无波澜,应当不至于如此。
她有些不放心,转头看着守在殿外的灵鹤,“我这些时日皆在凡间办差,倘若他有什么事,仙人请务必告知我。”
“仙子放心,我自会守着。”灵鹤闻言颔首。
夭枝最后看了一眼仙殿,驾云而下,去了地府。
司命殿那处的命簿,同为仙官自有规矩不能查阅,能查线索的便只能是地府人户簿。
地府是不允许随意进入的,免得生乱,只是她如今总要弄清楚些。
走过荒芜寂寥的黄泉路,一路上荒无人烟。
等到了路尽头,鬼差拦路,她还未开口烦请通融,下一刻,鬼差便看到她腰间挂着的小鱼玉雕。
他们相视一眼,便有人进去通传,片刻功夫,一人头戴软翅纱帽,执笔而来,“仙子里头请。”
夭枝有些意外,她本以为要费些唇舌才能进这般秘密单位,却不想还未开口说话便进来了。
她一时疑惑,“我未说明来意,为何容我进来?”
判官看了一眼,她腰带上挂着的小鱼玉雕,“殿下弟子早已久仰大名,来访岂能拒之?”
夭枝闻言这才明白过来,果然她抱了条好粗的大腿,难怪掌门成日吹来吹去。
“有劳大人,我此行是为查一个人。”
判官闻言引着她往前,周遭几道场景变幻后,在一巨大书殿前停下,“仙子所看何人?”
“边州人士,宋生,宋淮之,三年前西上,落居童村巷。”
判官手中笔一挥,一本簿子便飞到她面前,自行翻开。
里头写的和宋淮之说的一般无二,此人确实在边州长大,连家中几口人都写得明明白白,正如他所说,家中遇祸,他独自长大,随后他离开边州,一路西上,做了教书先生。
这人户簿是做不了假的,必是真真正正有此人。
此人显然和宋听檐并无关系,毕竟他一直在凡间生活。
只是他们二人长得太像,让她一时半会儿不敢去凡间。
她盯着人户簿若有所思,不由喃喃惊讶,“怎么会有生得一模一样的人?”
一旁的判官见她这般说,才知晓她原是疑惑这些,“仙子不知,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凡人无数,自然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有时还不止一个,好几个都未可知。”
夭枝转头看向他,“便是言行举止都一样?”
判官飞速转着手中的笔,“自然有,便是连生辰八字,性情喜好都有一样的,仿佛同一个人,仙子无需为此纠结,此乃众生相,这凡人嘛,性子喜好无非就是那几种,大同小异,多了自然也就重复了。”
115/154 首页 上一页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