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手杀掉同伴的感觉不好受吧?为什么不来虫族?你可以带给同伴永生,你们可以共享同一个大脑,不会有隐瞒、误会,这样不好吗?”
虫母的话让重霄他们几个并不知道陆终在“叛逃”福切尔后都发生了什么的人瞬间神色各异。
“我何时对同伴下手过?”踩在腕足上,陆终将手中握着的短刀在裤子上蹭了蹭,蹭干净了刀面,又开始细致把玩,好似对虫母的话并无兴趣。
“哦?是吗,他不是你的同伴?怪不得你对他下杀手时能够那般利落。”
虫母的笑声如同从极为狭窄的声带之中挤出来的一般,难听又刺耳。
待陆终重新抬起头看向异化城主时才发觉,她的颈间有着一处贯穿伤,不像是刚刚的战斗之中造成的,血液凝固、皮肉外翻,这伤应该出现好些时候了。
陆终颊边肌肉绷紧,后牙死死咬住,她知道虫母说的是谁,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她不能够暴露尧光被虫族寄生的事。
尧光没有获得福切尔名额的这件事本就是他们心中的一块儿伤疤。对于试炼赛时的计划安排大家也都是一致通过,如果让他们知晓正因为那个计划才让尧光落单被虫族寄生,那么火之旗小队的人将永远没办法走出那个心理阴影,每一次确定战斗计划都将犹豫不决。
“其实你也没有多信任你的同伴不是吗?如果足够信任他们,为什么要隐瞒那么多事情呢?如果你成为虫族,掌握我们共享信息的脑域,又何必担心有朝一日会被发现秘密?我们虫族对待同伴,可没有那么多需要隐瞒的秘密。”
虫母的话语无疑是在挑拨离间,陆终身上还有着“逃兵”的身份,虽说不论是重霄还是柳烁他们,在见到陆终之后都没有主动提起过“逃离”福切尔的事,但他们心里究竟是如何理解陆终做出的“叛逃”行为,谁也无法知晓。
陆终耳边吵嚷的声音并不小,她知晓这里不少的新纪人都不想看到她对他们的城主动手,即便他们理智上清楚已经异化得脱离了大部分人类外貌的人不是他们的城主,但维护、保护城主几乎成了他们的信念。
新纪是城主一手建立,他们的生活也是城主带给他们的,哪怕城主被虫族寄生,已经成了虫族,他们或许也会把她“养”起来。
但陆终不会给新纪人这个机会,虫母与她短暂的交谈间,陆终已经看清楚了异化城主的颈部的伤口的走势。
恐怕城主在卵室的时候已经想到了她会成为虫族的傀儡,为了防止虫族操控她的身体对守卫队下达威胁新纪民众的命令,城主早就做好了自戕的打算。
寄生必须在宿主还活着的时候进行,城主或许是察觉了筐蛇尾找上她的速度远比她自戕后生命流逝的速度要快,只得出下下策,割断声带,以防虫族借她之口下达命令。
陆终猛然向后倒去,这个动作便是给重霄的讯号。
刺目强光的出现就像是黑夜之中猛然现身的太阳,伴随强光出现的还有瞬间燃起的火焰,虫母发出嘶哑的叫喊,狰狞的面孔令许多新纪人别过头去。
陆终的视线紧紧锁定着异化城主,这也是为了让虫母将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身上而忽视周遭的一些细小变化,方便重霄他们的计划实施。
与异化城主缠斗期间,重霄、白榆、柳烁、盛翎早已将陆终交给他们的金属片以包围状插在了异化城主周围的沙土之中,而陆终与腕足的每一次交锋都会将打火石的助燃粉末撒在腕足与腕足分支上。
最后借着清洁刀面的机会,通过反光确认离开引爆范围的方向与距离。
虫母的意识已经从异化城主的身上脱离,它没必要同异化城主一起承受强光、爆炸与火焰带来的伤害。
“还真是烤鱿鱼的味道。”
正感慨着,陆终忽觉一阵破空之声,迅速以腰腹核心借力,手掌撑住地面,侧身躲过来自她身后的攻击。
见攻击她的人是池杉,陆终先是判断对方是否同样被寄生,确认并未被寄生后,这才架起刀。
爆炸声中,二人缠斗在一起,陆终听见了池杉几乎微不可闻的一句“对不起”,接着便是更为猛烈的攻击。
“原来你是卧底!是你把福切尔的人引来的!说!你还泄露了哪些新纪的秘密!”池杉质问的声音几乎穿透了爆炸声。
太刻意了,陆终看着池杉被火焰映照,满是悲伤的眸子,拉住了对方的兜帽罩衣,将人用力扯向自己,“至少得是这样的伤,才够真实。”
陆终一声闷哼,跪倒在地,另一只手抚上左胸的伤口。血液很快透过指缝溢出,浸湿了胸前的衣物。
池杉的刀径直刺进了陆终的左胸口,由背后穿出,池杉保持着刺伤陆终的姿势,重霄等人因为与筐蛇尾腕足的缠斗,根本没办法来此确认陆终的情况。
托着陆终的身体,池杉也顺势蹲下,在外人看来便好似她要将刀刺得更深。
异化城主虽然已经被火焰淹没,但她也只是筐蛇尾的寄生物,筐蛇尾的本体仍旧未得到什么致命打击。
“我知道,我杀了城主,哪怕是被虫族寄生的城主,按照新纪的规矩,我就该接替这个位置,但这个位置不可能由我一个外人坐上,所以你要'杀'了我,夺回城主的位置。”陆终看着池杉眼中藏不住的悲戚,将手搭在了对方握着刀的手背上。 “别真哭出来了,真哭出来,被他们看见了,还怎么当城主?”
池杉的悲伤不是因为陆终,而是因为她跟随了那么多年的老大。
不多时,池杉的手上也沾上了陆终的血,她本该习惯这黏腻的感觉,但或许是因为她们俩的位置太过于靠近火焰,这黏腻的血液格外的烫,烫得她想要收手,“你不应该待在新纪,或许,福切尔的确更适合你。”
池杉要把陆终赶走,不仅仅因为陆终不该坐上城主的位置,更是因为新纪已经护不住陆终。
池杉还记得她将脑核交给陆终后,向老大回话,老大告诉她的那句话,“如我守不住,你得守住。”
老大当时指的是新纪还是陆终,池杉没有多问,老大不想过多提及,她也就没有必要多问。
“如我所说,你是来新纪卧底,并非福切尔的逃兵、叛徒,有这么多人的见证,你应该能够顺利回去,”池杉将一块儿氦3能源盒放进了陆终的口袋中,“这是氦3 ,你可以拿回去交差。”
池杉说完这句话,站起身,将刀从陆终的胸口抽出,将刀高高举起,刀刃的血色映着熊熊火焰,浓烈而妖异。
“将这群失地的鲸族走狗赶出新纪,新纪由我们自己守护!”池杉举刀高呼。
守卫队还活着的人以同样高声的怒吼回应着他们的新城主,接着便是拥护守卫队的民众的附和。
守卫队是新纪民众的守卫者,当守卫队的人数已经不足以向他们这些民众提供保护,那么便由他们补上这些空缺的位置。
火焰灼烧可燃物而产生的爆裂声、众人怒吼声、筐蛇尾彻底将本体从沙土之中显现而产生的嘶嚎声中,陆终捕捉到了池杉用前所未有的温和语气对她说的话:
“谢谢你给了老大最后的体面。”
陆终仰躺在沙地上,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轻松,这场战斗持续了太久,她已经很累了。
她促成池杉完成的那穿透胸膛的刀伤,其实更偏向左胸上侧靠近锁骨的位置,离心脏还远,但看着唬人。
向着筐蛇尾冲去的新纪民众的脚步几乎贴着陆终耳边过去,他们似乎刻意避开了应该已经成为尸体的陆终。
'我骗你们,她骗你们,你们也骗我,相互欺骗,看来新纪人也很喜欢自欺欺人。 '
陆终如此想着,闭上了眼,演尸体就该演得像一些,天也快亮了,这场战斗差不多该结束了。
“别睡了,自己爬两步,我给你止个血,别真死了。”
微微抬起眼皮,陆终见是木白在说话,又把眼睛闭上了。
“哇,她不会真死了吧!你倒是救救她啊!”陆终感觉她的眼皮被人用手强行扒开,这次她看到的人不是木白了,而是抱着恒温箱的叶栎。
“你急什么!我不是在救了吗,她就算是已经死了一点儿了,我也能救回来,但她又不自己爬两步,我怎么判断她有没有求生欲?没求生欲的人,我可不救。”
言下之意,作为新纪人,木白没办法主动去救一个失地来的卧底,但要是卧底主动救助,出于医者仁心,木白倒是可以施以援手,这样木白之后面对新纪民众也不会难做。
爬,陆终这会儿是爬不动了。
陆终睁开眼,看着晨光熹微的天幕,有气无力地开口道:“还活着,但没完全活,哪个好心人救一下?”
第70章
天亮了, 新纪人从未如此期待过太阳升起的时刻。
荒地冬季的太阳几乎没有温度,但在这个与筐蛇尾战斗了整整一晚的状态下,太阳的出现却给他们由内而外带来了和煦与温暖。
如严寒之下灌下肚的一杯热水,从嗓子眼儿一直暖到腹中。
筐蛇尾逃走了,即便本体暴露在众人眼前,但由于新纪人并没有合适的武器,不足以给筐蛇尾的本体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因此给筐蛇尾留下了在朝阳初上前逃亡的时机。
陆终醒来时已经不在新纪岩石圈的范围之内了,朦胧中她意识到了自己此时应该在帐篷之中,或许是重霄他们新扎的临时营地。
“战斗结束了?”陆终询问,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并不觉得嗓子干涩,嘴唇也保持着湿润,也不知是谁在她醒来之前一直照顾着,竟是这般用心, “新纪伤亡如何?池杉还活着吗?她这个城主可别凳子都被做热乎就……”
没有人回应陆终,陆终眨了几下眼,终于将帐篷内的事物全数看清时,这才意识到她刚刚看到的几个被她当成人的虚影只不过是放在帐篷中的武器。
看到那些中、大型武器以及外骨骼便携箱, 陆终知晓重霄他们定然已经找到了这次剿灭筐蛇尾的大部队。
金属碰撞声随着陆终撑起上半身的动作响起,陆终看着自己手腕、脚腕和脖子上戴着的锁链又摸到了脑袋上戴着的精神力抑制器,也想到了情况没有那么简单,她现在这是准·罪犯待遇。
陆终见左胸口的伤已经被包扎好,基本不影响行动,她挣扎着站了起来,想要找点什么吃的缓和一下饥饿,解决一下难受得不行的胃的不适。
她的精神力污染从地震开始到现在, 都没有进行过净化,因此腹中的饥饿感便促成了精神力污染反馈给陆终大脑的更深一层不适。
太饿了,她到底睡了多久?
她怎么记得她彻底睡过去之前,给她处理伤口的人是木和叶栎?他们两个人呢?
带着疑问,陆终走出了帐篷。
因为戴着脚链,陆终的行走很不方便,脚链的重量将她的步伐拖得极重,慢悠悠地从帐篷走出的这几步,又耗费了她不少体力。
饥饿感灼烧着她的胃,那已经不是用“饿”能够形容的生理需求,现在已经成了近乎执念的欲望。
好饿,
好饿,
饿……
陆终头脑发晕,栽倒在没有被扫除积雪的地面,脸埋在雪中,鼻尖被冻得发僵,伸出的舌头却舔着地面的积雪,刚开始只是舔舐,最后便开始大口吞咽。
荒地落雪的味道其实并不是陆终记忆中如地球一般的无味,而是带着酸涩,尽管看着洁白,但这是荒地的雪,污染同样严重。
“把她拉起来!”
脚步声逐渐靠近,陆终感受到自己被人扯着衣服从雪地上拉起,她的眼周还沾着地上的雪,好一会儿才看清来人是谁。
“于黎……上尉,好久不见了。”陆终补上了于黎的衔级。
虽然在新纪待了这么久,陆终已经习惯了一切非正式的称谓,但在面对于黎这个本就有些小心眼的人时,陆终这会儿要是漏掉了对方的衔级,指不定对方怎么针对她。
“对我记得这么清楚,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于黎的质问令陆终不解,她被刀刺中的是胸口又不是脑子,还能忘记她自己是什么身份不成?
“陆终,福切尔一年生。”陆终动了动锁链,想让于黎的人手下动作松懈些,他们拉扯锁链的动作扯得陆终伤口一阵阵刺痛。
“不,你是虫族。”于黎让人将陆终手脚的锁链扯得更紧,想要迫使陆终露出脆弱、痛苦的神情,未曾想陆终现在因为饥饿,满脑子都只有弄点东西吃的想法,于黎这样的动作除了让陆终更加烦躁没有任何威慑力。
于黎与陆终这边的动静并不小,不多时,外出巡逻追踪筐蛇尾的队伍也回到了这个临时营地,注意到了陆终与于黎的“对峙”。
陆终看着重霄等人熟悉的面孔,松了口气,还好,都还活着。
“行了啊,吵死了,你叫你的人把锁链松了,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别给折腾死了。”木白从队伍中走出,重霄拦了一下,但没拦住。
于黎见说话的是一个新纪人,自然也不打算听从对方的指令,“站住,一个反鲸组织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
“就你带来的那些伤兵,多少都是我救回来的,你一句谢谢不说也就罢了,还在这破坏我的医疗成果?我木白想要救的人,就没有在我眼前咽气的说法!”木白根本不在乎于黎的警告,他是新纪人没错,但同样也是一个医生。
“我饿了,有吃的吗?吃完你们再继续吵。”陆终被伤口处的疼痛磨得实在心烦,将锁链用力一扯,索性席地而坐。
许是没想到在戴着精神力抑制器的情况下,陆终还能够有这么大的力量,两个遵循于黎命令,靠锁链限制陆终行动的军校生就这么将手中的锁链脱了手,踉跄几步后,有些尴尬地相视一眼。
陆终胃中先前因为吃下的雪而稍稍平息了一点的灼烧感此刻再次席卷而来。
她最好还是别在消耗什么体力了,陆终又重复了一遍索要食物的诉求。
“你好大的面子!”于黎就差直接对陆终动手了,但众目睽睽之下,他没办法对陆终动用私刑。
陆终脑域报告的确与虫族类似,但这么久了竟然没有一点异化的迹象出现,这也是于黎唯一怀疑陆终是否真的被虫族寄生的点,只要陆终有非虫族的可能性,他动用私刑的行为都会成为后期他评级的污点。
“这不巧了,之前你给我的那条兽腿还有剩的,我跟他们出去巡逻的时候,顺道拿回来了。”木白已经彻底无视了于黎,拍了拍斜挎着的布包,“吃烤肉需要的工具我都带来了。”
于黎盯着陆终看了许久,摆了摆手,让那两个牵着锁链的人归了队。
木白习惯了新纪“没规矩”的状态,他可不管多少人看着他,搀着陆终走到篝火旁就开始准备烤肉。
陆终饿得不行,看到木白从布袋里拿出的生肉都想直接下口。
“你的手怎么了?”陆终咽了口口水,见木白手腕上缠着纱布询问道。
“其实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感觉你会吃人。”木白的回答似乎与陆终的询问驴唇不对马嘴,但陆终却有了一个不可置信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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