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樾在滑雪大厅旁边停住脚步,摘了雪板往室内走,“留在北京。”
“羡慕啊!”杨钧之哭丧着脸,“我老婆老家山东,前几年都是在北京过的,今年她说什么也要回去。”
“阮导常年留在北京,你过年陪她回家,这不是应该的么。”宋知樾买了杯热茶,稀罕地看他一眼。
“当司机好累的,还要回去喝酒,他们山东人特能喝。”杨钧之沉沉叹气,“兄弟啊,摸着良心跟你说实话,有时候真觉得婚姻这坟墓不进也罢。”
宋知樾抿了口茶,正色道:“可别这么说,在我这里,对老婆好天经地义。”
杨钧之缩着膀子抖了抖,“哥们儿鸡皮掉一地……话说你今天这滑雪服里头的卫衣挺帅啊,好久没见你穿老气横秋的毛衣和西装三件套,怎么,改风格了?”
宋知樾心情颇好地回答:“辛愿说我穿成这样好看。”
杨钧之堵着耳朵,拎起装备选择再去雪场溜达一圈。
从雪场回来,已是华灯初上时分,几辆豪车在京藏高速和北五环交口的收费站停下,商量下一站行程。
国外娱乐活动单一,不像北京处处笙歌,大伙儿约着去三里屯找家酒吧,宋知樾对这种场合向来敬谢不敏,当即表示拒绝说:“你们聚吧,对象快下班了,我得接她回去吃晚饭。”
发小们立刻炸了锅,“对象男的女的?”“什么时候的事?”“我去,万年铁树开花啦!”“我还以为他这辈子最爱的就是他自己呢!”“可不,若干年后宣布和工作结婚的那种人!”
宋知樾笑笑,钻进车里,并不打算回答。
大伙儿也不见怪,立刻将话筒对准发言人杨钧之,企图诈出些故事来。
杨钧之可不敢在辛愿的事上乱说话,“你们还是问正主吧。”
于是大家又闹起来,打趣着说想见嫂子。
宋知樾摆摆手关上车窗,丢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得看她愿不愿意……有机会再说吧。”
第43章 43
深酒红色大车在宝丽对面的小巷子里停下,辛愿捧了个烤红薯上车,嘴里还嘟囔着“好烫!”
宋知樾将红薯接过来,掰成两半,吹散了热气才还给她,“别吃撑了,晚上家里有好吃的。”
辛愿睁大眼,眸子在路灯的绚烂流光熠熠生辉。
“你今天去滑雪了吗?”她回头看了眼扔在后排座位上的装备。
宋知樾转动方向盘,“是啊,几个朋友回国了,在延庆玩了一天……你会滑雪吗?”
辛愿啃着红薯摇了摇头。
“想学的话,下次我教你。”宋知樾挺直了腰板,“我有证。”
“好呀。”辛愿很高兴,“我还挺想学各种各样的运动,徽市没什么资源,小时候最多就是和同学跳跳橡皮筋,打乒乓球羽毛球已经算高端项目了,不过我爬山很厉害,是年级女生里体力最好的。”
宋知樾说好,“等春天来了,我们就去爬司马台长城。”
辛愿认真点头,含含糊糊地说:“唔,对了,刚才我妈给我打电话,问我们过年有什么打算。”
“你有什么计划?”宋知樾在红绿灯路口停下来,自然地从中控台上抽了张纸递给她,“都听你的。”
辛愿不好意思地擦了下唇角,问:“你一般都怎么过?”
宋知樾说:“回去陪老爷子吃顿饭就算过完了,文叔年三十,我年初一,Yulia年初二,初三开始就会有他的老战友老部下登门造访,总归不会让他老人家太过孤单。”
辛愿点点头,“那好,我们三十那晚去徽满楼,初一去南吉祥胡同。”
宋知樾说好,又问:“……徽市那边?”
“我爸有自己的家庭啦,初一给他打电话拜个年就行了。”辛愿将装着红薯皮的食品袋团在手里,若有所思道:“上回我都没给爷爷买礼物,这次我带点什么好呢?”
宋知樾听见她称呼爷爷而不是宋老爷子,脸上露出了笑容,“不用,他什么都不缺,回头我准备两样意思一下就行了。”
辛愿说好,“去徽满楼时你也别像上回那样铺张,我妈都被吓坏了。”
“那是心意。”宋知樾将车驶入酒仙公寓,“放心吧,我有分寸了。”
嘴上这么说,但是到了年三十当晚,他的礼物还是装了满满一后备箱。
辛愿一脸无奈看他将烟酒茶的礼盒搬下车,“什么时候买的……”
宋知樾笑得一脸得意:“早就准备好了,是我的心意。”
两人大包小包进了包厢,方永萍现下对女儿的这个交往对象很满意,拉着宋知樾“小宋长小宋短”的嘘寒问暖。
辛愿站在一边,感觉自己像是误入家庭聚餐的路人。
不过年夜饭刚吃几口,她便察觉出来,桌上气氛不太对。
向来父女情深的魏生和魏若谷没和对方说一句话,魏生一个劲儿给辛愿和宋知樾夹菜,而魏若谷眼圈红红的,好像哭过。
剩下三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找些话题来打圆场。终于等到吃完,方永萍送他们去停车场时,辛愿才悄声问:“魏叔和若谷姐怎么了?”
方永萍叹了口气,“魏若谷前两天跟她爸摊牌了,她这么大了也不找对象,是因为在美国交了个小女朋友。”
辛愿愕然片刻,睁大眼说:“若谷姐看起来不像弯的啊……”
方永萍说:“可不是!我也没看出来,真造孽啊,那小女孩儿还在念书呢,据说在什么南加州大学学表演,老魏性子还是古板的,当场摔筷子发飙,说表演博士也不行。”
辛愿觉得有些好笑,和宋知樾对视一眼,“上回来店里,她不是对账目很上心吗?我还以为是打算回国了。”
“我去取车。”宋知樾礼貌地将说话空间留给母女。
方永萍点头,女儿的男友不在,说话便放开了些,“你魏叔也这么想,还私下跟我商量,等魏若谷回国结婚定居,把徽满楼交给她,让你入股行不行。我琢磨着你心也不在酒楼这一块,当场拍板说可以……这不,前两天学了个叫图穷匕见的成语,这下搞明白了,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整整两个月的铺垫,她只是想把老魏哄开心,然后出柜!”
“若谷姐是成年人,我觉得她是认真考虑过的。”辛愿拧起眉头,“只是,徽满楼以后怎么办?”
“凉拌呗!”方永萍耸耸肩,“等我和老魏干不动了,就把饭店盘出去……魏若谷现在一心想去国外跟小女朋友双宿双飞,老魏已经几天没合眼了,昨晚拉着我叨叨了半宿,一个劲儿地表扬你省心,工作不让人操心,对象吧,也都是男的。”
辛愿:“……”
没想到自己还有成了“别人家的孩子”的一天。
冬夜的风卷起一点春梅的芳香,方永萍抬头打量徽满楼的门脸,保养得当的脸上满是遗憾,“就是可惜了我们这么多年的营生啊!”
远处宋知樾的车开过来了,辛愿拍了拍母亲的肩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曾看着母亲和魏生一步步将徽满楼经营起来,从省城的一家路边饭店,成为全京城最大也最坚持传统的徽菜馆子。
记忆中的画面涌入脑海——母亲系着围裙在后厨炒菜,或是在前台收账,魏生开着车去山区一家家咨询臭鳜鱼和毛豆腐的正宗做法,溽暑的夜里,为了多给魏若谷辛愿挣补习费用,还会在店门口架烧烤摊……
他们再苦再累,也从没让两个女儿在店里帮衬,反而是一直叮嘱她俩要好好学习,将来要做自己喜欢的事。
方永萍和辛满离婚后,辛愿的人生似乎只剩下学习和离开徽市,对于家乡食物的念想,几乎市少女时代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
回家的路上,辛愿和宋知樾详细说了说母亲和魏叔面临的困境。
她很遗憾地感叹:“我知道我妈,她没她看起来那么在乎钱,这些年也有不少人想收购徽满楼,只是所有人都想赚大钱,大刀阔斧地改革搞连锁店加盟店,辞退那些老厨师,没人想保留那些原汁原味……要是能找个法子,让徽满楼的手艺不至于失传就好了。”
宋知樾想了想,“其实也不是没有路子,你看这几年流行美食类纪录片,或许影像会是一种很好的方式,至少能将手艺留存下来,供有兴趣的人学习。”
辛愿“唔”了声,支着下巴若有所思。
第二天去南吉祥胡同,往日车水马龙堵到怀疑人生的二环,今天空荡荡的,只剩下本地人开着小车四处溜达。
宋知樾以辛愿的名义准备了一些拜年礼品,不过她也不是毫无准备。
早在年前,她就趁着快递没停,让辛满寄来一些京城难买到的山货,藏在了对面的房子里。
宋知樾全然没想到这份惊喜,出门前看着她拎了手提袋出来,喃喃道:“你费心了。”
“这有什么。”辛愿眨眨眼,把他昨晚的话还给他,“是我的心意嘛。”
两人牵着手下楼上车,往南吉祥胡同去的路上,宋知樾曼声道:“Yulia昨晚告诉我,她今天可能来看爷爷。”
有段日子没见老领导了,辛愿高兴地抬起眉头,“她还好吗?”
宋知樾琢磨了一下,放低了声音,“不大好……她一直不愿告诉任何人,连爷爷都瞒着,上次我见到她,体重不到九十斤了。”
辛愿心头一颤,咬住下唇,“Yulia到底是什么病,她……她离开宝丽的时候信誓旦旦和我说还会回来的。”
“是肿瘤,当时以为只要做手术切掉,然后去国外疗养就行了,但是复发的速度比想像要快,化疗也不见起色。”
宋知樾叹了口气,“总之见了面,千万别太惊讶,她好面子,不想别人同情她,你又是她最看重的部下,如果不是我跟她说咱俩已经领证了,她一定不愿让你知道。”
辛愿愕然地望着前方,过了好半晌才消化,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就没什么能为她做的吗?”
宋知樾语气低沉,“能找的专家都找了,还联系了国外大拿,但是你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人为能决定的。”
“是啊……”辛愿叹气,“只能接受命运。”
到南吉祥胡同口,却比寻常还要热闹,大概都是回来拜年的大院子弟,光秃秃的树枝下面停满了各色豪车。
Yulia发来消息说还在路上,宋知樾让她先下,自己开出去找停车位。
辛愿从后备箱里取出年货放在路边,找了块砌得高高的青砖台阶,爬到最上面一层,眺望整条胡同悬挂的大红灯笼。
这时宋老爷子家的门却敞开了,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走出来。
辛愿愣了一下,因为那是宋樘的父亲宋文。
她记得很清楚,宋知樾说过文叔年三十,他年初一……怎么今天全赶一块去了呢?
刚出四合院的宋文脚步一停,眯着眼,和辛愿四目相对。
文总在华天很有名,但辛愿只是宝丽的小小制片,工作场合中并没有碰面的机会,和宋樘恋爱时,也没去见过家长。
这还是辛愿第一次和他面对面。
“……是你?”宋文眉头皱起,目光旋即转向从胡同口走过来的男人,脸色跟着一变。
他冲上前,厉声诘问道:“宋知樾,你安的什么心,为什么把我儿子和女友全都调离北京?”
第44章 44
宋知樾抬头看了眼辛愿,角度轻微地摆手,示意她留在原地别过来。
他盯着情绪激动的宋文,语气平淡地说:“文叔,这是公司内部调整需要,宋樘和叶愉心都是升职了才调过去的,他们本人也没说不乐意,您有什么好问我的呢?”
宋文叉着腰,想伸手一戳侄子的胸膛,抬到一半又软下来,“你让徐行下的调令,谁敢说半个不字啊?宋知樾,你不就是拿地位压人吗!真当我不敢反击?”
宋知樾笔挺站着,深棕咖色大衣和围巾在寒风中猎猎摆动,言简意赅,“尽管来。”
“小子,我今天就好好教你,什么叫尊重长辈!”
宋文哼笑一声,名贵西装外套往地上一扔,捋起衣袖,看架势是要动拳脚。
辛愿脸色一变,顾不得宋知樾刚才的叮嘱,抬腿便冲下了台阶。
还没跑到宋知樾身边,胡同口大槐树下绕出两个人来。
“——文叔住手!”
Yulia面色青白,戴了顶毛线帽,裹在被子一样又长又厚的羽绒服里,人在衣中晃,像张纸一样,仿佛被风一吹便能飘走。
刚才那声喝止是她发出来的,大概是因为用尽了力气,整个人微微发着抖,连站都站不稳。
孟楼站在她身后,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揽着Yulia,让她将重量都放在自己身上。
宋文看见侄女这副模样,狠狠吃了一惊,刚才的怒意立时缩下去一大半。
“你……你怎么?”他吸了口气。
“生病。”Yulia缓了口气,冷笑道,“少个人跟你争老爷子家产,不是好事吗?”
宋文被说中心事,指着Yulia鼻子,“别以为你这个样子,我就不敢动手!”
“孟楼看顾好我姐。”宋知樾一把打掉宋文的手,平静地说,“辛愿,他再伸手立刻报警。”
辛愿点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好110,手指放在通话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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