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自己跟纪栖说过什么——那句槐迩最在意的话,他藏在心底最不能触碰的禁忌:他的皇位是偷来的,真正的继承人该是槐翎的父亲。
而纪栖为了邀功,竟然向槐迩转述了槐翎说过的话,这不就等于告诉槐迩,纪栖他知道槐迩的秘密吗?
无论是驱逐到什么区,那都是纪栖应得的。
槐翎不得不感叹,自己这堂叔真是难得做了一件无比正确的事情,那是多么的大快人心啊!
不过,现在的槐翎却感觉到了解脱。
真正的完全的解脱。
她终于能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朝纪栖开枪,毕竟她现在已经不欠纪栖什么了。
“我还得谢谢你告诉我真相。”槐翎恢复了冷静,她微笑,随之扣下扳机,子弹在眨眼间就穿过了纪栖的大腿,他哀嚎一声随之倒在了地上,血液溅了祝译一身,祝译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力阻止。
她连尖叫都做不到,温热的血液在她脸上缓缓流下来,大脑还在消化那一瞬间的画面。
“过来,祝译。”槐翎的枪口还在对着纪栖,她恢复成平常的槐翎,眼里没有一丝犹豫。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祝译泪流满面,她握紧拳头看向槐翎,眼里竟然是无边的仇恨。
这下轮到槐翎感到不解了。
纪栖出卖了她们,所以她解决了纪栖,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第56章
纪栖因为疼痛几乎要休克过去,他没想到槐翎真的会开枪,他咬牙切齿,脸色苍白,浑身都浸泡在血液里。他是医生,清楚如何紧急处理伤口,幸好祝译还站在他身边,他伸手用力抓着祝译的脚踝,希望她能帮自己一把。
祝译的注意力却完全放在槐翎身上,她哭着质问槐翎,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说出来的话变调不成句子。
她依旧站在纪栖这一边,没有离开半步。
槐翎是不想再和祝译浪费时间的,她背上背包,侧过身去就要离开。
“你要是被抓了应该是要用刑的,槐迩没那么仁慈,你脚边的那个人也没那么大能力保护你。”她这话说得无情,但也是事实,她已经尽可能去劝祝译了,但是祝译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这个倒在血泊里的男朋友,再多的话语都没有了意义。
祝译被槐翎的话语提醒了,她立马蹲下身去手忙脚乱地利用自己的急救知识为纪栖止血,她的泪水稀释了脸上的血迹,一直以来都那么温柔有礼的纪栖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祝译无法理解。
她感觉头很痛,甚至全身都在痛,尤其是刚刚被纪栖抱着的腹部,一股钻心的痛让她出了一身虚汗,痛得她嘴唇苍白。
纪栖伸手拭去祝译的泪珠,祝译被他冰冷的指尖吓了一跳,下意识躲开了她的触摸。
刚才槐翎和纪栖的对话她听了个一知半解,祝译不知道这背后发生了什么,她的直觉向来很准,从昨天起积累的不安让她精神快要错乱。
她不敢思考自己是否信任了一个错误的人,她害怕自己得到一个正确的答案,尤其是当这个答案会从身心摧毁她的时候。
“别哭,哭了对你的身体不好,你还在怀孕初期……”纪栖的指尖划过祝译的腹部,那里还没有痕迹,却已经在孕育一个新的生命了。
祝译为他包扎的手停了下来,她甚至忘记了去哭泣,只扭头呆呆地看着纪栖。
槐翎也听到了纪栖说的话,她难得地表现出惊讶的表情,眼睛往祝译的腹部看去,一切都串起来了,难怪祝译的体力那么差,难怪无论如何纪栖都要护着祝译,也难怪纪栖自信这件事不会伤害到祝译,因为他早就知道了。
“你是说我怀孕了?”祝译反问。
纪栖全然没有感知到祝译的反常,他挤出个笑容,尽力用温和的声音回答了祝译,“你已经怀孕一个月了,你没有意识到吗?”
祝译低垂头部,她的手从伤口上方移开,又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水,紧接着深呼吸数次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下来。
“你动了手脚,是吗?”她这话说得足够冷静,也就在刚才,她所有的头痛都消失了,之前所有不能解释的细节终于串联了一起,此刻她的脑子是如此的清醒,蒙在她眼前的迷雾也终于消散。
主动找到祝译的纪栖,猛烈又甜美的追求,迅速拉近的距离,无微不至的关心,深夜里的甜言蜜语,酒后的真言,被天鹅绒包裹着的二人,在一次又一次满足后露出笑容的他,睡梦中搭在她手腕上的手指,不着痕迹地避开亲吻的他,只有一个人发出消息的对话,不再被接听的电话——一切都变得合理了。
“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回到A区。我是那么的愚蠢,竟然没能看清你的谎言。”祝译一字一句地说出自己得出的结论,她语气平和,毫无感情,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情。
“怎么会?我是真心爱你的。”纪栖立马抬起手来,他想要触碰祝译,再次被祝译避开了,他眼里流露出几分慌乱,这句话里面又有多少是谎言,又有多少是真实,只有纪栖本人才知道。
“祝译,我真的很爱你,宝宝还小,你难道想要他失去父亲吗?”纪栖的脸再次变得狰狞,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口强行坐了起来,沾满血液的手指将将擦过祝译的衣角,祝译后退了半步。
她的眼神是那么的冰冷,好似第一天才认识纪栖。
“建立在目的上的爱,又能有几分真情?”祝译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难看又勉强的笑容,“你甚至还想用孩子绑架我。”
槐翎站在一旁,实在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戏码,她自知在这里插话没有任何好处,但还是没忍住提醒了祝译一把。
“你还走吗?”
祝译恍若未闻,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槐翎给她的武器,学着槐翎的模样笨拙地解开了保险,在这个距离她是绝对能命中的,于是祝译没有多想,把枪口抬起对准了纪栖的身体。
纪栖惊出了一身冷汗,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祝译,就在刚刚还好端端的,怎么提到孩子她就突然变了脸?
他自认为了解祝译,知道祝译并不反对组建家庭,甚至在言语中也有暗示过想要纪栖求婚,不过祝译的母亲是一个聪明又敏锐的人,她不一定会同意这场结合,所以他加快了进度,只要稍稍做手脚,就能彻底把祝译绑在自己身边,到时候再让祝译去申请纪栖的身份,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回归A区,虽然手段曲折了些,但这绝对是能做到的。
他的计划很完美,等到今天再把槐翎交给皇帝,就能彻底洗脱他的冤屈,日后也不一定要和祝译长相厮守,反正有了孩子,祝译不会跑到哪里去的,等回了A区之后,他想要什么没有?况且纪栖太了解祝译了,知道她心地善良,最见不得他人痛苦,更何况是自己的孩子,就算是没有纪栖的陪伴,她也会好好抚养孩子长大。
祝译的手在颤抖,手里的重量重得快要让她抬不起手,她盯着纪栖,看着眼前自己这个如此深爱的男人,只觉得陌生。
她的手指缓缓扣紧,原来要按下扳机是如此的困难,比她想象中还要花费更多的力气。
脑海里不断闪过和纪栖相处的点点滴滴,每一次约会前她的雀跃、兴奋、期待,甚至难以入眠,漫步在月光下的她是那么用力地握紧纪栖的手,生怕在这充满洪流的时代里失去对方,又在一次次拥抱时去倾听他的心跳,那心跳是那么的有力充满生命力,她幻想过和这个人组建家庭,幻想过两个人住在一起就算平凡但也幸福的生活,幻想过不如就这么离开A区和他一起生活,她可以放弃工作,只为能与爱人厮守。她是真的爱这个人,以至于此刻的心像是被撕裂一般疼痛,让她呼吸困难。
槐翎能看见祝译的身体正在用力的呼吸,似是要把所有的氧气都充满大脑,祝译脸色苍白,表情绷得紧紧的,槐翎不知道祝译是否做好了准备,无论是对孩子的事,还是对纪栖的事。
最终,她来到了祝译的身边,把手放在了枪口上。
纪栖在此时看到了些微生还的机会,他松了口气,冷汗从脸上掉到地板上,发出了极细微的声音,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寂静环境里是那么的响亮。
没等他说话,槐翎就抢先打断了。
“别脏了你手,让我来吧。”
祝译没有听槐翎的话,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槐翎。
“这次就让我来吧,有些事情总得有一个了结。”
纪栖睁大了眼睛,他张大嘴巴看向槐翎,不敢相信这两个人竟然真的想杀了自己,念在他们过去的情谊,怎么会真的走到这一步?
尤其是祝译,她应该会站在自己这一边才是的,可是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求你了,我还年轻,我的理想还没有实现……”纪栖流下眼泪,他往日戴上的面具终于在生死攸关之际破碎,表露出来的是最真实的他,既丑陋又卑微。
枪声响起,在公寓里格外明显,甚至还有回声,伴随着纪栖的哀嚎,子弹穿破血肉的声音,是那么的深刻。
祝译闭上眼睛,两行眼泪流下,洗濯了她脸上的血迹。
她几乎难以站稳,踉跄了几步,手里的武器重得让她难以承受。
槐翎沉默地看着死不瞑目的纪栖,她说不出自己是怎样的心情,该是高兴的,却感觉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弥漫在心头。
槐翎伸手握住了祝译的手,替她取下武器,枪口还在冒烟,滚烫得让她几乎要抓不住。
*
等杜山来到纪栖身边时,他身下的血液已经干涸。
对于这样的结局他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像纪栖这样惯会投机取巧的告密者,去到哪里都不会受欢迎,身上只有两个弹孔算是幸运。
他见过十五岁的纪栖,那个时候纪栖跪在皇帝脚边,极尽谄媚地向皇帝报告槐翎说过的话,才十五岁的少年,竟然就已经学会了这一套,该说是A区的风气使然,还是说家庭教育的浸染,这都已经不可考了。
皇帝自然是生气的,况且纪栖父母的研究停滞许久,未有有效的突破,皇帝已经不想再留这样的废物在A区浪费资源了。
他们一家的没落是必然的,又因为和槐翎一家扯上关系,干脆就让槐翎背这个黑锅算了。
杜山看了一眼他的尸体便失去了兴趣,让卫兵在公寓里搜索遗留的线索,那两个人本来是走不快的,现在B区四处都在封锁状态,她们又能去哪里呢?
如果不是纪栖一直在讨价还价提要求,说不定都能赶上了,愣是拖拖拉拉的不肯说出地点,想到这里杜山都想再给他的尸体来上两脚。
“既想回到A区,又想护女人周全,就算怀孕了又如何……这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情?”杜山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他看着茶几上的男女合照,照片上的二人笑容真挚,亲密无间。
第57章
苍恃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他被束缚了手脚,神色不惊。
空荡荡的审讯室里静悄悄的,杜山离开已有一天,恐怕是得到了些线索,苍恃什么都做不到,只能静静等待。
他抬头看着审讯室天花板的白灯,他相信槐翎的能力,她绝对能跑出去的,可是之后会怎样,苍恃是一点想法都没有。
约莫过了几个小时后,审讯室的门被打开,进来了一个苍恃怎么都想不到的人。
槐雾被推了进来,他身上虽然没有被束缚,但身后的卫兵紧张地盯着他,防止槐雾有不当的行为。
他大大咧咧地坐在另一个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看起来要审讯苍恃的人是他。
苍恃盯着他一言不发,槐雾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互相盯着对方,谁也不想先开口说话。
看守的卫兵站在旁边,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毕竟这两个人看上去一点也不熟。
最先打破沉默的还是槐雾,他站起来在审讯室内走了两步,又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苍恃,眼里满是轻蔑。
“所以,是你计划的?”他这话问得没头没尾,但大家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苍恃闭眼,没有回答他的打算。
就算是审讯,这个水平也太次了,他不可能会乖乖听话说出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
见苍恃就这么无视了自己的问话,槐雾马上就生气了,他来到苍恃身边,弯下腰瞪着苍恃的眼睛,“喂,你哑巴了?”
槐雾靠得太近了些,苍恃侧头避开他呼吸出来的废气,因为对槐雾的嫌弃太过明显,槐雾气得就差动手揍他。
还是卫兵看不过眼制止了他,不过也正因为此,苍恃才明白槐雾不是作为审讯他的角色而来的,他们如今的身份都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他又放心了些,槐雾这个傻子终于做了件正确的事。
“哼。”槐雾虽然不满被卫兵制止,但还是听话地坐了下来,两个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杜山去追她了。”过了一段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后,槐雾还是没忍住先说话了。
“我知道。”苍恃睁开眼睛,见苍恃终于有反应,槐雾也来劲了,他顾不上旁边的卫兵正在听,就一口气说出这两天被关在这里的事情来。
苍恃吃力地从他的废话里面拼凑出真实,原来是槐雾帮槐翎打了掩护,让槐翎成功离开宫殿,不过马上就被上报至皇帝那边了,皇帝也真就把槐雾抓过来审问了,不过槐雾确实只做了这么一件事,别的再问也问不出来。
比如说槐翎要去哪里,槐翎还没有同伙等等,槐雾是一点都不清楚。
眼看着审问没有结果,也不能就这么把槐雾放了,于是槐雾就一直被关在这里,又因为槐雾吵着闹着要走,卫兵还拗不过让他四处串门,这串着串着就来到苍恃这一边。
理论上这两个人是不能见面的,这也是防止有串供的可能性,但槐雾毕竟身份摆在这里,卫兵也不能太强硬地要求他。
卫兵就在旁边听完了槐雾的话,他艰难地控制了自己的面部表情,看来槐雾真的和外面传言一样愚蠢。
“你要死了,苍恃。”说完之后,槐雾有些累了,他抬头看着门外,卫兵正在来回走动,语气里隐隐带了些遗憾,但不多。
“我知道。”他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我以为你会恨她的。”槐雾扭头看向苍恃,他没能在苍恃脸上看到任何恐惧与不安,苍恃是那么的坦荡,一副不把自己性命当一回事的模样。
苍恃抬头看了眼槐雾,他想了很久,或许是在考虑要不要说点遗言,又或者是考虑到槐雾的不靠谱,他最终只扯出一个笑容。
“我是恨的。”
槐雾觉得这个人的脑子应该是有点毛病,都在这个时候了竟然还能笑得出来,而且这笑容和说的话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要是那么恨,干嘛还要帮槐翎?槐雾一点都不明白。
不过,既然苍恃能帮到槐翎,槐雾觉得这样也挺不错的,和槐翎比起来,苍恃自然是什么都不算的。
“你有病。”槐雾抛下一句话,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看向了苍恃,“你喜欢温蓓吗?”
苍恃显然没想到槐雾会在这个时候提起温蓓,先不提那个卫兵会不会把温蓓的名字报上去,再者这个话题也跟这次行动一点关系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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