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较注重感觉。感觉对了,就会一直往前推进。换句话说,如果推进的过程中,出现一丝感觉不对的时候,我也会停下来,重新审视一遍我们的关系。”
安霁月很赞同他这句正确的废话。
不过,她对陆烨的感觉,从一开始就很对。
如果不是五年前的陆烨坚决要停下,她才不会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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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迎着车窗惬意吹风的陆烨忽然打了个喷嚏。
s市的春天真的到了。陆烨悻悻地升起窗,大概是柳絮或者花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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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助理问得露骨了些:“那钟先生目前想和哪位女嘉宾试着推进呢?”
“朱绫。”钟忻梧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答案。指名道姓,毫不含糊。
几乎所有人都扬起了眉,刚刚才敷衍过择偶标准,没人觉得钟忻梧会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的。
也没人期待他的答案如此清楚、明白。
恋综的要义,是不到最后一刻,就绝不给出明确的态度,反转和拉扯才是最大的看点。
你可以说“我和2号女嘉宾很聊得来”,同时又去找3号女嘉宾约会,但决不要明明白白地告诉观众“我对1号女嘉宾情有独钟”。
既是给自己留后路,也是给节目攒看点。
但钟忻梧完全没有领会这个精神,他在加入节目不到24小时就表达出了意向,原来他是真的“注重感觉”。
主持人不死心地替他解释:“明白了,一定是因为昨晚和朱绫一起直播,第一印象非常良好……”
“不。”钟忻梧打断,加倍剖白自己,“良好这个词太保守了,是吸引,惊艳,着迷,是寂静许久的湖水忽然化成了海,能掀起浪的海。”
主持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在欧洲生活很多年了,除了创作时还有些波动,大部分时间没有太多情绪。没想到能在《末日恋人》这里重新心动……”
安霁月望着认真而神往的钟忻梧,心思一颤。他刚刚的话落在她耳中,仿佛就是在说她自己。
在国外的晦暗日子,和回国后只顾忙着重头开始打拼事业,她的心脏古井无波,和出家没什么分别。
直到《末日恋人》开拍,直到那日重新遇到陆烨。
安霁月构思台本时常常会想:如果自己不是导演,不是陆烨的旧相识,只是作为另一个女嘉宾,还会在短暂暇光的周末两日间为陆烨心动一回么?
她这样想着的时候,就会潜心将自己代入女嘉宾的角色里,重新观摩起陆烨的种种言行举止。
如果她是朱绫,虽然年长两岁,却遇上个心思成熟的青年才俊,风度翩翩,棋逢对手,她自然愿意与他深交。
如果她是海芙,仰望熠熠发光的前辈,对方又彬彬有礼,温和友善,彼此没有代沟有话可聊,大约更会一见倾心。
如果她是绒绒,生活差异太大,思维不算同频,却不影响他这样拥有清冷傲骨般的男人成为自己灵感的来源,想多了解一些实属正常。
如果她谁都不是,只是安霁月……
九年前已经试过了。他甚至不用出声说话,只消那样遥遥地相望一眼,清淡疏离又石破天惊的抬一抬眸,她便能就此沦陷。
安霁月心思凌乱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示意现场导演替自己喊卡。
她与唐编默契对视了一眼。唐编明白,她是要让自己去和钟忻梧含蓄说明回答问题时的利害,好吊一吊悬念。
许是这些提示和建议违逆了他的本心,台上眸光透澈的男人听得浅浅皱起了眉。
艺术家啊。的确难搞。安霁月弯了弯唇,或许比陆烨那个原则性极强的家伙还要顽固。
如此想着,她又走神了,禁不住回想起陆烨撇开唐编和关海芙,径直从台上走到她对面。
那时他靠得那么低那么近,冰冷的怒火几乎要灼伤她的睫羽。
安霁月忍不住扇动着睫毛,垂下眼来。
钟忻梧是漓江财团保举来的VIP嘉宾,他的录制,张导还把自己派来监工,真是个错误。安霁月想。
她现在心里脑里,都是另一个身影。
安霁月恍然浅叹,摸出手机,捣弄几秒后,她百无聊赖地将陆烨的聊天框设置了置顶。
而对面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刚刚窜到顶部,就献功似的发来了条消息。
【陆烨:航班号CZ3560。】
【安霁月:?】
【陆烨:我说过这周一定会回来的。】
第53章
五年前, 陆烨还不是机场的常客。
那时,公司给实习生的交通报销都是高铁二等座甚至绿皮K头。绝大部分研究部的实习生只是在办公室电脑前盯数据、写研报,但陆烨太过出众, 仅仅几篇报告和几次晨会分享后,他便被组内首席直接带在身边调研、路演, 从一个地方摇摇晃晃坐到另一个地方。
但即使身负重任,陆烨还是态度坚决地告假, 赶回来送安霁月一程。
因为主动要求父母安排了金融机构的实习,安霁月被进一步威逼利诱着去国外拿一个商科硕士学位。她有些不情愿,但那年传媒行业剧变, 自己心仪的几家机构齐齐锁了HC, 她以本科学历求职,大概只能瓦全。
一向尊重她的陆烨最后也出来劝慰,说再等一年形势或许会好起来。她这才愿意前去读书。
她软磨硬泡,要父母乘早一天的航班先走。安父安母何等通透,自然知道她的用意, 笑而不语点头答应,还好心地提前带走了所有行李。
于是,轻装简行的安霁月捏着护照和登机牌, 在机场等待那个近来行迹匆匆的大忙人。
陆烨来了。依旧是步伐沉稳,依旧是神情清淡,但稍有留心, 便能瞧见他微微起伏的胸口,能听见他努力压抑的气喘。
他现身在出发层的扶梯上,朝前方的乘客一句句低声说着“借过”, 穿梭上楼。
望见她的时候,陆烨似乎松了口气, 唇边泛起欣慰的笑意。
五年前,安霁月目不转睛地望着向自己走来的男人。她要将他的样子刻在脑海里,好在异国他乡时时翻出来回想。
陆烨本就有超脱于同龄人的成熟气质,那日他跟着首席刚刚结束一场路演便匆匆而来,走路生风,衬衫西裤贴在身上,勾勒出他匀称精壮的身材曲线。
而丝毫没有打磨过的眉眼和自然飘逸的短发,又替他保留了恬静悠远的校园气息,恍若她第一次远远望向他时,时间静止,碎阳在他的侧脸上发光。
安霁月欣喜而骄傲地朝他挥手。
当时替他们摆平事宜的叔伯说,陆烨现在炙手可热,仅仅作为实习生就能跟在首席身边,她的心头不禁与有荣焉。
她的男孩,本就该如此闪耀。
陆烨马不停蹄而来,其实是疲惫的。但眼底落入她温润美好又生机蓬勃的那张脸,所有舟车劳顿尽散。
他快步流星,上前拥住了她。
陆烨不能完全记得他们那时的每一句话。他们说的太多太多了,哪怕低敛如他,和安霁月在一起时也格外话密,你一句我一句聊个不停。
他只记得安霁月伏在自己肩头,埋怨他来晚了。陆烨轻声细语地道了歉。
其实陆烨心想:提前三个小时,这还叫晚呀?
但他一秒都不想浪费在争论这些事上。平素的原则都抛在一旁,只要安霁月觉得他晚了,那就是晚了。
安霁月还说:“走得太急,我都没来得及喝南门口的金桂奶茶。”
陆烨笑而不语,不慌不忙从包里拿出保温袋,里面是一个新的玻璃杯。
“我网购了个杯子,请老板装进来,又找了跑腿小哥送到机场的。你快喝,喝完再过安检。”
安霁月甚至突发奇想:“陆烨,你陪我一起去吧,咱们毕业后直接留在那边不回来了。”
陆烨轻笑出了声,俯下身吻了吻她可怜巴巴的眼角,安抚她道:“乖,你且安心去,一年以后,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后来又说了许许多多不着边际的话。陆烨难得见到一个需要自己如此优纵的安霁月,但他照单全收,将她开开心心、勇气十足地送上了飞机。
最后的最后,安霁月微微踮起脚尖,搂上他的颈,在他耳边喃喃承诺:“一定会回来的,很快,你等我。”
陆烨心里热气腾腾。
他送走她,转身就回了公司,写报告写到凌晨三点。
很长一段时间里,陆烨总是目光坚毅,清矜淡泊的姿态里多了分坚韧锐意。
他要留用,他要快速上升,他要抓紧时间往前走。
等安霁月回来的时候,他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将她接入怀中,做她的底气,做她的后背。
但她最终没有回来,他也没有去接。
入夜,盘旋许久的飞机终于小心降落。
p城的雨后,空气湿漉漉的,只等一阵海风将这些黏人烦躁的情绪一股脑全部打包带走。
陆烨在半空中看到了盘亘如虹的长桥,看到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但他却莫名在想,二十分钟后,能不能第一时间看见某个窕窕而立的身影,看见那双璀璨发亮的眼睛。
陆烨拖着登机箱,故意垂着视线,一路疾走至到达厅门前。
他闭了闭眼,刚迈出半步,便听见一个清凌凌的声音唤他。
“陆烨!”
安霁月站在人群之后,抬着臂挥舞,裙角飘逸,微卷的发丝曳到脸上,丝绒般的眼眸灿若星辰,毫无芥蒂地直直对着他笑。
陆烨怔忡了一瞬。
随即哑然而心酸地咧嘴而笑。
他没有回应,只是步履不停,愈来愈快。最后几乎是冲进了她敞开的怀抱。
“霁月。”
陆烨扔开行李箱,长臂环住她的身躯,头埋在她的耳廓旁满足叹息。
这么多年。总归算是上天开恩。他想。
“才不到一天……”
安霁月被他紧紧拥着,嘴上这么抱怨,弯眸却藏不住笑意。
她觉得世事难料。昨晚还以为自己二度停职,得罪赞助商,十之八九卷铺盖走人。今天不仅被轻轻放过,还能直接跳过整整五天的时间,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这个人。
没有夸张。早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接受他一整夜的消息,晚上下班再回顾他整日忙碌的行踪,的确是朝思、暮想。
良久,陆烨终于舍得放开她,换了单手搂住她的肩,白净如玉的脸上染了几分浅绯。
他少有地放松:“安导请我吃饭吧。被停职的人,很需要抚慰。”
安霁月觉得此话有理。她被停职的那几日,搜罗美食就是天大的事。
她领着陆烨来到自己珍藏的小馆子,深夜食堂。
时间尚早,这里黄金时段生意红火,他们从华灯初上硬生生等到将近十点,地上的积水雨迹都干了大半。
安霁月总觉得不太自在,她思索良久,认定是陆烨的膝上没有放台笔记本电脑的缘故。
印象中,他们近日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集,陆烨要么是电话响个不停,要么是键盘响个不停。叮铃铃或噼里啪啦,换别人要被烦死。
但安霁月不会。她九年前认识陆烨时,就和他面对着面敲电脑,为着几小时后的一份pre材料死磕到底。
安霁月问:“你怎么不忙?”
陆烨温静舒心的神情动了一动,朝她挑起了眉:“忙?做什么?”
安霁月看了眼时间,自然而然地提醒他:“写报告,盯盘,现在美股已经开市了啊。昨晚才宣布了加息,今天肯定有很多可以观察的指标吧?”
陆烨扶着腮,偏头笑眼望她:“安同学还是那么一鸣惊人。”
他忆起当年在困顿靡靡的周末的阶梯教室里,漫不经心又易如反掌地拿下一回回好名次的前排女生。
她的眼眸粲粲,泛着柔漫的绒光,标致的微笑清新自然,侃侃答完问题后施纤落座。
她微微埋头,看着和其他犯困打瞌睡的同学并无两样,实则却抱着综艺节目,津津有味沉浸其中。
那是惊艳过他的女孩子。半日间,让他的心尖反反复复颤了好几回。
陆烨喜欢这样拔尖优异,却丝毫不以为意的安霁月。如今,即使多年未见,她还是能熟稔地和他同频。
陆烨也喜欢那个锐气十足,为一出舞台、一次访谈、一项传播作业而跑前忙后的安霁月。她心中有自己的向往,谈论那份热爱时,她整个人都能发光。
哪怕在节奏紧张的录制间隙,他也常常为那个面容严肃,皱眉与其他人讨论着什么的“安导”而露出欣慰一笑。
安霁月伸手在他面前晃:“你怎么啦?笑得那么古怪。”
她总是见到陆烨尽在掌握、张弛有度的笑,甚少见他笑得这样神思放纵,仿佛在任由自己走神一样。
更让她有些羞赧的是,陆烨望着她的那双眼里,波澜四起,似乎下一秒就要有两条鱼儿浮出来跳舞。
即使是之前,他们年少还在一起的时候,陆烨也不曾这般露骨而含情脉脉地看她。他往往是打趣着,宠溺着,任她两眼亮晶晶地闯入他深不见底的温柔眸渊。
陆烨往后一仰,佯作潇洒:“我停职了,不干了!停职的人还要勤勤恳恳地工作?我又不是脑子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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