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孟椒目光期盼的看着她道:“娘,我想去看看,我还年轻,养好身子或许还能生,我也希望给郎君生一个大胖小子。”
田氏听了这话,动了动嘴巴,想说些什么。
站在门口外听了一会儿的谢瑜进屋,“嫂子说的对,上次那个大夫我就觉得不靠谱,没怎么看就说嫂子身体坏了,感觉像是骗钱的,咱们黄竹村的杨老先生把脉都要把很久呢,问一大堆话才说是什么病用什么药。”
田氏叹了口气,“随你吧,能调养好最好。”
她虽然对沈家那个小姐有些想法,但说实话,那也是觉得沈家能帮到儿子,其实心里对孟椒没什么不满。孟椒这么多年的付出,自己都看在眼里,要是没有她撑起这个家,儿子恐怕也不能这么快考上。
若是孟椒能给她生个大胖孙子,她就让儿子好好过日子。
孟椒又说了几句好话,然后和谢瑜一道离开。
出了门,谢瑜开心道:“嫂子你能想清楚再好不过了,咱们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
孟椒笑笑,摸了摸她的脸。
傻孩子,她不会再有自己孩子了。
次日一早,孟椒就戴着轻纱白色帷帽出门了。
昨个与田氏说的白大夫,全是她胡诌的,不过她确实想找个大夫看看,前世因为流产后伤心欲绝,没有养好身子,导致身子十分虚弱,经常生病。这次虽然养了大半个月,但还是得看看。
她要好好活着,看谢长安和沈心玥日后的下场。
孟椒往朱雀门方向走去,过了龙津桥后,就出现热闹街市了,昨日坐在轿子里,孟椒没怎么看,现在才有功夫仔细看了起来,这边卖的以吃食为主,水饭摊、烤肉摊、肉铺摊,还有卖獾子肉野狐狸肉的。有家叫梅家的店铺,卖的是各种熟食,有鹅、鸭、兔子、肚肺、鳝鱼,以及包子、鸡皮、腰肾杂碎等。门口挂着牌子,单价都在十五文以内。
靠近朱雀门附近,还有卖羊白肠、姜豉、红丝、批切羊头、辣脚子的。
现在是夏季,还有很多的时令食物,麻饮细粉、素签、沙糖冰雪冷元子、水晶皂儿、生淹水木瓜、梅子姜……看的人眼花缭乱。
再活一次,孟椒不想亏待自己,她花了七个铜板买了一碗沙糖冰雪冷元子,吃完才进了朱雀门。
然后在州桥附近找到了一家方氏医铺。
方氏医铺的人有点多,里面有两个坐堂大夫,还有一人抓药。
孟椒排在年轻那个大夫队伍后,等了一会儿便轮到她了。
年轻大夫面容黝黑,穿着灰色细麻长衫,头发用蓝色发带束紧。他直接让她坐下,也没问她看什么,伸手就把脉。
看了一会儿脉象,又让她伸出舌头。
孟椒照做。
大夫皱眉问:“最近可是经常半夜惊醒?”
孟椒点头,“每晚总是醒来一两次。”
“白日可会觉得身体无力虚冷?”
“有的。”
大夫点点头,然后道:“你这脉涩而沉,身体亏虚的严重,原本就有些血气不足,劳神费力,是不太适合要孩子的,那孩子生下来你也要丢了半条命。小产后更是伤了身子,郁结于心,气滞血淤。”
说完顿了顿,补充一句,“不要再吃凉的了。”
孟椒想起刚才吃的沙糖冰雪冷元子,有些心虚。
“当前最重要的还是调养,调养好了,以后有孩子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后面得用大补的东西慢慢温养着。”
其实之前的大夫说她以后没有子嗣也不算错,孟椒身子亏虚的太严重了,家境又贫寒,没有钱买那些贵重补品调养身子,肯定很难再有孩子。
孟椒嗯了一声,“大夫尽量给我调养吧。”
大夫点点头,给她开了一个方子。
孟椒拿了十包药出门,总共花了五百文钱。
之前怀孕的时候,孟椒怕孩子出生委屈了他,自己偷偷攒了十两银子,没跟任何人说。
没想到最后用到了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孟椒敛下心神,又朝州桥另一头走去。
之前跟卖沙糖冰雪冷元子的老板打听到,州桥西街尽头那边有一户姓刘的打铁铺,小儿子在码头做活,找他可以寄信,不过价格有点贵。
孟椒摸了摸怀里的信,快步朝那边走了过去。
那老板也说了,打铁铺就在遇仙正店隔壁的隔壁,很好找,只要看到遇仙正店就行了。
他还说遇仙正店以酿造玉液酒出名,一角银瓶酒得花七十二文铜钱,一角羊羔酒更是得八十一文,来往都是有钱人。(1)
果然,不到西街尽头,孟椒就看到遇仙正店了,三层楼高,门首装饰彩楼欢门,在欢门上端,一根横杆高高挑出,悬着一面望旗,上书“新酒”二字,檐下两侧分别挂着“天之”“美禄”的牌子。(2)
经过店门口时,孟椒还看到里面搭着一座彩台,有人在上面说书。
孟椒很快找到了打铁铺,门口摆放着不少铁具,镰刀、锄头、菜刀……
铺子很小,孟椒进去时就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正在角落里打铁,旁边一个火炉子烧着,十分热人。
那人听到动静,回头看,看到孟椒直接问:“打铁还是送信?”
孟椒便知没找错人,“送信的。”
那人就指了指另一头的柜子,“把信放在那柜子上就是了,一两银子。”
这确实是贵。
但也别无选择,驿站送的是公文,她一个普通妇人,在这边也没个熟人,只能花钱了。
孟椒走了过去,柜子半人高,黑漆漆的,上面摆放着两封信,最上面那封是送到徐州的,旁边是二两碎银子。
孟椒拿出怀里的信封,然后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旁边,然后问:“刘师傅,信多久能到?”
刘师傅将手里的锤子放下,“看情况,要是运气好的话碰到你老乡,一个月左右就能送到了,要是运气不好,就得多等等。”
孟椒点头,“麻烦了。”
刘师傅闷闷嗯了一声,“放心,信不会丢的,肯定能送到,丢了你来找我儿子就是,让他赔钱。”
孟椒笑了。
走出打铁铺,孟椒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心里舒了口气。
有了她的提醒,这次弟弟应该不会再受伤了。
再次经过遇仙正店时,门口多了一辆黑色的油篷马车,车厢也都是乌色木头建造的,看着十分厚重庄肃,墨绿织锦帘子垂下,里面遮得严严实实。
拉车的是一匹乌黑油亮的红马,高大矫健,尾巴上垂着红缨。
红马后脚踢踢跶跶,神气异常,遇仙正店的小二拿着豆饼哄它往后面马厩里去,马鼻子呼出气,但就是不动。
孟椒在马车檐上看到了一个“萧”字,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恰时,店里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不待孟椒反应过来,就见一大群人蜂拥从里面冲出来,还有人嘴里喊着,“杀人啦——”
孟椒一惊,想躲已经来不及了,一瞬间门口都是人,她被人推搡着挤到了红马旁边,头上戴着的帷帽掉在了地上,被人踩烂。
刚才喂马的店小二已经不见了,正在这时,孟椒听到一阵清脆碰撞声音,有点像刚才在打铁铺听到的。
徐逸吃力护着受伤的萧言卿出来,到了马车旁,正要将人送上车厢,一道银光就从旁边刺了过来。
徐逸折身一挡,后背瞬间多了一道血痕。
原本挤在周围的人见状,又是一阵尖叫拥挤。
孟椒抱着药包苦不堪言,看到眼前白光一晃,也没多想,下意识将手中的药包丢了出去。
药包撞在匕首上,药材散落人一脸,使人动作一顿。
徐逸抓住机会,将孟椒手里的药包夺去大半,扔了出去,萧言卿趁机翻身上了马车,一手牵住马绳,一手向旁边伸出去,厉声道:“上来!”
孟椒看着伸到眼前的手,迟疑了一瞬后就立马抓住,然后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掌心触感绵软,萧言卿察觉不对,偏过头去看,然后愣了一下。
徐逸随后跳上马车,接过萧言卿手中的绳子,担忧道:“主子快进去。”
说完一甩麻绳,冲前面大喊,“让开!”
萧言卿往车厢里走去,孟椒坐在车厢门口,见他要往里走,抬头看了一眼,见是他,认了出来。
她缩了缩脚,给他让出路,但还是挡着人了,不由有些窘迫的看着人。
女人头发散乱,额前碎发浸着汗水贴在白皙面颊上,可能是热的缘故,脸庞红通通的,看着他的眼眸也带着水汽,有些可怜,还有些狼狈。
萧言卿道:“你先进去。”
第5章 意外
外面瞧着不显眼的马车,里面布置十分奢华,软榻上中间是一张黄花梨外翻马蹄三弯腿炕桌,上面摆放着紫檀透雕璃纹嵌梅花刺绣屏风、白玉香鼎、一套青花缠枝牡丹纹茶具和几本书。
角落里还用黄铜荷花纹盆盛着冰降温。
孟椒有些拘束的坐在萧言卿旁边。
前世两人虽然有过几次交集,但从没这么近距离的相处过,最近的一次也不过是她替他打掩护。
新皇登基前夕,三皇子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异常焦灼暴怒,有时候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有时候突然砸东西打骂下人,府里人人自危。
最后不知是谁给他出了一个馊主意,让他邀请萧参政吃酒,再将三皇子妃迷晕送到萧参政床上。
若是萧参政不说出遗诏所藏之处,便毁了他的仕途。
这是孟椒给乔姐姐上药的时候听说的,三皇子也拿她撒气了,身上没一块好皮。
那时的三皇子已经处于半疯半癫状态,竟然真的要照做。
她还说,出主意的人说的是侍妾,但三皇子说迷晕三皇子妃,侍妾份量不够。
这对夫妻没一个好人。
那天借着为陛下祈福的缘由,三皇子府请了很多人。
孟椒装病躲过了,其他侍妾都去斟酒,那晚她早早睡下,睡得迷迷糊糊间他突然闯了进来,满脸通红,双眼迷离。
孟椒那时候还不知道他就是萧言卿,只是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气味,才没喊人。
随后用冷却的茶水给他降温,但也只是放下帕子后站远了些,让他自己处理,等他身上的药效过了,就让他离开了。
孟椒不知道那晚他有没有认出自己,她一直觉得是没有的,那晚她没点灯,屋里漆黑一片。
后来乔姐姐跟她说,萧参政喝醉了失足落水,计划没有成功,三皇子发了好大一通火,当夜斟酒的侍妾和下人都受了罚。
当时她还庆幸,幸好自己没去。
车厢狭窄密闭,很快鼻尖就弥漫着熟悉的苦香味,若有若无间还夹杂着一丝浓郁的血腥气息。
孟椒偏过头去看,就看到旁边男人右肩衣服被划开一个大口子,里面血肉翻开,银白色的袖袍被血浸湿,鲜红一片,看着十分骇人。
男人端正坐着,眉头紧皱。
他似乎察觉到孟椒的目光,看了过来,刚才情急没有仔细看,这会儿认出了人。
与昨日的光鲜亮丽不同,今日的她穿着普通平民妇人衣服,不过难掩清丽姿色。
见她还紧紧抱着怀里的几包药,心里有些好笑。
点点头,主动打招呼,“谢夫人。”
孟椒尴尬,“见过萧大人。”
“方才让你受惊了,对不住。”
孟椒摇头,“也多亏萧大人出手相助,不然我还不知道被人挤到哪里去了。”
听到出手相助四个字,萧言卿眼前浮现方才他伸手拉她的画面,顿了一下,知道她是误会了。
不好解释什么,便问:“谢夫人要去哪里?”
孟椒:“回家。”
看了一眼他的伤口,补充一句,“朱雀门就行。”
萧言卿嗯了一声,然后笑了。
对外面赶车的徐逸道:“去朱雀门。”
孟椒不知道他笑什么,有些莫名其妙的,就扭头去看窗外。
马车速度渐渐快了起来,窗边的帘子一晃一晃的,能看到一些外面的场景。
哪怕是坐在马车上,行驶到朱雀门也花了一刻钟左右。
孟椒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是不是有些不太客气了。
人家受着伤,还让他们送自己到朱雀门。
他刚才那么问,是不是就是想让她下车。
想到这里,孟椒脸微微涨红,局促起来。
萧言卿看着心思全写在脸上的孟椒,忍不住有些好笑。
外面徐逸停下马车,“主子,朱雀门到了。”
孟椒不敢看萧言卿,咬着唇,挤出一句,“多谢萧大人。”
“谢夫人客气了。”
孟椒红着脸赶快下了马车,然后抱着几包药快步离开。
等人走了,徐逸去看车厢里受伤的萧言卿,神色担忧,“主子?”
萧言卿闭了闭眼,脸色苍白道:“先回府吧,待会儿将我受伤的事传出去。”
“是。”
徐逸重新坐到车厢前赶起了马。
车厢里少了一个人,瞬间安静了不少。
萧言卿放空思绪。
陛下年纪大了,却一直迟迟未立太子,储君之争越发水深火热。
老师那个位置坐久了,不愿放权,这次看似是茅景升和老师相斗,其实茅景升的背后是陛下。
陛下想扶持新政一派,老师不会看不出来,只是老师觉得陛下活不了多久了……
庾阴死了,陛下必定趁机发难。
老师昨夜找了自己,他不能拒绝,但这事他揽不起,他亦不能与陛下作对。
萧家走到如今这一步不容易,几百人荣辱全系他一身。
破此局的办法不多,苦肉计算中下策。
他与周叙不和,如今受伤,老师不会怪罪他。
而这,也是陛下想要看到的。
萧言卿回想刚才的情景,觉得应该没有错漏之处,唯一的意外便是谢夫人的出现,不过问题不大。
——
孟椒回到家已经是午时了。
田氏看到她模样狼狈,忍不住皱眉,“你这是出去做什么了?”
孟椒苦着脸道:“可能那大夫医术高超,去看病的人很多,有人排队打了起来,我恰好在旁边,无端受到牵连。”
谢瑜听了担心,“嫂子没事吧?”
孟椒摇头,“无事,只是帷帽被人扯掉踩坏了。”
然后笑着对田氏道:“娘,大夫说我养好身子,不用担心子嗣问题。”
田氏闻言,脸上神色好看了很多,“那就好,那你便好好吃药调理。”
孟椒笑,“我现在就去煮药。”
说着便往厨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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