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瑜见母亲眉宇间带着忧愁,便忍不住劝道:“娘,你别想着攀权附贵,人家千金小姐派头大,现在哄着你,要是哪天真进门了,哪还会看得上你我?恐怕到时候哥哥都要看人脸色,哪有嫂子这么好。”
“你想想当初里正家的福根哥,娶了个城里媳妇,过节都不回来,去城里住人家还嫌弃王婶子脏,你也想过那样的日子吗?”
田氏一想,觉得也有道理。
傍晚,孟椒帮着谢瑜做好了饭菜,谢长安精疲力尽回了家,就见孟椒端着菜去主屋,看到他笑吟吟温柔道:“郎君回来了,快去洗手吃饭。”
谢长安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日子回到了以前。
吃饭的时候,田氏也看出儿子脸上的疲惫了,忍不住问:“发生何事了?今日怎么这么晚回来?”
谢长安应该是饿狠了,埋头吃饭中抽空回道:“今日下午萧大人遇刺,还没回府就失血过多晕了过去,陛下大发雷霆,我等不敢早早回来。”
孟椒拿着筷子的手一顿。
怎么会晕了过去?
田氏倒是不在意,“当官竟然这么危险,儿啊,你在外面可不能得罪人。”
“爬得越高,得罪的人就越多,避免不了的。”
田氏皱眉,觉得当大官也不是多好。
那个沈家的官大,该不会连累儿子吧。
——
松雪斋
方太医起身,将沾了血的手放进旁边婢女端着的铜盆里清洗,随后拿着棉帕擦了擦,然后对为首的男人恭敬道:“已无大碍了,萧大人右肩上的伤口虽长,但不伤及性命,主要还是后背那一刀,若在深半寸,华佗再世也难救。”
“人虽然是救回来了,但失血过多,需要好好静心休养,否则后面也要落下病根。”
为首的男人约莫五十多岁左右,面白无须,神情冷厉,穿着一件杭绸灰蓝色圆领长袍,腰间系着金玉腰带,双手拢着宽大衣袖,沉默看着躺在床上沉睡的萧言卿。
听到这话,站在他身后的两人脸色不一。
他不开口,其他人都不敢说话。
方太医一直低着头,等着指示。
最终,男人摸着玉扳指,神色不明淡淡道:“那就让言卿好好休养吧。”
这话一落,屋里气氛才为之一松。
男人又看了一眼床上的萧言卿,转身离开。
外间,萧老夫人为首的萧家人都在焦急的等消息,见姚太傅几人出来了,忙要行礼。
姚太傅伸手轻托住萧老太太,和煦笑道:“已经没事了,老夫人不必担心。”
萧老夫人松了口气,“那就好。”
然后拿着帕子擦擦眼角,“这孩子都多大的人了,还让人操心,累大人跑了一趟。”
姚太傅不欲多说,“本官还有事,就先走了,待言卿醒过来,派人与我说一声。”
说着就抬脚离开。
萧老夫人想挽留人用膳都不成,忙让三爷去送人。
萧三爷赶紧追了上去。
坐上马车,姚宗禹闭目养神,脸色阴晴不定,过了好一会儿,突然问:“此事,你们俩怎么看?”
比起周叙的狂妄,萧言卿不曾得罪过他们。
吴文英斟酌着回答:“刚才我已经派人去查了,手下说上午下朝后,萧言卿邀江逐在遇仙正店吃酒,遇仙正店的位置偏僻,倒是符合他的性子。”
江逐是大理寺少卿,朝中清流,性格刚直,年纪轻轻便得陛下重用。
这次的事端主要还是太傅外甥邵彪霸占良田引起的,茅景升一党以此事发难,邵彪被关受刑,后面就是邵彪被太傅弄出来,庾阴死在任职路上。
不管庾阴是不是邵彪杀的,但现在大家都认为是他们杀的,那就是与他们有关。
萧言卿性子谨慎,太傅将这事交给他正是考虑到这一点,而萧言卿去找江逐也正常。
庾阴的案子现归大理寺管。
“萧言卿等了一个多时辰,没等到人后离开,下楼梯的时候遇刺。当时情况危机,要不是有一个妇人路过,将手里的药材误打误撞扔了出去,恐怕危矣。”
姚太傅睁开眼,“那妇人是谁?”
吴文英道:“今年新科探花谢长安发妻,前段时间落了胎,今日去州桥那边找了个大夫看病,买了几包调理身子的药,随后又去遇仙正店旁边的打铁铺寄信,打铁铺小儿子是码头的搬运工,借着这个方便平时给外乡人送信挣钱,今日那孟氏便是寄信回老家的,恰好撞上了,萧言卿还将人一起带走了,送人到朱雀门。”
杜惠直摇头,“真是好心,自己都受伤那么重了。”
姚太傅漫不经心道:“是啊,所以好心容易办坏事。”
杜惠直不敢再说话了。
不过,听这话的意思,姚太傅是信了萧言卿,也是,伤口是真的,萧言卿的做法也都没问题,还有那个什么孟氏。
按照萧言卿万般谨慎的性子,做任何事情之前都会在脑子里想过千遍万遍,确保万无一失才会行动,不会出现什么孟氏陈氏这种意外。
就算有意外发生,也断然不会冒着危险带人一起离开。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有人不想让萧言卿做成此事。
除了茅景深一党,那便只有周叙了。
而太傅将这事交给萧言卿办,只有他们几个知道。
答案不言而喻。
周叙糊涂啊。
第6章 贤惠
七夕节过后,孟椒收到了许娘子的请帖,邀她明日去府上做客。
孟椒自然是要去的,特意拿出自己平时绣的帕子香包,这些都是准备拿出去卖钱的,用的是精美的绸缎,上面绣了梅兰竹菊等时人都喜欢的纹样,挑了几样装上,又去厨房和谢瑜做点心。
次日一早,孟椒就带着绣品和两样点心出门了。
田氏知道她是去赴约状元夫人的约,就没说什么了。
孟椒穿了一件青梅色菊花纹的小衫,底下是茧色长裙,身上没有过多的装饰,只将乌发全都挽了起来,插了两根包银簪子。
因许娘子说只请了她和焦娘子,便没怎么打扮了。
许娘子的家住在相国寺附近,相国寺就是过了州桥往右走一段距离,比谢长安赁的位置要好很多,平时出行也方便。
孟椒到张家时,已经快到巳时了。
许娘子听到敲门声,快步出来迎她,然后拉着她的手就往里走,热情道:“还以为你不来了,让我等了好久。”
孟椒笑,“路上耽误了些许时间,姐姐勿怪。”
张家的房子要小一些,一眼望去只有两间屋子,小院左边晾晒着衣服,右边是一口井,井边放着打水的桶、一张石头桌子凳子和葡萄架。
石桌上放着茶壶和两个杯子,都是喝过的。
许娘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家里比较小,莫要嫌弃。”
孟椒摇头,“怎么会,比我家好多了。”
许娘子拉着她坐下,“焦娘子刚走,她家里闹出了一点事,茶都没喝完就赶紧走了,还让我跟你说一声抱歉。”
“没事,下次再约就是。”
许娘子给孟椒重新拿出一个青花杯子,倒上自己泡的果子茶水,“你喝喝看,从老家带过来的。”
孟椒接过喝了一口,“真香。”
许娘子说:“喜欢等会儿给你带一些走,家里好多呢,我夫君不爱喝这个,平时都是我喝。”
孟椒又喝了一口,“姐姐好情趣。”
许娘子喜欢被人夸,听了心里美滋滋的,忍不住亲近几分,话里找话,突然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刚才焦娘子为什么突然走吗?”
孟椒睁大眼睛看着她,一脸好奇摇头。
许娘子凑近些道:“我跟你说,你可别跟其他人说,我刚才听到喊她回去的丫鬟说,是他夫君在外面养了一个外室,如今怀孕找上门来了。”
“焦娘子只有一个女儿,如今十二三岁了,后面又有了一个孩子没保住,她给夫君纳了两房妾,都是自己的陪嫁,生了一儿一女。就这,她夫君还不满足,还要在外面找,若是生了儿子,岂不是要分家产?”
“她夫君吃穿用度全是焦娘子所出,竟然花着焦娘子的银子在外面养外室,实在是过分。”
许娘子与焦娘子相交已久,对这事实在是看不过眼。
孟椒倒是听了心思一动。
她看许娘子抱打不平的样子,叹了口气,“各有各的难处。”
听到这话,许娘子突然反应过来,谢长安也有风流事在身。
有些尴尬的看向孟椒,弥补道:“你别太难过,至少谢探花没把人肚子弄大。”
说完就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还不如不说。
孟椒低头苦笑,“夫君好,我便好。”
许娘子心疼地拍拍她的手,“你能想开就好。”
孟椒没用午膳就回去了,走时留下绣品和点心。
许娘子拿着手帕香包爱不释手,直夸孟椒手巧,难怪能绣东西卖钱了。
孟椒知道她心直口快,也不生气。
约好下次再来玩就离开了。
许娘子依依不舍送她出了巷子。
回到家,田氏坐在主屋门口乘凉,手里还拿着一把芭蕉扇扇着风。
谢瑜坐在门槛上,低着头摘菜,她看到孟椒回来,笑着喊了一声,“嫂子——”
孟椒走过去,将手里的茶包递给田氏,“这是许嫂子送的,听说娘最近浅眠,说这个喝了好。”
田氏结过茶包,立马笑了,“这许娘子倒是个灵巧人,值得多来往。”
孟椒坐到谢瑜对面,帮着她摘菜。
然后失落看着田氏,犹豫道:“娘,今日去许娘子家里,许娘子和焦娘子说已经听说了咱家的事,让我想开一点。”
田氏疑惑,“我们家什么事?”
孟椒咬唇,声音委屈道:“问我是不是落了胎伤了身子?劝我也去看看那个白大夫,还说外面传郎君在外面攀上了高枝,要入赘什么沈家,有个孩子不会亏了我。”
“胡说!”
田氏大怒,“什么入赘,也太难听,她们听谁说的?”
孟椒垂着头,闷闷不乐,“我也不知道,我之前都没见过她们,只上次一起吃过酒,而且当时人多,我们只聊了京都城的风俗。”
她抬起头,眼眶泛红,“娘,郎君是不是要休了我?”
田氏瞪她,“瞎说什么?什么时候说休了你?别听风就是雨的。”
说完就一甩袖子进屋了。
田氏心思多疑,她不觉得孟椒会撒谎,许娘子听说她浅眠,就特意让孟椒带回来茶包,可见也不是什么坏心思的人。
她们跟孟椒说那些话,恐怕是外面早就传开了,然后说给孟椒听,好让她提前为自己做打算。
谢瑜怕田氏误会了嫂子,跟着进了里屋,忍不住道:“嫂子不是多嘴的人。”
田氏听了冷哼,“也不知道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净知道为她说话。”
谢瑜鼓了鼓脸,“几年前我发烧,哥哥不在家,是嫂子连夜背着我去了镇子上看大夫,大冬天的,嫂子摔了好几次,都没摔疼我。”
田氏听了心里一软,这几年家里确实苦。
语气也跟着缓了缓,“她什么性子我还是知道的,恐怕是有人不想让我们家好过。”
谢瑜疑惑,“谁呀?”
田氏:“怕是让你说对了,要是让那位进门,咱们娘俩可没好日子过了。”
谢瑜想明白了,“娘的意思是那个人在外面乱传?为什么?”
田氏撇撇嘴:“自然是在外面说你嫂子身子不好,把你嫂子名声搞臭,她好嫁给你哥。”
谢瑜举一反三,“白大夫说嫂子能养好身子,可之前咱家请的大夫……”
田氏瞬间起了疑心,“或许就是她安排的,我都怀疑撞你嫂子的马车也是她搞的鬼。”
谢瑜震惊,“这也太可怕了。”
田氏眼里闪过一丝惧意,虽是猜测,但也不无道理。
若真是这样,那个沈家千金手段太过狠辣,哪是她们这种平头百姓能惹得起的。
田氏想了想,“这些大户人家出来的,跟我们到底不一样,心狠着呢,晚些时候我劝劝你哥别糊涂了,咱们家就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吧。”
中午用膳的时候,孟椒又道:“娘,今日焦娘子跟我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说是调养身子是重要,但孩子更重要,也不一定就要自己生,可以买个妾回来。”
“焦娘子自己也是如此,生了一个女儿,伤了身子不能再生了,给丈夫纳了两个妾,生了一儿一女。”
孟椒胡诌这些也不怕被戳破,田氏身子不好,平时几乎不出门,根本不会出去找人对峙。
谢长安这人自谓君子,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去问许娘子和焦娘子的夫君。
田氏已经断了让儿子取沈家千金的心思,心里正愁着孩子的事,听到这话,陷入沉思中。
谢瑜看向孟椒,犹豫道:“嫂子,这样不好吧,等你调养后身体后再说嘛。”
孟椒温柔笑着,“大夫说我身体能调养好,但也不知道要调养多久,我是担心郎君被人说闲话,若是到时候生了儿子,我再抱养到自己名下,悉心教导,也算名正言顺。听说京都贵妇人好多都这样做呢。”
田氏听了觉得有理,“买一个丫头多少钱?”
孟椒摇头,“这我没问,好像有点贵,焦娘子出身商贾,家里有钱,我们可以攒一攒,买个便宜的。”
田氏有些心动,“便宜没好货,肯定不好生养,还是贵些的,这钱不能省。我身上还有些体几钱,这钱我出了。”
孟椒从没听说过她有体几钱的事,低下头乖巧道:“那我明日出去打听打听。”
田氏给孟椒夹了一筷子菜,笑道:“你是个懂事的,我儿娶了你,也算是有福气。”
孟椒摇头,“能嫁给郎君,才是我的福气。”
田氏心里满意,越发觉得孟椒懂事。
晚上谢长安回来,不用孟椒主动提,田氏就主动将儿子拉着去了书房说悄悄话,“儿啊,娘今天想了很多,咱们家是小老百姓,跟人家高门大户不同,你考上不容易,是光宗耀祖的事,可别让人说你是靠了女人。”
“再说那个沈家千金本性也不行,明知你成婚有发妻,还纠缠不清,如今喜欢你对你好,要是哪天没了那份喜欢,会做出什么咱们也不知道,人家到时候还是千金大小姐,但咱们就不一定了。”
“你还记得那个萧大人吗?若是你出了事,可叫娘怎么活?”
谢长安本就疲惫,听了这话,有些苦涩道:“娘,我也不愿意的。”
这几日,沈心玥越发纠缠着他,甚至天天在他回家的路上堵他,逼他许下承诺。
以至于这几天回来的越来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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