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来,他们在外人艳羡目光里天造地设的一场恋爱,简直清汤寡水。
安霁月双颊滚烫,目光如炬。
她巧克力色的眼睛越来越浓稠,亮晶晶、直愣愣地盯着陆烨的,眨也不眨。
陆烨的余光清楚瞧见室内温度计的数字由26℃跳到27℃。他特意只留了客厅的空调,又敞开了卧室门,才换得一片舒适而又不至冰凉的温度。
他缓缓收了手掌,似懂非懂地读着安霁月的眸。那里分明正羞怯地燃着某种渴望。
樱桃般的唇瓣忽然莹润,纤密的羽睫似乎想掩藏着什么,却并不算成功。她全身僵着,但对他而言更像在释放某种热切的信号。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么?
陆烨眸色幽微,喉咙忽然哽住,某些东西不上不下地卡在那里,疼得他一动也不敢动。
他面色镇定,心中一团乱麻,僵持了半分钟后终于猛地后撤,踉跄着扶住了衣柜门。
她在生病。陆烨暗骂自己突如其来的禽兽想法。怎么可能乘人之危欺负她?
“你刚吃了药,再睡一会儿吧。我已经替你请好了两天假,现在出去买晚饭,回来叫你。”
安霁月呆呆愣愣地望着他仓促离开的背影,原先大开的房门虚掩了一半,欲盖弥彰。
-
徐牧将病假单悉心整理完,并没有立即提交到行政OA,而是存档在线上单据中留痕。
助理做久了,他对流程熟门熟路。一张没有病历和诊断的假条,即使提交上去,大概率也会被卡。
而他代为请假的人,安霁月,本就被总导演要求最近低调工作,降低存在感。她还在名义上的停职期间,即使这一两日不来,也不被人抓着把柄不放。
毕竟有什么比干脆不出现更能降低存在感呢?
徐牧今日的心情有种无法言说的好。尽管他代替安导参加了几个讨论会,跟后期导演为几个情节吵了一架,此刻他仍然能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优哉游哉地背着包下班。
“小徐这么开心呀?领导不在就是轻松,真羡慕你。”
有同事这么说着,徐牧也只是嘿嘿一笑,不多答话。他的确是沾了领导的光——因为及时向陆烨通风报信,他又得到了陆大首席闲聊式的点拨,在收盘前清仓了好几只长势喜人的票子。
徐牧对陆首席的实力有着五体投地的信服,他毫不怀疑明天一开盘就能看见这几只股票腰斩暴跌。
不过他对陆烨的感情却很复杂。在徐牧心里,这位已经退组的男嘉宾既是他的财神,也是安导的瘟神。
兢兢业业、勤奋打拼到导演组的安导,因为这位男嘉宾先后停职两次,又在替他款待请客后直接病倒,以至于不得不请病假——要知道安霁月以前别说从不请假,甚至流感最肆虐的时候都顽强抵抗住了病毒,没有生病。
徐牧有些心疼自己这位好领导。那位陆大首席远在s市,即使知晓了消息,大概也只能嘘寒问暖几句吧。他行程一向是最忙的,哪里有时间亲自赶来探望呢?
……
或许,也不是不行?徐牧心中一动,大着胆子设想。
他以前与陆烨对接日程时,曾经提供了自己邮箱作为接收陆烨航班动态的备选,只是后来陆烨参加节目愈发积极主动,无需徐牧太多操心,已经有一阵子没用过邮箱了。
徐牧小心翼翼地打开琳琅满目的邮件,抱着一无所获的预期拉着滚轮。
【尊敬的陆烨先生,您已成功预订CZ3620航班。航班将于今日起飞,由s市飞往p城,由于起飞时间临近,请您留意出行安排。】
发送时间,正是在他将安导发烧请病假的消息告知陆烨后的十五分钟后。
徐牧心底哗啦一下炸开。
他想告诉全世界,想舞到露珠CP的超话里,想在《末日恋人》的官微下发疯。
他才是磕到真CP的人!
什么棋逢对手的露珠CP,什么校园青春女大配意气风发学长,在收到一条病假消息就放下一切打飞的赶到身边面前,都是渣渣。
陆烨何许人也,他分分秒秒聊着什么量级的生意,徐牧在这些天里已经管中窥豹。
凌晨三点录制没问题,接机堵在路上没问题,只要他手边还有台能联网的电脑,手机还有信号,他就能一刻不停地工作。
只要别在他讲电话时出声打断,只要别安排过从亲密的浪漫戏码。
徐牧有些目眩。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为了安导抛开之前种种苛刻而绝不退让的原则底线,心甘情愿地开几个小时的飞行模式,只为第一时间赶来照料。
也许,在外金光闪闪不近女色的陆大首席,此刻正在安导床边端茶送水。
徐牧没有忍住,十分不仗义地笑出声来。
他刚要迈步打车,忽然被一辆风驰电掣的宝马拦住了去路。碧玺灰色的宝马车在他身边急停,只留寸隔之遥,徐牧觉得这车有些眼熟。
车窗降落,一个硬朗的男人探过身来,朝他朗声打起招呼。
梁思南压下墨镜:“是徐先生吧?我是你们安导的家里人,她昨晚一直没回家,也联系不到人。请问她今天有来正常上班吗?”
徐牧恍然大悟,难怪觉得这车很眼熟。
“安导今天请病假了。”
“病假?”男人茫然重复,声音里满是怀疑,“她生病了?但又没回家——”
梁思南忽然收声,似乎是自己有了结论。他鼻孔翕动着,长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的疑虑转瞬而逝,向徐牧道了谢后便飞驰而去。
徐牧望着碧玺灰色的车身迅速隐没在车流,忽然后知后觉:安导说过自己是独生女,她家里何时出现了这样一个对她如此亲密关切的异性家人呢?
第60章
春夜和暖, 漓江碧波蜿蜒,夜风拂过,水面涟漪漫漫, 宛如皱起的翠青色丝绸。
s市从来都是精致优雅,如时尚先锋般的存在。俊男靓女穿梭于漓江两岸的华灯街景里, 手里提着不菲的包包,脚上蹬着最新款的限定鞋。
这该是一个温暖平静的夜晚, 最适合和异性沿江散步或约上好友小酌,或低调来往出入在高级享受的社交场所。
但于沈星宇而言,今夜步步惊心。
刚刚结束一场商务晚宴的秦建和坐上他的车, 脸色并不好看。
他愠怒低声问:“陆烨人呢?还没回来吗?”
沈星宇心肝一颤。一面快速答了句还没有, 一面赶忙从车内冰箱里拿出一瓶依云:“秦总,您喝点水。我继续联系他。”
他这招十分有用,秦建和反应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车内张扬奢华的内饰,真皮座椅柔软舒适, 腰间和颈部的弧度恰到好处地托住了最疲累的部位。秦建和接过沈星宇递来的水,掂量了几下。
“现在是什么形势了?你还用这种车?”
波尔多红的车身即使在豪车遍地的S市也足够扎眼。秦建和行事谨慎老道,若不是他的司机今日请假, 公司配的那辆低调的保姆车开不出来,他断然不会坐上这台惹火的帕拉梅拉。
秦建和没好气地往后一仰,脸色沉郁地忿然道:
“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是是是。向来我行我素的沈公子虚心低头听着领导劈头盖脸的批评, 不就一辆车么,换,明天就换。
训过他的秦总并没放过陆烨的话题, 没好气地说:“沈公子这么阔气,你直接给陆烨订机票吧。”
沈星宇替陆烨挣扎争取:“秦总, 他昨天就回来了,今天下午才去的p城。陆烨在哪儿都能办公,您把他召回来也没事啊……”
秦建和两眼一瞪:“怎么没事?新发公募下周就开始募集了,多少家机构求着他去路演。刚刚桌上的几家大卖方还在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这关口,真想不明白他跑去p城做什么?”
沈星宇心知肚明,却不敢说,搜肠刮肚地替陆烨找理由。
“华东地区的大机构都路演得差不多了,华南那边的承销情况反而比较弱。他可能是想去那边拉客户吧……”
沈星宇编造得过于拙劣,以至于话还没说完就被秦建和铁青的脸色逼得噤声。他不强词狡辩还好,一番辩论下来,秦建和已经有些忍无可忍。
——z司立足于s市,主力市场原本就是华东地区,华南片区的份额自有其他友商瓜分,怎么可能凭借陆烨一人就扭转多年的格局?
秦建和扭头望了眼窗外,经世颇多的脸上分布着深深浅浅的纹路。他因为总是笑眯眯一脸和气的样子,被圈内人称为“笑面虎”,但此刻的神情却格外严峻冷肃。
其实他平日极少过问陆烨的工作行程。
陆烨不打折扣的工作成果,和不眠不休的工作态度,上至z司董事长,下到门口的年轻保安,人尽皆知。即使他一年到头奔波于各个项目地和路演现场,也不会有人对他的日程有一丝异议。
但这一回,秦建和却罕见地惴惴不安。或许是因为陆烨反常的态度,或许是刚平息的与漓江财团的不愉快。
那次在西岸艺术馆,钟欣漓被驳了面子。果不其然,漓江财团对意向合作的细节确认一拖再拖,大有爽约的意味。
秦建和先冷面处置了陆烨,又亲自带了沈星宇登门,却被一向谦和有礼的钟欣漓晾在接待室两个小时。她姗姗来迟,又不苟言笑,冷言敷衍几句“需要再考虑”就将他们打发离开。
秦建和扼腕,正痛惜到手的大单要丢掉的时候,漓江财团真正的董事长,也就是钟欣漓的父亲,竟然亲自出面调和。
老钟总不仅与他通了电话,甚至用着略带愧疚之意的口吻替女儿道歉,说是自己将女儿宠得太过分,以至于她如此任性。
“是我教女无方了,生意场上的事怎么能搅进儿女情长呢?明年的合作意向既然达成了,该怎么做就继续推进吧,千万不要有顾虑。我和她母亲商量过,阿漓还需要再历练,公司的事暂时不会让她插手,已经让她回家歇着了。”
这才将意向合作勉强保住。
秦建和也不是抓着人小辫子不放的领导,当天就把陆烨召回来,让他卸下思想包袱,全力准备新发公募的事宜。
他竭力施展着大度容人的领导气概,说着小惩大诫,又语重心长地侃了几句自己多年为人处世的经验之谈,可任凭秦建和说得口干舌燥,也无法忽视陆烨过于气定神闲的态度。
陆烨正襟危坐于他对面,身形挺拔端正,却始终垂着睫,眉宇平和,唇角扬着若有似无的弧度。见他说累了,陆烨自觉而轻巧地替他续茶,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言,似乎无可挑剔。
秦建和问:“记住了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要陆烨记住什么。刚刚自己所说的人情世故过于圆滑,无需陆烨回答,他也清楚这个年轻人绝不会照单全收。
陆烨悬在半空的胳臂定在原地,他沉着眉峰,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皮,一瞬不瞬地望向秦建和,清幽幽眸子浮着一层光。
秦建和叹了口气。他已经能预见到,下次遇到事时,陆烨还是会示威般地沉默,若硬要他表明态度立场,陆烨就会不卑不亢地将人顶回去。
他爱才惜才,愿意保护陆烨这样锐气十足的年轻人。可也正是因为爱护,才不愿看他年纪轻轻被自己的棱角绊住脚步。
“给陆烨打电话,让他明天就回来。”秦建和斩钉截铁地下了命令。
-
p城。夜已深,睡了整日的安霁月有些厌弃自己的生龙活虎。
陆烨租下的这间公寓闹中取静,不仅得益于位置避开了主干道,也有楼前屋后绿化的功劳。
公寓正楼下的榕树参天茂密,气生根如同长者垂散的胡须,上面甚至还挂了百年古树的保护标牌。据说也正是因为要保护古树,这么多年的拆迁改建都会绕过它。
这座榕树上不知栖息了多少雀鸟粉蝶,又容纳了多少四面八方的音声,却从容宁静,像一尊吐纳沉稳自如的老者。
她拉开窗,俯身望着那庞然的树丛。恰好月亮行走在高楼大厦的缝隙间,轻轻洒下一片清透的银辉。
苍翠老态的榕树登时仙气飘飘。安霁月心头仿佛也被月光照了个透,眼底泛起清澈的光芒。
霓虹遍地的都市里,这是多难得的月色皎皎,树影窕窕。
而良辰美景之下,她除了抱着手机,什么都做不了。
安霁月抱憾扭头,见陆烨屈腿斜倚在沙发上,全神贯注地盯着膝上的笔记本电脑。
若是以前,安霁月只会二话不说地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将自己的各种电子设备摊在桌上,与陆烨面对面忙到三更半夜。但现在不行,她前一夜离开公司时已经很晚,什么都没带回来。
连手机,在她给越辉报了平安、给徐牧交代了工作事项后,也变得毫无用处,了无机趣。
闲来无事,安霁月只好闷闷不乐地望着他专注的侧影发呆。
手机不好看,但陆烨这个人还是好看的。
榕树看一会儿就腻了,但陆烨却好像怎么都看不腻。
陆烨像是被她直勾勾的目光盯出了反应,猝不及防地抬起头来。
窗前的女孩子穿着他临时买回来的纯白色棉睡裙,窗外支离的光影映在她素净洁润的脸上,因着几分病色显得犹为可怜可爱。
41/66 首页 上一页 39 40 41 42 43 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