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愿脚步一顿,点头道:“谢谢。”
门边立着的又是红玫瑰,卡片上还是那龙飞凤舞的五个字——“对不起”,以及,“宋樘”。
辛愿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抱起那捧鲜花。
至少花是无辜的。
开门,换鞋,更衣,洗手,卡片丢进垃圾桶,玫瑰花束放上窗台。
她顶着一头牛油火锅味浓郁的头发坐在地板上,思考要不要下单一个玻璃花瓶,方永萍的电话打过来了。
辛愿按下接听,“妈……”
方永萍怒气冲冲的声音传出来:“辛愿,你和小宋分手了?”
第9章 09
消息传得比想像中更快,再不想谈的话题,也只能硬着头皮面对。
辛愿捂住脸,闷闷“嗯”了一声。
“没什么要跟我和你爸说的吗?”
方永萍语气冷静,听不出一丝怒意,辛愿知道这是母亲气到极致的表现。
她决定破罐子破摔,干脆回答:“您是怎么知道的?”
方永萍冷笑一声,“人宋樘联系不上你,都跑到饭店来了!”
辛愿揉了把额头,她这一整天都在宝丽上班,真想见面,怎么可能找不到。
无非是他不想当着全公司的面谈论出轨丑事,害怕跟她撕破脸罢了。
她明白了,宋樘故意把分手一事捅到母亲面前。
毕竟依着母亲的性子,一定会竭力让他们复合。
“妈,他跟你说什么了?”
“你俩什么问题,还要瞒着我?”
方永萍是个聪明人,立刻反问。
辛愿抿了抿唇,她自小要强,实在不想把被戴绿帽这么丢脸的事告诉母亲。
“分手的原因不就那些。”她斟酌着说。
方永萍开始恨铁不成钢,“辛愿你多大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成熟!”
辛愿明白了,看来今天不把伤口扯开给母亲看,是过不了这一关的。
“妈,是真的分手。”她语气漠然地像在说别人的事,“他劈腿了,和别人好了,这段感情走不下去了。”
电话那端安静数秒。
“愿愿,婚姻不都是这样的吗?”方永萍语气软下来,轻声道,“还真想谈一辈子恋爱?小宋能来饭店找我,想方设法向你道歉,求你回转心意,说明他还是很看重你的……一个男人,只要他心里还有你,你再使使劲儿,怎么会走不下去呢?”
辛愿被噎住了,她看见地板上掉了滴泪,像小小的透明的珍珠,很快因地暖而蒸发殆尽。
分手后她做好了父母责怪的准备,只是万万没料到,母亲的想法是这样。
方永萍叹了口气,“这话不中听,但是实用,你也别觉得被劈腿是多糟心的事,妈妈是过来人,找个有钱男人结婚,哪怕后头离了都没关系……在这个城市,靠自己单打独斗,太难了!你想想,现在你是吃了亏,但也等于是抓住了小宋软肋,往后他若是有差池,你只需把这件事提一提,他问心有愧,不敢对你差到哪里去的!”
“可是妈妈,我根本不想从婚姻里获得这些……”
“那你想要什么?”方永萍厉声打断她的话,语气冷得像块冰,“做偶像剧骗骗别人倒也罢了,你别把自己也给骗了……那种爱情根本不存在!”
“是,我知道。”辛愿感觉火气也上来了,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托您和我爸的福,我没指望宋樘多喜欢我,只是他连起码的尊重都做不到,这样的婚,我宁可不结!”
她撂下这句,立刻挂了电话。她知道母亲现在肯定气疯了,气她幼稚,气她不听话,气她又一次在继姐面前落了下乘。
但是人这辈子,总得坚持些什么。
经过这么一顿打岔,角落的红玫瑰看起来更令人心烦。辛愿打消买花瓶的念头,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雾霾与霓虹齐飞的夜色,深深呼吸——
脑海深处忽然钻出一个小小的念头。
如果婚姻本质如方永萍所言,只是获取财富资源,改变人生的途径,那么宋知樾的提议,岂不比跟宋樘结婚划算多了?
她抹去腮边泪水,掏出手机看微信。
整整一天过去,宋知樾那边没有任何动静。
辛愿加他微信六年,极少看过他发朋友圈。
她端详着那个暗色调的冷峻头像,忍不住点了进去。
空空荡荡,没有设置任何时间权限,三五条内容,竟都是与业内新闻不相干的书道。
她曾听导师说过,华天宋总写一手好字,打小就有名家教过,一张手书无比金贵,只是身家摆在那儿,爱好就是爱好,从不卖弄,也不给旁人题字,更不会卖字。
他指着摩天大楼上“华天”那两字招牌,“瞧见没,瘦金体,听说是这位六岁时的作品。”
辛愿不由咋舌,华天这俩字笔画少,她是外行人,也懂得写字如做人,越简单的,越难。
往下翻了翻,宋知樾每发一次朋友圈,下面都有许多人评论点赞拍马屁,而他一次都没回复过。
这么冷冰冰没生气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向她抛出橄榄枝呢?
辛愿重重晃了晃脑袋,回想起那句“同我结婚,感兴趣吗”,简直怀疑自己做了一个白日梦。
放下手机,正对上沙发上的羊毛毡小狗。
是最寻常的田园犬样子,棕黄毛色,小小尖尖的耳朵。
室内点了落地灯,光线昏黄黯淡,小狗深黑色的瞳孔却闪闪发亮,像两颗硕大的黑曜石。
辛愿心头一软,走到沙发上躺下,将那只羊毛毡小狗揽进怀里。
她亲昵地贴了贴小狗圆翘的鼻子,低声问:“你说,他在想什么呢?”
小狗玩偶不会说话,只用纯真漆黑的大眼睛望着她。
-
清晨六点半,霞公府。
宋知樾在西山和顺义都有别墅,他却嫌远,鲜少回家,只住这一处能看得见故宫的公寓。
近日北京雨水未歇,不适合外出晨跑,他在自家健身房呆了快一个小时,洗完澡出来,犹觉不够。
徐行知晓他习惯,早早让阿姨做好早餐。
桌上放了冰美式和豆浆,蓝莓山药,本尼迪克特蛋,两片煎得金黄松脆,切过边的吐司,还有一碟冰镇过的西瓜。
宋知樾在桌边坐下,目光扫过平板电脑上的日程安排,问徐行的却是:“辛制片回复了吗?”
徐行摇摇头。
已经过去三十六个小时了。
宋知樾面无表情地吃完早餐,换了成套西服和长大衣,嘱咐徐行跟他一起去公司。
今天日程排得很紧,上午开董事会,下午有两个采访,晚上则是私人聚餐。
然而董事会开到一半,徐行走过来,附在他耳畔说:“宋总,宋樘在办公室外等您,说有要事相商。”
宋樘是艺人经纪子公司的副总经理,通常轮不到他越级找集团总裁谈公事。
宋知樾知道他是为了辛愿而来。
“让他等着。”
宋知樾音色冷淡。
宋樘站在顶楼走廊的落地玻璃窗前,期间喝完三杯咖啡,接了五个工作电话,看楼下行车来来往往,天上云卷云舒。
他不敢轻易离开,只怕错过宋知樾,下次再见到这位兄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两个小时过去,走廊另一头会议室的大门总算打开,董事们鱼贯而出,宋知樾最后一个露面,身后跟着秘书徐行。
宋樘连忙放下纸杯,挤出笑脸迎上去,“哥。”
宋知樾点点头,示意宋樘跟他进办公室。
这是家务事,徐行很有眼色地守在门外。
门一关上,宋樘便殷切地围上来,“哥,那天晚上辛愿跟您说了什么呀?我和她之间只是一点小误会,很快就会解决,我保证……”
宋知樾在办公桌后坐下,徐徐抬眼打量对方。
他不觉得眼下有什么和宋樘啰嗦的必要。他警告过宋樘,给过宋樘机会,甚至提出可以帮忙,是宋樘自己不懂得珍惜,那就不能怪他夺人所爱了。
他等了片刻才张口:“她没说什么。”
宋樘抿抿唇,语气恳求,“您能不能帮我……劝劝她。”
宋知樾纳罕地扬起眉,“不是看不上她的出身吗?”
宋樘吞吞吐吐:“话是这样说,可我不想和辛愿分得这么难看。而且,而且,昨晚我心里竟然很难受,我觉得我可能……喜欢辛愿更多些。”
宋知樾忍不住哂笑:“你是说,你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同时喜欢上两个女人?”
“不不不。”宋樘没听出宋知樾的讽刺,“纪雪珍的滋味我已经领会过了,辛愿她……她都没让我碰过!都是男人,您能懂吧?”
“不懂。”
宋知樾面色一下子冷了,对他比了个请离开的手势,厉声道,“我还有工作。”
“好好,您忙。”宋樘反应过来,他说错话了。
“宋樘。”宋知樾叫住他,“对辛制片放尊重些,既然分开了,就别去骚扰。”
“我,我知道了。”宋樘声音低下去,垂着头推门离开。
其实他同这位兄长并不熟,他和父亲宋文十多年前宋家认回来时,宋知樾已经在国外读大学了。
他们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见面,在他的印象中,这位集团未来掌舵人总是那么一本正经,高高在上,令人生畏。
他明白兄长待他不差,他只是普通本科学历,却给了子公司二把手的待遇。
可他想方设法,与兄长却始终亲近不起来。
那个人不碰女人,不爱呼朋唤友,没有任何嗜好,连选车的口味都老气横秋。
除了习字和健身外,生活中似乎只有工作,像个冰冷的机器人,永远在不知疲惫的运转。
-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东三环上的车流穿梭不息,组成都市丛林间一条华丽的金色光带。
深酒红色大车驶入永安里附近一处无名小院,穿深灰色长大衣的男人从后座下车,立刻有门童迎上来,伴着他往里走。
宋知樾的朋友圈子不大,保密得近乎森严。
曾经一起长大的大院子弟不在少数,但如今还在国内生活的已然不多。
特别是传媒这一块,早几年被煤老板包圆,如今又逢互联网进场,玩得多花的都有。
偏偏他这人有洁癖,脏的乱的一概不来往,是以能聊到一块去的,竟寥寥无几。
今晚是好友杨钧之组的局。
宋知樾走进包厢时,杨钧之正独自坐在角落窗边,被他邀请来的友人们聊得开怀,他却只是默默地吸一支雪茄。
看见来人,他才面色稍霁,起身迎接。
杨钧之的祖母是著名小说家,上过中学语文课本。他子承母业做电影,自编自导,虽然才拍了三部长片,但已提名过柏林金熊,是业内公认的新锐名导。
宋知樾脱了大衣,笑着问:“最近怎么样,新片筹备了吗?”
杨钧之凝起愁眉,“早着呢,剧本不行,还得改。”
艺术家有自己的脾气,宋知樾点点头,不再过问。
他望着中央台上唱爵士乐的女歌手,点了杯麦卡伦25,慢慢品着。
杨钧之抬抬下巴,“你那位心愿姑娘,后来怎么样了?”
没想到好友这么开门见山,宋知樾差点呛了酒。
他的感情生活很单薄,杨钧之却截然相反。
作为宋知樾这段暗恋唯一的知情人,杨钧之以前没少给他当狗头军师,怂恿他主动表白。
只是没想到去国外出趟差,便被宋樘捷足先登。
宋知樾对这位老友也坦诚,就连那个冒昧的结婚提议,都没瞒他。
他回答:“还没有回复。”
杨钧之皱眉,“你不急吗?”
“我有的是时间。”宋知樾目光微妙,“她是自由的,我不想逼迫。”
杨钧之笑起来,“现在说有时间了?当时看见人分手,一秒钟都不愿等,立刻冲上去求婚的是谁啊?”
宋知樾对此不予置评。
杨钧之挑挑眉头,“还是抓点紧吧,别像上回那样,自个儿背地里默默准备,结果给弟弟抢了。”
宋知樾拈起桌上雪茄,重新塞回好友嘴里。
他不清楚辛愿和宋樘的感情有多深,但毕竟在一起一年,他想给她时间慢慢理清。
不过狗头军师说得也没错,已经错失一回,既然有机会重来,他必须果断一点。
宋知樾打开微信,点下辛愿头像,对着那张照片上灿烂明媚的笑脸专注看了片刻。
随后拇指一划,向对方发去一份PDF文档。
标题是——
《婚前协议书》。
第10章 10
收到这份文档时,辛愿正在园区附近的咖啡馆里。
对面坐着她远道而来的父亲。
放在桌上的手机嗡了两声,她低头一瞧,被宋知樾的名字以及后面的文档吓了一跳,盯着屏幕足足顿了两秒。
“愿愿,你还有工作吗?”辛满关心地问。
“没事没事,我晚上再回。”
辛愿生怕父亲看见那文档并不显眼的标题,赶紧将手机翻转扣下。
辛满长长“哦”了一声,“我是不是不该来打扰你。”
辛愿忙笑道:“爸,您能来北京看我,我很高兴。”
眼前咖啡弥漫苦涩醇厚的香气,她举杯喝下一大口,试图驱散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那五个字,将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问题上来。
辛满喝不惯辛愿给他点的热拿铁,皱着眉头评价,“这有什么好喝的?几十块一杯,不如我们徽市的毛峰清爽……可惜现在大冬天的,家里都是陈茶,清明前后你回家的话,正巧赶上新茶上市,去年你三叔家……”
父亲讲起他的茶经来,头头是道,没完没了,
辛愿忍不住打断他:“爸,难得来次北京,有什么事吗?我帮您报个团,好好玩两天吧。”
“不玩,明天就回。”辛满低头,拿纸巾揩了揩下巴上的奶沫,用不经意的语气说,“昨天大清早,宋樘给我打电话了。”
辛愿抬手按下眉心。
没想到宋樘竟能把她远在徽市的父亲找来当说客。
不必问,号码肯定是从母亲那里给出去的。
“您什么时候到的?”她试图换开话题,“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一直站在门口等,多冷啊。”
辛满看她一眼,才回答:“还好,早上第一班高铁,从省会转车,过来也要七个小时,我在旁边找住处放了行李,最后才去你单位的。”
“保安说您在外面站了一个小时!”辛愿有点心疼父亲。
辛满摇头,“我给领导搞服务的,久站是基本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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